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正在雅座內縱情歡飲的貴人們,一個個推窗,引頸,細細聆聽。


    對音律有所涉略的會讚歎:


    "好,彈的好!四段華章,有坎坷,有纏綿,有立於青雲之上的輕狂,有曆盡千帆的珍惜和向往。妙極妙極。"


    "這是誰在彈奏?"


    有人驚訝的問。


    "天字號樓傳來的!"


    "嘖,那位是什麽來頭啊...出手闊綽不說,這琴技還如此了得,放眼天下,隻怕沒幾個能比得過了..."


    "誰知道,那曲調中流露著曲高難和的孤寂,必是出自名門望族的公子!"


    隔著一個園子。


    樓上,一曲終止,有個溫溫清朗的聲音傳出來:


    "小丘,明早去雲家堡投帖,就說龍雋之想和堡主談談入龍州開分號事宜。"


    "是!"


    門口之人應諾。


    往這邊來送水的天字號水管事,頓時瞪大了眼:


    天呐,這位便是名聲赫赫的龍大公子啊!


    第一樓,全名:雲中第一樓,隸屬雲中閣名下。


    水管事退出天字號樓以後,急匆匆去了管事閣。


    此刻,幾個賬房先生正在算帳,總管事羅成和大賬司主賀海正在裏間清點樓裏的收入,低低的議論著。


    水管事走進去報稟了一句:


    "查明白了,查明白了,包天字號樓的是龍家大公子!"


    轉過頭來的羅成和賀海對換了一下眼神,有點驚訝。


    然後,羅成笑了,說:


    "這倒是有趣,兩年前,主子去過龍州,龍城,就是想從龍族那裏打探一些有關這位的消息,無奈龍家人嘴巴封的緊緊的,就連龍家的奴才們都被封了嘴,恁是查不到這位一丁點的消息。如今,居然住到我們地頭上了。嗯,我想法子,把這消息傳給主子,她對這號人物,一直很感興趣。"


    翌日,一宿難眠的雲馨按慣例,去祖母處請安,在園口處遇上同樣臉色極差的雲依,順著她的目光,看到穿著一身精致裙子的雲沁挽著那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小孽種,身後跟著清袖自燾園出來。


    所謂人靠衣裝馬靠鞍,這麽一打扮,麻雀頓時變鳳凰:


    單看那身段,是極玲瓏有致的,便是那臉孔,除了黑了一些,那五官,件件都精致,笑起來特別的明亮,這六年的"貧寒苦難",對她們來說,沒有什麽特別的陰影,在她們身上,找不到半點卑微可憐之態。


    雲馨咬了咬牙,這丫頭一回來,就令她食無滋味,睡不安寢,她倒是痛快如意了――她回來幹什麽?為何不在外頭死了去!


    她沉著臉,沒有折進燾園。


    雲依見姐姐情緒敗壞,想後昨夜母親曾對自己說過過的,心情也糟糕了起來,跟了過去,兩姐妹繞著,去了芷園――懶的去請安,反正,祖母眼裏現在隻有雲沁。


    進屋,看到母親坐在那裏,吩咐著管家什麽,堡裏的幕僚張恩先生也在,一個勁兒的點頭。


    待聽明白了,雲依的臉色豁然一變,衝了上去:


    "等一下等一下。你們先下去。這件事稍後再說。"


    管家和張先生看了大夫人一眼,得到示意後退下。


    雲依等他們下去後,急急叫起來:


    "母親,您難道真想李先生擬那麽一封告罪涵?"


    大夫人坐在那裏,見她們進來時臉色都變的極度難看,皺了一下秀眉,低頭吃了一口茶,才道:


    "這是父親吩咐的事,為娘能不辦嗎?"


    "那姐姐的婚事怎麽辦?娘親,您這麽一封信送過去,秦夫人知道雲沁回雲家堡,保定會馬上趕來...這豈不是白白便宜了雲沁這個小賤人?娘,您甘心這麽好一個公子做了燕娘這隻狐狸精的女婿?"


    雲依意忿填膺的叫嚷道:"備嫁妝,選婚期,風光大嫁,這一切由您來做,不是擺明了自己打自己臉麽?您讓姐姐還怎麽在雲家堡立足?母親怎麽不去阻止?"


    "啪!"


    大夫人放下杯子,拍了一下桌案,震得那茶水四溢。


    "你讓為娘怎麽阻止?這婚事,是秦家不肯退,又是你父親一心想結這門親。這事,我若不上心辦,要是再出什麽岔子,隻怕你們父親會罷我掌家之權。"


    大夫人冷笑:"你們父親一直不怎麽待見我。前番裏,他新納的小狐狸流產,就曾跟我動過怒,這番,我要是跟他對著幹,會有什麽後果,你們可知?我若沒了大權,我們一個個就等著遭罪。你們別忘了,那隻小狐狸精如今又懷上了,現在正得寵,眼巴巴的想奪我大權。"


    說的也是事實。


    "可是母親,這世上,除了六姐,還有誰能匹配了秦五爺?您甘心這麽讓六姐的春青都虛度了嗎?"一頓,恨恨的踢了一下桌腳:"真不知父親是怎麽想的!"


    大夫人不語,一臉的鬱色,心下明白,這不是雲佰萬想如何就能如何的事?


    她是知道的,雲佰萬也希望嫁過去的是雲馨,那才是一段千古佳話,可是,這門婚事,不是雲家單方麵可以成就的。


    她看著大女兒雲馨坐在那裏,拚命的擰著帕子,壓著那幾乎要噴發而出的委屈,輕輕歎了一口氣,站起來,走過去,拍拍女兒肩道:


    "馨兒,你放心,母親會想法子,總不能真讓你隨隨便便嫁了別人去做填房。這事,我來操心...好了,你們在這裏坐坐吧!我去看看李先生告罪信寫的如何了!依兒,你也是,替你姐姐抱打不平歸抱打不平,接下去,你該做好的事,還得做好,記住了,娘要你們,都嫁的好好的,風風光光的!這樣娘親臉上也光彩!"


    她叮囑了幾句,帶著貼身楊姑姑出門。


    屋裏,雲馨陰沉沉的不說話,一團團怒火正中燒。


    雲依雙眼都要噴火,思來想去,全是氣。


    她在替雲馨叫屈的同時,也是在替自己叫屈。


    六年前,雲依就喜歡這位秦五公子,人家學識淵博,人家英俊瀟灑,人家溫溫如玉,人家身上流露著了們雲家人所沒有的優雅,即便是殺人,也沒有半分凶悍。


    那氣度,著實迷人。


    可為何,如此神仙似的一個人兒,看中的是那麽一坨牛糞。


    拿母親說的那句話為說,這樣的賤婢啊,就算讓她來給她和姐姐來提鞋都不配――


    雲沁的母親,僅僅隻是一個卑賤的浣紗女,寒門出身,一頂小轎,自側門而入,完全與母親不能相提並列。


    她們的母親,可是西楚大族江家的掌上明珠,當年嫁入雲家堡時,那是何等的風光,光是嫁妝,就足足裝了二十四車。


    誰想,父親對母親,總是淡寡,一副心思全叫這樣一個卑賤的女人給吸引住,第一年進門,第一個月,就讓這個女人懷上了娃娃,後來,還生下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兒。


    據說,生下來的時候,的確漂亮,粉雕玉琢的。


    那個時候,父親對於這位燕娘的喜歡,對於這六小姐的喜歡,盛況空前。


    若不是母親後來想法設法的人往外找新人來引開父親的注意力,隻怕父親還真能把人家捧上了天去。


    所幸老天有眼,後來,燕娘做出了無恥之事,父親對她極度失望,終將那份寵愛放投到了別人身上。


    母親原是想借這個機會把這個女人除了去了,偏恨秦家人多管閑事,派了四個奴婢過來,明著將她們保護了起來。於是,母親隻能眼睜睜看著這對礙眼的母女在自己的鼻息之下一日一日的過來。


    所幸,她們一直循規蹈距,默默無聞的守著一隅之地,安份守己,沒給雲家堡添任何麻煩。


    就算如此,那也是她們眼裏的一根刺,秦五公子時不時造訪,但為了這麽一個庶出之女,這實在有些諷刺――


    雖然,那時她還小,姐姐可正當豆蔻,花容月貌,在堡中獨領風騷,乃是南燕國內出了名的美人才女,姐姐早早對他留了心,偏生秦五看不到。


    當青春年少的秦逍名動天下,一舉躍龍門,前途變的不可限量以後,這位翩翩佳公子,自越發的吸引起母親和六姐的眼光。


    六姐及笄前一年,便有不少求親的貼子陸續的遞上門來,母親一個個的問姐姐這家如何那家如何,姐姐都搖頭,母親急了,問她到底要如何的,姐姐依在母親懷裏,含羞帶臊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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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生隻願做秦家婦,甘為五郎洗手做羹湯。"


    母親對秦逍,自也是百般喜歡的,可這孩子,卻是庶女之婿,著實叫人引以為憾。


    但自從姐姐有了這份心思以後,母親便有意的給秦逍和雲馨製造獨處機會:雲沁從來是配不上秦逍的,隻要秦逍對六姐有意,其他事情解決。


    偏生那秦逍每番來,從來不會在別人身上花心思,一心一意的照顧他那個又醜又小的蠢材未婚妻,無論母親和六姐如何暗示,他都視而不見。


    不久,姐姐及笄以後,母親忍捺不住,受不了秦五的冷眼,還讓父親在雲沁跟前說話,讓她去秦逍麵前提二人共侍一夫的美事。


    那時,母親認為,這事,肯定成,還計劃著,得和秦家商量,把六姐立為正妻。


    畢竟六姐是雲家嫡出,秦家與雲家聯下如此姻緣,無論是秦氏還是雲氏,都有大利;雲沁呢,是庶出,隻可做庶妻,如此婚配,才配得上秦家那高人一等的地位,以及秦逍那名動天下的身份。


    雲沁有些蠢,有些憨,倒還真樂意去說,後來秦逍在父親的書房內,用家規苛嚴無意另配為由,以巧妙的語氣,極婉轉的謝絕婚事,父親語塞,無言以對,此事,無力還天。


    當時,六姐和母親就藏在書房的偏室內,氣的差點昏厥。


    這世上,越求之不得的東西,越叫人思之欲狂。


    秦逍的無意,越發激發了姐姐那好勝之心,恁是認定了這樣一個男人,打定了非他不嫁的堅定決心,任由年華流逝,癡癡等著。


    六年前雲沁鬧出那麽一出,雖然與雲家堡名聲有損,但那時,無論是母親還是姐姐,或是大哥和二哥,都覺得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楔機,六姐多年所願,終可以成為現實。(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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