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上五月十四號的。


    見有童鞋俺這個補文是朝三暮四,真的不是啊一來,是為了挽回人品;二來,也是想用這種辦法來催促自己,努力多寫一點。


    從西鄉有一條官道直通許縣,大約三十多裏地。


    按照規定,縣令長不能輕易離境,待陰修行過東鄉,朱敞把他們一行人送出縣後就回去了縣廷,自有許縣的縣令在兩縣交界處迎接。一路粼粼行去,到的許縣縣城已是夜色深重。


    陳群是許縣人,家就在縣內,不必和郡吏士子們一起在縣郵置裏宿過夜,隨從縣令把陰修安頓下來後,他就帶著華歆邴原管寧一塊兒暫辭歸家去了。


    陳家雖天下重之,乃郡數一數二的名族,但並非世家,而是從陳寔起才開始著名海內的。


    陳寔出身單微,家貧,為了糊口,年少時作過縣吏,常給事廝役,後來還當過都亭佐西門亭長。起來,在這一點上,荀貞的入仕之路倒是和他頗為相似。早在荀貞求為亭長時,為了服荀衢和朱敞,也的確舉過陳寔年輕時的經曆為例子。


    陳家之發軔是在陳寔任都亭佐時。雖為賤役,但陳寔立誌學,坐立誦讀。時任許縣縣令的鄧邵聽後,就把他召來,試與語,奇之。奇之的結果就是把他舉薦去了太學讀書。在太學讀書時,陳寔結識了郡的李膺和汝南的陳蕃,彼此敬重結交。


    李膺是什麽人名門之後,德行高峻,黨人八俊之首,天下楷模李元禮,謖謖如勁鬆下風,乃是太學的領袖。士子們把他的家門比作龍門,稱那些能被他接見能進到他家裏的人是躍龍門。何為躍龍門一躍龍門,從此揚名,天下皆知。聲望何等之高


    陳蕃又是什麽人不畏強禦陳仲舉,軒軒如千裏之馬,亦高門子弟,品性高潔,誌氣遠大,年十歲即有大丈夫處世,當掃除天下,安事一室乎的慷慨豪言,後來當過太尉,是黨人三君之一,位尚在八俊之上。若把李膺比作黨人的幹將,他就是黨人的護法。


    像李膺陳蕃這樣的人,眼皮得有多高啊而陳寔就能與他們結交,還不是一般的結交,是如親友一般的結交。由此固可見陳寔之德行,亦可見他在和人交往上必有過人之處。


    在太學的學習,主要是在太學結交到了李膺和陳蕃,奠定了陳寔日後成名的基礎。在他學成歸縣後,又陸續發了兩件事。通過這兩件事,他終於使天下人皆知其名,天下人皆服其德。


    一件事是:他歸來後,鄧邵複召他為吏,可能是眼界高了,也可能是為了養望,他辭不就任,避居山中。正在這個時候,縣裏發了一件殺人案,縣吏楊某不知出於何種原因,或者是和陳寔有私仇,或者是自作主張地要給縣令出氣,你陳寔是受了縣君的舉薦才得以入太學讀書,學成歸來卻居然敢拒絕縣君的召用,真是狗膽包天因此,他就這案子是陳寔做的,把他逮捕入縣獄,酷刑拷掠,欲致其死地。陳寔咬緊了牙關,就是不認。沒辦法,拷掠無實,陳寔也有點名氣了,又不敢妄殺,最後隻能把他無罪開放。


    這件案子給陳寔帶來了皮肉之苦,不過同時也給他帶來了處。在他被捕入獄後,李膺陳蕃都不同程度地表示了關心,這就使郡裏知道了他和李陳的交情,隨即把他擢為了郡督郵。如前文所述,郡督郵在郡吏中的地位僅次郡功曹,有權逮捕郡部內凡縣令長以下的所有吏員。縣令尚在郡督郵的監督之下,何況縣吏楊某聞訊後,膽顫心驚,怕陳寔報複他。可結果,陳寔不但沒有報複他,反而密托許縣的縣令,禮召楊吏。遠近聞之,鹹歎服之。


    這件事讓州郡知道了他以德報怨的高貴品德。


    在這件事發後不,太守離任,他被罷免了郡督郵之職,因為家貧,複為西門亭長。不過很快,又換了任太守,他再度被擢為郡吏,這次被擢為了郡功曹。在他任郡功曹時又發了一件事。


    當時的中常侍侯覽托太守高倫用吏,高倫不敢得罪侯覽,便把他舉薦的這個人署為文學椽。文學椽是學官,其職在管理郡內學校教授學,主管教化禮儀之事,是一個清貴的職務。


    陳寔知非其人,知道這人不行,幹不了文學椽,就來勸諫高倫。如果換了別人,可能會對高倫:此人才學皆無,品德低劣,且係閹宦所薦,汙濁不堪,怎能任此師表之職明府應常侍之托而用之,必招天下非議。何不黜免,以全令名若是這樣了,不管高倫會不會接受,至少自家能得一個不懼權宦直諫主君的清名。可陳寔沒有這樣,他很體諒高倫的苦衷,也不願借此邀名,他推心置腹地對高倫:此人不宜用,而侯常侍不能違。寔乞為外署,不足以塵明德。


    侯常侍不能違六個字到了高倫的心裏。他豈會不知此人不宜用還不是因為侯覽權重天下,故而不敢違之乞為外署,不足以塵明德十個字更是讓高倫感動至極。陳寔的言下之意就是:侯覽不能得罪,可是明府你的清名也不能因此受到玷汙。你把這個人交給我吧,我來任用他。能碰到這樣一個知心貼意的下屬,高倫還有何求即便從之。


    閹宦之流,素被士子痛恨。陳寔在郡中有高德,卻突然用了侯覽的人,頓時就引起了郡人的不解和非議,鄉論怪非其舉,以為他是畏憚強禦,是為了阿諛權宦,但陳寔卻終無所言。


    如此,直到高倫被征為尚書,依照慣例,郡中士大夫把他送到郡界處的輪氏縣這個地方時,高倫才把諸人都叫了過來,將此事的來龍去脈詳細地給他們了一遍,最後:陳君可謂善則稱君,過則稱己。陳寔尚固自引愆,一再請罪。聞者歎息。由是,天下服其德。


    再後來,陳寔任了兩任縣長,在任皆有德聞。再又後來,第一次黨錮禍起,陳寔與李膺陳蕃等黨人交,也受到牽連。被通緝捕拿的黨人多逃避求免,致使郡縣為之殘破的張儉就是在這次黨錮禍中逃入塞外的。陳寔卻不肯逃,他在這個時候表現出了他的勇氣和大義凜然,他慨然道:吾不就獄,眾無所恃,和李膺範滂一樣自請入獄。


    李膺時年已經六十,當時也有人勸他逃跑,他道:事不辭難,罪不逃刑,臣之節也。死有命,去將安之


    範滂時年三十三歲,正賦閑在家,郡督郵奉詔書至縣,把傳舍的門關上,抱詔書,伏床而泣。範滂聞之,:必為我也,即自詣獄。縣令郭揖大驚,不出解印綬,要和他一起逃亡,:天下這麽大大,哪兒不能去咱倆一起跑吧範滂不肯,道:滂死則禍塞,何敢以累君他的母親和他訣別,範滂傷心地:弟弟很孝敬,足以供養阿母。兒子今赴死,要去黃泉見阿父了。存亡各得其所。請阿母不要傷心了。他的母親也很傷心,但強忍淚水,道:汝今得與李杜齊名,死亦何恨李杜,李膺杜密也。杜密亦黨人八俊之一,被時人稱為天下良輔杜周甫,他沒有自請入獄,而是選擇了自殺。


    士子重名節,三代以下無過兩漢。兩漢士子的重名節如泰山,兩漢士子的清厲風骨,道之所在,九死不悔,在黨錮之禍中表現得淋漓盡致。


    入獄後,李膺杜密受拷掠而死。陳寔運氣不錯,沒死在獄中,遇赦得出。和李膺杜密範滂的耿直不同,陳寔雖也不怕死,但因為出身低微的關係,與人交往較為圓滑。又後來,中常侍張讓的父親死了,張讓是潁川人,便把他的父親歸葬郡中,雖一郡畢至,可名士無往者,這讓張讓覺得很恥辱,甚恥之。唯有陳寔獨吊焉,很給張讓麵子,他去吊祭了。


    吊祭雖給他帶來了一點不良影響,可也給陳家帶了處。第二次黨錮禍起後,複誅黨人,因他給過張讓麵子,讓感寔,故多所全宥。


    總而言之,陳寔是一個品德高尚大節不虧,同時在為人處世上又不失圓融的人。他出身單微,沒有根基,在處世上若不圓融,恐怕也不會能有如今的盛名。又也因為他沒有根基,他又結交朋友,汝南名士許劭曾他道廣,道廣的意思就是朋友多。


    他的這些品德性格,全部都傳給了他的兒孫。陳群今年雖才十四五歲,但在圓融交友上卻已頗有乃祖之風。他帶著華歆邴原管寧回到家中後,去後院拜見陳寔。


    陳家占地不大,院子很,前後兩進。


    就像潁陰荀氏多出美男一樣,許縣陳氏也有家族的特點,那就是多出長壽。陳寔的祖父皆高齡,他也是高齡,今年快八十歲了,年紀大了,瞌睡少,還沒睡覺,穿得整整齊齊得端坐堂中。陳群的父親陳紀陪坐在側。等陳群諸人行過跪拜之禮後,他問道:你們不是被府君召去,隨從行春麽怎麽回來了


    陳群跪坐席上,恭敬地答道:府君已行過陽翟潁陰兩縣之春,今天晚上剛到許縣。孫自應召別家,至今已有多日,想念祖父,故此稟明了府君,暫辭歸家。


    陳寔須發皆白,年雖老邁,精神不錯,稱得上矍鑠,隻是耳朵有些聾了,話聲音有點大。他噢了一聲,了華歆三人,笑道:子魚根矩幼安,你三人今從吾郡太守行春,見吾郡子弟,觀感如何較之汝平原北海諸子,孰優孰劣


    華歆是平原人,道:公郡諸子,或如鍾君元常,開達理幹,與人交如春風拂麵。或如荀家叔侄,淑質貞亮,英才卓礫。或如辛氏諸子負氣倜儻,慨然有澄清海內之誌。或如棗祗杜襲見識過人,郡國幹才。或如胡昭,清高恬淡,並與鍾君共師從劉德升,雅擅隸楷行書。又或如趙儼,雖年幼童子而進退以道。又如阿群恢廓大度,沉敏有識量。都是磊落奇才。


    並與鍾君共師從劉德升。劉德升是郡的書法大家,很有名。鍾繇和胡昭都師從他學過書法。荀貞在任繁陽亭長時接待過一個叫周恂的汝南名士,這個人也學過劉德升的書法。


    華歆在與人的交往上和陳寔比較像,也很圓融。陳寔問了兩個問題,一個是觀感如何,一個是較之汝平原北海諸子,孰優孰劣,他隻回答了第一個問題,誇讚了一番潁川的士子,但是卻對第二個問題避而不言。


    陳寔聽後,不覺一笑,道:阿群孺子,何能與群賢並列又問邴原管寧,二子以為吾郡子弟如何較之汝郡,孰為優者


    邴原管寧都是北海人。他兩人和華歆不同,都是出身貧寒,且年少喪父,所以能有今日之名,全靠自己的奮發向上,在這方麵與陳寔相似。邴原有勇略雄氣,酒,但自從遊學後就把酒給戒了,意誌力也很強。管寧淵雅高尚,品德出眾。他兩人正麵回答了陳寔的問題。


    管寧道:誠如子魚所言,公郡子弟皆磊落奇才,然寧原郡中亦傑士輩出,如王叔治孫公祐者,足與公郡諸子抗禮。王叔治,王修。孫公祐,孫乾。其實,北海郡中最為天下所知的是鄭玄,當世巨儒,不過他已五十多歲了。陳寔問的是年輕子弟,所以管寧沒提他。


    邴原道:原寧郡中人傑多有,子魚郡中亦有高士。平原王彥方,昔亦遊學潁陰,師從於公,公當知其人,義德高絕。鄉人有盜牛者,為牛主人所得,乃跪地請罪,言:刑戮是甘,乞不使王彥方知也,正與公鄉人所言之寧為刑罰所加,不為陳君所短相似。以其名德,似又高過公郡諸子。陳寔退居鄉中後,平心率物,鄉人如有爭訟,他總是曉譬曲直,退無怨者。有人為此歎道:寧為刑罰所加,不為陳君所短。


    管邴兩人不但列舉了郡的名士,還捎帶把華歆郡中的名士也了一個。漢人重鄉土,遊學歸遊學,師從陳寔歸師從陳寔,涉及到郡名望之事,卻不能謙虛退讓。


    他兩人完後。華歆泰然自若,陳寔不以為怪。陳寔笑道:王彥方之德,吾固知矣又問陳群,阿群,郡中子弟如元常鍾繇仲豫荀悅文若公達者,你早識之。那些你以前不認識,通過這次行春才認識的人中,你觀感如何可有學到些什麽麽


    陳群道:就像三位兄長的,此次從府君行春的諸姓子弟都是人傑,各有所長。群不如之。不過,他們成名已,群亦早知他們的名字,聽過他們的故事,對他們的傑出並不吃驚。唯有一人,令群奇之。


    誰人


    西鄉有秩薔夫荀貞。


    你的可是荀仲通族弟,荀公達族父,那個少從仲通讀書去年自求為繁陽亭長的荀貞之麽聽陳寔的意思,他像早就知道荀貞這個人了。陳群驚奇地問道:阿翁亦知此人


    老荀家的二龍給我寫過一封信,在信裏對他的這個族孫稱讚啊。漢人重鄉土,更重宗族。荀緄雖隻是荀貞的族祖父,兩邊的關係也不親近,很少見麵,但自從荀貞接連做出了幾件奇事,令他奇之後,他卻也就和荀攸一樣,立刻開始不遺餘力地為他揚名。和荀攸年輕,人脈不廣,故隻能在縣中鼓吹相比,荀緄的推薦力度顯然就大得多了。他年長德高,交往的可都是州郡名士。


    陳寔頓了頓,接著道:荀氏族中多俊彥。我雖得二龍之信,知道了此子之名,但是未曾見過其人,對他並不了解。阿群,你且,他怎麽讓你奇之了比起荀家諸子如仲豫休若友若文若公達者如何較之諸姓子弟,又如何


    學問不及仲豫,清雅不如休若,雄辯不如友若,仁智不如文若,機敏不及公達。諸姓子弟至西鄉,貞之曾出堂外,與諸人立院中,相與交談,當其時也,亦無言談出眾之處。


    如此言來,也隻是一個常人,何來奇之


    仲豫休若兄弟公達及諸姓子弟固天下俊才,而貞之雖若常人,似無出眾處,可是他自出任繁陽亭長以來的所作所為,卻奮厲威猛果勇膽雄,複又能克己施恩不舉人過,敬老愛賢善與人交,威德之下,民敬愛之,豪強折腰,壯士俯首。他的這些長處,仲豫叔侄和諸姓子弟亦不能及。且,貞之年已二十,任亭長前二十年名聲不聞,可見他的才幹是藏於內的啊是乃:諸姓子弟之才顯於外,貞之之才秀於內。子曰:君子欲納於言而敏於行,的不正是貞之這樣的人麽潁陰縣令朱敞嚐言:貞之乳虎,負重能行千裏,群深以為然。


    陳群年少,尚未冠,在和諸家子弟相隨太守行春時很少話,於西鄉也是如此,從頭到尾就沒和荀貞幾句話,但是少話不代表他不會觀察。因其祖父之故,他自幼多見名士,頗有識人之明。當下,把聽來到的那些荀貞的故事一一給陳寔道來。


    誅滅第三氏,明了荀貞的奮厲威猛。任繁陽亭長時夜半聞鼓越境擊賊,明了荀貞的果勇膽雄。恩澤鄉裏,春秋斷獄,明了荀貞的克己施恩。不肯批評前任謝武,明了荀貞的不舉人過。上任有秩薔夫的當天,就登鄉父老宣博之門,執弟子禮敬事之,明了荀貞的敬老愛賢。能得許仲樂進劉鄧這樣的勇士投效,明了荀貞的威德服人。


    陳寔聞言,若有所思。華歆邴原管寧歎道:我們也出了貞之的不凡,知道他非比常人,但是卻沒有阿群得這樣透徹


    陳寔頷首,道:若真如阿群所言,這荀貞之分明是一個少見的人才。


    陳群離席,伏地跪拜,道:群有一請。有一個不該我的請求,請阿翁允許。


    什麽


    我聞貞之尚未婚娶,而群之從姐年正及笄。以貞之才,足為群從姐良配。


    1,範滂。


    蘇軾年少時,其母程氏教他後漢書範滂傳。蘇軾問他母親:我如果是範滂,母親肯讓我去赴死麽他的母親回答道:你若能為範滂,我就不能如範滂的母親麽千秋萬載之下,兩漢士子的風骨還在磨礪著後世之人。孰謂公死凜凜如。


    2,陳寔的經曆和陳氏多出長壽。


    陳寔的經曆引自後漢書陳寔傳,他整體的經曆就是如此,不過史書中隻有寥寥數語,對縣吏楊某為何在他從太學後歸來後隻因一個懷疑就逮捕他,以及為何他在任郡督郵後又任西門亭長等等都沒有明原因,書中所言,多為揣測。


    陳寔的祖父皆高齡之言也是史無載,家言而已。不過,陳家的確多長壽,陳寔享年八十四,他的兒子陳紀享年七十一。陳群卒在237年,有他是在165年,如此則享年七十二歲。人七十古來稀,祖孫三代都是高壽。


    3,阿翁。


    對祖父的稱呼有很多,祖父太公太父大父王父公阿翁等等。


    世新語裏載了一個和祖父孫三代間的趣事。張憑的祖父張鎮有一次對張憑的父親:我不如汝。憑父未解所以。張鎮:汝有佳兒。張憑當時才幾歲,聽了後很不高興,斂手道:阿翁詎宜以子戲父爺爺,你怎麽能拿我來調戲我的父親張鎮的這個玩笑合適與否姑且不言,但從張憑的表現倒是可以出張鎮的話也許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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