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越過來的時候,楊曉飛剛剛被我趕去上班,暮雨還沒睡醒。


    吳越知道我的競聘已經到了全行公示階段,說這就是個過場了,除非你跟誰有深仇大恨,不然誰閑得沒事兒去舉報你有什麽不良作為。他的要求向來沒什麽創意,也就是讓我請吃飯、請唱歌啥的,我本來都是答應了的,結果沒想到出了這麽堵心的事兒。


    他一大早兒打電話過來,問我怎麽安排的。我說安排個屁,我都快死了,然後把昨天倆人受傷的事跟他一說,他立馬就奔了過來。


    吳越剛進來我就先把他嘴堵上了。


    “不許吵吵,暮雨在臥室裏,昨天整宿都沒怎麽睡……”


    吳越了解地放低了聲音,他瞧著我手腕子問道:“你這傷沒事兒吧?你可是靠這雙手吃飯的。”


    “沒事兒。”


    “那弟妹的手……”


    “……接不上了……”我揉著額頭,費力的說出這幾個字,吳越一時也沒了話,愣愣地瞅著臥室方向。


    “帶煙了嗎?”我問,那包紅塔山已經抽沒了,吳越趕緊從身上摸出一包遞過來,順手給我點上。我叼著煙溜達去陽台邊,不想暮雨醒了聞到滿屋的煙味兒。吳越跟著我,看到滿陽台的煙頭便皺緊了眉。等我點第二根時,他就把我的煙給奪走了。


    “安然,你別這麽副要死不死的樣子,看著就鬧心……這事兒說到底也不能全怪你……純粹就是意外,弟妹他也不會怨你。”


    我苦笑,“他不怨我,我自己過不去……”我使勁將右手在鐵圍欄上捶了兩下,清晰的痛從手腕內部傳出來,吳越蹭得過來拉住我,瞪著眼睛、壓著聲音罵,“你他媽瘋了你?”


    我問吳越,“你說,憑什麽啊?憑什麽暮雨殘了,我還好好的?”


    吳越拽著我胳膊,看白癡似的,“要他媽你也殘了,暮雨那手指不是白斷了?”


    “是啊,”我點頭,“如果不是出於這層考慮,我真是願意陪著暮雨一起殘的。”


    吳越歎了口氣,拍拍我的肩膀,“別瞎想了……憑什麽?憑感情唄!憑你運氣好遇著個好人唄!先前我還老怕你投入得太過火,萬一有什麽變故你受不了,現在看來,我得勸勸弟妹去。”他故意緩和氣氛,我配合地笑笑,“等他醒了你就去,我是怕了他那個死強的脾氣。”


    “唉,這是弟妹租的房子?你住這兒?你倆這是同居啦?”吳越開始八卦。


    “居個頭居!我就是歇班兒過來,平時也不在這兒住。”


    “對對,”吳越點頭,“別做得太明顯了,你們那單位忒古板。要是有什麽要幫忙的,你就跟我說。”


    跟他不用客氣,我立馬支使他把陽台的煙頭給我收拾幹淨了,自己嚼了一把口香糖去看暮雨。我躡手躡腳地開門,發現人家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醒了,衣服穿了半截兒。


    “不睡啦?”我走過去幫他穿外套。


    他恩了一聲,眉頭微微蹙著。那人顯然都跟這外套鬥爭了一會兒了。袖口對於他裹著紗布的手來說有點瘦,硬塞的話擠著傷口肯定疼。


    “你等等。”我轉身把吳越叫進來,不等他跟暮雨打完招呼,我就開始下手脫他的羽絨坎肩。吳越抱著胸一臉猥瑣,“嘿,幹嘛啊安然,注意點兒,弟妹可看著呢!”


    我白了他一眼,“也不瞅瞅你那副尊榮……坎肩我征用了。暮雨那衣服袖子太窄了,手伸不進去。”吳越麻利兒地把衣服脫下來給暮雨套上,一副心甘情願、還生怕人家看不上的笑臉,暮雨有點兒不好意思的,直說謝謝。吳越說謝什麽呀,都一家人,這不應該的嗎?


    老朋友就是這樣好,什麽事情都能做得妥妥帖帖、不著痕跡地讓人心裏舒坦,雖然避過暮雨的眼睛他就死命地掐著我脖子罵我重色輕友。


    屋裏暖氣足,薄毛衣加件羽絨背心已經不會冷。


    我給暮雨把飯熱了,他還是沒什麽胃口,鑒於我那麽期待地看著他,他就勉強吃了點兒。


    吳越一邊兒插科打諢地扯東扯西,暮雨臉色比昨天好點兒,安安靜靜地看著我跟吳越鬧騰。


    十點多的時候,曹姐打電話給我,問我在不在宿舍,要來看看我。我說不用,她說都已經開車出來了,我隻好報了暮雨這裏的地址,結果就聽到旁邊小李的聲音,“正好連韓帥哥也一起看了”。因為這次是請得長假一星期,我把出事的大概經過都告訴了曹姐,她們都知道暮雨是為我受的傷,我出現在暮雨家自然而然。隻不過我隻說了自己的皮外傷不嚴重,沒說暮雨是怎麽個情況。


    顯然不明就裏的小李進門兒放下手裏的水果就開始數落我,“安然,你說你沒事兒往人工地跑什麽,沒事動人家電源幹什麽,還連累暮雨也受傷了,你這人就手欠!這下好了,你也傷了吧,你這不得十天半月的上不了班兒,扣獎金還是小事,萬一爪子殘了看你找誰哭去?”


    這劈裏啪啦地一頓,我是習慣了,沒見識過的吳越瞪著眼睛瞅著她,小聲兒跟我說,你這同事挺有主母風範啊!我沒搭理他倆,因為我看見曹姐坐在暮雨身邊,本來親切的表情在看清他的傷後掩飾不住地僵硬下來。


    紗布再厚,也蓋不住缺少一根手指的事實。


    暮雨抱著胳膊說,養養就好了。小李隻朝那邊兒掃了一眼,臉色也變了。


    曹姐不愧是比我們大幾歲,生生地把震驚壓下去,順便給小李使了個眼色。小李拿幾個蘋果問道,廚房在哪呢?我跟暮雨同時站起來,曹姐說,“安然你帶我們去……”


    “你昨天不是說沒事兒嗎?不是說他就幫你擋了一下兒嗎?他的手那是沒事兒?”小李關了廚房的玻璃門開始質問我。


    <a id="ads" href="/">【本站首發,最快更新】</a>


    我低著頭沉默,大體情況我都說過了,太細致了我也沒法說。


    “那他的手……”曹姐最後確認似地問我。


    “……小拇指沒了……”聲帶的振動在胸腔引起某種轟鳴,這幾個字在我身體裏無限地回響,骨頭縫裏都是密密麻麻的疼。我揉著太陽穴,曹姐那深刻惋惜的表情讓我看不下去。


    小李瞪著我,眼神淩厲,“安然,你還真是害人不淺……好在隻是小拇指,養好了不太影響做事……隻是這個人情我看你這輩子都還不上了……”


    曹姐攔住小李刀片似的話,“安然,暮雨是跟楊曉飛一塊住是吧?他的手這樣,楊曉飛還得上班兒,誰照顧他啊?”


    “我啊,我照顧。”這話我沒過大腦就說出來了。


    小李鄙視地哼了一聲,“你?別說你手傷了,就算你手沒傷你說你能照顧人誰信啊?”


    她的話還真是提醒我了。暮雨這個樣子確實該有個人照顧著。如小李所說,我顯然不行,暮雨也不可能讓楊曉飛歇班兒,花錢請個小時工啥啥的連想都不要想。


    那倆女人一邊感慨一邊洗水果切水果,我就站旁邊認真的琢磨如何照顧暮雨這事兒。水果弄好了端到客廳,暮雨示意性地吃了兩口。吳越問我受傷的事跟家裏說了沒,我心裏一動,真是笨,要說照顧人,誰能趕得上我娘親啊!我立馬就決定了,我要帶著暮雨回家,我要讓我娘幫我好好疼疼這倒黴的孩子。


    曹姐和小李沒逗留多久,她們跟吳越一樣都是上班摸魚出來的。吳越那邊管得不嚴,我們單位可是爛事兒一堆等著曹姐回去處理呢。


    她們前腳剛走,金老板後腳就到了。


    他自然是看暮雨來的。金老板知道我跟暮雨關係好,而且因為暮雨在他手下幹活,很多情況下我都會有意的關照他。他又不傻,自然知道我是衝著誰。


    跟他一起來的還有個被稱為林經理的人,穿著打扮很講究,身上帶著無法忽視的氣場,一看就是那種久居高位的人,可惜我不認得。


    金老板望著暮雨,胖臉上的糾結遺憾不像是裝的。暮雨問了問工程上事情的安排,金老板說反正進度也幹得上,讓暮雨好好養傷。林經理話不多,隻是幾句安慰,暮雨包括金老板對他,怎麽說呢,看著都挺恭敬的。


    .吳越幫著給客人倒水,然後悄悄在我耳朵邊兒問我,“認得那個姓林的麽?”我搖頭。


    他說,“我有點兒印象,他叫林旭,是盛安建設集團的項目部經理,以前一塊兒喝過酒,他肯定不記得我這個小嘍頤橇斕幾臁!


    “哦!盛安我知道,l市兩大建築龍頭之一,他們單位在我們銀行開戶,這個林旭怎麽啦?”


    吳越白了我一眼,“你知道有多少人排著隊想跟他拉關係嗎?盛安很多的工程給誰不給誰那都是他一句話的事兒。我就是覺得弟妹麵子還挺大的嗎,居然勞動這麽個大人物親自過來。”


    “可能順路吧……”我知道暮雨現在做的是盛安承建的小區,不過倒是不認為他能跟這麽高層的人物有什麽往來,畢竟中間還隔著金老板呢,他隻是負責做事的。


    這倆人走得時候,暮雨沒要金老板給的兩千塊錢,他說這不算工傷。林旭留了張名片給暮雨,自己在名片背麵手寫了個電話號碼,說有什麽事情可以打這個電話聯係他。暮雨倒是挺認真的把號碼存在手機裏了。


    吳越賊兮兮地問暮雨怎麽認識林旭的,暮雨也不隱瞞,說以前他們就是掛靠在盛安建設集團之下的,萬達快竣工那會兒,有次施工的把什麽弄錯了,沒法走線,要拆了重起,當時時間很緊,拆了重建肯定無法按期完工。事情鬧得挺嚴重,驚動了盛安項目部。出錯的這塊兒不是金老板的活兒,暮雨隻負責盯著金老板的地盤兒,他是純屬幫忙地去看了看,拿著圖紙琢磨著給那邊兒出了個主意,結果一試就成了,省了很多費用,最後還按時交工。後來林旭林經理專門去找暮雨表示感謝,倆人就算是認識了。


    吳越崇拜地看著暮雨,“想不到弟妹這麽厲害!”


    暮雨被他一句一個弟妹說的有點懵,轉頭看向我。我早就習以為常,隔著沙發靠背抱住暮雨的脖子,“那是自然,我的眼光能差得了嗎?”


    暮雨被我得瑟的口氣逗笑了,淺淡的溫柔蔓延開來,無聲地包裹了我,我沉溺其中不想清醒。


    吳越假惺惺地咳嗽兩聲,“安然,你注意點兒影響行不?”


    “切,老子關起門來談戀愛,管毛影響啊!”我繼續摟著暮雨膩歪,吳越看不下去了,“得,我惹不起你,還是躲遠點兒……這都中午了,我去給咱買點飯去……你倆想吃什麽?”


    暮雨表示沒有要求。


    我說:“看著買吧,記得帶份雞湯回來。”


    暮雨從受傷就沒怎麽吃過東西。傷口疼,是一個原因,另外,他心裏也難過,雖然他不說,不鬧,表現得像不在意一樣。他也是人,不是木頭,好端端的忽然就殘缺不全了,誰受得了?我們說話時,他會望著右手小小地發呆、走神兒,這些我都看在眼裏,偏又不能安慰,不能說破,他撐得那麽辛苦,我也得表現得沒心沒肺。


    可是,當吳越披上暮雨的外套關門離開後,當屋子裏就剩了我和暮雨倆人後,我覺得那層偽裝在安靜的呼吸聲中轟然碎落,隻剩柔軟到不能碰觸的靈魂。


    我扔抱著暮雨不肯鬆手,他是我的所有,我未來一切的快樂和幸福。他完美無缺,無可替代,這個溫柔沉默的愛人總讓我心痛到極致又滿足到極致,我不知道該拿他怎麽辦,我不知道要怎麽樣才能更愛他一點兒?


    那人額角蹭了蹭我的臉頰,我扭頭,他便順勢在我唇上輕輕啄了一下,更深入地吻之前,暮雨說了句讓我很汗顏的話,他說:“少抽點兒煙!”


    ……太親近了,啥都瞞不過……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精打細算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花滿篩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花滿篩並收藏精打細算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