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距離被卞文頡蹂躪自己的耳朵?還是算了吧。


    費景庭天生五音不全,可起碼得鑒賞能力還是有的。這會兒跑過去湊熱鬧,純粹是自己找罪受。


    眼見聊得差不多了,費景庭便提出告辭。卞先生起身相送,從書房裏出來,驚動了彈鋼琴的卞文頡,後來就連卞夫人也出來相送。


    辭別卞家人,費景庭覺得此行收獲滿滿,便騎著自行車回返自家。


    他這邊走了,卞先生與其夫人卻湊在一旁低聲聊了起來。


    卞夫人擠眉弄眼道:“你覺得費老師如何?”


    “什麽如何?”


    “嘖,別裝傻,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麽。”


    卞先生皺眉道:“這八字還沒一撇呢,我看文頡對費老師沒什麽特別的意思。或許文頡還小,要不過兩年再說?”


    “哪裏等得了那麽久?”卞夫人眉毛一豎,提高聲調道:“文頡都十七了,轉眼就成了老姑娘,我像她這麽大的時候早就嫁了你。這費老師文質彬彬,喝過洋墨水,接人待物有禮有節,最重要的是有本事。若文頡嫁了他,婚後日子肯定好過。”


    有道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歡喜。


    卞先生有所顧慮,說道:“是不是不太好?這師生之間……傳出去怕是有損名聲。”


    “什麽師生?又不是老年間那種師生,如今是新社會了。再說人家費先生隻是暫時代課,等北辰大學開了學,人家還是要去大學教書的。”


    卞先生被磨得沒辦法,隻好說道:“那就順其自然吧……全看文頡自己的意思。”


    “聽她的意思?那傻丫頭能有什麽主見?恐怕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意思。”


    “誒?你這就不對了,剛才還說是新社會,怎麽又講父母之命那一套了?”


    卞夫人道:“哼,甭管到什麽時候,這婚事都得父母同意了才行。算了,跟你說了也是白說,我回頭問問文頡是什麽意思。”


    ………………………………


    費景庭回到家中,隔著院牆便聽見隱隱的音樂聲從自己房間裏傳來。


    打開院門,就瞧見自己的屋子裏亮著燈,一道瘦小的剪影映在窗簾上,蹦蹦跳跳,比比劃劃,也不知在擺弄些什麽。


    費景庭推車進院,鎖了車,剛一開房門,便聽見合聲嘟囔道:“……三叔家裏霹靂撲棱殺大ne啊、二舅媽正把那個野菜zai、四大爺把豬腦瓜子喀嚓鋥亮啊、丈母娘把小雞兒禿嚕漂白兒!”


    費景庭:“……”


    話說仿留聲機藍牙音箱裏有這曲子嗎?為什麽費景庭從沒聽過?


    “你這是幹嘛呢?”費景庭忍不住開口問道。


    “啊?你回來啦!”符芸昭蹦得一腦門子汗,隨手用袖子擦拭著,驚奇地說道:“你這留聲機好奇怪,裏麵的曲子我都沒聽過。還有這段也不知是什麽,聽著很好玩,我按這個就能反複聽。”


    費景庭過去瞧了半晌,這才算搞清楚。原來這音箱自帶SD卡,沒連手機,自然就播放SD卡裏的內容。


    至於符芸昭說得按鍵,貌似是單曲循環。


    費景庭一陣無語,心道,這係統真不靠譜,怎麽給個音箱裏頭還自帶SD卡的?他翻了翻曲目,《探清水河》、《大五更》、《山坡羊》,還有亂七八糟的各類小調、二人轉,總算沒有太超越時代的曲子。


    這要是放個嗨曲出來,估計費景庭就解釋不清楚啦。


    他長出一口氣,轉身就見符芸昭惴惴不安地定在那裏,不好意思地說道:“我……我就碰了下,然後它自己就開始唱歌。我沒弄壞吧?”


    “沒有,回頭我教教你怎麽用,以後自己在家放曲子,一定要小點聲,別吵到鄰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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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我知道啦。”


    她湊過來嗅了嗅,隨即退開老遠:“你喝酒了,好難聞!”


    “嗬,時間不早了,你趕緊回去休息吧。”


    “嗯,那我回去啦。”符芸昭沒心沒肺地往外走,嘴裏還念叨著:“三叔家裏霹靂撲棱殺大鵝啊……”


    費景庭捂著臉不忍直視,好半晌,又笑出聲來。這小姑娘古靈精怪,又有一些小狡黠,卻沒想到偶爾還會蠢萌蠢萌的。


    今天沉迷行拳,筋骨舒展得通透,又喝了些酒,費景庭身體疲乏,草草洗漱一番便沉沉睡去。


    翌日清早簽到,這次係統給了一個菠蘿。


    費景庭暗自腹誹,難道係統是覺得他缺乏維生素C,所以才不遺餘力的給他各種水果?


    沒琢磨出什麽結果,問係統也不答,費景庭便隻能接受。起身洗漱,照例出去買了早餐回來。


    這次敲隔壁門,小白蛇沒出來擋道,也不知是外出捕食了,還是一早就回來了。


    符芸昭揉著眼睛來開門,生意略有些沙啞道:“今早吃什麽啊?”


    “油條、豆腐腦……咦,你嗓子怎麽啞了?”


    符芸昭委屈道:“我也不知道……小白白說我晚上說了一宿的夢話。”


    “哈?”費景庭眨眨眼,腦子裏有畫麵了……符芸昭裹在被子裏,念叨了一宿的‘殺大鵝’……


    這是被魔音灌耳了吧?


    費景庭失聲大笑不已,惹得符芸昭惱羞成怒,一早上沒給費景庭好臉色。


    今日要給陳元祥夫婦送行,費景庭沒工夫理會小姑娘的心情,吃過早飯便急匆匆出了門。一路騎行到碼頭,等了片刻便瞧見陳元祥夫婦二人從黃包車上走了下來。


    “陳道友!”


    “費道友……哎,這是何必?昨日已經踐行,我們夫婦又不是一去不複返,費道友太客套了。”


    “此言差矣,我這次是來給陳道友打氣,這道協與道刊,可全都仰仗陳道友之力。”


    陳元祥笑道:“我看費道友是無心俗事,所以才將這些事一股腦的推在我身上。”


    “知我者元祥兄也。”


    三人都笑了,過了片刻黃明睿也來了。


    四個人說了一番,陳元祥猛的一拍腦袋:“哎呀,險些忘了答應費道友的拳譜。”


    說罷,他從行囊裏找出一卷文稿,那文稿有文字、有圖例,圖上還有真氣運行路線,顯然是用了心的。


    費景庭手下文稿,當即抱拳謝道:“謝過元祥兄了。”


    “你我同道,就不要說這些客氣話了。”


    有碼頭工作人員提著個鐵皮喇叭催促旅客登船,陳元祥便道:“行了,我們夫婦這便上船了,咱們他日再聚!”


    “好,我與景庭在津門靜候賢伉儷!”


    揮手告別,直到輪船開走,費景庭與黃明睿這才回返。


    聊了幾句,偷眼瞥見黃明睿似乎心情不錯,費景庭便問道:“明睿兄,瞧你滿麵紅光,可是遇到什麽好事兒了?”


    “托福托福,倒是有一件喜事……我那二姨太又有了身子。”


    這倒是一件喜事。別看黃胖子娶了好幾房姨太太,可這家夥癡迷修道,後來幹脆搬到天妃宮的靜室裏,常年守全真戒律,連自家老婆都不碰了。


    所以雖然姨太太不少,可黃明睿這麽大年紀也隻育有一子二女。如今二姨太有了身孕,子嗣綿延,自然是好事一樁。


    費景庭故意揶揄道:“明睿兄,你確定是好事?你這常年住在天妃宮,你那二姨太……”


    黃明睿好似被踩了尾巴的貓,當即炸毛道:“我老早就搬回家啦!好你個費景庭,敢拿此事打趣,且吃我一掌!”


    一掌拍過來,沒用什麽力氣,費景庭卻條件反射一般卸下力道,身子一閃,黃明睿一個站立不穩,搶出去好幾步,差一點跌倒。


    “誒?你這就活學活用啦?”


    費景庭拱手道:“承讓。明睿兄不妨再試試。”


    黃明睿頓時鬱悶了。此前他隻當自己沒有名師指點,所以修行才難以寸進。現在見費景庭不過一日之間就將太和拳活學活用,頓時便知道自己資質比之費景庭那是遠遠不如。


    心中哀歎,運氣不如人,資質也不如人,那還修個什麽道?


    費景庭騎車來的,黃明睿則是坐著自家馬車過來,二人出了碼頭,打趣幾句便各自回返。


    費景庭騎著車正好路過北洋大學門口,老遠便瞧見有一青年踩在凳子上振臂高呼,周遭聚攏了不少學生與民眾,待那青年高呼過後,一眾人等紛紛高呼。


    “外爭主權、內除國賊!”


    “外爭主權、內除國賊!”


    費景庭停車觀望了一陣,便有青年學生將一份傳單遞過來,那青年激昂道:“先生請看一下,日人圖謀我膠澳,狼子野心、昭然若揭,還請為國家主權盡一份力!”


    接過傳單,費景庭看著那青年學生又轉向其他路人。


    口號聲,聲聲入耳。可聽在費景庭耳中卻無比刺耳,生在一個世紀後的他,理解學生們的憤怒,卻又總覺得拿雞蛋碰石頭不太對。


    左思右想也沒什麽好辦法,隻好暗下決心,待日後總要出麵維護一番。


    看著校門口那些圍觀的洋鬼子,費景庭心下悲哀,這年頭還真是外無主權、內有國賊啊。真不知道那些迷戀這個時代的家夥到底是何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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