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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時間, 整個世界都仿佛安靜了。


    之後便是一陣陣騷動。


    城樓上的人愣了好一會兒,才匆匆跑下來,驗明了對方身份後, 又叫人來疏散人群,才放這一行三騎往縣衙的方向馳去。


    街上的人實在太多, 這一行三人所過之處引起陣陣騷亂, 為了驅散人群,衙役們隻能跟著一路跑一路喊, 讓街上的人退避。


    這一切都致使人群裏的騷動越來越大, 漸漸許多人都知道聖上駕崩了。


    民兵團就在城門附近,收到消息後就出來幫忙疏散人群。


    顧玉汝跟著人群從城樓上走下來, 本來沒想再去摸門釘,猴子見她還沒摸門釘,忙道:“大嫂, 你快來, 摸一摸,不耽誤什麽事的, 等摸完了我讓他們關城門。”


    他這樣子反而讓顧玉汝沉重的心有種啼笑皆非的忍俊不住, 孫氏在後麵戳了戳她,她忙上前兩步,伸手摸了摸城門上的門釘。


    “大嫂,現在太亂了,我找人來送你們回去吧。”


    猴子說著,就要去叫人,這時薄春山匆匆走了過來,他麵色沉凝,一看見顧玉汝就眼睛一亮, 朝這裏走來。


    “我先讓人送你們回去,錢大人叫我,我還得去一趟縣衙。”


    薄春山找了兩個民兵來,護送三人回去。


    本來屬於上元節的喜慶和熱鬧,突然戛然而止,大家議論著、沉默著,沿道有衙役和民兵們在維持秩序,讓都別擠,速速歸家。


    皇帝駕崩屬於國喪,國喪期間天下素縞。


    也不過一夕之間,整個定波縣就大變模樣,各家商鋪外的燈籠都換成了白色,那些招牌不夠素淨的,都在招牌上蒙了一層白布。


    街上行人俱都行色匆匆,大家似乎都忘了笑,哪怕遇見熟人也都一片肅色。


    國喪期間一月內,民間禁止婚嫁、禁止飲酒作樂,禁止一切慶典節日……入目之間,一切都籠罩在一片灰白之色之下。


    ……


    齊家


    齊彥一身灰色長袍,腰上係著白色腰帶。


    “今年的春闈果然是不成了。”


    他有些唏噓,有些感歎,似乎在感歎世事無常。


    誰能想到聖上會去得這麽突然,如此一來,下一次進士考要麽在明年,要麽就在三年後了。


    齊永寧同樣是一身素淨,不過相較於齊彥,他的麵色十分平靜。


    “應天那邊皇城已戒嚴,如今京營接管了十三城門,陛下去得突然,未能留下遺詔,按照皇太孫的想法,應該是他即位後再向天下發訃告,卻未曾想被肅王攪了局,先行昭告了天下。如今訃告天下知,新帝登基的消息卻不見昭告天下,想來應天那邊並不平靜。”


    “這消息是主枝那邊透露的?”齊彥麵現驚疑之色。


    齊永寧點點頭,他剛從明州府回來,消息自然是從明州齊家那邊得來了。


    “那你說,皇太孫還能登基?或是肅王……”


    剩下的話齊彥沒有說,他也不敢說,不過齊永寧又怎會不懂他的意思。


    “陛下不止一次在人前表露屬意皇太孫,他即是皇太孫,繼承大位也是理所應當,隻是肅王留在應天多時,自然心中也有計量。如今京營接管了十三城門,指揮使潘華清一直是陛下的心腹,若無誤應該還是皇太孫即位,隻是肅王未嚐沒有後手。”


    頓了頓,齊永寧又道:“新帝登基應該很快就會昭告天下,肅王應該很快就會有所動作。”


    良久,齊彥才吐出一口氣。


    “這種事到底與我們這些普通百姓無關,春闈不開了也好,這種時候朝廷動蕩,局勢不明,若是一個不慎牽扯其中,恐會出大事。既然春闈不開了,你就多在家讀讀書,也好為來年的春闈做準備。”


    看著天真的父親,齊永寧心中微歎。


    現在恐怕也隻有他爹這樣的人,在為開不開春闈而糾結感歎,實際上但凡有能力知道這些隱秘,又能插上一手的,誰不知是在觀望,誰不是在下注。


    隻是到底在南方,肅王就算再雄才偉略,也會力有不逮,所以從一開始他就沒衝著皇位去。


    若是沒有做那個夢,齊永寧大抵也和齊彥一樣,也會因為朝廷動蕩心中惶惶,甚至可能因為從主枝得來的消息,心中各種猜度。


    可齊永寧卻知道,肅王之所以留在應天,之所以會做出種種攪局之事,根本不是想和皇太孫爭皇位。


    肅王其實一開始就沒想要那個皇位,他隻是讓別人誤以為他在爭那個皇位。


    試想,皇太孫及其附庸者在應天經營已久,又是聖上屬意的繼承人,肅王再是手握大晉一半的兵權,他也不可能在應天鬥過皇太孫。


    他能帶著兵從北方打過來?


    自古以來,凡是想稱帝者都會打著順應天命的旗號,即是順應天命,就不可逆天而行。也就說,你就是想謀反,也得師出有名,也得有個合適的理由和借口,不至於冒天下之大不韙。


    且就算肅王真打過來了,他也不可能放下被他經營得像鐵桶一樣的北方,本末倒置去就勢力盤根錯節、早已容不下旁人插手的南方。


    估計皇太孫也沒想到,就算他現在把皇位讓出來,恐怕肅王也不一定會接下,因為肅王從始至終想的就是自己在北方稱帝。


    肅王真乃當世梟雄也!


    若不是有那個夢,齊永寧也不敢相信肅王會這麽做,敢這麽做!


    就在齊永寧跟齊彥說這句話的同時,顧玉汝也在跟薄春山這麽說。


    其實又何止二人察覺出異常,曆來新帝登基的詔書,都是和先皇駕崩的訃告,一同昭告天下的。


    就算遲點,也是前後腳的區別。


    畢竟國不可一日無君,皇帝駕崩乃國之動蕩,新君早日即位,也能早日安定江山社稷、安定民心。


    可這次倒好,已經過去幾日了,竟然一直沒見新帝登基的信兒。


    錢縣令這兩天一直愁眉緊鎖,甚至連市井中都有人私下議論。


    縣衙這兩天已經抓了好幾個人了,就是為了杜絕百姓私下亂議論,散播謠言,製造恐慌。


    可你能抓幾個,難道還能把人都抓了去?


    被抓到的畢竟隻是個別,實際上若是人家躲在家裏議論,外麵人也不知道。


    至少顧玉汝這,不光他爹和薄春山談論起過,甚至是邱氏,也跟隔壁田家的兒媳婦說過兩句,被顧玉汝聽見了。


    連婦人們都在議論,可想而知。


    “你覺得皇太孫會在這麽亂的當頭,對肅王做什麽?”


    薄春山還沒忘記顧玉汝之前說的,似乎是因為皇太孫對肅王做了什麽,肅王才會在逃離應天後,以殘害功臣和親叔叔為名造反稱帝。


    “你是想說其實肅王是在自導自演?”


    “他如果真做出你夢裏的那些事,會這麽做也不意外。”薄春山摸著下巴,“如果換做我是他,明知道強龍壓不過地頭蛇,我就不會硬來,我會回去叫人,為了顯示自己無辜占據大勢,我還會對外麵說是你先打了我,我也是不得已才還手。”


    他這說法倒讓顧玉汝忍俊不住了,也是這幾天難得的一笑。


    “怎麽朝廷大事竟讓你說成地痞鬥毆了?”


    薄春山一挑眉:“地痞鬥毆怎麽了?都是這麽個理,哪怕小混子們幹仗也得先有個誰有理誰沒理,有時候即使沒理,也要胡攪蠻纏找個理出來,這樣才能師出有名。”


    “我們現在隻能通過這些消息來判斷局勢,如果接下來肅王有所動作,就說明……”


    剩下的話顧玉汝沒有說,但兩人都明白其中的意思。


    薄春山眉心一擰,道:“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你根本不知道作亂的倭寇會從什麽地方來,也許不來了呢?”


    是啊,也許不來了呢?


    但怎麽可能?如果這件事真和肅王謀反有關,就一定會來。


    兩人雙目對視之間,都明白薄春山所言‘也許不來了’隻是笑語,相反來的可能性最大,因為顧玉汝所說的那些都一一印證了。


    接下來的事情發展,果然如顧玉汝所言那樣。


    正月二十,皇太孫在應天登基,並昭告天下。同日,肅王派人行刺新帝,未果,肅王府被重兵重重圍困。


    於應天的普通百姓來說,隻知道出大事了,肅王府被圍了,還是消息傳出來後,才知道原來肅王竟派人行刺新帝,意圖謀反。


    一時間,罵反王聲喧囂震天。


    可事情很快就發生逆轉,肅王竟不在肅王府,新帝也沒有抓到肅王。而肅王很快就在潁州出現,出現時身上帶傷,並宣稱新帝心胸狹窄,殘害忠良,殘害親叔叔,令人發指,不配為君王。


    與肅王和新帝到底誰是誰非相比,顯然這一出是眾人怎麽也沒預料到的。


    肅王為何會在潁州出現?他怎敢在潁州出現?


    以當下局勢,肅王既然敢在潁州出現,就說明潁州說不定已是其囊中之物。


    潁州在淮水以北,距離應天其實也沒多遠,如果潁州已經被肅王拿下,那這件事實在太令人感到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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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朝廷不可能無緣無故去質疑一個府反叛,所以無數密信紛紛通過驛站傳至潁州,從潁州府到地方衛所均有。


    消息很快就傳了回來,潁州府一切如常,隻是府台大人被肅王請去小住,肅王還等著讓朝廷給自己一個交代。


    肅王還等著朝廷給他一個交代?


    什麽交代?


    眾人實在沒想到肅王會鬧這麽一出,當他們以為潁州反叛時,潁州沒有反叛,隻是當地府台被請去小住。他們以為肅王要謀反,誰知肅王沒有謀反,隻是宛如小兒打架打輸了一般,要找大人們給個公道。


    就在朝廷因為這件事眾說紛紜之際,民間卻有各種流言傳出。


    說皇位本該是肅王的,皆因先皇像民間老人那樣,不愛兒子愛孫兒,皇太孫是占了親近之故,才能登上皇位。


    說皇太孫怎能和肅王爭皇位,哪有家產不給兒子,越過兒子給孫子的?


    還說肅王戰功赫赫,一直在北方抵禦外族侵略,如今皇位竟傳給了一個黃口小兒,這黃口小兒還沒有容人之量,叔叔還沒說什麽,皇太孫竟先對肅王下手為強。因此又衍生出,肅王如果出了事,北麵誰去鎮守,是不是那些外族很快就要打過來了?


    流言猛如虎,幾乎是一夕之間就傳遍了整個應天,並通過應天往四處散播而去。


    這般速度,明顯有人故意為之,且流言並不隻是在應天散播,甚至每個府每個州都有。


    先皇駕崩所帶來的震撼,很快就被這些漫天飛舞的流言所取代。


    總之,局勢對新帝極為不利。


    他大抵也是最倒黴的一個皇帝,還沒登基,就鬧出這麽多事,好不容易登基了,前麵還有坑等著他跳。


    當然,也不能總挨打不還手,那些不可能是百姓知道的事百姓們也不知道,他們隻知道漫天飛舞的流言中,也不再是一麵倒的情況,現在也有很多抨擊肅王大逆不道、意圖謀反、早就居心叵測的流言。


    可放在有心人眼裏,這是兩邊都下手了。


    反正定波這邊錢縣令已經放棄再抓人了,他選擇坐觀,反正兩邊都得罪不起,私下議論的百姓抓又抓不完。


    其實類似錢縣令這種坐視不管的地方官員有很多,隻有那些屬於皇太孫嫡係又或者與其勢力有所牽扯的地方,才在扼殺流言上下了許多狠手,因此又造成許多民怨就不細述。


    就在流言漫天飛舞的同時,薄春山卻一直在忙碌著。


    在悄無聲息中,他砸了一筆又一筆銀子,大量的物資軍備被運進民兵團。民兵們被/操練得更加狠了,抱怨的人越來越多。某一天竟然有無數大石塊被運上城樓,一問之下竟是薄典史讓這麽幹的。


    ……


    朝廷還在打架。


    朝堂上因為拿不拿肅王連著打了多日口水仗,有人說肅王並未宣稱反叛,如果派兵前去捉拿,會不會讓肅王選擇魚死網破,到時候北方怎麽辦?還有人勸和的,對新帝說到底是叔侄,有什麽矛盾是說不開的,不如當侄兒的先低個頭,也算解決了肅王所要的公道?


    還有人說肅王反意昭然若揭,他現在這麽幹就是為了拖延時間,為了攪亂民心,掌控民間輿論,其心可誅,不如快刀斬亂麻。


    其實最後這個說法才是最靠譜,可攪渾水的人實在太多了。無形之中,南方的官員和北方的官員已經開始站隊了,雖然兆頭不明顯,但已經有這個趨勢。


    這裏頭肯定已經有投靠了肅王的,但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哪怕是皇帝也不能指著一個朝臣的鼻子說你背叛朝廷、意圖不軌。


    亂勢還在繼續,但新帝已經忍不住了。


    表麵上他還在縱容朝堂上打口水仗,私底下卻已派兵前往潁州。


    這一計策似乎並沒有超出肅王預料,新帝所派的兵剛過淮水就被人攔下,兩軍交戰,新帝所派出的‘精銳之師’被打得潰不成軍。


    次日,肅王發檄文,將新帝這一‘陰謀’宣告天下,並正式宣告成立北晉,獨立於南晉之外。


    與此同時,沉寂已久的倭寇也突然複蘇,開始襲擊東南沿海一帶。


    天下亂勢已現。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二更大概要晚一點了,盡量18:00之前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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