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奶奶說著說著,聽不到楊老爺子的聲音了,便四下尋找,卻又看不清楚,隻得眯著眼睛道:“起生哪,坐著說會兒話唄。”


    這哪裏是說話,簡直是給楊老爺子開批鬥大會,他巴不得腳底抹油,遠遠的應付了一聲:“別找起生了……他走遠了,放羊去了。”


    雖是這樣說著,楊老爺子到底想聽聽一群女眷在說什麽,便靠在桐樹下,豎耳朵聽著屋子裏的響動。


    葫蘆笑起來:“起生沒有去放羊,在桐樹那偷聽呢。”


    楊老爺子恨恨的做了一個扭脖子的動作,他要恨死葫蘆了。


    王奶奶並沒有因為灶房起火的事而責怪葫蘆,反而來把葫蘆安慰了一場,問有沒有把葫蘆燒傷,有沒有嚇著孩子。


    葫蘆卻一直沒從楊老爺子那一茬兒回過神,王奶奶她們都走了,葫蘆還在咯咯的笑:“大姐,王奶奶說,起生……掏了一手雞屎,他爹把他捆樹上,鼻涕泡都打出來了,哈哈…….”


    葫蘆很怕楊老爺子,這回終於解了氣。


    芙蓉趕緊“噓”:“這孩子,起生也是你叫的,一會兒楊大叔放羊回來,聽到你講他的壞話,把你捆樹上打。”


    葫蘆才憋住了。


    不出一頓飯的功夫,他又嘴癢了,扯著茶茶的胳膊:“二姐,起生…….掏了一手雞屎…….哈”


    “葫蘆,你在那說誰呢?”楊老爺子踩著梯子上了牆頭,一臉陰森森的表情,手裏剩了半截子青蘿卜,朝著葫蘆站的地兒就砸過來,葫蘆往邊上一閃,青蘿卜掉在地上。砸出個坑。


    “再敢說我的壞話,頭給你打進肚子裏。”楊老爺子又擺出了威嚴的架子。


    這一次,葫蘆倒沒有服軟,而是從屋裏搬出把椅子,自己搖搖晃晃的踩到椅子上:“你爹把你的鼻涕泡打出來了。”


    楊老爺子的爹死了多少年了,除了王奶奶提及,好多年,都沒有人提這茬兒了。


    楊老爺子果然生氣了:“葫蘆,你站在椅子上嚇唬誰呢?信不信我過去,把你從椅子上揪下來?”


    “你來啊。”葫蘆站椅子上直蹦。


    “你來呀。”楊老爺子衝葫蘆招手。


    他每次說打葫蘆。也不過是嚇唬嚇唬他,若真是兩個人到一塊了,他又怎麽能跟葫蘆一般見識呢。總不能當著芙蓉的麵,把葫蘆給揍一頓吧。


    “我才不去,你來呀。”葫蘆也衝楊老爺子招手。


    平日裏葫蘆哪裏敢挑釁楊老爺子,今兒簡直是吃了豹子膽了,楊老爺子本來想忍著。沒想到葫蘆越蹦越歡實,氣的楊老爺子頭發直豎:“死孩子,給我等著,這就去你家。”


    楊老爺子從梯子上禿嚕了下來。


    葫蘆一見形勢不好,從椅子上蹦下來就去關大門,卻怎麽也關不住。外麵一直有人在推。


    葫蘆使出吃奶的力氣頂門,門外卻傳來王大寶的聲音:“葫蘆,開門哪。開門開門哪。”


    一聽是王大寶的聲音,葫蘆就氣鼓鼓的,探出頭來道:“我才不要跟你玩咧。”


    王大寶委屈起來:“我又不是故意告狀的,我娘問我衣服為什麽破了,如果不說是你弄的。我娘會打我的,不過衣裳破的事。我娘還是打了我啊,你摸摸我頭上的包。”


    王大寶探著頭過來,葫蘆一摸,果然疙疙瘩瘩,看來劉氏真舍得下狠手,於是也不氣了:“進來玩吧。”


    楊老爺子已到了葫蘆家門口,葫蘆也顧不上王大寶了,趕緊給大門上插板。


    楊老爺子跟老鷹捉小雞似的,將王大寶夾在懷裏,一麵打他的屁股:“死孩子,葫蘆今兒膽子這麽大,是不是都你教的?平時,他哪裏敢跟我頂嘴。”


    王大寶被突如其來的情況弄蒙了,自己剛到葫蘆家門口,怎麽就挨了一頓打。


    楊老爺子“啪啪”打的起勁兒,王大寶掙紮起來:“別打我了……不是我教的葫蘆。”


    楊老爺子一手老繭,打在屁股上很疼。


    葫蘆聽王大寶鬼哭狼嚎的,聽了一會兒,也聽不下去了,取下插板開了門:“別打大寶了。”


    王嬸子也聞聲出來了,趕緊上前將王大寶解救了下來:“老頭子,你怎麽能,跟孩子一般見識,萬一把孩子打出個好歹,可如何是好?”


    “拍幾下屁股,又死不了,那麽上心做什麽,如今的孩子,都敢跟我強嘴了。”楊老爺子氣的瞪眼。


    王嬸子小聲道:“大寶他娘,可是劉氏,劉氏能是好惹的?”


    這句話倒是醍醐灌頂,楊老爺子一個激靈,瞬間清醒了,是了,劉氏屢次來找葫蘆的麻煩,看來果然不是好惹的。可都打過王大寶了,巴掌是收不回來的。


    楊老爺子蹲在地上問王大寶:“剛才挨打的事,會不會告訴你娘?”


    王大寶嚇的縮著腦袋:“會……”


    “恩?”


    “不會。”王大寶趕緊改口。


    “不會就對了,若是敢告訴你娘,以後見你一回揍一次。”楊老爺子故意嚇唬他,直到王大寶縮成一個蝦球狀,楊老爺子才滿意的回家去了。


    王大寶就慘了,腦袋剛被他娘打,這會兒屁股也火辣辣的。


    這一頓打,本來應該是葫蘆的,這會兒卻被王大寶挨了,王大寶揉著屁股道:“葫蘆,這回你不生我的氣了吧,我都替你挨打了。”


    葫蘆撇撇嘴:“下回你不要說假話了,我大姐說,說假話的小孩,是不好的。”


    王大寶也撇撇嘴:“你大姐……說的,又不全對。”


    芙蓉在院子裏刷洗筐子,想趁著太陽光曬曬,聽王大寶如是說,便扭過頭,把筐子扔在水盆裏:“想造反哪?王大寶!”


    王大寶嚇的一個哆嗦。自此,再也不敢說芙蓉的壞話。


    陰曆十月初,玉米長的齊肩高,芙蓉去後山拔野菜的時候,意外發現枯木樁子上長著木耳,這些木耳雖說個頭小,但密密麻麻全是。


    芙蓉整整摘了兩麻袋,回到家,先洗了一碗,切了些肉片配著木耳一炒,噴香噴香的,配著白米飯,葫蘆硬是吃了一碗飯。


    楊老爺子聞到香味,端著半碗麵條過來,說是嚐嚐,趁芙蓉不注意,偷偷夾走半碗,嘴上嘟囔著:“這黑不溜秋的,怎麽下口?”


    背地裏,楊老爺子去放羊,便也拿一個布口袋,想著摘一些,可哪裏還有,不禁十分喪氣。


    芙蓉給王嬸子送了二斤,這些木耳,已夠吃好些天了,王嬸子解下圍裙來兜著,這一切,楊老爺子倒是十分高興。


    隻要不從他家往外拿東西,他都是高興的。


    如果是夏天的話,剩下的木耳,還可以曬一曬,留著來年吃,如今天短夜長,到底太陽光不足,攤在地上晾了兩天,還是濕漉漉的,這樣下去,木耳就發黴了。


    想著以前還往城裏送過蘑菇,芙蓉找來兩個幹淨的麻袋,裝上洗幹淨的木耳,又進了城。


    王嬸子在門口削土豆呢,見芙蓉要進城,便拿了件小襖道:“芙蓉,這是我給楊波做的,你捎給他吧。天漸漸冷了,那孩子一早要去買菜,外麵天涼,我也放心不下。”


    棉襖做的很厚實,裏麵塞著白花花的棉花,芙蓉接過來夾在懷裏,坐著艄公的船往城裏去。


    本來這些木耳,可以送到喻府去,喻老爺總愛吃些山裏的小菜,但想著喻夫人一臉的不待見,芙蓉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先是去城裏叫賣了一會兒,因為一斤才收十五文,不到兩個時辰,木耳就賣的差不多了,剩餘有兩三斤的樣子,芙蓉準備一會兒送給喻府老爺吃。


    錢袋子裏嘩嘩直響,芙蓉將麻袋折起來,小心的將錢袋子放到上衣夾層裏,才往喻府去。


    沒進門呢,就看見喻隻初在門口溜一隻麻雀,別的貴公子都是溜畫眉,溜金絲雀,喻隻初卻在溜一隻麻雀,黑不溜秋的麻雀被關在籠子裏,嘰嘰直叫,試圖找個縫隙,鑽出來才好。喻隻初手裏拿著一根小棍,時不時的敲著籠子:“嘿,說你呢,趕緊的,喝點水,給你倒的小米,怎麽不吃呢?”


    下人們陪著笑:“少爺,這小麻雀,真是好福氣,少爺一天到晚照顧它。跟照顧親兒子似的。”


    喻隻初抬頭看見了芙蓉,手裏的鳥籠子“啪”的一聲掉在地上。


    太陽初升,滿天紅潤,芙蓉穿著奶白色的褂子,米黃色的窄裙,胳膊下夾著麻袋,喜笑顏開的來了。


    麻雀被跌了一下,叫的更歡了,喻隻初也沒空再理會什麽麻雀,站起身迎著芙蓉:“你怎麽來了?也不捎個信兒,我派輛馬車去接你。”


    “沒事,我來喻府送點東西,一會兒就回去,如今河上沒結冰,坐船來坐船回,少走一截子路,很快的。”


    喻隻初已盯上了芙蓉懷裏摟的棉襖。


    雖棉襖是藏藍色的,是尋常人家愛穿的顏色,但針腳細密,棉花塞的結實,一看就是新的,白色的盤扣幹幹淨淨。


    喻隻初搶過棉襖披在身上:“芙蓉,你真是太好了,天還沒有下雪呢,你就給我送這麽厚實的棉襖。”


    喻隻初身上是一件月黃色的袍子,外搭一件水青色的斜襟褂子,腳下是一雙如意金線織的鞋子,看著就是貴公子的扮相,王嬸子做的這藏藍色棉襖披在他身上,怎麽看,怎麽不配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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