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再次光影變幻,令狐蓁蓁的雙腳重新站在完好無損的回廊上。


    回廊一麵的牆壁上繪了許多雅致的花鳥彩圖,然而廊外雲霧繚繞,不見天也不見地,頗有些詭異。盡頭有一扇開啟的門,內裏一方雅室,輕紗環墜,薄煙籠罩,卻全然是定住的,紗不晃,煙不升,如畫一般。


    雅室內傳來溫晉壓抑的聲音:“進來!”


    利風呼嘯,團團裹住她,硬生生將她拽進雅室,隻見溫晉斜倚在窗下短榻之上,手掌按在傷處,掌心吞吐柔和黃光,應是在療傷。


    風雷術顯然沒那麽容易化解,他滿臉冷汗和著嘴裏的血一團團滾落,陰鷙地盯著她看了許久,複又沉沉開口:“你是男是女?”


    他向來自詡風流,遇見合意獵物隻以言語舉止挑逗誘惑,靜候她們自己入彀,極偶爾遇見絕色少女不肯上鉤,才會以術法強取豪奪。


    不得不說,男扮女裝那個修士實在美色驚人,他頭一回沒忍住壞了自己的規矩,朝已婚婦人下血字召喚令,直接出手搶奪,不料竟是個男的,實實氣煞人也,他連帶著開始懷疑眼前這姑娘也不是姑娘。


    令狐蓁蓁很老實:“女的。”


    溫晉冷笑起來:“我不信!要麽你把衣服脫光,要麽等我來剝你的皮!”


    令狐蓁蓁倒抽一口涼氣,她突然覺著大荒的妖好生溫柔,比起鐵尺打腳板和天雷轟頂,剝皮才是她聽過最可怕的事。


    溫晉的手忽然一抖,傷處掠過一道翠綠的淺光,風雷術再度激摧血肉,將他先前治好的傷處重新撕開,痛得他嘴唇煞白。


    “或者你可以選替我解風雷術。”他虛弱地補了一句。


    他怎麽給的都是沒法選的選擇呢?令狐蓁蓁搖頭:“我不會解。”


    話音剛落,便見人影倏地一晃,他提小雞似的揪著衣襟把她拎起,嘶聲道:“那就先剝你的皮解我心頭恨!”


    說剝就剝?!


    令狐蓁蓁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抬膝重重撞在肋間傷處,不等他慘呼聲結束,揚手一握,掌中已多了一柄短刀。


    答應了秦元曦不用術法,那她隻能拿出老本行,簡單粗暴地打架了。


    溫晉再沒想到這看似全然是個普通人的姑娘身手這般犀利,不過是凡人凡鐵,卻把他逼得連連後退,半絲喘息機會也沒有。


    眼見刀光劃過頸項,他終於慎重起來,忽地抬手,一把握住了刀刃。


    令狐蓁蓁幾次抽不回,倏地鬆手後仰,腰肢以一個不可思議的姿勢折下去,雙手在地上一撐,一腳踢向他手腕,硬生生將短刀踢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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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刀未落地,她已重新握在手中——這可是秦元曦的短刀,砸壞了她說什麽也賠不起。


    她幾下翩躚疾退至門口,警惕地盯著溫晉。


    他喘了片刻,居然沒發怒,反倒露出個饒有趣味的表情:“你看著不像修士,為何太上脈修士叫你小師姐?”


    因為姓小,名師姐——不行,這個謊他肯定不信。令狐羽的狡猾奸詐好似沒傳給她,怎麽就沒一點說謊天賦呢?


    溫晉見她半天不說話,反而有了自己的揣測。她看著年紀不大,哪裏就當師姐了,那修士叫小師姐的語氣毫無敬意,還帶著點兒戲謔,搞不好是一對情人,玩情趣呢。


    他一下就被自己的推測說服,點頭笑得陰森:“也罷,我再給你個機會。三才門和太上脈怎麽突然湊一塊兒來找我麻煩了?”


    這個說來話長,很麻煩,懶得說,令狐蓁蓁隻道:“因為你誘拐已婚女子。”


    溫晉笑道:“那也是她們心甘情願,我豈能不成全。女子嫁了不會疼愛自己的丈夫,這一生都難熬,我何不給她們些許撫慰與憐惜?修士們不懂,你身為女子,應當懂我。”


    他扶著肋間傷處往雅室深處走,一麵又道:“我還有正事要做,你最好乖一些,別惹惱我。”


    令狐蓁蓁還挺惜命的,對方不趕盡殺絕的話,她絕不逞強,當即朝裏小小走了兩步,忽覺東邊牆角影影綽綽,卻是個**女子雙臂高舉吊在上麵,渾身上下血跡斑斑,也不知是鞭傷還是刀傷。


    溫晉已走去西邊一座奇怪的案台前,牆上懸了美人圖,依舊是鴻衣羽裳的女子端立銀橋。台上有一隻造型奇異的青銅缶,他拿著小巧的銅錘,邊把玩邊笑吟吟地看著她。


    “不用怕。”他柔聲道,“哥哥挺喜歡你,舍不得把你吊起來抽。”


    他不是說給女子“撫慰與憐惜”嗎?吊起來抽得半死不活是怎麽個意思?這就是走了邪道的境界?!她可絕對懂不了他,完全不懂。


    溫晉舉起小銅錘,在青銅缶上輕輕敲了兩下,語調甜絲絲地好似在調情,說的話卻殺意四濺:“是不是盼著修士們來救你?叫你失望了,先前那兩個假冒夫婦的已被我彈出去,此處我不許人進,誰也進不得。不過你的師弟我還替你留在這裏,想必這會兒在千萬個庭院裏打轉,繞昏頭了。別擔心,待我治好傷便把他拉進來,叫他親眼看著咱們恩愛,是不是很有意思?”


    他說完,卻見青銅缶內清光盈盈閃爍,一個極淡漠的女聲從裏麵傳出:“何事?”


    溫晉露出一絲恭敬神色:“溫晉見過仙子,請教仙子,傷處的風雷術如何化解?”


    那女聲腔調似乎毫無起伏與變化:“風雷術?你遇見了太上脈修士?可是兩個年輕修士與一名看似毫無修為的美貌少女?”


    溫晉不由詫異:“正是,仙子如何得知?”


    那仙子道:“兩名太上脈修士,一修風雷,一修金土,兩個都殺對你來說不可能,隻要能殺一個,我有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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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晉卻皺了皺眉頭,若是他自己想殺,不管是誰他都敢殺,可若是被人吩咐,哪怕是這個映橋仙子,不管是誰他都懶得殺。映橋一派若搞正經仙門那套,他可待不下去。


    仙子似是能察覺他的思緒,淡道:“不如我告訴你一件好事,那看似毫無修為的美貌少女,是令狐羽的後人。你若留她,那兩名修士必然窮追不舍,殺還是不殺?亦或者,你不留她,你舍得嗎?”


    令狐蓁蓁聽懵了。


    這仙子是誰?怎麽知道這麽多東西?


    眼看青銅缶的清光散去,她直覺不好,冷不丁便見溫晉疾電般落在眼前,一手握住她一隻手腕,當胸一合,她兩隻手便跟合十似的黏在一塊兒,怎麽都分不開。


    “令狐羽的後人。”溫晉掐住她的下巴,像是十分驚喜,又像不信,“他真有後人?竟還躲在太上脈,有意思。”


    “我不是,她騙你。”令狐蓁蓁連連搖頭。


    溫晉卻不說話,兩眼直直盯著她看了半晌,神情裏漸漸興起一股異樣的狂熱。


    “仙子從不騙人,可你會。小令狐,對我撒謊沒用。”他的聲音聽起來蘸著粘膩的欲望,“當年令狐羽做了那麽多驚天動地的事,想不到他這樣的人也會留有後人,怪不得能死得悄無聲息,終究還是跌落凡塵了?”


    “凡塵”二字說完,也不見他動手,令狐蓁蓁卻被一股巨力狠狠砸在地上,一串串鮮血順著眼皮麵頰滾下來,猝不及防被他蹂身而上,一把掐住脖子。


    “哥哥一直想見識見識令狐羽是何等人物,可惜他死了。”溫晉貼著她的耳朵說悄悄話一般,“你是他後人,實在妙極。來,哥哥先疼你,再殺修士。”


    令狐蓁蓁隻覺他五指卡在喉嚨上,越收越緊,漸漸地氣也喘不過來。


    他就是這麽個疼法?!根本是要掐死她!


    她奮力掙紮,uu看書 .uukansh 合攏的雙手用力朝他兩眼戳去,趁他偏頭避讓的一瞬,膝蓋重重撞在他腋下。


    溫晉的痛呼短促而沉悶,下一刻便覺她手肘狠狠砸在腦側,他不由朝旁跌去,見她翻身而起,他一伸手,隻來得及攥住腰帶,嘶啦一聲扯了個粉碎。


    這可是師父的生辰禮!


    令狐蓁蓁火了,就勢反腳踢中他耳根處,又將他踢得一個趔趄。


    一番肉搏下來,溫晉半邊身體都鮮血淋漓,麵上冷汗涔涔,神情卻愈發狂熱,與她調情般:“哥哥喜歡你使勁掙紮的樣子。這樣吧,待會兒哥哥把你師弟的腦袋割下來掛在床頭,日日夜夜叫他看著咱們,好不好?你……”


    他的話忽地斷開,但聞激烈的銅鏡碎裂聲洶湧而至,雲霧繚繞的廊外密密麻麻鑽進無數雪亮電光,將雅室撕了個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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