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上下,清晨迷離的水霧被清透日光一掃而空,顧采與一個身披雪白冪蘺的高挑女子並肩款行在山道上,風偶爾拂過女子頭上的單薄白紗,縫隙間隱約可見妍姿豔質,實實美得驚人。


    令狐蓁蓁盯著看了半日,總懷疑這人不是周璟。


    他老是擺出“不許關注老子臉”的模樣,可扮女人卻像極了,連走路姿態都風情萬種,比她見過的任何女子都更像女子。


    一扇黑紗冪蘺忽然蓋在頭頂,秦晞慢條斯理替她理好黑紗:“你也遮好,別露臉。”


    計劃是叢華引誘邪道修士,並不是她,他們要對付的可是專門戕害女子的魔頭,靈風湖的女修士們都退避三舍,避免禍及仙門。按理不該帶著她,可放她一個人好似更危險,還不如一直留身邊。


    見令狐蓁蓁猶盯著周璟看得出神,他便提醒:“前些年試煉多,叢華扮過許多次女子。這事於他是保命手段之一,輕易不用,此時多半心情不佳,叫他發現你看猴子似的看他,發起火我可不管。”


    真的心情不佳嗎?


    在令狐蓁蓁看來,周璟更像是愉悅的,冪蘺裝不下,都溢出來了,因此顯得極鮮活,莫名地引人注目,山道上遊人往來不絕,一多半都忍不住要朝他看幾眼。


    到了半山腰霞雲台時,正接近中午。今日天氣晴好,碧空如洗,霞雲台上簡直人滿為患,遊人比昨日多了三倍也不止。


    此處是靈風山著名景觀之一,不單因為其上有一株千年老杏花樹,更因為台下種滿了桃李櫻梅各色花樹,一直延綿到山底湖畔,值春暖花開之際,繁花如霞如雲,故名霞雲。


    令狐蓁蓁尋了個偏僻人少的角落,靜靜欣賞遠處那株千年杏花樹,恰有風過,拂動滿樹亂雪白花,落英繽紛,遊人們的歡聲笑語甚是熱鬧。


    她不由想起師門大宅前山坡上的梨花,時值三月,想必那些梨花也在盛放,那可是一整座山坡的梨花雪,晴日風舞,比眼前的一棵杏花樹要絢麗得多。


    低沉的聲音驟然在身側響起:“姑娘看的是眼前花,心裏想的卻是另一幅場景,對嗎?”


    她急忙扭頭,卻沒見到人,隻聽那低沉的聲音倏忽間便貼在耳後,含笑道:“這裏。”


    說罷,冪蘺黑紗被一隻手毫不客氣地撩開,來者今日換了石青色羽衣,耳墜銀鈴正發出極美妙的聲響,正是昨日在茶樓見著的修士。


    他笑吟吟地端詳她穠豔眉眼:“姑娘,又見了。”


    令狐蓁蓁試著想把黑紗抓回,他卻不鬆手,這是非跟她耗上了。她掂量一下實力差距……不對,今日不宜動手,得低調。


    她皺了皺眉頭:“放開。”


    他似乎有些訝異她的淡定:“在下溫晉,乃是個雲遊四海,逍遙九州的散修。姑娘告訴我芳名,再回答我先前的問題,我便放手。”


    令狐蓁蓁淡道:“我沒有芳名,也沒有想什麽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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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笑意更深:“人怎會沒有名字,且姑娘連頭發絲都寫滿懷念之色,細細觀之便一目了然,對我撒謊可沒用。”


    她不出聲,隻是用了些氣力再扯黑紗,不想溫晉突然鬆手,望向不遠處一株李樹。


    那潔白繁複的花堆沉甸甸墜在枝頭,花下站著一位戴了雪白冪蘺的絕世佳人,正把輕紗撩開,朝他們這裏看。因察覺到他們的視線,美人目中便帶了些許鄙薄的笑,似是譏誚他光天化日下如此輕薄女子。


    遠處有人喚了一聲,她立即合攏冪蘺,返身款款迎向那長身玉立的男子——是個有夫之婦。


    溫晉不禁讚歎:“好花,好景。”


    他竟毫不猶豫跟在後麵,慢悠悠隨著這對璧人般的夫婦往山底湖畔行去。


    這是怎麽個情況?令狐蓁蓁愣了,那不是蔥花和顧鮮之嗎?勾搭溫晉?不是這麽巧吧?一下就給她撞上正主了?


    她正欲跟上,冷不丁被人一把掐住胳膊,卻是方才不知去了何處的秦晞。


    她驟然鬆了口氣:“你看到沒,那個人……”


    他臉色極不好看,隻拽著她往僻靜處走,聲音很低:“噤聲。”


    花林漫漫,桃蹊柳陌,春日繁花簡直亂迷人眼,令狐蓁蓁的黑紗冪蘺總是被枝梢牽扯,偏生他走得還特別快,她隻能一路小跑一路拉拽黑紗,也不知扯下多少花朵,冷不丁他停在一樹紅花下,揚手摘了她的冪蘺。


    雙肩一緊,他十根手指扣在上麵,直直盯著她,輕道:“我問你,什麽時候認識那個人的?”


    他們的對話他聽到了,顯見著不是第一次認識。


    令狐蓁蓁不免錯愕:“昨天在茶樓……真是他?”


    秦晞的拇指在她肩頭紋繡上細細劃過——和昨天一樣,無數杏花瓣拚成紫陽花的模樣貼在她衣服上,整件衣裙的紋繡都被貼滿了,分毫不差。


    他語氣裏帶了一絲料峭:“是他,而且很厲害,絲毫不掩飾修為,靈氣一直在震蕩。”


    方才剛上霞雲台,他們便察覺到了那修士的動靜,溫晉的目光隻在一對對男女身上走,他便刻意遠離令狐,反正上清環在她那兒,找到她不過瞬間的事。


    可原來,貼花瓣與誘拐已婚女子都是同一人,邪道修士昨天便盯上她了。


    絕不能讓令狐落在溫晉手上,絕對不行。她本就身世離奇,身份一旦在邪道暴露,來的必是無數腥風血雨。若盤神絲不在她身上也罷了,偏生這神物硬是死死係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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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來,他實實鬆懈不得,令狐羽,盤神絲,樣樣都是致命麻煩。


    秦晞忽然問:“昨天給你的上清環呢?”


    令狐蓁蓁從袖袋中掏出那沉甸甸翡翠般的玉環,她記著先前他的玉環是瑩白的,還要大上一圈,數月不見,玉器竟也大變樣。


    “這個和之前的不同。”她將玉環遞給他,“是同一件嗎?”


    “之前是玉清環,這是上清環。”


    秦晞沒解釋兩者有什麽區別,隻握緊玉環,掌心翠色光芒隱隱閃爍,片刻後攤開掌心,玉環上竟多了數道焦黑的刻痕。


    他將拴著玉環的短短黑色細絲線解了,換上一根更長的,仔細拴好,反手卻掛在了她脖子上,指尖輕輕把它推進領口,鄭重囑咐:“任何時候都不要拿下來。”


    是要送給她?怎麽突然送這樣貴重的東西?


    令狐蓁蓁抬眼看他,他濃黑雙眸裏滿是慎重,不見一絲玩笑之意。


    她慢慢點頭:“好,我收下了。你想要什麽回禮?”


    秦晞頭一回覺著她這愛結賬的性子如此讓人舒服,當下有條不紊地說道:“但凡出門在外,我要你一直跟著我,聽我的話,別讓任何人發現你會術法,也別讓任何人知道你的身世。”


    不防她奇道:“可我怎麽一直跟著你?你洗澡睡覺我也要在?”


    秦晞正彈飛她肩頭那些貼在紋繡上的杏花瓣,uu看書 .ukansh 一時被問得愣住。


    他沒想過這些,合該仔細思索一下,可突如其來的麻煩並不給他考慮的時間,她身上那些花瓣被彈飛的瞬間,倏地飛旋起來,如被一雙看不見的手揉成了一團。


    奇異風聲四起,花瓣忽地又散開,化作血字三枚,疾電般朝令狐蓁蓁打來。她本能地抬手一擋,隻覺手背上冰涼徹骨,血淋淋的“心”字已嵌入肌膚,細小而工整。


    鮮血化字,這是邪道修士才會用的血字召喚令,那溫晉多半想把她攝進自己的巢穴。


    秦晞強行攔住剩下的兩枚血字,但見袖口鮮血淋漓,卻是“思慕”二字。


    心思慕?分明是強搶。


    他老母雞護崽似的一把抱住她,隻覺身體被一股巨力抓起,四下光影倏忽變幻,眨眼工夫便從林間被攝至一條長而寬的回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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