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貞悄立院外,聽原盼講經,一時想起穿越來所耳聞目睹之百姓淒苦,一時想起日後將要揭竿而起的黃巾群眾,心思交錯,似有千言萬語,卻又不知想說些什麽,最終驚駭漸去,喟然一歎:獲罪於天,不可禁也。


    他沒有進去院裏,聽了幾段後,悄然離去。


    出了敬老裏,陳褒見他一直沉默著不說話,好奇地問道:荀君,你信太平道麽


    不。


    俺見你剛才在門外聽了半晌,不時點頭,像是表示讚同,以為你也信呢。


    我有點頭麽


    連觀察力不強的程偃都看到了,肯定地說道:點了好幾次呢。


    荀貞啞然,心道:太平經被許多人視為神書,自有其獨到之處。他雖然擔憂黃巾起義,但也不願昧著良心說假話,岔開話題,問道,你們知道太平清領經係誰人所作麽


    陳褒不太確定地說道:聽說是得自神授


    數十年前,琅玡人宮崇詣闋,將太平清領經獻給當時的天子孝順皇帝,說是他的師傅於吉於曲陽泉水上所得,共一百七十卷。陳褒所謂得自神授,便是指得此事。


    荀貞問道:你們信麽


    ,太平道的信眾都是這麽說的,眾口一詞,就算假,也假不到哪兒去吧


    太平經到底是誰寫的荀貞因憂慮黃巾起義,對這個事兒有過研究,但隻能追溯到於吉的弟子,再往上,就毫無頭緒了。於吉從哪裏得來的這本書或者是他寫的一部經書一百七十卷,雖深受讖緯之學的影響,但自成體係,堪稱經典,如果全是他寫的,也太了不起了。


    荀貞更傾向認為:這本書不是一個人寫成的,可能最先隻有幾句話幾卷經文,後來,在漫長的歲月裏在不斷地傳承中,被方士們補充添加,最終形成了現在的麵目。


    這是理性的判斷,但對社會最底層的黔首們來說,他們也許更願意相信來自神授。


    荀貞沒有駁斥陳褒,他隻是笑了笑,用笑容掩蓋住了擔憂。


    盡管已知原盼是本地最有名的太平道信徒,但實在沒有想到敬老裏上下竟然全都信奉太平道。原盼講一次經,就能使全裏盡空。


    在去年的大疫中,敬老裏災情較為嚴重,裏中的住民又多是同族,而原盼此人亦溫和善良,並非歹人,觀他給王妻治病,不收分文;又聽他講經,稱得上娓娓動聽。如此種種,也難怪全裏的人都成了信徒。


    回想起在安定裏中見到的那一柄卅煉鋼刀,再聯係在原盼院中聽經的那些青壯年。雖然此時陽光高照,荀貞卻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如果忽然有一天夜晚,這幾十人手執兵器,衝向亭舍亭中隻有六七人,又毫無戒備,結果會怎樣


    他問陳褒程偃二人:別的裏中信奉太平道的多麽


    陳褒答道:原師在本亭口碑甚好,為人和善,急於助人,凡亭部居民有病,求到他頭上的,絕不推辭,因而從他信道的人為數不少。


    為數不少有多少


    這個,,以前沒有特別注意過,具體有多少小人也不知曉。,繁家兄弟族中就有信的。繁陽亭中諸人多非外地人,隻有繁家兄弟是本亭住戶。陳褒仔細回憶了一下,給不出具體的數字,估摸著說道,各裏信徒數量不一,少的兩三人,多的一二十


    荀貞心道:除掉敬老裏,本亭還有五個裏,以每個裏信徒十人就算,就是五十人,其中或有老弱婦孺,又分散各裏,倒不是個大問題。隻有這敬老裏,以後需要重點關注。


    程偃打斷了他的思路,說道:荀君,南平裏到了。


    這麽快


    荀貞太過出神,沒留意路程遠近,覺得好像才剛出了敬老裏,就到了南平裏。


    南平裏的裏監門裏長都見過了,省去了寒暄和介紹,荀貞開門見山,說道:縣中震怒,縣尉親自帶隊,此次搜捕非同小可,你千萬不要不在乎。王屠且是你們裏中的人,務必打起精神。


    裏長應道:是,是。


    許仲的親友沒來過吧


    許仲的朋黨在秦幹的麵前落了威風,必定憋屈惱怒,有可能來王家撒氣。


    裏長答道:沒有。


    荀貞心道:這麽說,許仲的朋黨還算講理。交代過了縣中的命令,觀察過了本裏的虛實,他準備走,卻見裏長欲言又止的,奇怪地問道:怎麽了為何這般作態


    有件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何事


    許仲的親友雖沒來找王家的麻煩,但,。


    但怎麽


    本裏有一個無賴兒,昨夜敲了王家的門。


    荀貞愕然:你說什麽


    這無賴兒名叫武貴,一向不事產業,遊手好閑,每日隻浪蕩博戲。


    此人現在何處帶來見我。


    裏長羞慚不語,荀貞頓時明了。


    裏長為一裏之宰,上至收賦稅征徭役,下至捕盜賊行教化,無事不管,慣例都是選用裏中辯護伉健者,但這個辯護伉健隻是針對尋常黔首而言,若碰上無賴輕俠之流,輕則束手無措,重則俯仰鼻息。眼前的這位裏長顯然是對無賴兒武貴無可奈何。


    他問道:可是此人不聽管教


    裏長羞赧地說道:此人無賴至極,難以管束。以前小人也曾說過他,不但小人,裏父老也說過他他,但都沒用,他根本不聽。說得輕了,他隻當過耳風;說得重了,便半夜上門撒潑大罵。小人慚愧,無計可施。


    荀貞心道:聽他講述,這武貴分明是個滾刀肉。略一沉吟,已有計較,對裏長說道,你前頭帶路,我去王家看看。


    出了彈室,候在外邊的程偃陳褒緊跟其後,看方向不是出去,陳褒問道:亭長,是去王家的麽


    荀貞點了點頭,把武貴夜敲王家門的事兒說了一遍。


    程偃勃然大怒,呸了口,說道:武貴這個老婢養的算個什麽東西他一惱怒,臉上的傷疤不知是癢還是怎麽,總是下意識去撓,撓了幾下,又道,不瞞你,荀君,俺早就看他不慣以前,他總是去找阿褒博戲,贏了,一個錢不肯饒;輸了,每次都賴賬大丈夫豈能如是也就是阿褒了,脾氣好,不和他一般見識。換了俺,早打死這老婢養的了


    亭卒低微歸低微,到底占了個卒字,吃的是朝廷差餉,有捕人的權力,程偃的脾氣,不敢傲上,卻也不致欺下,若碰上許仲這樣的人物,他自然欽服,但對上武貴這等上不得台麵的無賴,他實在鄙視。他問陳褒:阿褒,你說對不對陳褒嘿嘿一笑,不接口。


    荀貞說道:你們和他有過來往


    陳褒答道:同在一亭,低頭不見抬頭見。早兩年有些來往,近年來甚少見麵了。


    談談說說,來到了王家,大白天的,院門緊閉,兩棵桑樹隔著粉刷的牆壁露出枝椏。


    裏長有眼色,搶在程偃陳褒前頭敲門。好半晌,院內有人怯生生問道:是誰


    裏長答道:亭長荀君來了,開開門吧。


    王妻打開院門,荀貞見她已換上了粗麻孝服,上衣處縫了一方沒有緝邊的衰,額頭上綁了條麻布,梳了個直髻,以一根尺長竹子做成的箭笄來安發結,也不知她哭了多久,兩隻眼紅腫得跟桃子似的,剛從門內出來,就跪在院中行禮。荀貞攔不及,也隻好由她,等她行完禮起身,諸人回了半禮。


    在秦幹劉儒勘驗過後,王屠的屍體已被送回。


    荀貞瞥見堂屋內放了一個棺槨,問道:可發喪了麽人死後公告於眾,是為發喪。王妻哭壞了嗓子,聲音嘶啞,答道:昨日已經發喪。眼圈一紅,又有淚水滴下,說道,可憐賤妾家親戚多病故,說是發喪,也沒幾個人會來。


    時人視死為生,凡下葬多為厚葬,喪家以來賓多為榮。十年前,荀貞族兄荀衢的父親病逝,汝潁名士及其昔日門下的故吏們很多都來奔喪,怕不下幾百人,為荀氏族人津津樂道,以之為榮。不過,相比最讓荀家人驕傲的三十年前八龍之父荀淑去世時的情景,荀衢之父的葬禮又有不及。荀淑名重天下,號為神君,吊唁者如有雲集,八俊之首李膺時任尚書,自表師喪,為其守師喪之禮。一時盛況,可謂潁陰近代第一。


    荀氏乃天下名門,王家隻是區區小民,自不能相提並論,而且王屠親戚又多病故,並及他又是被許仲殺死的,便有親友或也會畏懼許仲威勢,不敢來,等送葬時,估計不會有多少人。


    荀貞對裏長說道:這種事情,你們裏中不能不管。選一個人出來,主持一下喪禮,缺什麽東西湊錢去買。都是一個裏的人,不能形同路人。


    主持喪事的人,一般由喪家直係親屬主持,也有由裏中豪傑主持的。王家親戚幾無,裏中應該把事情接過去。裏長應道:是,是。


    王妻泣下,又要拜倒感謝。荀貞道:你不要多禮了。今天我來,是有件事想要問你。


    荀家請問。


    我聽裏長說,昨夜有人來敲你的門


    王妻登時紅了臉,雖不是她的錯,說來畢竟丟人,她低下頭,低聲說道:是。


    那人名叫武貴


    是。


    他敲你的門做什麽是有事兒找你麽


    王妻一下抬起了頭,急聲否認,說道:不是他能有什麽事兒他來他來,,他敲賤妾家的門是為了,是為了,。她不好說出口,吞吞吐吐,最後說道,他昨夜敲門時,賤妾不知是誰,應了幾句,聽得出來,他喝了酒


    荀貞了然頷首。他來王家就是為了確定一下這件事,畢竟裏長是第三方,應該聽聽當事人的講述,王妻講得一清二楚,不必再問了,從囊中取了些錢出來,遞給她,說道:這是我們亭中的一點賵禮。天色不早,我們就告辭了。


    王妻聽他沒頭沒尾地問了這麽幾句後就要走,不知他是何意思,糊裏糊塗地送他們出了院門,王妻問道:荀君,賤妾求問可拿住許仲了麽


    暫時還沒有,不過縣中已下了命令,全縣搜捕。


    王妻感激不已,說道:全靠縣君和荀君了。


    你們留步吧,不需再送。


    看著他們快步離開的背影,王妻看他們去的方向,卻不是出裏門回亭舍的路,輕呀了一聲:莫不是去找武貴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三國之最風流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趙子曰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趙子曰並收藏三國之最風流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