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家有一個讀書人十分傾慕的。


    共有三層,裏麵的書包羅萬象,還有很多不傳世的珍品,是岑家數代的收藏,平日不輕易對外開放,連岑氏弟子要進,還要稟明岑尚書。


    不過隻要裴織想,隨時可以進去。


    這是岑尚書對她的獎勵,當年裴織六歲時,岑尚書曾親口允諾。


    作為一個別人家的孩子,裴織在學業上一直都是輕鬆碾壓三個表哥表弟們,要不是她懶,隻怕她都可以去考個女狀元。


    這是岑尚書私底下和岑老夫人感慨的原話,最後少不得被老妻罵了一頓。


    “大禹朝沒有女官,你鼓勵阿識去考狀元,莫不是想害她?”


    “我這不是隻和你隨便說說嘛……”岑尚書小聲嘀咕,“女子考科舉又怎麽了?前朝可是有女官的,可惜那些老古板為亡國找借口,認為是女子誤國,大禹立朝後,更是對女人嚴防死守的,也不想想,要是沒有女人,他們怎麽出生?怎麽傳宗接代……”


    岑老夫人聽他嘮叨著前朝滅亡之事,甚至有意想恢複前朝的女官製,隻想翻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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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倒不是覺得丈夫異想天開,而是這事牽扯太大,需要耗費的心力太多,他都一把老骨頭了,也不知道能在朝堂上待多久。


    官場如戰場,丈夫在朝堂上也不是一帆風順的。


    岑尚書在老妻麵前素來不遮掩自己的性格,渾然沒有在子孫麵前的威嚴大家長模樣,不服氣地說:“我年紀不行,不是還有兒子和孫子嗎?”


    “行行行,那你就努力地培養你兒子和孫子吧,說不定以後咱們孫女、曾孫女還能去撈個官做做。”


    這些夫妻間的話,自然不為外人所道,連岑尚書的兒子和孫子們都沒察覺,一直覺得他們的父親(祖父)是個標準的士大夫,哪知道他骨子裏還有冒險因子,敢為人所不為。


    裴織在待了一天。


    直到天色暗下來,打理的下人點亮燈,她才發現時間不早,估計外祖母要派人催她回去吃飯。


    果然,剛走出,岑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鬟來到跟前。


    “表姑娘,老夫人叫您回去用膳呢。”


    裴織朝她笑了笑,朝外祖母的院子行去。


    來到岑老夫人的院子,裴織發現不僅祖母在,外祖父也在,剛下衙回來,身上的官袍還沒有換。


    裴織陪兩位老人用膳。


    平時尚書府的各房都在自己的院子裏用膳,裴織姐弟過來時,都是陪兩位老人家用膳的。


    晚膳後,裴織正要回去歇息,被外祖父叫去書房。


    來到書房,見小廝沏茶過來,她伸手接過,親自給外祖父奉茶,“外祖父,晚上還是少喝點茶,免得睡不著,第二天沒精神。”


    岑尚書道:“人老了,喝不喝茶覺都少。”


    “那我下次帶些莊子裏的花茶給您,不要嫌棄花茶味道綿軟,裏麵還混加了一些藥茶,味道很淡,適合養生。”


    外孫女一片孝心,岑尚書欣然應下。


    在養生一道,其實岑尚書比外孫女還懂,不過是喜歡被外孫女關懷,就像當初的女兒一樣。


    岑尚書叫她坐下,指著彭牙祥雲紋的案幾上的棋盤,“阿識,陪外祖父下盤棋。”


    裴織莞爾,“可以,外祖父若是輸了,將你那塊澄泥硯送給我。”


    “可以。”


    岑尚書很大方,也很自信,他這次一定要殺殺外孫女的威風。


    棋盤上,黑白子漸漸顯露廝殺之勢。


    岑尚書手撚著白子,看了對麵的外孫女一眼,突然說:“阿識,你可願意嫁三皇子?”


    裴織下子的動作一頓,將黑子落到棋盤上,瞥他一眼,“外祖父,觀棋不語真君子,不要在別人下棋時出言打擾。”


    “這叫兵不厭詐。”


    岑尚書為自己的為老不尊找借口,說得冠冕堂皇,並還繼續出言幹擾外孫女的思路。


    “三皇子背後有梅貴妃,梅貴妃出身安國公府,又是宮中二位貴妃之一,若是想讓三皇子爭一爭那位置,還是有可能的。不過二皇子也不是吃素的,二皇子是麗貴妃所出,麗貴妃出身鎮北侯府,鎮北侯世代鎮守北疆,軍權在握,比之三皇子更有優勢……”


    “兩位皇子若想爭那位置,正是勢均力敵,如果他們的妻族得力,說不定能心想事成。”


    裴織聽著外祖父分析宮中兩位皇子的優劣,下子的速度絲毫不受影響。


    岑尚書又說:“不過,他們想拉太子下馬,暫時不可能。”


    裴織執著黑子,問道:“為何不可能?他們的優勢很明顯,至於太子……”


    元後早逝,太子的母族承恩公府雖有帝寵卻無實權,比起二皇子、三皇子,太子除了有儲君之尊,還真比不上這兩者。


    “太子是正統!”岑尚書悠悠地說,“隻要皇上認可他、朝臣認可他,太子的地位就無法動搖。”


    裴織再次落下一子,沒有再說話。


    “阿識,你怎麽想?”岑尚書問外孫女,三皇子相中外孫女,他想問問外孫女的意見。


    裴織神色淡然,“一切看皇上的態度吧。”


    言下之意,如果皇帝要賜婚,那就接受,如果皇帝不打算賜婚,就裝糊塗。


    反正,她並不想因為自己給家人招禍。


    岑尚書明白她的意思,看她的眼神十分溫和,眼裏露出笑意,“那行,如果三皇子再做什麽,那我就當個老糊塗,也去皇上那兒裝糊塗。”


    裴織被他逗笑了,但下子的速度絲毫不減。


    今兒岑尚書在宮裏巧遇三皇子,三皇子表示,久聞岑府之名,改天欲來岑家找書。


    找書是假,隻怕是想來尚書府見他家外孫女。


    若不是他的兩個孫女還小,那些皇子盯上的估計是自己的孫女。


    岑尚書自是不能引狼入室,含糊混過,等外孫女回威遠侯府再說。


    半個時辰後,岑尚書盯著棋盤,滿臉費解。


    裴織端起茶慢悠悠地抿著,提醒他,“外祖父,別忘記我的澄泥硯啊。”


    岑尚書認賭服輸,心頭卻有些不得勁兒,怎麽總是被這丫頭殺得片甲不留?


    在尚書府小住幾日,裴織和外祖父通過氣,叮囑弟弟好好學習,便回了威遠侯府。


    剛回府,聽說鎮北侯府老夫人攜著外孫女來府裏作客,正在老夫人那兒。


    鎮北侯府和威遠侯府也算是親戚。


    隻不過這關係有些遠,鎮北侯府老夫人和威遠侯府老夫人是同族姐妹,隻是關係比較遠,已經出了五服。


    當年一個嫁入鎮北侯府,一個嫁入威遠侯府,狄家風頭無兩。


    可惜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狄家這些年已經沒落,退居平南府老家。


    裴織先回秋實院洗漱。


    她剛換好衣服,得知她回來的裴繡就找上門來。


    “阿識,鎮北侯府老夫人來啦,還帶了一位表姑娘過來。”裴繡神神秘秘地說,“據說是鎮北侯府老夫人嫡親的外孫女,最近剛隨母從北地進京。”


    裴織嗯一聲,反應平平。


    裴繡會這麽興奮,當然不僅僅如此,“阿識,聽說鎮北侯府的表姑娘是個絕色美人兒呢,我好緊張啊。”


    裴織:“……”


    這登徒子一般的話,聽得她忍俊不禁。


    “都是姑娘家,有什麽好緊張的?”


    “哎呀,你不懂!”裴繡說,“在美人兒麵前,我就是緊張嘛!等會兒若是我做了什麽失禮之事,你一定要提醒我,不要讓我丟臉啊,不然裴絹又要笑話我了。”


    裴織含笑道:“知道了,放心吧。”


    **


    東宮。


    太子坐在窗前的小榻上,窗外的春光明媚,繁花似錦。


    他的臉色蒼白,因半個多月的昏睡,身量有些單薄,卻無損他的氣勢,淡然地坐在那兒,自有一股強大的威儀,迫人之極,教人不敢直視他。


    東宮總管太監何順端著藥碗進來,小聲地說:“殿下,該喝藥了。”


    太子的視線從窗外的春光收回,目光落到何順身上,眸色深沉。


    何順被他看得心頭緊張,遲疑地問:“殿下,可是有什麽吩咐?”


    太子盯著案桌的藥碗上,緩緩開口:“何順,孤病了多日,怎麽不見太子妃前來探望孤?”


    “……”


    何總管整個人都是傻的,心裏呐喊:


    殿下您還未成親呢,哪來的太子妃?不說太子妃,連個伺候的宮人都沒有!


    見他像傻了一樣站在那裏,太子皺眉,“還是太子妃已經過來,孤因為昏迷,沒見著她?”


    何總管:“……”


    “說!”


    這道不帶任何感情的斥喝,讓何總管如夢初醒,整個人嚇得不行。


    不好!殿下的病根本沒好轉,反而更嚴重了,竟然記憶紊亂,給自己臆想出一個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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