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白山一臉茫然,靈陽笑道:“老和尚。”


    “晉雲老和尚!”


    白山馬上明白過來,旋即又擔憂道:“來得及嗎?晉雲老和尚遠在天台,相隔數百裏,恐怕遠水不解近渴。”


    “來得及。”靈陽似是成竹在胸,側頭對寶宸道:“寶宸,多吃一些飯食,稍後還有用你之處。”


    “好嘞。”寶宸笑著應了一聲,也不多問,趴在桌前,大快朵頤起來。


    靈陽取出一張空白符紙,提筆在紙上寫了幾行小字,一邊寫一邊說道:“天地之道,此消彼長。錢塘潮亦是如此,潮頭有起有落,高低變換,周而複始。


    “一年之中,潮頭最高之時,便是八月十八日。惡蛟不早不晚,選在八月為江潮推波助瀾,想來就是在等那一日。


    “那一日,潮水本要大漲,在經此前蓄勢,惡蛟在那時乘浪而起,便會有事半功倍之奇效。”


    “我知道啦。”不等靈陽說完,罌娘搶著說道,“那蛟肯定是要在八月十八躍龍門。今天是十五,也就是說還有兩天時間。去天台足夠了。”


    靈陽望著罌娘微微搖頭,道:“對也不對。”


    罌娘輕哼道:“什麽對也不對,你這道士說話,總是雲裏霧裏的。”


    靈陽道:“說時間充足,不錯。說十八日躍龍門,不全對。”


    “怎麽就不全對了?”罌娘不服,“是你說的啊,在十八日躍龍門會有奇效。”


    靈陽解釋道:“十八日雖然是躍龍門的最佳時機,然而,十八日日間,按照通例,朝廷要在江上教習水軍。不僅如此,待潮來時,還會有數百吳兒弄潮。


    “屆時,江麵上滿是弄潮兒,必會阻擾惡蛟前行。躍龍門又需一鼓作氣,乘浪直上,一旦受阻,必然前功盡棄。


    “因此,依我推斷,惡蛟絕不會選在十八日日間躍龍門。”


    “那會是什麽時候?”罌娘迫不及待的問道。


    “最有可能的時刻,有兩個。”靈陽道,“一個,是十七日晚潮,另一個,則是十八日晚潮。”


    罌娘雙手撐住桌邊,不忿道:“十八日晚潮,也是十八日啊,我哪裏說的不對?”


    靈陽道:“十七日的晚潮,潮勢正是上升之時,十八日的晚潮,已有回落之勢。因此,隻要那惡蛟不傻,多半會選在十七日晚潮躍龍門。


    “至於十八日的晚潮,則隻能作為一條後路。一旦十七日出現意外,化龍不成,還可在十八日再試一次。”


    罌娘“哦”了一聲,不情願的道了一句:“算你有理。”


    靈陽寫好字條時,寶宸也剛好吃飽。


    靈陽將字條與兩道神行符一並交與寶宸,囑咐道:“你立即趕往天台山清蓮寺,見到寺中的老住持晉雲和尚後,隻需將我手書字條交到他手中即可,無需多說,他自然明了。


    “辦完事,莫要耽擱,速速回來,報與我知。”


    寶宸也知事情緊急,鄭重應下,隨後下了江月樓,連夜趕去天台山。


    寶宸走後,罌娘見白山依舊悶悶不樂,問道:“和尚,你還擔心什麽?你們不是說,那晉雲老和尚很厲害嗎?隻要把他請來,與道士連手,還怕不能製伏惡蛟?”


    白山輕歎一聲,道:“那老和尚時常出遊,我擔心寶宸此去,未必就能與他相見。如果老和尚不再寺中,又當如何?”


    靈陽輕笑道:“若真是那樣,我也隻好在惡蛟行至臨安之前將其斬殺。到時即便江水泛濫,至少不會波及臨安百萬民眾,雖不免死傷,也是無奈之舉。”


    罌娘明眸轉動,建議道:“道士,你可以在江中提前設下陣法啊。就像當初在西湖收服老龜那樣,等它自投羅網不就好了?何必要等它帶動江水,鬧得不可收拾?”


    靈陽擺手道:“在江中布陣談何容易,陣法能困住老龜,是因為有的放矢,知道老龜要來撞船,隻要在船周遭布陣即可。


    “而那惡蛟,卻隻是借潮縱躍,江麵寬闊處,我怎知它從何處行進?江麵狹窄處,我又怎知他會不會提前躍起?


    “總不能將整條江都設下法陣,且不說,我有沒有那個本事,就算有,又要耗費多少時間?兩日,絕難做到。”


    聽了靈陽的話,罌娘與白山都沉默了。


    靈陽見狀,大袖一揮,笑道:“你們兩個,這是怎麽了?不是賞月聽潮嗎,怎麽我看到的,卻隻有愁雲苦雨啊?


    “來來來,莫要被那惡蛟掃了雅興,我們繼續飲酒,若是要愁,也要過了今晚。”


    靈陽說著,將酒杯推到白山麵前。


    罌娘本就跳脫,又是妖物,心無大義,她愁,也隻是替僧道而愁,聽靈陽如此一說,便馬上笑了起來,重新坐好,附和道:“就是,就是,發愁不能把那惡蛟愁死,和尚,我們飲酒。”


    罌娘舉起杯,示意白山同飲。


    白山見狀,也不便再沉默下去,勉強笑了笑,舉杯飲酒。


    放下酒杯,罌娘一手托起粉紅香腮,盯著白山,突然說道:“和尚,聽說你長發時,特別好看呢。我想看。”


    白山凝重的臉色,瞬間變得羞赧,微微側頭,道:“你怎麽知道的?”


    “我聽道士說的呀。”罌娘禍水東引,“他說,你要是蓄起長發,一定是郎豔獨絕呢。”


    白山扭頭望向靈陽,以白眼對之。


    “你這和尚,樣貌本就不醜,我又沒說錯。”


    靈陽不以為意,隨後故作驚訝,轉移話題道:“呀,那小狐的胃口還真不小呢,這一桌的佳肴,竟被他吃了大半。”


    罌娘此前隻顧欣賞美景,隨後又與僧道談論惡蛟之事,並未留意桌上菜肴,聞言向桌上看去,果見盤盞大多見底,不禁氣道:“可惡,我還沒吃呢!”


    恰在此時,小閣簾外有人喚賣家風:“客官點些家風吧,今日賤賣。”


    家風乃是小販自製的風味小吃,與酒樓菜肴不同,往往口感獨特,自成美味。


    “來的正好。”靈陽指著門外,對罌娘笑道:“不如嚐嚐這家風如何。”


    說罷,便將小販喚進門來。


    問過所售之物,uu看書 .uuknsuom 靈陽點了些糟蟹、酒蛤蜊以及蝦茸。


    結賬時,果然便宜。


    靈陽好奇,問道:“每逢佳節,物價皆漲,你這家風,為何還要賤賣?莫非口味低劣?”


    那小販連忙擺手道:“小人的家風不敢說冠絕臨安,在這錢塘江邊,卻也是出了名的。客官若是不信,可以先嚐嚐,若是不和口味,小人情願不收分文。”


    靈陽並未試吃,繼續問道:“既是如此,為何要賤賣?”


    小販道:“客官,你不知道。小人方才在隔壁飲潮亭喚買,不知從哪竄出一隻瘋狗,逢人便咬,小人也險些被它咬到。


    “雖然躲避的及時,卻不小心撞歪了食盒。裏麵的家風壞了賣相,因此賤賣。”


    靈陽向盛放家風的盞中看去,盞中食物確是有些淩亂,聯想到方才黃狗入江一事,又問道:“你口中所說瘋狗,可是適才跳窗入江那隻?”


    “正是。”小販道:“那狗在飲潮亭一連咬了數人,激起眾怒,是被人趕下樓去的。”


    “那飲潮亭並非尋常酒樓,怎麽會放任瘋狗進去?”靈陽接著問道。


    “那就不得而知了。”小販搖了搖頭,又補充道:“不過,聽人說,那狗貌似就是飲潮亭的,平日都好端端的,也不知為何,今日就發瘋了。”


    見小販所知也不甚詳,靈陽便不再發問,多給了幾錢碎銀,打發離去。


    此後,二人一妖,暫時將惡蛟之事置之腦後,於小閣內,飲美酒,品家風,賞圓月,觀江燈,倒也愜意。


    可沒過多久,樓下又傳來一陣哄亂的喊叫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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