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叫王春紅的小姑娘,雖然瘦弱,卻十分能幹,俗話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自然有它的道理。


    幾個孩子在院子裏一陣瘋玩,惹的楊老爺子拿著根棍子追了過來:“嗷嗷叫什麽?大白天的,嚇的我家院子裏的羊草都吃不成了。”


    葫蘆正站在石磨上撒歡,楊老爺子一把給他揪了下來,按在地上:“還淘氣不淘氣?”


    葫蘆一麵無辜:“我沒有淘氣。”


    “芙蓉,管管你弟弟呢,大呼小叫的,這成什麽樣子咧。”楊老爺子又開始找芙蓉告狀。


    他跟葫蘆就是九世的仇人,每次見麵,就不能好好說話。


    芙蓉也不管,從簍子裏撿了兩塊布,拿起剪刀“哢嚓哢嚓”剪起來。


    楊老爺子家的羊從圈裏竄了出來,咩咩叫著往後山跑,他這時才慌了神,也沒閑功夫跟葫蘆在這墨跡了,提著棍就去追羊。


    “大姐…….我還有趙樂,還有王大寶,我們去王春紅家玩行不行?”葫蘆難得出門之前還探探芙蓉的口風,放在以前,他要去哪裏,根本不會告訴芙蓉,自己牽著小狗就跑。


    “去吧,到人家家裏別亂摸亂碰,要有禮貌。”芙蓉交待他。


    葫蘆點頭答應。


    雖然芙蓉知道,想讓葫蘆有禮貌,就跟讓公雞下蛋一樣艱難。


    幾個孩子嗷嗷叫著往王春紅家裏衝。


    孩子們在一起玩,哪怕是玩泥巴,都能喜滋滋的,王春紅看起來很老實,見葫蘆他們前麵跑了,自己慢慢的往家走。


    芙蓉又看見了王春紅衣裳上的補丁,如今雖說都不富裕。但一般都不會苛待了孩子,有什麽好吃的,好穿的,都先供著孩子,可憐王春紅爹娘都死了,她奶奶又上了年紀,聽王嬸子說,王春紅家裏的幾間破房子,又窄小,又偏僻。如今別的孩子好歹有一身幹淨的棉布衣裳穿。王春紅的衣裳卻還覆蓋著補丁。


    芙蓉剪好了布料,比了比長短,看樣子。夠給王春紅做條褲子的。


    雖不是上好的布料,至少沒有補丁。


    做著針線,芙蓉又跑神了,她想起了春娘。


    春娘疼惜葫蘆的樣子。


    春娘劈柴的樣子。


    不知道為什麽,想起來春娘。芙蓉心裏就酸酸的。


    天氣晴好,沒有一絲兒風,王嬸子切了不少蘿卜條子,過了水,蘿卜條子就變的軟軟的,芙蓉家的雞都關在籠子裏。院子裏寬敞些,王嬸子便借用了一小塊地,在石磨邊攤了兩塊白布。將蘿卜條子扔在上麵曬,等曬幹了以後收起來,冬天下大雪的時候,拿出來吃,又筋道又彈牙。放一點醬油,用豬油一炒。就跟吃肉絲兒一樣。


    一般的農家,秋季收了蘿卜,總會曬一些,留著天冷的時候吃。


    王嬸子攤勻了蘿卜條子,在圍裙上擦擦手,坐在門口看芙蓉做衣裳:“這些蘿卜條子,我索性一塊曬了,等曬好的時候,給你們一籃子,這樣你就不用動手了,這點小東西,倒是費功夫,又是切又是洗又是晾的,橫豎我一塊曬出來,還省事。”


    “嬸兒,又麻煩你了。”芙蓉一臉歉意。每次都讓王嬸子破費。


    王嬸子攏攏頭發,在線簍子裏拿出一團黃線來繞著:“鄉裏鄉親的,有啥麻煩不麻煩的,對了,你跟葫蘆去看春娘,春娘在那過的好不好?”


    芙蓉不知如何開口。雖說是去看了春娘,可一來一回,坐著驢車都花了一個多時辰,但剛跟春娘說了幾句不鹹不淡的話,便被老鴇攆出來了。


    王嬸子看看天色,歎了口氣:“唉,春娘在那種地方,能有什麽好日子過呢,我不過是白問了。先前石米鎮災荒的時候,周圍幾十裏吃不上飯,一個個餓的麵黃肌瘦,時不時的,也有臨近鄉裏的女人,或是死了當家的,或是死了爹娘,無法過活,就端個碗出來討飯,可討飯哪是人過的日子呢,能討到飯,就吃一頓飽的,討不到飯的時候,就隻能餓著,不管是刮風下雨,都沒有床睡,多數時候,她們睡在人家酒樓飯莊的廊下,有時候,去破廟裏擠一擠。那時候下雪,我親見凍死了兩個呢,都年輕,才二十多歲的小娘子。”


    王嬸子臉上全是憐惜之色。


    “春娘也才四十歲上下。”芙蓉又一次想到了春娘。


    “女人哪,莫說是二三十歲,還是四十多歲,你看看咱們石米鎮,這男人靠天吃飯,女人就得靠男人吃飯,若是沒了男人,沒了家,那就可憐,連個遮身的屋簷也沒有,春娘怕也是身世淒慘,不然,怎麽會窩在那個地方呢。”王嬸子一臉惆悵,扯住圍裙擦擦眼角:“不過話說回來,呆在那個地方,總好過在外麵沒有著落,好歹能落腳。”


    芙蓉默默無語,她本來就覺得春娘很可憐,如今聽王嬸子這樣說,她心裏更難受了。


    “所以啊,女人哪,還是得有個好歸宿,芙蓉,你也不小了,也應該想一想自己的終身大事了,你爹娘沒了,你最大,嬸兒也幫你留意著,哪家有不錯的,就給你說道說道,不過聽嬸兒一句話,咱們雖然窮些,但不能去做人家的姨太太,找個老實的,實在的,嫁過去不受罪。”王嬸子苦口婆心的。


    “嬸兒,我還小,再等幾年吧。”芙蓉推脫,剛才還在扯春娘,這會兒話頭一轉,轉到了芙蓉身上。


    王嬸子笑起來:“這孩子,不小了,隔壁的柳黃兒才十五,孩子都滿月了。”


    這速度,芙蓉坐火箭也趕不上了。


    楊老爺子追了一圈羊,口渴的很,掂掂家裏的茶壺,一點水也沒有了,便踩了梯子,趴在牆頭叫:“老婆子,你的話那麽多呢,趕緊回來燒壺茶。喉嚨裏冒煙了。”


    王嬸子搖搖頭,站起來,歎口氣:“這老頭子,是越來越懶了,先前還燒個火,這些年,他灶房都很少進了。”


    “那嬸兒你就坐下陪著我說話,他渴了自己燒水喝不就成了?”


    王嬸子不願意:“嫁到他們楊家,就是伺候他的,好歹我是個婆子,怎麽能不給他燒水呢,這讓別人聽見了,還不笑話?”


    王嬸子麻溜的回家燒水去了。


    就像王嬸子說的,如今在石米鎮,女人得靠著男人生活,就算嫁了一個楊老爺子這樣,不知冷也不知熱的,也得伺候著。王嬸子說過,這是女人的命。


    自然,芙蓉不信命。


    才縫了半條褲腿,就聽到孩子們嗷嗷著跑了回來,跑的太快,帶進來一股風。


    葫蘆一臉的黑,褂子上也黑了。趙樂一臉倒黴相,站在葫蘆身後。王大寶更慘,新衣裳燒了個窟窿,露著裏麵的小衣。


    三個孩子站在院子裏,灰頭土臉。誰也不敢先說話。


    芙蓉放下手裏的針,招呼葫蘆上前,葫蘆不敢。


    芙蓉冷臉:“葫蘆,過來。”


    葫蘆極不情願的往前走,走到門檻那就站住了:“大姐,我過來了。”


    “著火了?”芙蓉問。


    葫蘆點點頭。


    原來,幾個孩子到王春紅家玩,王春紅的奶奶在蒸紅薯,幾個孩子在人家院子裏一陣掏摸,難得表現一次,有的幫人家掃地,有的幫人家燒火。很是賣力氣。


    當然了,燒火的人是王大寶。


    本來王奶奶燒火燒的好好的,幾個孩子硬是把人家拉出灶房,王大寶坐在灶前,一麵往灶膛裏塞柴禾,一麵跟趙樂還有葫蘆逗著玩。


    幾個小孩玩跳木馬,就是其中一個彎腰,另一個從他背上跳過去。


    葫蘆最倒黴,要當木馬。


    趙樂在他身上跳來跳去,身手矯健,很是歡悅,王大寶忍不住了,也蹦了出來,一連跳了十幾回,把燒火的事忘的一幹二淨。


    後來,想起灶裏還有火的時候,已經晚了,灶前燒著了一大片,鍋裏的水被燒幹了,大鐵鍋被燒的通紅,而灶前堆的柴禾,也燒的吱吱響。


    王奶奶當即哭起來:“作孽呢……家裏就灶房不漏水,如今還被你們點著了。”


    王奶奶身子重,走路都很慢,救火當然也不行,幾個孩子拎水,潑水,忙了好一陣子,還好,灶前的柴禾不是太多,火被控製住了。


    葫蘆跟趙樂黑不溜秋,跟燒熟的土豆一樣。用水洗洗,變幹淨了。


    王大寶就慘了,新換上的衣裳燒了個窟窿,他可不敢告訴他娘劉氏,不然劉氏又用打牛的棍子打他。


    “姐,你幫大寶補衣裳吧。”葫蘆央求著。


    芙蓉低頭,一針一線的縫手裏的褲子:“大寶的衣裳是綢緞的,燒個窟窿,咱家又沒綢緞,補不了。”


    葫蘆怕王大寶聽不見似的,跑過去叮嚀:“我大姐說,補不了。”


    王大寶索性坐地上哭起來:“我娘要打死我了…….”


    葫蘆圍著芙蓉打轉,嘴裏一直念叨:“大姐,你給王大寶縫麽,不然,王大寶要挨打。”


    一會兒功夫,王大寶哭的跟個茶壺似的,一臉的水。


    “好了,別哭了,我試一試。大寶,你把衣裳脫下來。”芙蓉隻能將手裏的褲子放下,開始忙活王大寶的衣裳。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芙蓉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一朵肆千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一朵肆千嬌並收藏芙蓉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