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你要養魚?我從沒聽說過溫泉水可以養魚的。”歐青謹聽到夏瑞熙要開挖魚塘,利用溫泉水養魚的時候,不敢置信地嚷嚷起來。他是不相信的,她一個大小姐,和他一樣的四體不勤五穀不分,會知道什麽養魚?


    夏瑞熙笑起來:“你可知道魚兒冬天幾乎不吃食?那就是因為水溫低了。魚兒的生長期隻在氣溫高的時候,你要不信,咱們去尋個養魚人來問問?”


    尋人來問,那倒是不必了,夏瑞熙從來不會吹牛,歐青謹沉思了許久,終究不忍心拂去夏瑞熙唇角那抹溫暖明亮的笑意,就讓她玩玩吧。他做出了讓步:“那好,咱們先開兩畝田來試試如何?”隨便挖兩畝地來給她散心,就算是廢了,地方不大,家裏也不會有人說什麽。


    夏瑞熙搖頭,“我要開十畝,而且要修溝渠,活水養魚。”現代就有利用地下溫水養魚成功的先例,如果設計合理,放水排水設施齊全,餌料上再精心搭配,不但可以增加魚苗的投放密度,還可以大大縮短魚的生長周期,收益幾乎是自然養殖的二十倍。


    最主要的一點是,溫水養出來的魚,無雜病,肉質肥嫩,口感好,西京的人沒什麽別的特長,就是愛吃,因為是內陸地區,河流湖泊又少,物以稀為貴,魚兒就是富貴之家最愛的東西,特別是逢年過節的時候,無論貧賤富貴,都想餐桌上有條魚,年年有餘。


    可是古代因為運輸不方便,真正能吃到活蹦亂跳,新鮮的魚的實在是極少數的人,大多數人,都隻能買到已經死了的魚,死魚和活魚,那味道的差別實在不是一個檔次上的。做生意要成功,除了要能吃苦耐勞以外,還要有一雙明察秋毫的眼睛,能看到別人所看不到的商機,能做到別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夏瑞熙恰恰就掌握了一個法子,可以讓魚兒在離了水的情況下,還能堅持一個時辰左右,隻要放回水裏,保證又會活蹦亂跳。她有足夠的理由相信這魚一出來,一定能受到西京人的追捧。節前出售,誰不喜歡討個彩頭,買幾條活蹦亂跳的魚兒回家?


    莊子裏所有的人聽說了夏瑞熙的打算,都用一種懷疑的目光望著夏瑞熙,有那年紀大些的,當時就表示了自己的懷疑。夏瑞熙俱都淡淡地擋住了,隻是讓人跟著去選挖魚塘的地方。


    溫泉水源附近,地價貴,她並沒有多少土地,在園子附近,算來也就四五畝地的樣子。歐青謹想著,這裏離溫泉水源進,好引水,就給夏瑞熙出主意:“咱們就在這裏挖魚塘,如何?”


    誰知夏瑞熙卻搖頭,這塊地裏溫泉水源近,地價貴,相對來說,地表溫度也要高些,挖魚塘是大大的可惜了,她另有打算。“這裏地方小了些,再說了,引出來的水,溫度太高,不適合養魚。我想把它們拿來種反季蔬菜和水果。你看怎麽樣?”


    歐青謹能說什麽?他對於這方麵是什麽也不懂,但看著莊子上管事那和先前截然不同的表情,他也明白夏瑞熙的打算是對的。


    最後魚塘的地址定在了遠些的地方,在那裏地價不貴,夏瑞熙也剛好有大約一百畝左右的地。夏瑞熙第一次見到這裏的時候,就已經有了規劃,現在,正是她把這些規劃慢慢實現的時候。


    地勢不是很平,有點斜坡的樣子,夏瑞熙的初步設想是,把稍微高些的地方做池塘,下麵的地改成水田種稻穀。


    先修渠道引溫泉水,那水從水源中出來,再流到魚塘裏時,水溫就剛好在個30度左右的樣子,當水冷了的時候,從下麵的排水口中排到水田裏,就將那水來種稻穀。


    那水溫度可以常年保持在一個較高的溫度,又帶有一定的肥力,大概,可以一年兩熟吧?不過,這都隻是她的初步設想,想要成功,還差得遠,比如溝渠,池塘進水口,排水口的設計就是一個精密的活兒。


    歐青謹目瞪口呆地看著夏瑞熙用炭筆畫出來的溝渠,進水口,排水口的布局示意圖,雖然隻是一個草圖,但卻是讓人一目了然,暗歎奇妙,斷然不是一個沒有什麽見識,養在深閨的女子能弄出來的東西。還有她說起她對於養魚賣魚,種稻子,種反季蔬菜,水果的打算時,頭頭是道,自信無比,神采飛揚的模樣,和他記憶中那個纏著他撒嬌耍潑的小婦人差別實在太大。


    歐青謹看向夏瑞熙的目光中,就不止是震驚,還有一點沮喪和不開心。接觸越深,他越發感覺到夏瑞熙的與眾不同,還有那份掩藏在燦爛而微微帶些狡詐的笑意之下的深思熟慮與穩重。很多時候,夏瑞熙的假裝糊塗,假裝委屈,刻意做出來的溫順,他不是不明白,但是他就是控製不住的心甘情願地假裝不明白,為的隻是她唇角那縷狡計得逞的笑容罷了。


    什麽時候被她吸引的,他已經記不清,也無意去回憶,隻是覺得仿佛是從某一個不經意的瞬間,他就在她身上再也挪不開目光。願意看到她開心,不想看見她皺眉隱忍的模樣。他記得自己當初給夏瑞熙的評價,可惜了她是一個女子,而不是男子,否則光耀夏家門楣的人就是她。


    雖然事情還未開始辦,但歐青謹已經相信這件事情最起碼已經成功了一半。他猶疑地看向夏瑞熙,她身上,到底還有多少事和本領是他不知道的?也許,真正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那個人是他。


    經過這段時間的觀察,夏瑞熙已經對歐青謹的表情和眼神與當時心情的關聯有了一個大致的把握。不過一個眼神,和片刻的沉默,她就注意到了他的這種不自在和沮喪。


    她驚覺過來,很小心地控製著自己的言行,說自己是突發奇想,想試試玩,不停地拉著他問這問那,試圖讓他參與進來,甚至在一些很簡單的問題上故意裝糊塗,纏著讓歐青謹來幫她解決。


    也不管他是不是要去求人打聽,或是要去翻半天書,在他幫她解決了以後,她總是興高采烈地誇讚他,做出一副很崇拜他的模樣。饒是如此,在她不注意的時候,歐青謹還是用一種怪異的目光悄悄看著她。他承她的情,但無法不讓自己不難受,不為別的,隻為大家都是聰明人。


    夏瑞熙惴惴不安地過了兩日,歐青謹是個聰明人,也是個驕傲的人,但他的能力卻隻是體現在讀書寫字一途上,並沒有在其他地方得到過體現。而最能證明他能力的那個途徑——出仕,卻已經因為家族的原因而被堵死了。


    現在的他,和一頭被圈養的老虎沒有什麽區別,渴望能證明自己,卻沒有那個機會。這個時候的他,最敏感也最脆弱,身邊任何人的成功都可能會引起他的傷感和難受,而她是他的妻子,比他小了好幾歲,讀的書受的教育沒他的多,出門的次數和見識也沒他的廣,可是他剛想學著種種田,管理一下田產鋪子,她就跳出來畫了一幅輝煌的畫給他看,是不是有些不妥呢?


    正當夏瑞熙在考慮是不是放棄這個計劃,放手任由歐青謹去做,做成什麽樣子就算什麽樣子的時候,歐青謹的態度重新又變得熱情起來,比她還要賣力的去田間地頭規劃挖溝渠的線路,認真的和請來的師傅商量怎樣引水,排水最合理,最愛潔淨的他常常跑得一身的泥和汗;又讓人去酒樓飯館打聽什麽品種,大小的魚最受歡迎;在夏瑞熙設計排水口遇到困難的時候,親自騎馬跑了幾十裏路去找木斐來一起商量,和師傅研究閥門探討到深夜。


    夏瑞熙見他如此上心,也就在大多數時候保持沉默,微笑著聽他的所得,隔三差五下廚給他做點他愛吃的魚和夜宵,靜下心來給他沏一壺好茶。半個月的時間,歐青謹變瘦變黑,也變得更精神,魚塘也要順利開工了。


    其間歐府派人來催過二人回去,被他打發回去了。夏瑞熙害怕家裏的歐二老爺夫婦會不高興,便尋了借口讓良兒送些早開的花花草草回去,順便打探一下口風。


    良兒回來說,歐二老爺聽說四少每日田間地頭的跑,開始有些生氣,可是不知歐二夫人輕聲和他說了句什麽,他輕歎了一口氣,便什麽都不再說了,隻說讓四少不要太累,閑暇的時候還是多看書寫字。倒是福兒聽說四叔四嬸住在溫泉莊子裏,吵著也要來玩幾日,被歐三少阻止了。


    夏瑞熙鬆了一口氣,自去廚房裏監督晚飯,讓多做幾個精致的小菜,今晚讓木斐和歐青謹淺酌幾杯,讓他放鬆一下。


    因想到二人可能會暢談許久,夏瑞熙這夜並沒有等候歐青謹,隻是吩咐純兒和團兒好生伺候,自己早早就歇下。可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剛躺下不久,歐青謹就回來了。


    她聽見歐青謹在外間輕聲問良兒:“小姐睡下了?”


    良兒低聲應了,說:“姑爺,奴婢服侍您盥洗?”


    歐青謹沒有應聲,而是步履沉重地走進了臥室,不多時,床鋪一沉,歐青謹在床沿坐了下來,輕輕摩裟著夏瑞熙的頭發,長長歎了一口氣。夏瑞熙心頭一跳,他為何歎氣?有心想問,還是閉上眼睛裝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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