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子成持著攝像機拍下了海清街道爆炸的場景,低著頭正在看錄像帶。


    邊寧卻已經把方才的故事忘得精光了,他現在隻想著桃子的臉。真的,人的腦子裏是容不下那麽多複雜的心思的,他不能既想著這樣又想著那樣,如果他想到這樣,繼而想到那樣,那麽腦子裏就隻有那樣了。


    “喂,看什麽呢?”


    她猛地抖了一下,轉過頭來,眼睛亮亮的,“你做什麽去了?嚇我一跳。氣死了!”


    “我去吃了晚飯,然後找地方睡了一覺。”


    “你沒受傷吧?”她急急忙忙檢查邊寧的身上,就怕他哪裏多了個冒血窟窿。


    爆炸啦,戰爭什麽的,是嚇不倒人的,不管是第二世界那些不安分的國家組織,還是自由派,動刀動槍很正常,聯邦的人是習慣這些東西的。


    陶子成臉色蒼白著,平時網絡上常見這些,自己親身遇到還是第一回。


    “別擔心別擔心。”邊寧抱著她,“我運氣一向很好,倒是你,怎麽不去防空洞裏躲一躲?”


    “我怕找不到你,你呢?”


    “我也怕找不到你。”


    “現在你知道我在這裏了。你怎麽知道我會來海邊的?”


    “我猜的。”邊寧低頭。


    “靠,你怎麽就這麽會猜呢。”她笑起來,“剛才打你電話,你真的睡著了?”


    “當然啦,”邊寧嬉笑,“而且我手機靜音的。”


    學生的手機總是常常靜音的,很正常的事情。


    海清黑黢黢的街道裏慢慢有幾道人群,手持著電筒,從防空洞出來了,安全部的幹員站在車頂上,拿著喇叭喊話,叫大家稍安勿躁,注意排查陌生人口。要挨家挨戶地搜尋。


    虛空義體出現神出鬼沒,雖然心知肚明,操控者很可能遠在天邊,但安全部的人還是要走流程的。


    齊小波聯係上邊寧二人,叫他們趕緊回旅店集合。


    這一通折騰,說是登記審查,齊小波纏著幹員詢問,會不會對學生們以後的學習和就業產生影響,對方被惹得煩了,就恐嚇說要把齊小波當作自由派告上法庭。


    硬骨頭是不怕威脅的,於是就找上了主管。


    主管用他頭部的感光元件死死盯著齊小波,試圖製造無聲的壓力。


    “公民,你應該知道這是什麽情況,什麽時候,我們在追繳嚴重危害聯邦安全的犯人,這時候你應該發揚精神,盡量不給我們安保人員添亂才行。”


    “這些我不管,我隻知道,黑道公司上報聯邦管理部的公民檔案對這些孩子們來說有多重要,你們去追什麽自由派是你們的事情,我身為他們的班主任,不能因為這樣一次假期旅遊毀了他們的前途!”


    “好了,我保證他們不會有任何麻煩,這隻是很常規的搜查,你們不要過分緊張。每年的搜查那麽多,假如每次都要在檔案上記一筆,那全聯邦哪還有清白的人呢?就這樣,你回去吧。這是最後的警告!”


    後半夜的時候,邊寧和陶子成又溜出來。


    他倆的腦子裏沒有什麽多餘的想法了,分開的那幾個小時裏,一直都在想著對方。邊寧站在樓下,對著三樓的窗戶瞪眼。


    陶子成推開窗,臉頰在月色下也很明媚的樣子,她發消息:“我這就下來!”


    邊寧笑了笑,“你稍等,我這就來接你。”


    一來也是想故意在姑娘麵前秀一把,邊寧踩著防盜窗,扳著窗沿,一下就跳上了三樓窗口,轉身坐好,把脊背留給陶子成,“來吧。”


    “真的假的?我……”


    “別怕。”


    陶子成哼了一聲,但還是心驚膽戰,趴伏在邊寧的脊背上,“我們不會有事吧?”


    他唔了一聲,當然不會有事,他隻是在感受隔著衣物的女同學的軀體,還有吐息和溫度。這種月色在天上照耀的夜晚,他真的很想作詩,當然他想起自己在考試裏作的垃圾現代詩被文學老師痛批的場景。


    總之,他讓陶子成環住自己的脖頸,夾住腰腹,然後他輕飄飄地往地上跳了,她在耳邊還尖叫了一聲,很短促,以至於邊寧想不到用什麽聲音去形容這樣短促又清脆又好聽的聲音。


    童年的時候他還聽過鳥叫,現在腦子裏亂雜雜的,總歸還記得在即將墜地前用一下位移技能免得兩個人同時摔個大馬趴。


    他象征性地屈了屈腿,以示對常識世界的尊重,對物理的尊重。


    “好輕。”她是這麽形容的。


    邊寧用手撐著她瘦長結實的大腿,免得她從背後滑落,“我們去海邊吧。”


    臨海的小鎮,在後半夜唯一值得的景色都在海邊了。潮水漲上來,到白天的堤壩下麵。u看書.ukansh海水在一天之內的變化往往叫人感到驚奇,就像是兩個不同的地方。


    白天的時候,那麽大一片灘塗,可以供人散步很久,現在被淺淺的,波光粼粼的海水淹沒後,就像是換了世界一樣陌生。邊寧和她還是坐在路邊,她坐在欄杆上,垂著腿,晃悠晃悠,邊寧的腿則是貼在堤壩冷冰冰、潮乎乎的岩石上。


    這樣一來,兩個人就有了一些微妙的身高差,邊寧仰著頭,看身後的陶子成,她的臉頰在視線裏是倒著的,額頭軟乎乎的,光滑可愛。


    火星在月亮旁不遠的天空,亮亮的一點,行星在天上還是很明顯的——它們並不閃爍。火星的光,有時候看著發紅。


    邊寧在想眼前看到的是什麽星,似乎是恒星,畢竟在閃爍,但仔細凝視了一會兒,回過神來才發現,這是陶子成烏黑眼珠裏的反光。


    他想起父親,邊澤喜歡火車和大海,不過,邊寧更青睞天空和星辰。


    她捂著心口,“喂,它跳得好快啊。”


    海清的街道很安靜,海也安靜,於是人能聽到內髒的絮語。


    “我也是。”


    “那個,我有點想。”她猶豫著,吞吞吐吐,“你把眼睛閉上。”


    邊寧說好。


    風後背後吹來,從海清的街道傳來,從後腦勺拂過,兩頰都有冰涼的感覺,這種感覺在蔓延,氣流流動著,濕潤,似乎起霧了?霧氣包裹著他的唇瓣,他閉著眼睛,但猜測這霧氣是白稠稠的,於是他輕輕舔舐著後半夜的海霧,感覺自己就像在長滿白色茅草的原野輕輕漫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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