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今天的。


    前天晚上喝多了,腸胃不好,昨天腹瀉了一天,一吃東西就拉肚子,五點多實在受不了,去輸了點水,兩更未能完成。欠一更,明天補上。


    胡平被帶到亭舍犴獄裏邊。


    他一路上問了很多遍:你們捕我作甚我隻是博戲賭錢而已,又非殺人重罪。你們告訴我,你們是不是奉了荀貞的命令荀貞想幹什麽杜買和陳褒等人都不理他。這讓他越發的忐忑不安,越發的失魂落魄。他被帶入犴獄時,夜已降臨,獄中沒有窗戶,潮濕冰冷,黑暗陰森。


    繁家兄弟拿得有火把,將獄內映亮。火把的光閃爍不定,隨著繁家兄弟的走動,時而映照到牆壁上的血跡斑斑;時而映照到臨牆而放的一個矮案,案上放了好多種刑具,刑具上也到處都是暗紅色的血漬;時而映照到掛在房梁上的一個鐵環,這個玩意兒是用來懸掛犯人的。


    除了案幾刑具處處可見的血跡之外,牆邊還有個火盆,不過此時雖然深冬臘月,火盆裏卻並沒有生火。胡平又是害怕又是冷,上下兩排牙齒不住地打架,咯咯咯直響。


    杜買陳褒架住他,把他扔到牆角。許仲江禽等人也跟過來了,高甲笑道:瞧他這一副窩囊樣,剛才吃酒博戲時多麽威風,這會兒卻連站都站不穩了,眼淚鼻涕也都出來了。老杜阿褒,你們就算現在問他,怕也審不出什麽來。以我看來,不如先把他先丟這兒凍上一晚。等他被凍清楚凍明白了,明兒再來審也不遲。


    胡平是個聰明人,聰明人有時候就會想得多,想得多難免就會恐駭憂懼。


    他縮坐到牆角,用手抱住腿,驚恐地仰頭看著杜買陳褒江禽高家兄弟繁家兄弟這些人,隻覺火影憧憧中,他們這些人就像是從地獄裏來的惡鬼一般,聞著犴獄中那特有的腐朽血腥惡臭之味,他哀求似的說道:杜君許君陳君江君高君繁君,諸位君子,是小人的家主得罪了荀君,不是小人得罪了荀君啊求你們饒了小人罷


    杜買問許仲:君卿,你看


    小高說得對,先把他丟這兒一晚,明天再來審。


    荀貞說了,誘捕審問胡平這件事由許仲全權做主。眾人聽了,皆應諾,說笑著轉身出去。胡平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走,想要攔住,又不敢。火光漸漸遠去,出了犴獄的門。眾人盡數出去後,隨手把門關上,獄中複又重歸黑暗,如墨染也似,伸手不見五指。


    他絕望之極,自知今番怕是難逃劫數了,渾身的力氣好像一下子就都被抽走了似的,手腳酥軟,不由自主地往邊兒上靠去,感覺碰到了一個軟乎乎的物體,下意識地摸了一下,那東西外邊似乎套了個布,摸著跟一條腿似的,隨著他的觸摸,那東西還動了一動,哼唧了一聲。


    早在上古之時,國人就信巫鬼。從前秦至今,神仙之說盛行。近數十年來,因朝政黑暗,民不聊生,加上疫病迭起,故而巫風更盛,鬼道愈熾,有許許多多的神鬼故事在民間流傳。這其中,又因為亭舍多在荒郊野外,是為野亭,加上入住的多是外鄉人,不了解本地風土,所以這些神鬼故事又大部分都是以亭舍犴獄為背景的。


    胡平從小到大,也不知聽了多少此類故事。他大叫一聲,毛骨悚然,腦海裏頓時就浮現出了許多犴獄亭舍的鬼怪傳說,狸怪犬怪冤魂索命也不知哪兒來的力氣,翻身躍起,不要命地往門口衝,想要逃離這一條似腿的物體,途中因為室內黑暗,看不到東西,接連摔了兩個跟鬥。


    他一邊跌跌撞撞地往外逃,一邊驚慌失措地叫道:是什麽是什麽,哪裏來的腿哪裏來的腿,許君許君你們要問什麽快回來,快回來我什麽都說


    吱呀一聲,門被打開,月色透進來。胡平撲過去,也不管是誰,抱住了開門之人的腳,涕淚滿麵,叫道:這獄中有鬼這獄中有鬼求你了,把我放出去,我什麽都說聽到一陣輕笑,模糊著眼抬頭看去,見是陳褒。陳褒低著頭,瞧著他,笑道:哪裏來的鬼


    胡平抹了把鼻涕,伸手往後指,顫聲說道:牆角牆角


    許仲杜買等人聽到了他的叫聲,也都轉回來了,站在陳褒的身後,聞言,麵麵相覷,不約而同地放聲大笑。杜買說道:這無膽豎子不會是把武貴當成鬼了吧


    胡平莫名其妙:武武貴


    眾人笑得更大聲了,笑聲傳出後院,在夜色中傳出甚遠。


    這武貴自被關入犴獄後,到現在沒得釋放。荀貞走得急,把他給忘了。杜買接任亭長後,倒是想過把他給放了,但一直不得閑去請示荀貞,因此拖延至今。這大冷的天,想起來了,就丟給武貴半拉餅子,忘了也就算了,搞的武貴現在是勉強吊住一口氣,奄奄一息了,也所以,胡平摸他的時候,他隻有力氣動彈一下,哼唧一聲,沒料到胡平這膽小的,竟就把他當成是鬼怪了。


    陳褒笑道:這武貴倒是荀君的福將,先是給荀君報告了一件大案子,雖然沒能因此獲功,但卻也讓咱們預先有了提防;繼而又嚇住了這胡平,還沒等咱們動刑,就什麽都肯說了。他口中說的這個大案子,指的是早先武貴為了保命,曾告訴荀貞說陽翟黃氏想要劫北來馬商,最後證明這件事情是真的,不過沒有發生在本地,黃氏將劫案的地點改到了外地。


    許仲杜買本來商量,這胡平乃是第三家的得力幹將,怕不是個弱茬兒,要想掰開他的嘴,讓他誣告第三氏,恐怕不容易,少不了嚴刑拷打,俱都提足了勁兒,做好了攻堅的準備,卻是沒有想到,一個武貴就把這個麻煩解決了。兩個人既覺得好笑,又都登時如釋重負,暗暗鬆了一口氣。


    許仲往前走了兩步,負手而立,偏著頭看了看癱軟地上的胡平,心道:打鐵趁熱。對杜買陳褒說道:既然胡平什麽都願說,今兒晚上也不必再凍他了。阿褒,把他帶去外堂,咱們連夜審問。又對江禽高家兄弟等人說道,你們這兩天就別回去了,都住在舍中,以防萬一。江禽諸人按刀挺胸,大聲應諾。


    將胡平帶入堂中後,按照荀貞的吩咐,杜買什麽都沒問,直接開口就問道:你在第三家多少年了


    六年了。


    那你必定知道他家的底細了


    是。


    我聽說第三氏常有妖言,並經常假托神怪,以圖讖蠱惑人心,祝詛上,且有殺不辜一家三人等諸般不道的惡罪,你給我一一講來。


    妖言圖讖祝詛上殺不辜一家三人


    如果說胡平此前隻是懼怕個人的安危,但對荀貞到底想幹什麽還不太清楚的話,那麽,在聽了杜買這句話後,他已經完全明白了荀貞的用意,徹底地麵如土色了。荀貞不是想殺一兩個人為自己報仇,而分明是想將整個的第三氏全部族誅


    妖言罪和誹謗罪常常連用。誹謗是誹謗國家朝政;妖言是指過失之語,即因不慎而說錯的話,與後世的詐為鬼神之語的妖言不同,凡被加上此罪名者,必致極刑。


    假托神怪圖讖祝詛上比妖言更厲害,凡是和它們牽連到一起的,十之就會被戴上大逆的帽子,一旦立案,輕則族誅,牽連再廣一點的話,殺個成千上萬人都不是問題。


    殺不辜一家三人,指的是類似滅門的惡行,殺人一家三口。


    此三罪,皆為不道。如果確定下來,連三歲小孩兒也知,第三氏定被滅族,而像胡平這樣的第三氏門下賓客,也會難逃一死。他跪在地上,口幹舌燥,這麽冷的天,汗流浹背。


    他囁嚅地說道:殺不辜一家三人,第三氏確有此罪,但是不是有妖言圖讖祝詛上之罪,我不知道。


    許仲高坐在他的麵前,伏下身子,盯著他,低聲地慢慢說道:依律:先自告除其罪。又,造意者重懲,從者輕處。你隻是第三氏的一個賓客,不是造意首惡,如果肯自告,荀君必能使你脫罪,而如果不肯自告,,你覺得你還能活過今晚麽


    造意就是首犯的意思。兩漢的律法強調故意和首惡,凡屬此類,必從重處罰,而若非首惡,在犯下罪行後如果能先自告,也就是自首的話,可以除其罪。


    胡平先在知道許仲的名字後,已自知若不好好配合,必無活路,又在獄中被武貴嚇了個半死,膽氣早無,事到如今,他也不再存僥幸之心,不再抱任何幻想了。


    他癱在地上楞了半晌,不知不覺想起了荀貞任職亭長有秩以來的一些作為,孤身登高家之門,折服高素,膽氣雄足;越境擊賊,盡顯其雷霆手段。能做下這兩件大事的,又怎麽可能是一個懦弱的人呢又怎麽可能是一個受了侮辱不回擊不報複的人呢


    他悲哀地想道:第三氏,你們全看錯荀貞了


    他終於舉起了頭,說道:我說,我說。我自告,我自告。


    1,亭舍鬼怪。


    秦漢時期,諸多社會文化現象都籠罩在神秘主義的氛圍中。魯迅先生將這種時代特征稱之為巫風鬼道,他說:中國本信巫,秦漢以來,神仙之說盛行,漢末又大暢巫風,而鬼道愈熾。


    在考察這些散發著濃鬱神秘氣息的現象時,我們注意到,漢代社會流傳著許多有關亭中鬼怪的故事。據筆者的統計,僅見於風俗通義的就有15則,其他如搜神記中有7則,後漢書中有3則,漢武故事中有1則。


    挨著潁川不遠的汝南郡當時就流傳著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鬼魅殺人故事,當地人應劭約153196後來在他的書中詳細記載了此事:汝南汝陽西門亭有鬼魅,賓客宿止有死亡,其厲厭者皆亡發失精。尋問其故,雲先時頗已有怪物。光和三年是180年,應劭時年二十八歲。


    2,祝詛上。


    祝詛上的意思是祈禱鬼神,使降禍於所憎之人。


    3,先自告除其罪。


    依照案例看,並不是所有的自首都能免罪,如果是首惡,有時候也是免不了罪的。


    漢武帝時淮南王謀反,案中的重要人員伍被,盡管詣吏自告與淮南王謀反,但是負責審理此案件的張湯卻以伍被首為王畫反計,罪無赦為由,將其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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