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上五月十五號的。


    嫁人是件大事,尤其是對像陳氏荀氏這樣的士族來。一個弄不,若所嫁非人,貽人話柄被人嘲笑都是事兒,往嚴重裏,不定還會使整個家族的清名受汙。名望乃一個家族的立世之基,若族名受汙,那整個家族也就完了。陳群年紀,嫁姐之事也非他所宜言。所以,他雖提出了這個建議,但最終陳寔陳紀是否會同意,卻還是未知之數。


    當夜堂上,陳寔不置可否,隻在陳群華歆等人退下後,對陳紀道:元方,你沒事兒的時候可以多留意一下荀貞,打聽打聽他的為人處事。陳紀應諾。


    陳群與荀貞隻一麵之見,便因奇其為人行事而起意嫁姐,欲結為姻親。此事聽來似乎莽撞,其實並不奇怪。


    桓帝年間,名臣李固因得罪梁冀,死在獄中,禍及諸子,二子受害,唯幼子李燮被門帶走藏匿,亡命徐州,變姓名為酒家傭。李燮時年十三,受學讀書,酒店主異之,意非恒人,遂以妻之。一個低微的幫傭卻能被店主中,為何還不就是因為他受學讀書這件事得到了店主的異之麽況荀貞雖為旁支,亦荀氏出身,官職雖低,如今也是有秩百石。細察其為人行事,確也有異乎常人之處。有出身有異乎常人之處,能得陳群高亦不足奇。


    陳群的心思陳寔的想法都是陳家的事兒,在他們未做出最終的決定之前,荀貞自不會知曉。在送走了太守,和高素馮鞏諸人大醉了一場後,他重又投入了日常的工作之中。


    縣裏邊早就派人來給他通過氣了,新官上任三把火,今春郡內有兩件大事,一件是行春,一件是假種食。如今鄉的行春已畢,剩下的就是假種食了。準備借給鄉民的糧食在陰修走後的第三天送來了鄉中。


    近代以來,帝國境內天災不斷,隻從今天子即位至今,十三四年裏就已發了十數次的地震疫疾洪災蝗災,羌人又年年犯邊,並且州郡各地百姓起事不斷,大廈將傾,內外交困,風雨飄搖,朝廷早已是捉襟見肘,府庫空虛。當年桓帝朝時,陳蕃就曾過:當今之世,有三空之厄。何謂三空田野空朝廷空倉庫空。況乎今日大前年,天子下詔,明碼標價西園賣


    官,固有其貪婪斂財之因,卻也不能排除有府庫空虛之故。


    潁川郡地處內陸,較之邊疆沿海和民亂不已的南方諸郡還算是一點,去年也還不錯,碰上了個年景,稱得上風調雨順,饒是如此,郡中府庫裏的餘糧也是不多。而且,郡守雖有財權,但除了規定撥給郡府使用的之外,其餘的一般不得擅自使用,賑民恤貧是需要上報的,在得到了朝廷的允許之後才能做。陰修請示過朝廷了,朝中也很支持他的善政,可府庫裏就那麽多糧食,總不能全部拿出來,若再遇上災年怎麽辦隻能拿出一部分。這一部分再分給十七個縣,再由各縣分給治下各鄉。一個郡,幾十個鄉,一個鄉能分到多少寥寥無幾。


    押糧之人是縣廷倉曹的一個佐史,總共帶來了十車糧。荀貞親自接待了他,辦交接手續的是時尚。辦完後,這個佐史笑道:其它幾個鄉都是八車糧,唯有君鄉是十車糧。下吏的上官,曹的曹椽了,縣諸鄉中,君鄉的民口最多,八車糧肯定不夠,故送了十車來。


    縣廷諸曹中,倉曹是主收民租的。在分糧這種大事上,倉曹是沒有權力的,隻有縣令才能了算。這個佐史之所以這麽,無非是為了討荀貞罷了。荀貞從袖中摸出點錢,遞給他,笑道:辛苦足下了。這個佐史執意不收,等時尚指揮人把糧卸下,笑吟吟的作揖道別。


    荀貞把他送走,對時尚道:明德,你是鄉佐,假種食這事兒該由你來辦。咱們鄉有民兩千餘戶,人口上萬,糧隻有十車,該給誰,不該給誰,你心裏要有數。定一個章程出來,凡大姓大族家有餘糧者,一概不得假貸,要確保把糧借給真正需要的貧戶手上。


    賑恤百姓分為兩類,一為賑,無償給予;二為貸,即假貸,貸給的糧要全部或部分償還。假種食,假即假貸,是借給百姓的,待到來年收成後,還是要還的。雖然要還,但這回假種食的條件很優惠,陰修辦得很不錯,不需要全部償還,隻需要還一半即可。這樣,就很有可能會出現大戶和鄉吏勾結,上下其手,把該借給貧民的糧弄到他們的手裏去,一鬥糧入手,來年還半鬥,賺得半鬥。在往年假種食時,此類事情常有發。


    時尚應道:是。


    時當初春,已經到了二月時分,官寺外路邊的楊桐樹抽出了嫩葉,搖曳風中,鮮綠可愛,映襯得路邊的官寺也明亮了幾分。


    荀貞青幘黑衣,手按佩劍,立在春光之下,下午的陽光溫暖宜人。


    他望著那糧車在官道上漸行漸遠,終至消失不見,回轉目光,掃了一眼恭立身後的諸多鄉吏,複又對時尚道: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今天下不靖,四海之內災患叢。十餘年間,我郡連遭兩次大疫,民不聊,郡縣殘敝。你是鄉人,當知鄉事,隻咱們一個鄉,這些年裏就因疾疫因無糧,死了多少人郡將陰公蒞任郡,下車伊始,就上書朝廷,請假種食。天子愛民,因而允之。這些糧,都是郡中給的,是天子陰公的一片愛民之心。,明德,鄉中諸吏,若有敢當碩鼠貪公肥私以此牟利者,你即刻稟我。我上報郡縣,斬之。


    郡守因有將兵之權,故又被稱為郡將。荀貞特地以此來稱呼陰修,是為震懾諸吏,以免真有勾結大戶,肥私牟利之事發。時尚凜然應諾,諸鄉吏噤若寒蟬。有人叫苦似的想道:你剛任職鄉就滅了第三氏全族。便有天大的膽子,我等也不敢在你的手下徇私牟利啊


    荀貞這番話是肺腑之言,和他以前的那些做戲不同。


    以往他在繁陽亭時,也做過撫恤孤寡給敬老裏買桑等等諸事,但那些事,更多的是為了市恩於民,是為了能得百姓效死,是為了能聚眾保命。


    而今,他經過努力,手下已有了百十個受操練的裏民,幾十個投效的輕俠,還得了樂進效命,並與文聘交,算是已略有班底,保命雖還是頭等要事,但已不如以前那麽急了。


    既然不急,他就有心思去想別的事兒了。事實上,從去年底起,他的思想就開始在轉變了。在繼續聚眾之餘,他也開始關注民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眼見鄉中貧戶活如此之困苦,而鄉中大戶大姓富戶卻盡皆奢侈無不鮮衣怒馬,他不是無情之人,又怎會不為此嗟歎天地不仁


    他以前就想過,老百姓活這麽艱難,衣不能取暖,食不能飽腹,又疫病災害頻發,朝不保夕,又怎會不起來造反反正是個死,怎麽死不是死正如民謠所歌:發如韭,剪複;頭如雞,割複鳴。吏不必可畏,民從來不可輕。與其成道邊餓殍,不如造反而死。


    把自己代入到那些貧戶的身上,換了是他,他也會起來造反。一方麵,他理解黃巾為何起事。另一方麵,他又不能參與其中。黃巾必敗。參與其中,自尋死路。


    來笑,近日以來,不知為何他總會想起前世上學時學過的一句話:人都是有階級性的,每個階級都是有階級利益的。原話他不清了,因上學時他並無感受。可現在他有感受了,有感觸了。他是荀家子,他是士族。士族可以愛民,但士族和黔首百姓卻絕不是一個階級的。有時夜深難眠,他也常輾轉自嘲:我這算是在人民的對立麵了吧可是,他智不過中人,力不能伏虎,又非在朝的公卿大臣,更非天子。他,又能怎麽辦呢縱有不安,縱然內疚,也隻有盡力幫助百姓罷了。最重要的,是要先努力保性命才行。如此而已。


    他的這些心思,他的矛盾,他的不安,時尚和鄉吏們當然不會不知道。時尚與鄉吏們到的聽到的,隻有他的疾言厲色。把這事兒吩咐過後,他就徹底放手,完全交給了時尚去辦。


    轉過身回到後院,他召來夏任:假種食之事,我悉數交給了明德去辦。明德雖是鄉人,但他原為裏監門,初任鄉佐,威尚未立。那些鄉吏都是積年胥吏,也許會欺瞞他。你們兩個人,幫我盯著點。夏任對視一眼,心領神會,道:人等明白。


    真明白了


    真明白了。荀君敬請放心。表麵上,荀貞是讓他們盯鄉吏,實則是讓他們把時尚也一塊兒盯了。畢竟荀貞與時尚相交尚淺,未知其為人。時尚家裏也很窮,要不然他也不會去幹裏監門這個賤役,十大車糧食擺在麵前,荀貞又放權不管了,他會不會心貪念這需要觀察。這也正是荀貞放權的一個主要原因,借此機會,觀察一下這個人,是否值得信用。


    他放權的另一個原因是:他很忙。


    自滅第三氏後,又經春秋斷獄兩事,他在鄉裏的威望已經遠遠超過了鄉父老宣博,每天都有老百姓跑來找他。不止打官司的找他,丟了東西該去找亭長的也來找他,丟個雞丟個狗的也都跑來。又或者兄弟親戚間鬧了矛盾,不去找族長裏長調解,也來找他。大都是些雞毛蒜皮的事兒,但老百姓可能不覺得這是事,而且,他們大老遠地跑來,豈不是正明信任他明他在鄉裏的威望越來越高他也總不能拒之不見。差不多每天都得有半天是在忙這些事,忙著聽訴平怨。同時,也忙著編練江禽陳褒送來的那二十個人。


    這二十個人中有輕俠十二個,受訓的裏民八人。


    輕俠姑且不言,這八個裏民也都是自願而來的。荀貞隻在繁陽亭待了四個月,但文治武功樣樣傑出,可以已經盡得部民之心。這八個裏民有的是敬仰他,如劉鄧江鵠江禽族弟,有的就是輕脫勇之徒,如史巨先,有的則是奉家長之命,如安定裏裏長史調的侄子史絕。投效的原因不同,共同點是:俱皆有勇力,擅刀槍拳腳,能騎射,都是壯士。這一條也是荀貞挑人的標準,負責辦此事的陳褒嚴格地執行了他的要求。


    因官舍,不夠地方,荀貞暫借了高素家一個院子,把他們安頓了進去。寄人籬下終非長之事,也不利就近召喚,因而荀貞已決定在官寺邊上再建一個院舍,給他們居。地已買了。官寺附近的田地大多是高素家的。高素給他了一個低價,半賣半送的總共買了五畝地。


    建這個院舍是為了人,也沒太多講究,隻要屋舍夠多馬廄夠大有演武場就行。鄉裏會蓋房子的人也不少,荀貞叫許仲去各亭各裏找了百十號人,管吃,還給工錢。鄉民們幹勁十足。


    在時尚編貧戶民冊開始假種食的當天,文聘從縣裏來了。他少年脾氣,從沒見過蓋房子,很感興趣,打著有事弟子服其勞的旗號,磨著荀貞主動討要差事。


    他一個未冠的少年能幹什麽事兒荀貞被他磨的沒辦法,隻得隨便找了個事兒給他: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蓋院舍,沒材料不行,土石磚瓦木料,都得備足。我已把西鄉席卷一空,能買來的都買來了。著話,他指了指堆積在地上的各種材料,接著道,但是還不夠。我打算過幾天等我休沐了,我去縣裏大市上再買些。你既然這麽積極,這事兒就交給你去辦吧


    文聘歡喜得很,道:,荀君,你放心,我肯定能辦。眼往在工地上幫忙的諸多輕俠虎士們身上轉了一圈,又道,荀君,等你這院子蓋了,能給我留一間屋麽


    你還是在縣裏地讀書罷。你隔三差五地總跑來我這裏,我已覺得愧對你的從父文直公了。再給你留間屋你這是想讓文直公來罵我的麽


    荀君,我從父從來沒有攔著我來找你啊先也不是每天都授業教書的,而且先也了,君子六藝,隻讀經書,最多能當個老儒,難為奇士。荀君,你這裏有這麽多的虎勇之士,當先給我放假之時,我可以來上一天兩天,練一練我的騎射擊劍。,更始年時,吳侯販馬於燕薊間,往來結交盡豪傑,有人稱讚他,:吳子顏,奇士也。聘雖年少,亦不願成老儒,願為奇士。吳子顏,即吳漢,南陽宛人,是文聘的老鄉。


    荀貞不覺失笑,摸了摸他的頭,道:孺子亦有封侯之誌


    文聘不太樂意,道:我前年已經束發,非是孺子了。這幾個月來,他常來找荀貞,見的次數多了,彼此熟悉了,慢慢地也就不再拘束了。原他對荀貞全是尊敬,現在逐漸地多了親近之情,也不再總是一正經的,有時也會顯露出他少年的性。


    荀貞哈哈大笑,很欣賞地了他,心道:這文聘原最終封了侯沒有我卻是給忘了。道:你既然有如此的誌向,我當然要支持你。行,等院舍蓋,就給你留一間屋。


    1,西園賣


    官。


    東漢賣


    官非隻靈帝一朝,始於安帝,而盛行於桓靈兩朝,又主要是在靈帝時期。桓帝時隻頒布過一次賣


    官詔令,所賣之官也僅是低級武職爵位,是為了緩解國家之急,錢入國庫。靈帝時前後賣


    官十餘年,把賣


    官的範圍及等級擴大到公卿,所得之財大多流入西園庫中。


    靈帝侯家,宿貧,每歎桓帝不能作家居,故聚為私藏,複寄黃門常侍錢各數千萬。靈帝少年家貧,因緣際會,驟登大位,或會有如在夢中患得患失之感,因貪婪聚財。又其母董氏,可能也是因為過去活的貧窮,在進京後也表現出了對錢財極其強烈的貪欲。


    西園賣


    官肯定有這方麵的原因,但當時國庫空虛應也是一個原因。桓帝時已有三空之厄,靈帝從登基起,到光和元年,十二年中又發了十幾次的地震疫疾蝗災洪災,又有羌人年年犯邊。內外交困。在連賑濟災民的錢都拿不出,在連軍費都要東挪西湊的情況下,朝野上下又早吏製敗壞,貪


    腐橫行,賣


    官雖飲鴆止渴,怕亦是無可奈何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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