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幕後,溫度驟然下降,凍得秋蟲不停的振翅,發出一陣陣淒鳴,在空山裏回響,那是凜冬將至的信號。


    如果除去這秋鳴,九劍宗劍心殿此刻與鬼宅並無兩樣,黑夜剝落了劍心殿的金色麵具,使其原形畢露。


    一道黑影驀然出現,竟像是這棟鬼宅裏的原住民。如果不仔細看,根本找不到他,黑夜成了他完美的掩體。


    黑衣人遊蕩至藏劍閣,緊托著門打開,防止老舊的門發出“吱吱”的聲響。如法炮製,關好了門。


    閣內,釋心劍正靜靜地躺在閣的正中央。劍鞘上已躺了一層厚重的灰。自劍心閉關以後,再無人用過此劍,隨主蟄伏。


    黑衣人擦拭去劍上的灰塵,背了劍,快步走到門口,正準備依照舊法開門,他卻突然停下了腳步。下一秒,門碎了,一道劍氣迎麵而來。


    黑衣人急忙躲閃,可劍氣還是在他身上劃出了一道口子。黑衣人定睛一看,兩個少年正立於屋外。


    一少年身著素衣銀靴,外套藍坎肩,腰係藍流蘇,細觀容貌,歎為天人,一雙狂傲不羈的眼眸蘊著星辰,鑲在一張清新俊逸的臉龐上,襯著眉宇間的風流,星宇黯然。


    另一個少年則隻穿了睡衣,發束散亂,顯然是倉促間被叫醒的。


    這兩個少年就是劍心殿的弟子,一個是葉魂泣,另一個則是師弟葉魂燼。


    黑衣人明了已不可能全身而退,默然的拔出釋心劍,腳底瞬間發力,快如閃電般衝出房間,直取葉魂泣。頃刻間,已發出數道劍氣。


    這劍氣勁道奇大,每一道劍氣葉魂泣都要連續格擋數次才能卸掉。如此一來,這短短時間內,葉魂泣揮劍和躲閃的次數已達百次,等劍氣全部被卸掉,黑衣人已經衝到了葉魂泣身前。葉魂泣身形極速後移,以拉開與黑衣人的距離,可黑衣人卻突然轉向,揮劍砍向葉魂燼。


    葉魂燼猝不及防,誰也沒料到黑衣人能夠在如此快的衝刺速度下還可以變向。


    躲閃已然不及,葉魂燼隻好硬著頭皮揮劍格擋,可黑衣人精心策劃的一擊豈是這倉促形成的防禦能輕易化解掉的。


    葉魂泣隻能眼睜睜看著葉魂燼被黑衣人擊飛,根本來不及阻攔,甚至連趁機反擊都做不到,隻能緊鎖著眉,嚴陣以待。


    黑衣人僅僅停頓了一會,又立即發動了下一輪進攻。幾道紫氣爬上釋心劍的劍鋒,他略一蓄力,揮甩出一道紫光,紫氣壓迫的氣流亂竄,一時間連周遭的空間都扭曲了。


    紫光直逼葉魂泣,眼見紫光就要打實了,葉魂泣的身影倏地消失了。


    再出現時,葉魂泣是在黑衣人的身後。葉魂泣極速地衝向他,風馳電掣般。劍意凜冽,眼見葉魂泣手中劍就要刺入黑衣人的身體,說時遲那時快,黑衣人一個空翻躲過,並成功繞到葉魂泣頭頂。


    葉魂泣頓覺不妙,抬頭看時,萬千劍影撲麵而來。密集的攻擊切斷了葉魂泣所有的退路,而葉魂泣也不可能擋下蜂擁而至的每一道劍影。


    黑衣人已當葉魂泣是個死人了,別說黑衣人,葉魂燼也認為魂泣必死無疑,恐怕此時躺在那飛揚的塵土中央的已是一具千瘡百孔的屍體。


    黑衣人看向葉魂燼,葉魂燼踉蹌著往後退了一步,艱難的擺好防禦姿勢。雖然他與黑衣人之間隔了一段距離,可他依然體會到了黑衣人愈漸濃烈的殺意。


    對峙了一會兒,黑衣人收了劍,如鬼魅般飄遠了。葉魂燼長長的舒了口氣。


    “師兄。”葉魂燼瘸著腿走向葉魂泣,煙塵在夜中寂滅。葉魂燼逐漸能看得清戰場中心的狀況了。


    葉魂燼依稀看見一片片白色的碎布在風中飄零,他還看見鮮紅的血液在向自己腳下摸索,他甚至看見屍塊,就散落在離自己腳尖不到一米的地方。


    又一陣風,帶來了從中心蔓延開來的血腥味。


    “哇”葉魂燼終究沒忍住,大吐不止,直到吐出了黃色的膽汁,再也吐不出什麽才停下來。


    “師兄,你這回可能真的死了!”葉魂燼走到屍體附近,找了塊沒被血沾染的地方坐下,那畫麵讓人誤以為食屍鬼熬來了自己的晚餐。“這種程度的傷你以前可沒試過喲!”


    過了好一會,風歇了,血腥味也淡了。


    “看來這次真的沒希望了。”葉魂燼站起身,拍拍自己屁股上沾的灰塵。忽然,影影綽綽的星光下魂燼仿佛看見一堆分不清是哪個部位的肉塊動了下。


    “真是個怪物,這樣都沒死!”


    寂靜的夜,點點星輝落在一團肉塊上,肉塊像單獨成了一個生命體,開始靜靜的剝落自己周圍的死肉,然後新肉生長,傷口開始連接縫合。


    “食屍鬼”在旁邊看著,無欣喜也無震驚,隻是看著,看著血與骨的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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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麽,你說釋心劍被盜了?”天剛剛亮,清晨還未擺脫睡意,葉魂燼就敲開了沉鸞閣的門。


    “嗯,昨夜我們與盜劍者交了手,師兄受了點輕傷,此刻還在劍心殿中休養。”


    “什麽?你說葉師兄受傷了?他怎麽樣?嚴不嚴重?”聲音是從掌教身後傳來的。清晨的陣陣敲門聲吵醒的不隻是掌教一個人。


    隻見一個女孩兒衝了出來,她還穿著睡衣,發髻也未綰成形,一跑起來頭發便散了,散落成瀑傾瀉而下。魂燼都看呆了。


    “雪兒,把鞋子和外套穿上!”葉魂燼這才注意到女孩兒還光著腳丫。


    女孩兒哪還聽掌教的話。等掌教從裏麵把鞋和外套拿出來的時候,女孩兒早已溜出了他的視野。


    “燼兒,快,把鞋給你雪兒師姐送去。女孩子家家的,外套不穿,光著腳丫,成何體統?”


    葉魂燼連忙接過鞋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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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陽下的劍心殿,瓊樓金闕,讓人以為走入了王室的宮宇中。


    秋天的朝霞綺麗恬靜,秋日所灑下的金色光波纏繞著叢菊,那是叢菊在來年之前所能感受到的最後幾縷溫潤。一道孤影被斜陽從遠處拉到草地,仿佛是波光裏的彷徨著的點點微塵。


    葉魂泣駐足了許久,癡癡的望著冉冉升起的紅日,橙紅塗滿了他的眼瞳。這刻,他的眼神裏有種如釋重負的解脫,就好像一葉孤舟在大洋漂泊,漫長的等待後終抵土壤,人在感受到土地的厚重感的那一刻時的安然。


    “葉師兄!”清脆的聲音越過遠洋,侵入葉魂泣剛抵的世界。


    葉魂泣立即整理好自己的表情,柔紅從眼中褪去。他漠然的佩戴好假麵,眼放寒光,生冷如鐵。


    “葉師兄,聽說你受傷了。”葉魂泣側過身,得以窺見女孩兒的容顏。


    女孩兒披散的頭發被風撥亂了,散落耳畔,垂搭於肩,或遮映眼簾,柳葉眉透過恣意的青絲若隱若現,此時它蹙著,和眼睛一起訴說著女孩兒此時的心情。


    葉魂泣注意到女孩兒赤裸著腳丫。“沒事,一點小傷罷了,掌教呢?”


    “我爹在後麵。傷在哪了?讓我看看。”女孩兒說著向前跳了一小步。


    葉魂泣伸手擋在自己前方,像防禦敵人似的把女孩兒擋在安全範圍之外。葉魂泣看到女孩兒後方葉魂燼的影子出現了。“你的鞋和衣服來了,快去穿上吧。”


    女孩兒回頭看,隻見葉魂燼和掌教的身影出現在不遠處。女孩兒不想管他們,她隻擔心葉魂泣的傷。可當她再回頭,葉魂泣已從她身邊走過去迎掌教了。


    “師叔!”


    “你沒事吧,要不去雜院讓你醫伯師叔看看?”


    “身體已無大礙,隻是看管不力,丟了這釋心劍。”


    “人沒事就好,還管什麽劍啊?”女孩兒已穿好了鞋,走過來,如是說道。


    “大人說話,小孩子插什麽嘴?不過雪兒說的也對,人沒事就好!”


    “話雖如此,可劍丟了,我難辭其咎。”


    掌教心中隱隱覺得不安,先是戮神劍丟了,緊接著釋心劍也被盜了,不禁讓人聯想到劍尊所說的。“過不在你,無需自責。”


    掌教開始環顧四周,劍心殿院中一地狼藉,瀝青路旁本應怒放的叢菊如今枝斷花折,被夜凍得蜷縮的菊瓣亂墜了一地,院中央的青石板碎成塊礫狀,有的板上拓下了完整的劍痕,這是受傷較輕的。


    掌教俯下身去觀察那痕跡,伸出手指去觸摸劍痕邊緣。“奇怪,感覺此人修為和魂泣你不相上下啊!”


    葉魂燼連忙回道:“所以師兄隻是受了輕微的傷。”葉魂燼生怕露出破綻,連夜收拾掉那一地碎肉和血跡,又重新布置了一下現場,自然不可能那麽完美。


    掌教也沒多想,uu看書 .ansu.cm 隻說道:“此事就先不要聲張了,我會調查此事的。”言畢,掌教又噓寒問暖了一陣,就欲轉身離去,卻看見女孩兒癡癡的站在那。“對了,魂泣傷還未愈,就讓雪兒在這幫忙照顧吧!”


    少女的小心思被點破了,嬌羞的莞爾一笑,露出兩顆小虎牙,可愛極了,秋風也因此止步,時間都仿若凝滯。可看客卻依舊平靜,即使隻一步之遙,也不曾因為她起過波瀾,仿佛周遭的陰晴、溫寒、美醜都與他無關,至少是此刻的他。


    送走了掌教,葉魂泣對魂燼道:“魂燼,給你師姐安排個房間。”從始至終,他甚至沒有正眼看過她。


    女孩兒在暗地裏生悶氣,她緊緊地攥著自己的裙邊,她多想脫口而出:“你就不能看我一眼嗎?”可她終究沒有。


    “傲雪師姐,這邊!”魂燼說道。


    女孩兒出奇的望著葉魂泣,望著他晨曦下絕世的顏,望著那雙眸裏遙遠的星辰,她仿佛已深陷於那雙眼中。可能吸引女孩兒的正是葉魂泣的冰冷狂傲,惹人想衝破他孤獨的壁壘,走入心底一窺究竟。


    “傲雪師姐?”


    “哦,好的!”


    “魂燼師弟,葉師兄為什麽那麽冷啊,他是不是討厭我啊?”


    魂燼邊在前麵引路邊說:“他大概沒有討厭這種情緒,他對每個人都一樣!”


    “哦!”女孩兒似懂非懂,她盯著自己的腳尖,一步一步的走著。


    昨夜的霜在晨曦下化為露珠,還未認真享受暖陽便滲入土中。露珠感受到溫暖的一刻於它來說便是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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