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桐或許應該感謝上天的眷顧,讓她滿眼洶湧紛飛的淚水,仍能在車流密集的交通要道上穿行,最後仍能安全回到這個有馨若存在的最後一片空間。


    童桐一路上,都不停的告訴自己,不要哭,不要哭,就當回到了從前好了。自己的眼淚,不是已經在半年前流完了嗎?就當回到從前好了,隻要想著馨若,隻要想著馨若就好。要麽就當回到從前的從前就好了,沒有馨若,自己還是個沒心沒肺,不愛上任何人的童桐。這樣會好一點。不會有最開心最幸福的歡樂,但也不會有最心碎最痛苦的難過。


    童桐看著這間自己熟悉的房子,慢慢的,像以前無數次一樣,一件一件的撫摸有關於馨若的物件。


    馨若和她一起在手工陶瓷店挑選的陶罐。馨若說這個陶罐樣式古樸,獨具匠心,而童桐則說它看起來像外婆家幾十年前灶台上留下來的那個裝鹽的破爛碗,氣得馨若直嗔她沒有一點鑒賞能力。


    馨若畫的鉛筆素描,一棵大大的樹,非常燦爛的陽光,樹的不遠處,是一個小小的湖泊。湖泊的邊上,被大樹遮擋的地方,隱隱露出一間小木屋半扇窗子和半幅牆,牆邊豎起的籬笆上攀著一些植物,開著不知道顏色的小花。窗台上,插著一束開得燦爛的非洲菊。馨若說,這個小屋是她夢想的地方,如果能和童桐住在那裏,一輩子都住在那裏,就好了。


    馨若掛在櫃子裏的連衣裙,露出漂亮的頸項,和優美的背部,穿過一次以後,童桐不讓她再穿。因為,穿著這條裙子的馨若,美得令人移不開視線。


    馨若在小屏風及至大腿的一個轉角處用碎布縫了一朵小花粘在上麵,馨若說,童桐睡醒以後總是迷迷糊糊的走向浴室,都成習慣了,非要在這個尖角處撞一下,大腿上的瘀青,這裏沒好,哪裏又撞一塊。貼朵小花粘在上麵,能讓你疼得清醒,又不會再撞出瘀青。


    童桐趴在床上,抱住馨若的枕頭,將頭埋進去。她應該感激了,失而複得馨若的幾個月,已經是她向上天偷來的一點幸福。是冥冥中有股力量在疼惜她,讓她在突然失去馨若之後,再次擁有馨若,擁有馨若給的溫柔,馨若給的寵愛。這些點點滴滴,夠她回味好長的時間,很長很長。


    隻是她也沒有那麽淡然而無所謂啊……她想要馨若,想要馨若的全部。她一直都是的。那樣子突然的情況下失去馨若,然後的再見麵,童桐認為這是一個注定要讓她一輩子和馨若在一起的機會。她從前的多慮,傷害了馨若,讓馨若變得有所保留。她不怕。


    因為她相信,馨若還是那個馨若,馨若溫柔的深深的愛著她。因此她不怕一切的困難,不害怕要小心翼翼的接近,不害怕要患得患失的試探;不怕馨若的退避,不怕馨若的不確定,因為她仰仗著的是馨若的愛。


    她知道馨若愛她,因此她敢裝瘋賣傻。她知道馨若愛她,因此她敢得寸進尺。她知道馨若愛她,因此她敢無賴糾纏。她知道馨若愛她,因此她敢強硬,敢任性,敢明目張膽的侵占馨若,敢索要她的愛。


    可是,這是因為童桐知道馨若在愛著她。如果馨若不愛呢?那麽她還有什麽可倚仗,她還有什麽可驕傲,她還有什麽可理直氣壯!她沒有了。這些,都是馨若的愛,賦予她的驕傲和資本,如果沒了馨若的愛,那麽她的手空了,什麽都沒有了。


    馨若,我沒那麽堅強的,我還是一開始那個害怕被拒絕,特別是來自你的拒絕的童桐。你的小小的一點,也是我的很嚴重的事情,我也會受傷的。若是我能百折不回的粘在你的身邊,那必定是因為你深深的愛著我,我知道你會溫柔小心的嗬護我,你不會舍得我受一點委屈。


    可是,原來馨若你並沒有再愛上我。我的心太痛了,是一種痛得要失去你的撕裂,是一種沒有了資本,沒有了驕傲,沒有了贏得你的勇氣的絕望。馨若……馨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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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桐趴在枕頭上痛哭出聲:“馨若,為什麽你不愛我,為什麽這麽快你已經不再愛我。我做了那麽多,難道都不能感動你一點點,你騙騙我也好呀……連哄我一下也不願意,住在一起這麽久了,不愛我,就不說愛我,哄我一句都不行嗎……”


    童桐突然爬起來,打開衣櫃,胡亂收拾幾件本來就所剩無幾的衣物,一股腦全部塞進一個大大的a&f的手提袋,然後頭也不回的關上門——


    “嗚……臭馨若,我死給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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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馨若發現童桐不見了。從那天晚上回到家發現童桐沒有回來的生氣賭氣,雖然她或許也不知道怎麽麵對童桐,但童桐竟然連家也不回,馨若賭氣得也不願去理會她。再到第二天童桐仍沒有回來時,馨若已經不可遏止的想念,隻是短短的時間,馨若發現自己竟已經如此的想念童桐的陪伴和溫柔。再到第三天心中已經開始焦慮的馨若等了童桐一夜,她仍然不見蹤影,馨若的種種情緒,傷心的生氣的,愛的不愛的,確定的不確定的,通通都化為了無盡的擔心。


    馨若才發現,原來童桐並沒有如自己以為的呆在童桐自己的小貓窩裏。馨若試著找到童桐,卻發現,童桐不見了。馨若急急的撥打了可以找到童桐的電話,找過了童桐可能會去的地方,聯係了童桐可能會聯係的好友,都沒有童桐。甚至聯係了童桐的研究所,也隻是得到了童桐獲得所長的特批,停薪放大假的消息。


    童桐不見了!馨若知道童桐傷心了,所以她躲起來了,不再像以前一樣轉一圈又像沒事人一般,粘回她的身邊,哄著她、抱著她。原來,當時自己如此無預警的消失離開童桐,童桐感覺到的就是這樣的無助和絕望,就是這樣的委屈。像是突然被拋棄在陌生的地方的小動物,直到找不到了依靠,還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讓自己陷入了這樣的境地。


    馨若走到了這原本非常熟悉、視為歸宿的地方。上次離開的時候,馨若刻意把鑰匙放在了桌麵上,並沒有帶走。所幸童桐自己也是大頭蝦,經常不記得帶鑰匙,所以她會在房間外麵藏一條備用的鑰匙。那時童桐還神秘兮兮的拉著她看,在樓梯轉角的消防栓和牆壁固定的地方,螺絲和墊片中間有一條小小的縫,就算是刻意的找也不一定能找到這麽隱秘的位置。童桐這個鬼精靈發現了以後,就長期把家裏的備用鑰匙放藏中間。


    走到消防栓的前麵,找到了鑰匙,馨若伸手抽了一下,竟然卡住了。馨若取下發夾,將鑰匙慢慢勾出來。“叮當”的一聲,裏麵居然掉下來了兩條鑰匙。馨若將它們撿起,撫摸著鑰匙,鼻子酸酸的眼眶開始發紅了。


    是她的鑰匙,她認得,上麵有童桐專門為她貼的用粉紅色的水鑽組成的小花。童桐她,放在這裏……原來童桐一直都在期盼著她有天能自己回來吧,害怕她找不到鑰匙,進不了家門。


    看得出來房間裏的擺設被人細心的維持著,一切看起來都和原來一樣,馨若的物品沒有被刻意的收起來,而是仍然擺在原地,她的杯子,她的書,她的小毯子,都放在了它們經常會出現的地方。馨若有種錯覺,仿佛自己從來沒有離開,仿佛一直都和童桐住在這裏,也仿佛,童桐隨時都會突然推開門,笑著叫她:“馨若~~”


    馨若很難想象,童桐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去維持著這一切,而且是這樣一段不算短的時間。童桐在她麵前永遠是一副開心的樣子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愛戀,以至於,馨若竟忽略了童桐在能夠在自己麵前開心起來溫柔的哄自己以前,她自己在之前要做多少的心理建設。這樣的童桐,會把她寵壞的。而她在享受著童桐給予的愛和寵的時候,怎麽會忘記了,童桐是多麽敏感多情,她要像對待孩子般好好的疼愛她,不能讓她受到一點點委屈,她怎麽會忘記了。


    馨若拿起童桐擺在床頭的相框,照片裏的童桐摟著她笑得調皮,笑得開心。馨若撫摸著童桐,然後再摸摸自己頸子上的白金項鏈——搬進那套房子以後,她把它取下來,收在書房裏。平日童桐整天在書房裏翻箱倒櫃的,原來是為了這個。


    馨若捂住嘴,趴在童桐的枕頭上嗚咽出聲。


    馨若一直以為,她永遠也不可能對童桐真正生氣的。可是,沒想到她也會生氣的,而且這一氣就氣得不輕。氣童桐的多慮多疑一手破壞了她們之間和諧的相戀,氣童桐的動搖和猶豫,破壞了她全心全意、毫無保留的愛戀,氣童桐那天傷透了她的心。


    下意識的,馨若在用自己的逃避和沉默在懲罰童桐,明明愛著她,明明離不開她,卻不肯說出口,不肯讓她知道。這就變成她不確定,不知道的原因。


    她早該知道的,童桐是如此的深情,這般的愛她,還有什麽比這個更重要!童桐……童桐,你不是最愛粘著我嗎……你不是想要聽我說愛你嗎……那你為什麽不出現,為什麽不回家?童~~你怎麽會以為,這份愛已經不在了,我愛你,沒有一天停止過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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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趴在床上哭得傷心的馨若,並沒有留意到門口的響動。


    門“喀喇”的一聲響,接著是一個尖細的女聲:“你別攔著我!我非要進去!哎……你別拉著我呀……嘖!”


    然後就是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喂,小肥妹,這是人家的家啊,你有鑰匙也不是這樣說進就進吧!你就不能敲個門……喂!”


    門打開後,朱朱和管越在門口一陣拉扯,還是兩人一起走進門來。馨若聽到他們的聲音,拭去臉上的淚水,站起來越過格架屏風。朱朱看到馨若,急得一陣氣結,在原地團團轉,平時嘴沒個停的她難得也有說不出話來的時候。管越拉著朱朱坐下,開口叫馨若也跟著坐在沙發上。


    “馨若,你搞什麽!童桐好好的一個人,你怎麽搞得她跑得不見人影了!你不打電話問我,我還不知道。掛了電話以後,我拚命的打她手機發短信給她,找她以前認識的人,找了老半天沒消息。結果剛才她給我發了一條這樣的短信!嘖,這個童桐也是,說的是什麽啊,那就是到底在哪裏啊!也不說!”朱朱一坐下來,終於恢複了她話不停嘴的活力,劈裏啪啦的說了一長串,終於說夠說完才將手機交給馨若看。


    馨若接過手機,童桐隻發了一條很簡短的信息:“沒電,關機,安好,勿念”。可這已經是童桐這好幾天來唯一的一條消息了,馨若看見了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起碼知道了童桐還好。但是馨若又忍不住心裏酸酸的,童桐知道朱朱在找她,必定也知道她在找她。童桐告訴朱朱她安好,可竟然不曾告訴她。童桐難道不知道她會擔心嗎,童桐難道以為她能夠不擔心嗎,她擔心死了,所有的人最最擔心的那個就是她,童桐為什麽不告訴她……


    管越歎了口氣,問馨若:“馨若,到底是怎麽了。童桐做事有頭有尾,怎麽會突然就不知道躲哪兒去了。”他和朱朱都很清楚童桐,她最舍不得馨若,現在怎麽說不見就不見,馨若也不管了。這兩個人得要鬧成什麽樣,才能鬧出這樣的烏龍來。


    “啊管,你別問了,都是我錯……我現在隻想知道童桐在哪裏……”馨若別開眼,不願眼裏的淚又流下來。


    朱朱同為女人卻敏感的察覺到,童桐和馨若之間,一直因為以前的那段分開而有著陰影。這段時間一直都是童桐單方麵的追著馨若跑,而馨若總是聽之任之,童桐和朱朱聊天時也屢次鬱悶著怎麽樣才能哄得馨若像以前一樣說愛她。原本,自己好友的感情問題,朱朱也不好和馨若開口談什麽,但是現在馨若和童桐鬧得人都不見了,朱朱真是氣不打一處來。朱朱直視著馨若,毫不客氣的說:“原本不是你的錯,但現在就是你的錯了!”


    朱朱繼續說:“馨若,我知道,你為了以前的事情怪童桐。童桐當時確實是做錯了,她猶豫,她甚至懷疑不該讓你們兩個相愛,童桐當時的心理狀態確實讓你傷心。可是,你有沒有想過童桐當時為什麽會這樣?”


    馨若安靜的聽著,聽到朱朱這麽說,有幾分迷惑,抬起頭來望著朱朱。


    “馨若,你以前,甚至於你現在,你想過和童桐在一起的以後嗎?很久很久的,十年以後,二十年三十年以後,那個時候,你們會是一個怎麽樣的情景,你們會怎麽樣生活。馨若你想過嗎?”


    “我……朱朱……”馨若嚅嚅地開口,腦子裏並沒有太多的概念。她當然想過的,但也隻限於想著她以後,一輩子,都不可能再要別的人,隻會和童桐一起一直下去。但是朱朱說的……


    “你沒有想,對吧!”朱朱不客氣得顯得尖銳,“可是童桐想了!”


    “因此她才會亂了心神,她才會感覺到迷惘的。可她由始至終,都沒有想過推開你,她說過她要你一輩子的——”


    “夠了!朱朱,不要再說了!馨若……”管越舍不得馨若,看著她淚如雨下的樣子,也不知道怎麽幫她好。馨若本來就傷心,知道了這些,又鑽牛角尖怎麽辦,她會內疚死。


    朱朱看一眼馨若,唉,美麗的女人就是占便宜,怎麽都美。美得不單隻男人動心,女人動心,連她這個不相幹的人,也不舍得看她心碎哭泣的樣子。難怪兒童那豬,一遇到人家,就是一副掏心挖肺的樣子,也不知道一點保留。


    朱朱收起氣,試著客觀一點:“馨若,我知道你以前在氣童桐,但我們也都清楚,你很愛她。你現在要是不氣了,就趕緊告訴童桐,你愛她。兒童那個家夥,對你很有犧牲精神的,她要覺得你確實不愛她了,她不會再纏著你了。她會順從你的想法,你看看現在,你要她的順從麽……”


    馨若被朱朱逗得幾乎要笑了,因為想起了童桐那一副賴皮粘人的樣子,原來她以前整天的撒潑耍賴,根本是吃定了她愛她。


    馨若接過朱朱遞過來的紙巾,擦擦臉上的淚珠,思考了一下,“還有一個地方沒去過,我要去找童桐,我會去找她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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