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西湖。


    一艘蓬船輕輕的滑入蓮蕩,船上隻有一人,正是此時操船的年輕男子。


    男子名叫周曲,是采憐人。


    周曲家中經營綢緞,頗有家資。年紀雖隻有二十,卻已是采憐老手,接連兩年來此采憐,也曾遇到過二三佳人。


    像他這種富家子弟,采憐並非為了婚配,隻是求一夕魚水之歡。往往得手便一走了之,久之儼然成癮。


    今夕又乘興而來,周曲一邊蕩著舟,一邊尋覓著中意的小娘子,時不時與采蓮的女子搭上幾句,為的是引女子抬頭說話,好借月色一睹芳容。


    接連尋了幾個,皆不稱心,遠遠的聽到梆鼓已近三更,心道今日無望,便欲回城。


    他已不是初出茅廬的雛兒,一心隻想著抱得美人。有得有失才是其中趣味,若每次都有收獲那還有什麽意思。


    周曲一邊寬慰著自己,一邊將船搖出湖蕩,向著豐豫門碼頭劃去。


    剛行出不遠,偶然回首,見一女子站在一葉舟上,正撐篙劃入荷蕩。


    月光將女子柔美的身軀裁剪的恰到好處。女子撐篙的動作也如飛天起舞,在蓮葉間翩然搖曳。


    周曲不由自主的笑出聲來,真乃是苦心人天不負。當即調轉船頭,追女子而去。


    那女子又要采蓮又要撐船,行的並不快,不多時周曲已然追上。


    用船頭輕輕碰了下女子的船,女子纖弱的身軀一顫,依著船篙回身望來。


    周曲本想待女子回身,借碰船道歉,先搭上幾句話,再圖謀後事。可當他見到女子容顏時,卻呆愣愣的一時間什麽話也說不出。


    他從未見過如此絕色女子,隻一回眸便攝走了他全部的心神。整座西湖之上,一瞬間,仿佛空蕩了,沒有船、沒有蓮,沒有燈火,沒有其他人,有的隻是這一名女子。


    女子見周曲睜著一雙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自己,半晌無語,也不惱怒,柔聲軟語道:“官人,你撞到奴家了。”


    周曲這才緩過神來,連忙施禮賠罪,問道:“小娘子深夜至此,不知是納涼賞月,還是攀荷采蓮?”


    女子幽幽的歎了一口氣,柔聲道:“相公說笑,奴家出身寒微,哪有心情賞月。家中缺錢少糧,奴家是被阿爹趕出門來,趁著夜涼采蓮,明早好到市上換些銀錢,貼補家用。”


    周曲故作同情道:“不想小娘子如此辛苦,小生倒是有些閑散銀錢,若蒙小娘子不棄,願贈與小娘子。”


    女子道:“官人說哪裏話,奴家與官人萍水相逢,怎麽能收官人的銀錢。”


    周曲還要堅持,女子卻道:“奴家還要采蓮,官人請便吧。今晚若采少了,明早又要挨阿爹責罵了。”


    “眼見小娘子如此辛勞,小生於心不忍,不如就由小生陪小娘子一同采蓮吧。”


    這也是周曲慣用伎倆,既然銀錢不能發揮作用,那就先演一出“同甘共苦”。


    女子本已轉身去采蓮,聽聞此話,再次回身,美目盼兮。


    望了一眼周曲後,微微低眉,柔聲道:“官人真的可憐奴家麽?”


    女子再次回眸,那如同此時月下西湖一般的雙眸,早已惹得周曲如癡如醉,以手指心,道:“此心日月可鑒。”


    女子香靨凝羞,低聲道:“那就有勞官人了。”


    周曲不禁心喜,暗道一聲:“好事將成。”


    不過作為此間高手,他此時並未得意忘形,而是一臉認真,盡量表現的儒雅,將船搖到與女子小船平行。


    “小娘子,你的船小不便采摘,請來小生船上吧。”周曲說著,鬆開櫓柄,起身作勢,似要伸手去接女子上船。


    女子微微側首道:“多謝官人好意,可奴家是村野女子,怕弄髒了官人的船。”


    周曲自是懂得女子的矜持,他當然不會因為一次拒絕,而偃旗息鼓,太輕而易舉了,反倒無趣。


    “小娘子太過謙了,小生還怕我這賤船汙了小娘子的玉足呢。”周曲一臉真誠的說道,“還請小娘子莫要再推辭了,請登船吧。”


    女子稍作猶豫,隨後蹲下身子,麵帶羞澀道:“奴家撐篙至此,手臉都有些髒了,待奴家先將手臉洗淨,再來登官人的船。”


    周曲心中暗道:“哪裏髒了?月光下看的清楚,簡直是膚白如玉,真恨不得現在就一把抱在懷裏,女人家就是喜歡些裝模作樣。”


    他雖這樣想,卻從懷中掏出一方絹帕,遞向女子,溫聲道:“小姑娘子天生麗質,容顏之美把這月下西湖都比下去了。本不用再洗,小生這有一方絹帕,尚未用過,送與小娘子擦拭。u看書 w.uukansh ”


    “相公真是好人。”女子正低頭捧水,聞言也未將頭抬起,隻是微微側頭,似是對著水麵周曲的倒影說道。


    周曲笑吟吟的看著,由頭上看至腳尖,女子曲著身子,後背的衣服繃得緊緊的,完美的曲線一覽無遺,這樣的姿勢竟然看不到一絲贅肉,周曲不禁讚歎,真是世間尤物。


    看過了船上美人,周曲又去看湖中倩影。


    此時正好一陣風吹來,吹散了湖麵上的淡淡水汽,女子容貌映入水中,顯得格外清晰,也就是在這時,周曲赫然發現水中捧水的影子竟是一副骷髏。


    這一驚非同小可,周曲嚇得大叫一聲,連連後退,險些摔倒,慌忙跑到船尾,奮力搖起船櫓。


    還未劃出荷花蕩,便聽身後有女子聲音,幽幽道:“官人,不陪奴家了嗎?”


    周曲哪敢回頭,雙手握著櫓柄拚命劃動,激起一串串水花,可船卻像是被釘在水麵一般,紋絲不動。


    突然,一雙玉手從船尾兩側伸出,抱住了船舷。


    周曲又是一聲驚呼,棄了船櫓,手腳並用穿過船篷,爬到船頭。


    正不知如何是好,船頭兩側又伸出兩隻手來,兩條不著寸縷的手臂微微撐住船舷,采蓮女子的頭由船頭緩緩升起,由於被船頭擋住,周曲隻能看到女子的上半張臉。


    女子用一雙黑漆漆的眼眸,幽怨的望著周曲道:“官人好不守信,說好要奴家登船呢。”


    說著兩臂向上一撐,露出下半張臉來。


    荷花蕩內傳出一聲慘呼,驚起了數隻在湖邊夜棲的野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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