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叫聲,嚇了眾人一跳。


    靈陽與白山倒還沒什麽,燕三郎是真的猛地向後跳開。


    當燕三郎發覺並沒有發生什麽恐怖的事後,狠狠地踹了那名驚叫的差役一腳,沒好氣道:“小六,沒事你亂叫什麽!”


    被稱作小六的差役是個新人,比較膽小,他低著頭,手指大殿的方向,顫聲道:“你……你們看那兒。”


    眾人沿著他手指方向看去,大殿的門敞開著,由於山中光線不足,又沒有點燈,殿內顯得極為昏暗。


    從院中望去,隻覺得空空蕩蕩的,並沒有人,地上橫著一把高椅,倒是十分醒目。


    就在這時,另一名差役喊道:“在上麵。”


    眾人將目光上移,這才發現,殿內半空中懸著一雙人腿,隻露出膝蓋以下部分,膝蓋以上被門框遮擋住。


    腳上的鞋襪以及褲子全是深灰色的,在陰暗的大殿中,若不仔細觀察,確實不易被發覺。


    地上倒著椅子,半空懸著人,顯然這是有人上吊自殺。


    確認殿內是個死人,幾個差役的心這才放下來,他們抓差辦案,死人早已見慣,隻要不是妖魔邪祟,他們還是不怕的。


    一群人穩住心神後,一同進入大殿。


    大殿梁上確實高高吊著一具男屍。


    由於吊得太高,室內光線又暗,有些不好分辨。


    當下燕三郎安排兩個差役,搬來高桌,再摞上椅子,踩上去,將屍體放了下來。


    屍體是道士的打扮,喊來假陶大辨認,假陶大一眼便認出,這道士就是薑道士。


    靈陽望著已經有些腐敗的屍體微微皺眉,向假陶大問道:“你從這裏逃出去有多久了?”


    假陶大想了想了,“大概五六天吧。”


    “那就不對了。”


    靈陽道:“即便你逃走之日,薑道士便自殺,那也不過五六日。此時已是仲秋,天氣轉涼,山中更是陰寒,隻五六日,屍體絕不會腐敗至此。”


    一眾差役中,燕三郎頭腦最為靈光,聞言馬上領會。


    他算是辦案老手,對仵作驗屍見得多了,也多少有些心得。


    發覺不對後,立即俯身觀察,又提起鼻子嗅了嗅,擰眉道:“這道士絕對不是近期死的,屍體上還有一股藥味,顯然還特意用藥處理過,延緩了腐敗的時間,根據我的經驗推測,他至少已經死了一個月以上。”


    “不可能,我逃走那天明明看到還活著,難道是見鬼了?”假陶大一臉驚恐。


    靈陽輕哼一聲,“這薑道士既然能種出你來,就不能種出另一個自己嗎?”


    “對啊!”燕三郎一拍腦門,“薑道士知道事情早晚會敗露,於是事先種一個假薑道士,將他殺死,等出事的時候,再把屍體搬出來偽造成畏罪自殺。道長是這樣嗎?”


    靈陽不置可否,“無論如何,我認為薑道士還沒死。”


    “即便沒死,也早就逃跑了。天下那麽大,也不知道他會跑去哪,要找一個人,還不是跟大海撈針一樣。依我看不如就拿這個死了的薑道士交差吧。”一個年紀稍大的差役小聲嘀咕著,似是在自言自語,控製的音量又能讓每個人都能聽到。


    他做差役有些年頭,人已變得油滑,在他心中交差了事就好,何必再浪費力氣,去尋找一個沒了蹤影的人。


    靈陽瞥了那差役一眼,沒有說話。


    一旁白山忍不住問道:“若是薑道士已經跑了,你有辦法找到他嗎?”


    “可以試試。”


    說著,靈陽俯身由死屍頭上扯下一根頭發。


    隨後又取出一張空白符紙,提筆寫了一道靈符。


    靈陽一邊將薑道士的頭發纏在靈符上,一邊說道:“他若活著,未出百裏,我就能找到他。”


    說完將纏繞著頭發的靈符提在半空,旋即鬆手。


    靈符漂浮在半空,輕輕的抖了抖。


    靈陽嘴角浮現一抹笑意。


    方才那個嘀咕著要草草了事的差役,見靈陽顯出神異,吞了吞口水,也不敢再多言了。


    “我說過,我的運氣向來不錯。他還沒走遠。”


    靈陽對燕三郎道,“你隨我與和尚一同去找活著的薑道士,要剩下的人搜查道觀。”


    “好嘞。”燕三郎在一眾差役中,說話還有些分量,按照靈陽所說安排下去,其他人也沒有意見。


    一切安排妥當,靈陽對著靈符輕道了一聲“去。”


    那靈符如同活了一般,扭動著,向觀外遊去。


    僧道與燕三郎一同跟在後麵。


    出離道觀,白山望著靈符,問道:“這是什麽法術?”


    “血脈相親。”


    靈陽解釋道:“用血肉種出的人,與血肉本主血脈相同。發為血之餘,所以我隻需要一根頭發,利用血脈之間的關聯,就找到與它出自相同血脈的肉身。”


    白山點頭,“原來如此。”


    靈符帶著三人在山中走了一段,卻並未出山,最終向著一麵山壁而去。


    山壁下方有一道裂縫,隨著距離越來越近,可以清晰的聽到洞內傳出一陣陣低沉的呻吟。


    靈符來到洞前並不停留,直接鑽了進去。


    “看來薑道士就躲在洞中。”


    靈陽一麵說著一麵取出一張火符,燃起,然後三人借著火符的光亮,走入山洞。


    山洞有些曲折,但不深。


    走到盡頭時,隻見一個道士正匍匐在地,纏繞著頭發的靈符懸浮在他的身側。


    那道士雙手捧著胸口,低聲叫喊著,看上去極為痛苦。


    “你就是薑道士?”靈陽問道。


    那道士不答,隻是喊疼。


    “哪裏疼?”靈陽又問。


    “心疼。”


    靈陽蹲下身,強行抓住道士手腕,為其把脈。


    片刻後,靈陽收手,在道士後心處虛畫一道靈符,一掌拍下,將靈符打入道士體內。


    那道士重重的咳了幾聲,似是不再疼了,翻身坐起,背靠石壁望向三人。


    當他看到燕三郎一身公服,歎了口氣,無奈道:“還是被你們找到了。”


    “你是薑道士?”靈陽又問了一遍。


    “是也不是。”道士眼神中浮現恨意。


    靈陽輕“哦”了一聲,“這麽說,你是薑道士種出來的替身。”


    那道士一臉驚異,“你……你也懂種人術?”


    “略懂。”


    “好吧,我承認,你說的沒錯。”


    “薑道士是你殺的?”


    假薑道士點了點頭。


    靈陽又問:“你為什麽殺他?”


    “因為他該死!”


    “該死也總有些原因吧,能說說嘛?”


    假薑道士抬頭望了望一僧一道一差役,似是看出自己逃跑無望,認命一般,長出了一口氣,將他害人之事和盤托出。


    薑道士本是野道士,前些年路過臨安,看中了馬背山降真觀。


    當時觀內隻有師徒三人,薑道士以借宿的名義住進觀中,暗中下毒害死那師徒三個,從此鳩占鵲巢。


    他略通邪法,也不指望觀眾香火,暗中販賣迷香毒藥斂財。


    後來不知道是不是遭了天譴,得了心疼病,短則幾日,長則十幾日便要犯一次。


    他也找過數位名醫看過,都說難活,最多也隻有兩年性命。


    薑道士懂得換心之術,並且還曾在無意中得到過一本邪書,上麵記載著種人術。


    得知自己時日無多,他不得不鋌而走險,決定用自己的血肉種一個人,然後將其殺之取心,為自己換心。


    但,薑道士在種人術上隻是初學,並不知道種出的人也會保留本主記憶。


    假薑道士有了意識後,發覺薑道士是要殺了自己,於是趁薑道士一個疏忽,先下手為強,將其勒死。


    假薑道士殺了薑道士後,本以為可以替代薑道士,就當是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卻不想沒過多久,他也犯了心疼病,這才知道,種人也會把本主的疾病遺傳下來。


    假薑道士同樣不想死,用自己血肉種人的路顯然行不通。


    他便打著免費治病的幌子,在為人醫治外傷的時候,偷偷收集血肉,種人摘心。


    最初,他隻想種一個,結果那人的心髒不能與自身契合,心病未能治好,疼痛反倒加劇。


    後來他一狠心,決定多種一些,從中挑出一個最好的,陶大就是其中之一。


    可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那陶大竟是個會撬鎖的飛賊。


    當他發現陶大逃跑之後,uu看書.ukash 便知害人之事多半是要敗露。


    倉皇間,想來想去,也隻想出了利用薑道士的屍體,製造畏罪再殺的假象。


    布置好一切,他本想離開此地,還未下山又犯起了心疼病,難以遠行,隻好找了這處洞穴躲藏起來。卻還是被發現了。


    了解完事情經過,靈陽確認假薑道士所言不假,要燕三郎押著他回縣衙受審。


    此事算是告一段落。


    靈陽打入假薑道士體內的靈符,隻是暫時壓製住他的痛感,並不治病。假薑道士認罪後,還未等到行刑,心疼病複發,疼的心裂而死。


    後來關於此事還傳出一些流言,說是差役在降真觀挖出九具屍體,皆被人開膛摘心,但官府並未尋找死者親屬認領屍首,全部直接火葬。


    另外,假陶大不久之後暴斃而亡,死因不明。


    看來邪術種出的人,還是不能等同於常人。


    ……


    八月過後,四聖院中的桂花已是深黃。


    九月九這日,吃過早飯,白山邀靈陽登山。


    靈陽不去,說要去給青青送桂花,請她釀製桂花酒。


    於是和尚放棄登山,與靈陽一同來到何家茶坊。


    青青見到僧道,一如往日般熱情,收下桂花後,又取出新釀的菊花酒款待。


    三人閑談正歡,寶宸突然跑來。


    對靈陽道:“師伯,有人找你。師父要我把她帶到這兒來了。”


    “那就讓她進來吧。”靈陽說話時看了一眼青青。


    青青眯起眼睛,笑道:“看來又有奇怪的事情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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