芙蓉本來不願再去想錢袋子的事了,可是銅錢不要緊,那塊手帕卻是春娘辛辛苦苦繡的,上麵的一朵梨花活靈活現,整個懷海城都不一定能找到這麽好的手藝了,為了這手帕,春娘點燈熬油的,蠟燭都熬下去一根,眼窩都熬黑了,卻被賊人盯上了。


    芙蓉歎口氣,坐在地上,看著男子生火,雙手抱著腿,低下頭去,閉著眼睛,腦海裏全是那賊人的模樣。


    “又想你的銅錢了?”


    “沒有。”芙蓉嘴硬。


    “明明就想了。”


    芙蓉抬頭,瞪著男子:“就是想銅錢了不行嗎?我想我自己的銅錢,又沒有錯,況且,錢袋子裏,還有春娘繡的一塊手帕呢,那可都是心血,也被我給弄丟了,也不知道你是從哪裏冒出來的,非得擋在我麵前,如果沒有你……”


    “如果沒有我,你還能用南瓜把那賊人給砸死了?還是用你的簪子嚇唬人家?”


    芙蓉默默無語了,難道自己真會用南瓜把賊人砸死嗎?當然不會。


    “希望以後我再也不要遇見你了,遇見你也沒有好事。”芙蓉一臉的不滿。


    男子笑:“我還以為你覺得遇上我很榮幸,想要問我的名字呢。”


    芙蓉一陣幹嘔,肚子又叫了起來,再看一眼籃子裏的菜,芙蓉的心又碎了:“都是因為你,害我肚子都餓的受不了了,你看看,吃的燒餅也消化完了,這會兒也沒別的吃的。”


    芙蓉從來沒發現,自己這麽能嘮叨。


    男子隻顧著點火:“你真是一隻八哥,這麽能說話。”


    “你是蟑螂,最討厭。”芙蓉恨恨的。


    “你是大嘴巴。”


    “你是臭屁蟲。”芙蓉一點也不示意。


    兩個人你罵我一句。我罵你一句,又都笑起來。


    火升上來了,直往臉上撲,因為柴有些濕,倒生出許多的白煙來,白煙在屋子裏縈繞著,讓人咳嗽。過了一會兒,柴裏的水份漸漸的沒了,白煙也散去了。火才更旺些,燒的“劈啪”作響。牆角的大蜘蛛平日裏都是安靜的織網。如今聽到動靜,嚇的一動也不敢動,縮在網上。靜靜的裝死。


    男子扯著芙蓉的袖子:“往前麵坐一點,離火近一點,衣裳很快就會幹了。”


    “身上的衣裳幹了,可我的心都碎了。”芙蓉撇嘴。


    “因為那點銅錢?”


    芙蓉點頭。


    男子在懷裏一摸,摸出了芙蓉的錢袋子:“我看過了。裏麵的確有一塊手帕,想來這錢袋子是你的。”


    芙蓉沒想到錢袋子還能失而複得,高興的捧著錢袋子直笑,這會兒也不生氣了,自己主動往柴火邊湊了湊:“臭屁蟲,謝謝你了。不過你也是活該,誰讓你幫倒忙的。”


    男子清清嗓子:“我有名字。”


    “臭屁蟲,你叫什麽名字。說來聽聽?”


    男子直搖頭:“我跟你這個八哥沒有什麽好說的。”


    不說就不說吧,芙蓉也不問了,打開錢袋子,一個一個摸著裏麵的銅錢,雖說淋了雨。錢袋子也濕了,但銅袋卻滑溜溜的。芙蓉又想到了那個賊人:“你不會把他打死了吧?”


    “姑娘。你能不能不要這麽凶狠,人家搶了你這幾個銅錢,你要索了人家的命?”男子從柴堆裏抽出一根冒著火星的幹柴:“最毒婦人心,肯定是說的你。”


    芙蓉……


    過一會兒,男子開始翻芙蓉的菜籃子,捉住那條魚,抽出他的刀,稀裏嘩啦把魚鱗刮掉,開腸破肚,串在棍子上,然後用幾根棍子一架,魚便上了刑場。


    不多時,一股子香味兒傳了出來,魚肉變白,熟了。鬆鬆軟軟,最易下口。


    芙蓉捂著咕嚕嚕的肚子,往前又湊了湊:“其實,有時候,臭屁蟲,你也不是很討厭啦,比如,知道我餓了,你素昧平生的,還可以幫我烤一條魚吃。”


    男子翻翻白眼:“誰說這是給你烤的,我是為自己烤的。”


    芙蓉的手伸到一半,又縮了回去,在菜籃子裏翻翻撿撿,恨不得拿著青蘿卜給這男子砸暈了,為什麽你要說出這麽讓人傷心的話呢。


    男子笑笑:“你菜籃子裏那些,也叫武器?”


    芙蓉的目的被他看穿了,眼瞧著那魚又香又嫩,雖說沒調料,也足以讓人流口水,芙蓉目不轉睛的盯著魚道:“這魚,怎麽說是我買的吧?你烤吃了?”


    男子道:“你想讓我賠你一條魚錢?”


    芙蓉…….


    男子拿著魚,左晃,右晃,就是不咬,芙蓉看著,胃裏發酸,恨不得撲上去咬一口才好。隻有最饑餓的時候,才會覺得連一條魚都如此美好。


    “你快吃吧,再不吃,就涼了。”芙蓉吧嗒著嘴。


    男子笑起來:“你這麽怕魚涼了,不如你幫它暖一暖。”男子將魚捧起來,在芙蓉麵前晃了晃,芙蓉當機立斷,抱著魚啃起來,一陣狼吞虎咽,被魚刺卡住了,直翻白眼,男子笑起來:“有人跟你搶嗎?”


    “怕你搶。”


    “我要真想吃,你以為,魚還能到你手裏?”男子在菜籃子裏翻了兩下,把萵筍拿在手裏,抽出刀來,給上麵的葉子削掉,然後又把萵筍外麵的一層皮削去,遞給芙蓉:“沒有水,你吃這個吧。”


    芙蓉咬一口萵筍,又咬一口魚,這吃法,倒是奇怪。


    吃完一條魚,又吃了一塊萵筍,肚子裏舒服多了,看男子也稍順眼了些:“臭屁蟲,我又覺得,你沒有那麽討厭了。”


    “因為那條魚的緣故嗎?”


    芙蓉…….


    沒想到,男子的肚子也咕嚕嚕的叫起來,芙蓉笑:“原來你也餓了。”


    “誰讓你把魚吃完了。也不知道剩一點。”


    芙蓉隻得又去翻菜籃子,翻來翻去,就數南瓜最大,男子道:“你不會是想讓我生吃南瓜吧?”


    芙蓉……


    一堆火炙熱的燒著,芙蓉身上的衣服冒出嫋嫋娜娜的煙來,跟練功練的走火入魔了一樣,而男子的衣服也濕透了,經火一烤,也冒起了濃煙。兩個人就坐在煙火裏,聽著柴火偶爾炸開一下,發出輕微的啪啪聲。


    等衣服幹的時候,火也快熄滅了,外麵的雨也停了下來。兩個人身上,頭上都落滿了灰。


    男子站起身,往身上拍打著,連衣袖都拍打的幹幹淨淨,芙蓉輕輕的抖了抖身上的灰,並不介意,以前在家裏燒火的時候,天氣不好,煙筒不通風,很容易就落一身灰,誰怕這個。


    男子見芙蓉不拍灰,便提她起來“劈裏啪啦”給她身上一陣亂拍,下手真重,芙蓉五髒六腑都要被他拍碎了:“你就不能憐香惜玉嗎?臭屁蟲。”


    “你聽說哪一隻臭屁蟲會憐香惜玉?況且,你現在身上一股子魚腥味兒。”男子隻顧拍自己的,一點也沒注意芙蓉幽幽的眼神。


    好吧,芙蓉敗了,如今想的,隻有回家去,怕是好久不回家,春娘她們都要擔心了。


    台階下的水很深了,菜市是一片窪地,積的水比別處多,男子走在芙蓉前麵,拍拍自己的背。


    “你背癢,要我幫你撓撓?我才不幫你撓呢,男女授受不親。”芙蓉撇著嘴。


    “到背上來,水深,不然你的衣裳又濕了,火就白烤了。”男子的聲音很堅毅。


    芙蓉提著菜籃子往後一蹦:“我才不要。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是不是想占我的便宜?”


    男子歎口氣:“姑娘,你全身上下有什麽便宜可占?隻是今天的事,是我誤會你了,才惹出這麽些事的,我隻是有一小點點的抱歉罷了,若真想占便宜,聽說醉紅樓最紅的紅牌,陪喝一天酒也才二十兩銀子。”男子說著,不由分說的將芙蓉扛在背上:“別動,動了把你扔水裏。”


    芙蓉都這麽大了,還是第一次被這樣背在背上,想下又下不來,被男子箍的死死的,便恨恨的道:“你們男人,就是沒有好東西。成天就想著去醉紅樓,喝酒要去醉紅樓,睡覺要去醉紅樓,瞧著那裏的姑娘十分光鮮,收了你們的銀子,幾十幾百文的,其實,都被老鴇給收走了,她們小時候,多半吃不上飯,或是爹娘為了還債,硬把她們賣去那不見天日的地方,稍長大些,姿色好的,就得陪你們喝酒,任你們調笑,而姿色不好的,不是挨打,就是被老鴇轉手賣掉,就算姿色很好,等到了晚年,沒了恩客,做不著生意,掙不來銀子,一樣逃不過被老鴇賣掉的命運,一輩子都是辛酸淚,倒是你們這些所謂的恩客,以為有幾個銀子,天天去花天酒地,有些頭發胡子都白了,還去那個地方找樂子。天上就應該……”


    “你在那裏當過老鴇嗎?你憑什麽說她們一輩子都是辛酸淚?”男子打斷了芙蓉的話。


    芙蓉也不示弱:“想一想就知道了,如果給你擦上胭脂,換上衣裳,你願意天天陪著笑臉,在醉紅樓接客嗎?且遇上變態的客人,也不能聲張,哪怕他拿皮鞭抽你呢,隻要他給的起銀子。你就得受著。不然,就會被老鴇打一頓,聽說有的不聽話,還會被裝進袋子裏,然後放兩隻貓進去,把人抓的不成樣子,你願意過這樣的日子嗎?”


    男子一鬆手,芙蓉落在積水裏:“我是男的,接不了客。又讓你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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