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把房門推開一道縫,距離大門還有兩丈遠的距離,她畏縮在門後看著。


    陳牧張邯兩個大個子站在牆外,不用翹腳就能看到院子裏的情況。


    女人道:“你們不許進來,把你的腰牌丟給我看看。”


    “呔!你這女人怎麽跟我們都尉長說話呢?咱們部隊裏很忌諱腰牌落地。多少人,除非戰死,否則腰牌從不落地!你懂嗎!”張邯嚷道。


    陳牧苦笑,心道:難怪張邯對鍾離香一直不冷不熱,原來是鍾離香曾經丟我腰牌的緣故。這個張邯,嗬,挺可愛。


    或許是張邯一身兵氣的緣故,女人不但沒縮回去,反而走了出來,走到牆邊,伸出手。


    陳牧看了看女人,年紀不小了,估計四十多歲的樣子,衣著普通,相貌更是普通,她的手上有繭,一看就是個幹活的人。


    陳牧解下腰牌,遞給女人。


    女人拿到手裏,借著月光看了看。她似乎是見過軍官腰牌,她能確定這腰牌是真的,但她還是指著上麵的字問陳牧:“你給我念念。”


    陳牧差點沒笑出聲來,心道,你不認識字,讓我給你念?你還不如不問。


    陳牧笑嗬嗬道:“神策第三師,巡檢都尉長,兵部正六品銜,陳牧。”


    女人裝模作樣地點了點頭:“我隻有幾個字不認識,不過聽你這麽一說我就想起來了。”


    說著話,女人把腰牌遞還出來,她的神色看起來緩和了許多,卻又再次陷入緊張,微低著頭想著什麽,似乎是對剛才的冒犯感到不安。


    陳牧覺得,她可能隻認識“叁”和“陸”,不跟她計較沒用的,和煦問道:“張有田是你什麽人?”


    “他……是我表哥。”


    “表哥?”陳牧笑了笑:“哦,好吧,我這裏有一張他的字條,不知道你能不能認出他的字來。”


    女人接過字條一看,有些激動地說:“哦,是老……老表哥的字。”


    “哦,那就好。”陳牧與張邯對視一眼,二人同時鬆了口氣,“是他讓我幫忙來取東西的,說要送給他的女兒。既然你認識字,那你幫我們取來?”


    “……”女人低下頭。


    “如果你認不全,我幫你讀。”陳牧笑著說。


    “哦,謝謝大人了。”女人雙手舉起字條遞給陳牧,滿臉慚愧地說。


    瘸子的字寫得確實很有特點,有點類似於瘦金體,而且字寫得相當有風骨,死瘸子說他不認識字,肯定是騙人的。可是這個年代瘦金體傑出代表宋徽宗趙佶還沒出生呢。可惜就算瘸子的字留下來也沒用,因為他不是個名人。


    把位置告訴女人,女人動作麻利地回屋拿出一杆鐵鍁。仔細看那鐵鍁,竟然通體都是木製的,看起來更像是尖頭耒耜[lěi si]。梁朝總打仗,對鐵的消耗巨大,價格也高,女人住在城裏,也沒多少農活,就用這種木器翻土。


    陳牧眯笑著不說話。


    張邯受不住了:“喂,這位大姐,你就打算讓我們都尉長站在外麵嗎?”


    “哦哦,奴家失禮,奴家失禮。”女人慌張地跑過來開門。


    她自稱奴家,陳牧一皺眉,難道瘸子跟著中郎將投降,連累到了表妹?


    或許是這樣吧。


    可是瘸子被赦免,因他治罪的表妹為什麽沒赦免呢?


    漏了?


    門開了,二人走進去。


    其實開了門也不過是從外麵走到了裏麵,院子裏也沒有個坐著的地方。


    女人請陳牧去屋裏坐著,陳牧說不必。


    女人說去拿椅子來,卻被陳牧攔住,陳牧說,你繼續幹活,我著急辦事。


    女人幹活很麻利,可是張邯還是覺得她太慢,於是走過去搶走了尖頭耒,三下五除二就幹出來一個坑。


    “噔!”


    張邯抬頭:“挖到了。”


    女人好像不知道這裏藏著東西,也探頭看了看。


    陳牧走過去:“繼續挖,整個挖出來。”


    張邯,四品戰力的壯漢,挖土好似揚沙。不一會兒挖出一個青布包裹,包裹皮已經嚴重腐爛,裏麵還有一個油布包裹,油布看起來腐爛不嚴重,可是張邯拿手一拽,刺啦一聲就碎了。


    掀開油布,裏麵是蠟紙包著的一塊東西,入手很沉。


    張邯道:“好像是銀子。”掂了掂:“這麽大一塊,差不多有一百兩了。”


    “一百兩…”陳牧揉了揉鼻子。


    張邯:“打開看看?”


    陳牧擺手:“別動包裝,直接帶走。”


    “喏!”


    梁朝剛建國的時候,一斤是十六兩,後來那位“大發明家太皇太後”出世(當時人家叫韓皇後),大搞農業建設,取得輝煌成就,在她的建議下,把十六進製改成了十進製。以前是半斤八兩,現在是半斤五兩。


    “好,既然東西到手了,咱們快走吧。”陳牧把紙條交給女人,道:“紙條你留著,也是個見證。”


    “哦。”


    女人哦了一聲,接過紙條。


    臨走,陳牧還從兜裏掏出一些散碎銀子,塞給了女人。


    女人感激,站在門口,目送他們離開。


    陳牧覺得,這個女人還是很單純的,如果換做是自己,未必肯讓人輕易把東西帶走。又或許,多年前瘸子就已經對表妹有所安排?


    瘸子那人狡猾狡猾的,心眼賊多,這也沒準。


    軍人的腳步很快,陳牧張邯返回萬花樓的時候,門口那群迎賓少女還沒換班呢。


    見到陳牧又跑了回來,那群花枝招展的姑娘又撲了上來。


    其實門口路過的人很多,也不見她們都這般熱情。


    張邯認為:這一定是因為她們覺得都尉長相貌好,穿戴上檔次,還是個年輕軍官,所以才這麽賣力氣。


    實際上陳牧另有一套心得。女孩子們喜歡跟陳牧這種人在一起也是有非物質原因的。


    這次陳牧不是很著急,跟這群館女在門口扯了一會兒,把姑娘們扯得滿臉羞紅,一個個賭氣饢塞噘著嘴漸漸散去。


    張邯估計,下次都尉長再路過的時候,這幫女人就不會再撲上來了。


    閑言少敘,再次見到玉玲瓏,是在萬花樓後院,芳卿亭,就在琴室大門的外麵。兩名打手在門口站著,盯著這邊。


    母女兩人等候在小亭子裏,陳牧張邯大步流星走過來。


    再次見麵,不像第一次見麵那般生疏,陳牧抱拳頷首,母女倆深深萬福。


    走近,仔細一看,張瘸子的女兒簡直是太漂亮了。


    第一次見麵,少女含羞帶怯,美目流轉,一顰一笑數不盡的美豔動人,雖未多交流,看女子神態,便知少女性格溫馴,好像一隻小鹿僅靠在母親身邊。


    難怪玉玲瓏說這女兒是不容易帶出去的,這將來一定是萬花樓的搖錢樹。


    女兒下個月年滿十六,就要開始登樓見客。根據客人們的反應,萬花樓對她的香舍做出調整。


    一開始會把她這樣漂亮的女孩安排到三樓,三樓的清倌們互相競爭,如果成績好,就一層一層往上送。如果成績末位,就往下送。


    如果送到一樓還是末位,那就隻能去做紅館了。


    不過陳牧認為,如此漂亮的女子,即便是不善言辭,也不可能沒有成績。何況她是瘸子的女兒,姑娘頭腦多像爹,再經過多年訓練,估計她不會是個笨嘴丫頭。


    如果妓女也有傳承的話,從她娘那邊論起,她也算個世家。


    陳牧剛坐下,女兒端著茶杯遞過來。


    陳牧道了聲謝,接過,啜了一口。


    女兒走到陳牧麵前,俯身跪下。


    “奴家含香拜見叔叔。”


    陳牧差點嗆著,連忙道:“不必如此大禮,快快請起。”


    或許是個習慣動作,有後輩“拜年”的時候,一伸手就是一把錢。


    玉玲瓏馬上走過來,推手道:“使不得的。這次勞煩大人太多了,奴家娘倆無以為報,受大禮總是應該的。”


    瘸子的女兒站起身來,身高不在她娘之下,約有七尺三寸,也就是一米六八左右。這在梁朝的女人當中,可算是極好的窈窕身材。在陳牧看來,梁朝人普遍有些矮。但是貴族家的孩子,個子普遍還是蠻高的。可能是與營養有一定關係吧。含香作為萬花樓重點培養的苗子,在營養方麵一定是不會出問題的。


    陳牧心中感歎,瘸子那死德行的,竟然能有這麽好的女兒,老兔崽子要是能見他女兒一麵,不知高興成什麽樣。可惜,他可能沒有這個機會了。想到這裏,悲愴的情緒猛衝鼻腔。陳牧眼眶微紅。


    馬上轉移注意力,道:“張邯,把東西拿上來吧。”


    “喏。”


    張邯把東西掏出來,表麵的蠟紙原封未動,陳牧笑道:“打開看看吧,我也不知是什麽。”


    玉玲瓏道了聲謝,斜了一眼打手,用身體擋住打手視線,然後才伸手去解開蠟封,竟是一塊足有百兩的金磚。


    梁朝,一金頂十銀,這就相當於一千兩紋銀,一百萬文。


    四個人都是一愣。


    “香兒,取戥[děng]子來。唉,算了,還是到我屋裏說。”


    看得出來,玉玲瓏此時的心情十分複雜,激動、幸福、懷念、害怕。


    不知道她害怕什麽,難不成,擔心別人搶了她的金子?


    她伸手去抓那金磚,uu看書 wuukanshu 竟然脫手,第二次才抓住金磚藏入懷中,向自己的屋子跑去。


    陳牧想跟著進去,卻被打手攔住:“大人息怒,萬花樓的規矩。芳卿亭後麵,是不允許男人進去的。”


    張邯道:“那你怎麽能進?”


    “奴才本想當個太監,結果沒有門路,割掉也進不去皇宮,所以隻能跑到這裏混口飯吃。”


    張邯無語。


    不久後玉玲瓏哭著跑出來,懇求道:“他在哪?我要去見他,您能帶我去河西嗎。”


    玉玲瓏一雙大眼淚眼朦朧,深情流露,不禁讓人感動。陳牧深深地為瘸子感到欣慰。一個男人,有一個女人深深地愛著他,幾十年如一日,這是一件多麽幸福的事。


    陳牧沒回答她這個問題,而是道:“這錠金子加上銀票,核算下來足有一千二百兩了吧。這些錢,夠不夠給你們贖身?”


    玉玲瓏道哭聲道:“給我倒是夠了,可是女兒不行。現在她是萬花樓的無價之寶。”


    玉玲瓏頓了一下,抬眼看了看陳牧,又低下頭,喃喃道:“如果是地位較高的門閥公子肯出麵的話,或許……或許不用錢也能把人帶走。”


    說完話,玉玲瓏自己都感到心虛。


    這事說起來簡單,辦起來未必那麽容易。


    陳牧抬頭望向繁星,思索片刻,他似乎是在計算著什麽,似乎有些為難,但最後他還是沉沉道:“一個月之內,我會盡量去辦,但能不能辦到,就看含香的命運了。”


    “謝大人!”玉玲瓏咕咚跪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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