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向陽抬起頭,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臉容——雖然分別許久,但梁丘鋒的麵貌幾無多少變化。


    如果說變化,更多還是體現在對方的氣質之上,沉穩內斂了許多。本來稍顯稚嫩的菱角都被磨礪了去,整個人竟有一種如淵如海般的感覺,讓人輕易捉摸不到深淺。


    另外,感受到梁丘鋒身上的氣息流露,赫然已是氣道級別的修為。


    果然不愧是劍府天賦最為出色的弟子,短短時間,便從勁道層麵躍升,跨過了那一道天塹,進入到全新的境界裏頭。


    更重要的是,蘇向陽可是清清楚楚知道梁丘鋒修武至今,才耗費短短幾年功夫而已。


    這般進度,即使放在神洲洲域,也稱得上是了不得的天才人物了。


    然後,蘇向陽注意到梁丘鋒雖然衣裝樸素,佩劍如舊,可手中赫然牽著一匹神駿的蛟龍駒。光是這一匹馬,便顯示出梁丘鋒的生活絕不會多窘迫,加上修為上的順風順水,意味不言而喻。


    難道說,他們一行南下,真得開創出了新的基業……隻是為何,又會出現在離石城?


    撇開一些胡思亂想,低頭看著衣衫襤褸,渾如乞丐的自己,隻恨不得在地上挖條縫鑽進去:


    想當日,可正是他牽頭逼宮,反對梁丘鋒的計劃,而執意留在離石城中,原想安安逸逸等待劍府大部隊來的……


    感到羞愧不已,無顏麵對,他抱著頭:“你,你認錯人了……”側身讓開,就要狂奔離開。


    梁丘鋒卻一手拿住他手腕,感覺到蘇向陽身體的異常,不由心一沉:要知道蘇向陽以前好歹也是劍府衛隊的成員,早已是氣道層麵的武者,否則也不會被自己選來,擔當先鋒隊的一員,本來便是充當護衛力量的。


    但這一抓,卻感覺蘇向陽身體軟綿綿的,仿佛重傷未愈的模樣,一身修為十不存五。


    “蘇師兄,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蘇向陽欲言又止,許久囁嚅不出句話來。


    那衣裝華麗的胖子已大踏步趕上來,手執皮鞭,指著梁丘鋒喝道:“你是什麽人?”


    梁丘鋒瞥他一眼,這胖子的修為高不到哪裏去,不過是勁道層麵的人物,但頤指氣使,非常霸道。看其腰間,掛一方玉牌,雕刻著一個龍飛鳳舞的“玉”字,應該是離石城的地頭蛇般的存在。


    作為碼頭之城,人群稠密,三教九流,什麽樣的人都有。而本地勢力盤踞,錯綜複雜,外來人很難討得好去。


    這也是當初梁丘鋒在離石城呆了一晚後,便決意離開南下的一個原因所在。


    略一沉吟,鬆開蘇向陽的手腕,道:“認錯人了。”


    “哼!”


    胖子冷哼一聲,看了看梁丘鋒,以及他身後的蛟龍駒,心裏琢磨著這青年或許是某個宗門的弟子,一時間也不好發作,唯有揮舞皮鞭去驅趕蘇向陽。


    也許沒有麵目對梁丘鋒,蘇向陽早飛快離開了。


    梁丘鋒環視周圍環境,有了主意,走上附近一間酒店,吩咐小二好生照看馬匹,自己來到二樓一個臨窗的雅間,往下看,能夠看到附近一圈地方的動靜。


    不用多久,他便摸清楚了些情況。


    蘇向陽在幫人扛麻包。


    那些麻包,每一袋都足足有一丈多長,高高隆起,裏頭不知裝載著什麽貨物,非常沉重的樣子,壓在人身上,把諸多身強力壯的漢子的脊背都壓得彎了下去。


    當著搬運的苦力,可個個都是武者,固然修為不怎麽樣,但比起尋常人而言,力氣要大得多。


    問題在於,蘇向陽可是氣道武者,怎麽也淪落到當苦力了?


    梁丘鋒心中有許多疑竇,隻是沒機會當麵問清楚,唯有先壓下了,觀察一番再說。


    不用多久,在搬運貨物的人群中,他還看到了另外兩名劍府弟子,一個“張誌明”,一個“劉爽”。


    兩人原本也是劍府衛隊的成員,氣道人物,此刻一同成為苦力,捱受皮鞭揮打,忍諸種恥辱。


    其中張誌明,一條腿顯然受過傷,有點瘸,動作很不靈活。因為這樣,他挨的鞭子最多。


    管事們完全把他們視為魚肉,視為奴隸,稍有不如意,非打即罵。


    梁丘鋒看得心頭火起:不管怎麽說,蘇向陽等人都是劍府中的師兄,看著難受。


    時間一點點過去,開始日落,苦力們做完活,領取了酬勞後,各自散去。


    酒樓上的梁丘鋒目光一閃,放下酒杯,結賬下樓。


    日暮,夕陽如血,街道上的人不見減少,反而越發的熱鬧。


    蘇向陽三人並肩走在一起,被夕陽照出三個影子,長長的拖在身後。


    蘇向陽忽而開口,苦澀地道:“誌明,跟你說個事。”


    張誌明麵色麻木,仿佛行屍走肉般,隨口問:“什麽。”


    “梁師弟回來了。”


    “梁師弟,哪個梁師弟?”


    張誌明有點反應不過來。


    劉爽卻身子一震,驚訝地看著蘇向陽:“向陽,難道你說的是梁丘鋒師弟?”


    當“梁丘鋒”這個名字落入耳中,如同一潭死水中被投擲入了一塊大石頭,張誌明眼眸中忽而閃現出一縷難得的神采,隻是隨即想到某些事情,很快又黯淡了下去,嘴裏囁嚅道:“他回來了……”


    劉爽渾然不覺,興奮地問:“向陽,梁師弟是一個人回來的嗎?還是一隊人?”


    “一個人。”


    聞言,劉爽歎了口氣:“一個人怎麽夠?我還指望著他來救我們走呢。對了,他人呢?”


    蘇向陽吞了口口水:“不知道……”頓一頓,將相遇的過程道出。


    劉爽不禁埋怨道:“向陽,你怎能不認他呢?”


    蘇向陽咬了咬嘴唇:“我沒那個麵皮!”


    這時候張誌明歎道:“當日的選擇,是我們違背了府主之命,背棄了梁丘鋒,如今報應來了,我們處境淪落,身不如死,哪裏還有顏麵去麵對梁丘鋒?”


    人生在世,選擇無數,既然作出了決定,就得為此負責。


    劉爽狠狠一跺腳:“誰能想到劍府會出那麽大的意外?如果……”


    蘇向陽搖搖頭:“不說也罷,世上可有後悔藥吃?自己的選擇,便不該怨天尤人。”


    劉爽猛地提高聲音:“可我不想死!更不想活得豬狗不如!這些日子,我他媽的真受夠了。”


    說著,眼圈泛紅,意欲流淚。


    若眼淚流淌而下,定然滿含懊悔。


    那時候,假如選擇跟張江山等人一起,跟隨梁丘鋒南下,也許就不會遭受這般變故,蒙受禍難了。


    蘇向陽霍然麵對他,圓睜雙目:“你以為我想嗎?”


    張誌明死氣沉沉地道:“吵什麽,認命吧,活到哪一天,算是那一天……”


    話語戈然而止,腳步猛地停住,眼勾勾看著站在前麵的人。


    梁丘鋒手牽蛟龍駒,猴子六耳則百無聊賴地蹲在蛟龍頭上,間或伸手去拔幾根鬃毛來。


    蛟龍駒吃痛,但絲毫不敢動,老老實實忍著。


    麵對梁丘鋒灼灼的目光,蘇向陽和張誌明都先後低了下去,滿懷愧疚。劉爽一咬牙,猛地衝上去:“梁師弟,你終於來了!”


    梁丘鋒平靜地看著他,嘴角彎出一抹弧度:“劉師兄,你們等待的不是劍府才對嗎?”


    劉爽如受重擊,麵色蒼白:“劍府……嗬嗬,劍府可一直都沒有來離石城……”


    縱然早有心理預備,可當真得確定,梁丘鋒還是忍不住眼瞳猛縮:劍府沒有走無定海的路線,登陸離石城,隻怕真得出了某些不可控製的意外。


    他長吸口氣,忽道:“帶我去你們住的地方,有機會的話,我會帶你們走。”


    “真得?”


    內心希望的火焰驀然被點燃。(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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