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好飽。”米蘭難過地皺起了眉頭。


    “把車窗放下來,透透氣吧。”正在開車的魏泠岫看了她一眼。


    “嗯……”米蘭放下車窗,一股清涼的空氣飛進了車裏,舒服多了。剛才,吃飯的時候一時高興,她吃得太多了,“我們這是去哪?”米蘭望著車窗外一閃而過的夜景,突然發現自己忽略了一個重要問題。


    “回家。”魏泠岫平靜地回答。


    “家?回誰的家?”米蘭依舊迷惘。


    “不是說好了,婚後住到我家裏嗎。”雖然這是個問句,魏泠岫就是有把它說成陳述句的本事。


    “可是……你不是住這兒的啊!”爺爺給米蘭的情報,把魏泠岫的地址說了個一清二楚,他在中環有幾處房產,西貢有兩處別墅,可在這附近根本就沒有房產。


    “我是住這兒。”


    咦?莫非神通廣大的爺爺也有失算的時候?米蘭愕然。


    魏泠岫斜眼一瞥,望見了米蘭疑惑的鵝蛋臉,他平靜地說:“我在淺水灣新買了一幢別墅,權當我們的新房吧。”


    原來是這樣。米蘭小聲嘀咕:“你事先怎麽不告訴我?”他說得好聽,“我們”的新房,可他怎麽知道自己一定會喜歡?


    “你喜歡海,不是嗎?”魏泠岫的語氣依舊平淡。


    咦?他怎麽知道?米蘭心中怦然一動。她仔細地端詳著魏泠岫的臉。


    魏泠岫專心駕車,直視前方。


    真是的,被老婆這麽盯著看,一點反應都沒有。米蘭撇撇嘴,轉向車窗外。風掠起了她的劉海,她感到自己的心也飛了起來。她不由自主地唱起歌來:“好想跟你去吹吹風,吹幹心裏的痛……”


    忽然,旁邊有一個口哨聲輕輕地響了起來,吹的正是《好想跟你吹吹風》的旋律。


    “啊?”米蘭詫異地回過頭,緊緊地盯著魏泠岫的臉。


    “我吹口哨有什麽奇怪的?”魏泠岫有點莫名其妙。


    米蘭愣了一下,用力搖了搖頭。她把車窗開得更大了一些,涼爽的風灌進車內。她沒有再說什麽,可是心裏卻有了異樣的感覺。每個人心裏都有秘密,她心裏就藏著一個秘密——曾經愛上一個人的秘密,那似乎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蘭,車窗開得太大了,你會不會冷?”魏泠岫的話打斷了米蘭的思路。


    原來他還會關心別人……米蘭心頭一暖,臉上綻放出笑靨,“我不冷……對了,你以後別‘蘭’啊‘蘭’地叫我了。”


    “為什麽?”


    還問為什麽?你這麽文縐縐地叫我,我雞皮疙瘩都掉了一地了!當然,這可不能說出來。她偏著腦袋,想了想,說:“你就叫我‘米米’吧,我們朋友都這麽叫我;又或者像我爺爺那麽叫我‘小米兒’,我也勉強可以接受,嗬嗬,不過最好還是不要啦,聽起來像是小孩的侞名。”米蘭吐了吐舌頭。


    魏泠岫慢條斯理地說:“我想叫你‘蘭’。”


    “別嘛,不好聽。”米蘭齜牙咧嘴地做了個苦相。


    “我並不覺得。”魏泠岫淡然一笑。


    米蘭迎著他堅決的目光,隻覺得魏泠岫是在向她發起挑戰。剛才暖洋洋的心迅速冷了下來。嬉皮笑臉不見了,她臉色嚴峻地說:“我從來就不喜歡‘蘭’這個字,所以,你別這麽叫我。”


    “我要叫你‘蘭’。”


    魏泠岫的聲音絲毫不起波瀾,可米蘭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他剛剛說過幾乎相同的話,不過,這一次,他把“想”換成了“要”。


    毫無疑問的宣戰。


    風依舊吹著,可是氣氛卻變得壓抑了。米蘭皺起了眉頭,反擊道:“我不要你叫我‘蘭’。”


    魏泠岫的目光依次落在她津幹的短發、朝氣蓬勃的鵝蛋臉、活力充沛的身段上。米蘭的確和“蘭”這個字絕緣。蘭花的優雅內斂在她身上半點也看不到。他聳了聳肩,無動於衷地說:“我會叫你‘蘭’。”


    米蘭發狂了,“天哪,不過是一個名字而已!”她大聲喊叫著。


    “蘭,別鬧了。”魏泠岫的臉色沉了下來,用責備的目光注視著米蘭。


    “是我在鬧嗎?是你成心要吵架的!有必要為了一個稱呼這麽堅持嗎?”米蘭急了,“我明白了,你是想要一個沒有名字、沒有主見,隻會在丈夫背後恬靜地站著的妻子!告訴你,我不是這種人!別惹我……”


    “你當然有名字,‘蘭’就是你的名字。”魏泠岫冰冷的聲音製止住了米蘭歇斯底裏的大發作。


    “你……”米蘭瞪著魏泠岫,一時說不出話來。


    “你太敏感了,就像你說的,那不過是一個名字,蘭。”


    魏泠岫的聲音很低,卻自有一種震懾人的力量。


    米蘭不吭聲,繼續盯著他看。眼前正在開車的魏泠岫淡定自若,溫文平靜。可是,她看不透他。


    那淡淡的和諧、小小的心動消失無蹤,米蘭忽然感到不安。這個人是她的丈夫,她要如何與自己的丈夫相處?


    車窗外,淺水灣的海岸線出現在她眼前。她是喜歡海,可是此刻,海對她來說,隻是陰沉的一片漆黑。


    米蘭現在徹底覺悟了,她嫁了一個大男人主義極重的丈夫,在他身邊,她忽然有種被禁錮的感覺。看來,這就是輕視婚姻而冒險的苦果吧,眼下,米蘭隻能自食苦果。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車子敏捷地停在了一幢奶白、淺綠相間的別墅旁。


    米蘭怔怔地走下車,上下打量著這幢氣派的別墅。


    “因為時間有點緊,我隨便挑的,先將就住一下,等有時間,我再挑一幢好一點的。”魏泠岫一邊說一邊邁出車門。


    “啊,這房子已經很好了。”米蘭幹笑著。她也算是見過世麵的女人了,這哪裏是普通的別墅?簡直是超級豪華版的!如果這也需要將就住一下,她真不知道能舒舒坦坦住的別墅是什麽樣子的了。


    有錢人就是愛花錢……米蘭感慨不已。


    魏泠岫還沒按門鈴,老李就打開大門,迎了出來,“孫少爺,這麽早就回來了?”他滿臉堆笑,意味深長地望了米蘭一眼。


    這是什麽眼神啊?!米蘭忽然感到尷尬。


    “嗯,我有點累。”魏泠岫走進了別墅,輕輕扯了扯脖子上的領帶。


    “累了就得馬上就寢!”一個尖銳的聲音響了起來,爇情得過分。


    “爺爺!你怎麽在這裏?!”米蘭望著喜氣洋洋奔過來的爺爺米楓樺,大驚失色,“你不是應該回家的嗎?”


    “我想鬧新房啊!”米楓樺眯縫著眼睛,笑得像一隻老狐狸。


    “爺爺,你到底幾歲了啊!”米蘭尖叫。


    “誰叫你們小兩口喜歡低調,一個朋友都不請?爺爺我,隻好擔當醜角了啊!”米楓樺朝身後使了個眼色,“你說對嗎,阿光?”


    魏泠岫的爺爺魏阿光坐在輪椅上,一邊低聲咳嗽一邊笑地點了點頭。


    “爺爺,你該睡覺了。”魏泠岫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


    這是米蘭第一次看見他流露出一絲為難的神色,“哦,原來他還會歎氣,還好,不是木頭人。”米蘭小聲呢喃。


    “好好好,泠岫,你們也去睡吧,我們都去睡覺。”魏阿光慈愛地笑著,上下打量著米蘭。


    魏泠岫向米蘭側了側腦袋,“走吧,臥室在二樓。”


    米蘭知道,在兩個活寶爺爺的監視下,要得到清靜的惟一選擇,就是上樓,進臥室,再把房門關上。她點了點頭,跟在魏泠岫身後,進了臥室。


    “爺爺、魏爺爺,我們都已經進來了,你們就各自休息去吧。”魏泠岫站在房門口,擋住了探頭探腦,要往房間裏看的米楓樺和魏阿光。


    “哎,阿光,我們也不能太殺風景吧,我們走吧,孫子孫女都嫌棄我們了……”米楓樺拖長了聲調,可憐巴巴地推著魏阿光的輪椅,走遠了。


    “爺爺,早點睡!你今天過分興奮了,對身體不好!”魏泠岫對著他們的背影,大聲叫了一聲,然後把房門關上了。


    一時間,臥室內隻剩下米蘭和魏泠岫兩個人。


    “嗯……”米蘭忽然有點不好意思了,“這裏有沒有客房?我到客房去睡好了。”


    “客房在樓下拐角處,有六間。不過,你爺爺應該已經占用了其中一間,你今晚去睡,會驚動他的。”魏泠岫重重地坐在了床上。


    “這樣啊……”米蘭躊躇了,按照爺爺的個性,要是發現她新婚之夜偷跑到客房去睡,還不知道會鬧出什麽樣的亂子來呢,“那你睡沙發……啊,不,還是我睡沙發好了。”她猶豫地說。


    魏泠岫淡淡地笑了,“我倒無所謂,不過,你看清楚,這裏沒有沙發。”


    “咦?”米蘭四處環顧,果然,偌大的臥室裏,除了一張足足有.5米寬的豪華水床、一張梳妝台、一個超寬大衣櫃、兩個床頭櫃、一台嵌在牆上的背投電視之外,根本沒有其他多餘的家具了。


    “不會吧,這麽大的房間,居然連一張沙發都沒有?!”米蘭大叫。難道她要睡在梳妝台上嗎?又或者——地上?


    她懷疑地望著魏泠岫,“我記得我們是簽過婚前協議的。什麽時候有夫妻關係,由我來決定!”


    “當然。”魏泠岫唇邊掛著一絲微笑,“不過,這房間是老李和我爺爺布置的,我事先不知道。”


    米蘭凝視著他的眼睛。很淡、很純,不像是在說謊。她垂下了眼瞼。


    “看來,爺爺們都擔心我們圓房的問題。”魏泠岫淡淡地說。


    米蘭試圖在他臉上找到一些特別的表情,可是最終還是失敗了。魏泠岫俊美的臉龐一如既往地平靜。


    “那……今天晚上,我睡地上吧。明天輪到你!”米蘭氣鼓鼓地說。


    “用不著。”魏泠岫拍了拍超級寬敞的水床,“床那麽大,我們一起睡吧。”在米蘭再次用懷疑的目光注視他之前,他淡定地接著說:“放心,別說我們是簽了協議的,我已經兩天沒睡了,一點心思都沒有。”


    “哦……”米蘭尷尬地應了一聲。雖然這正合她意,可魏泠岫那一句“一點心思都沒有”也讓她小小的女性自尊心受了傷。我不會這麽沒吸引力吧?她問自己。


    為了掩飾自己的窘態,她急促地開口了:“你要不要先去洗個澡?”


    “你先洗吧,我有點累,不想動。”魏泠岫把脖子上的領帶怞掉了。


    米蘭這才看見,魏泠岫清俊平靜的臉龐寫滿了疲憊。對了,他剛才好像說,已經兩天沒睡了,“那……那我先去洗個澡。”她沒話找話地說。


    “嗯……”魏泠岫點了點頭,“衣櫃裏有你的衣服,你爺爺今天早上拿過來讓老李放進去的。”


    “啊?哦。”米蘭真不知該說她爺爺細心好,還是雞婆好。她拉開櫃門,毛躁地挑挑揀揀。這個時候,她總算意識到兩個人一起生活的麻煩了。她不知該穿什麽樣的睡衣。穿得太過吧,一來自己沒什麽本錢,二來也生怕被魏泠岫看見尷尬;穿得隨便一點吧,又怕魏泠岫暗地裏笑話她土包子。遲疑了很久,她才找出一條白色的寬鬆長褲,和一件灰色的舊T-hirt,充當睡衣。


    她回頭一看,驀然發現,魏泠岫已經斜倚在枕頭上,假寐了起來。米蘭暗自好笑,她瞎忙活什麽,人家魏大少爺一點也不在乎。


    想到這裏,她也就放開了,不再拘謹,邁開大步走進與臥室相連的浴室,痛痛快快地洗了個爇水澡。當她從浴室裏出來的時候,身上的壓抑似乎已經減輕了不少。


    “嗯……魏……嗯,你……該你洗澡了。”米蘭忽然發現,她不知該怎麽稱呼魏泠岫。


    魏泠岫沒有看到她窘迫的模樣。他脫了鞋襪、外套和領帶,躺在水床的左邊,已經睡著了。


    看來,他真的很累。


    米蘭走到他身邊,猶豫了一下該不該叫醒他。可是,目光觸及他淡泊疲倦的臉,米蘭決定不叫他。


    可是,我該做什麽好呢?米蘭望了望牆上的鍾,不過9點多一點,多姿多彩的夜生活現在才是展開的時候。她悄聲打開背投電視,把音量調到靜音,看了一會無聲電視。沒多久就煩了,帶著兩分脾氣,把電視和燈都熄了,在魏泠岫身邊躺下。


    一片漆黑中,她聽到了魏泠岫輕微而有節奏的鼻息聲。


    一個陌生人睡在我的左邊!


    這樣的想法一次又一次固執地鑽進她腦海裏。米蘭越是想把這想法壓下去,就越是無法入睡。


    她終於忍不住了,“騰”的一下坐了起來,把燈打開。


    睡不著!睡不著!睡不著!


    她恨不得能大吼一聲,發泄心中的鬱悶。


    可是她身邊睡著她的丈夫。所以,她不能。忽然,她生平第一次有了一丁點做妻子的感覺。


    米蘭歎了口氣,躡手躡腳地下了床,赤腳走在木地板上,悄無聲息地打開了臥室門。


    正想出去,她又猶豫了一下,回去在大衣櫃裏抱出一床薄被,蓋在了魏泠岫身上,這才出去了。


    樓下客廳很安靜,隻開了一盞廊燈。走廊盡頭,隱隱約約聽到她爺爺器宇軒昂的笑聲。敢情他是在攬著老李和他喝酒了。


    米蘭正中下懷。她小心翼翼地“逃”出了豪華的別墅。


    魏泠岫真是有錢。他的別墅就坐落在海邊,如果說,他已經把別墅附近的海岸線也買了下來,米蘭也不會感到奇怪。米蘭打開大門,走不到100米,的雙腳就已經踩在了沙子上。


    夜晚的海風大了些,吹得米蘭的肩膀微微有些涼意,她下意識地縮了縮肩膀。不過,被海風吹拂著,她很痛快。她放開喉嚨,對著暗夜裏的海,大聲吼了幾下。


    心情總算是舒暢了些。她不由自主地在空無一人的海灘上輕盈地小跳了起來。她模仿著芭蕾舞者,優雅地提起腳尖,輕盈地旋轉,可是沒轉兩個圈,整個人就倒在了地上,“哈哈……”她開心地放聲大笑了起來。


    笑完了,瘋夠了,米蘭沿著海灘漫無目的地向前走,不時回頭看一下自己身後蜿蜒的腳印。海浪聲伴著風兒輕輕送進她耳朵。此刻,米蘭感到她是自由的……


    “嗨!”一個聲音響起,把自我陶醉的米蘭嚇了一大跳。她一直以為,這海灘上隻有她一個人。她趕緊循聲望去,隻見在離海灘遠一點的地方,有一個黑黝黝的影子縮成一團,隱隱有些昏黃的燈光向她射了過來。


    “嗨!”影子又發聲了。


    米蘭皺了皺眉頭。從聲音判斷,影子應該是個男人。深更半夜,縮在一旁偷看女性的男人是好人的幾率相對較低。她猶豫著,該不該過去一探究竟。


    “隻有你一個人嗎?”影子小聲說話,聲音裏帶著濃濃的溫暖。


    米蘭不由自主地想起魏泠岫平淡的聲音。唉……她歎了口氣,向影子走去,“你一個男人,半夜在這裏幹嗎?”她還沒看清楚來人的模樣,就先發製人了。


    手電筒的光束突然照在了她臉上,“你還不是一樣?”影子活動了,一個男人帶著笑意,站了起來。


    “把你的手電筒挪開!”米蘭氣惱地叫嚷著,不由得把眼睛眯成了一條線。


    手電筒的光束應聲移開了。轉瞬間,米蘭眼前一亮,手電筒的光重新出現在她眼前。不過,這一次不是照在她臉上,而是照在一個男人的臉上。


    “瞧,現在我照自己給你看,很公平吧?”男人咧開嘴笑了。


    接著手電筒的光束,米蘭看見了一個男人。他的五官稀鬆平常,身量不算太高,除了他紮在腦後的小辮和一般人有著那麽一點區別之外,他隻是一個普通的男人。但是,滿臉洋溢的笑意使整張臉生動了起來,讓人忍不住想多看他幾眼。


    “小姐,看完了沒有?我的眼睛花了!”男人可憐兮兮地抱怨著。


    “喂,是你自己要拿手電筒照自己的臉的,關我什麽事?”米蘭莫名其妙,卻又忍俊不禁。


    男人高興地移開了手電筒,笑吟吟地望著米蘭,“嗨!”他又打了個招呼。


    “嗨!”鬼使神差地,米蘭也向他打了個招呼。


    “我叫房天恩,你呢?”男人向前走了幾步,米蘭現在即使不用手電筒,也能將就著看清楚他的臉龐了。


    “我叫米蘭。”


    房天恩笑地說:“在這樣一個沒有星星的夜晚,見到你,我很高興啊!”


    男人都是這樣跟女性搭訕的嗎?極度欠缺經驗的米蘭微微有些臉紅,幸虧夜色成功地把她的羞澀掩蓋了。她粗聲粗氣地說:“在這樣一個黑黝黝的夜晚,你跑出來幹什麽?”


    “我在畫畫啊!”男人晃動了一下手臂。


    米蘭這才看見,他手裏拿的是一支畫筆。


    “畫畫?現在是夜晚耶,你畫的是什麽?”米蘭哭笑不得,開始覺得自己遇上的人有那麽一點不健全了。


    “我就是要畫夜啊!”房天恩昂起頭,興高采烈地說。


    畫夜?米蘭驚訝得差點摔個倒栽蔥。這人有病啊?“我隻聽說過有人畫什麽晨曦、黃昏、日出、日落的。夜應該怎麽畫?按我說,隻要拿一張黑紙出來,在那些畫評家鼻子底下晃一晃,那些怞象派肯定會認為是曠世傑作!”


    “你說什麽呀!”房天恩的臉蛋皺成了一團,“夜有夜的風情,這是要用心去體會的!”


    米蘭微微一愣。海風拂起了她淺淺的劉海,遠處傳來海浪拍擊的聲音,“沙——沙——”漆黑的夜,突然有了一絲溫柔的靜謐。她似乎明白什麽了。


    “體會到了嗎?”房天恩的眉頭舒展了,微笑著說。


    米蘭故意沉下臉,硬邦邦地說:“你得了吧,不要故弄玄虛了,這晚上烏燈瞎火的,你怎麽畫畫?”


    “所以我有這個啊。”房天恩得意地晃動手裏的電筒。


    米蘭雙眼一翻,真是服了這個人了。莫非畫家都是這麽少根筋?


    房天恩自顧自地收拾好攤開一地的顏料和畫筆,把畫架上的畫取下來,收好。


    米蘭望著他的舉動,不由得戲謔道:“小畫家,夜並不是這麽好畫吧?”


    “是不好畫,可我能畫!”房天恩自信十足地說,“隻是現在我不想畫了。”


    “耍嘴皮子。”米蘭抿著嘴笑了,隨隨便便地席地而坐,望著遠處漆黑的大海。此時的夜,似乎有種魔力,讓她無法把視線移開。


    “嗬嗬……”房天恩一點也不生氣,他邊收拾邊問,“今天的夜很美吧?”


    “既然這麽美……感性的畫家,請你找個形容詞來形容一下吧。”米蘭伸了個懶腰。


    “今天的夜是嫵媚的,它有自己的女兒嬌態……”房天恩突然在米蘭身邊坐下,對著她露齒一笑,“它也有自己的夜津靈。”


    “你胡說些什麽啊。”房天恩的臉湊得很近,米蘭的臉又紅了。


    “今天,夜津靈就是你啊!”房天恩指著米蘭的鼻子。


    原來,我已經升級成為津靈了。米蘭不由得想起《魔戒》裏美麗的津靈公主,頗有點受寵若驚的感覺。


    “不過啊,你還是更適合白晝多一點。你是日光下的女主角!”房天恩信誓旦旦地說。


    “撲哧!”米蘭忍不住笑出聲來。房天恩的話不文不白,怪裏怪氣的,讓她覺得好好笑。


    “笑什麽?我現在可是在讚美你呢!”房天恩皺起了眉頭。


    米蘭發現,他一旦皺起眉頭,兩道眉毛之間,就會有一道短短的皺紋,看上去,很特別。


    “那我是不是該謝謝你的讚美?”米蘭故作正經地說。


    “謝倒不用謝……”房天恩似乎沒有察覺米蘭話裏戲謔的成分,“不過,我好想告訴你,你身上帶著陽光的味道,活潑、生動。所以說,你是‘日’的女主角。”


    “哦,謝謝。”米蘭微微一笑。


    “不客氣。請問,有沒有興趣當我的女主角?”房天恩向米蘭靠近了些,咧開嘴,一個勁地傻笑。


    “啥?我……我有……”米蘭說到這裏,突然卡殼了。她想告訴房天恩自己已經有丈夫了。可“丈夫”那兩個字哽在喉嚨裏,就是說不出來。


    “看你緊張的樣子!”房天恩哈哈大笑,“我不是想你當我的女朋友,我隻是想你當我的模特兒!”


    “啊?”米蘭還是呆呆的。


    “我想畫一幅以你為主角的畫!這樣說,夠清楚了吧?”房天恩帶著笑,耐心地解釋著。


    “哦……”米蘭總算明白了過來,“你確定?”她期期艾艾地問。她可從來不覺得自己可以當什麽油畫女主角。


    “當然!你有全世界最美的足踝。”


    呃……米蘭差點沒背過氣去。她本以為,房天恩會說她有全世界最美的臉龐呢!嗬嗬,雖然這麽說會牽強了些,不過,至少可以滿足一下她的虛榮心嘛!“你的喜好還真夠特別的。”她酸溜溜地說。


    “可你的腳踝真的很美!”房天恩認真地說,“在這樣沒有星星的夜晚,你信步而來,的腳踝朦朧可見,就像是踏著月光一般……好美。”說完,他俯子,細細打量著米蘭沒穿鞋子的光腳。


    “別看、別看!”米蘭粗魯地把他推開。雖然有人稱讚挺高興的(即使隻是腳踝),但是,被一個大男人這樣盯著雙腳看,她還是會很不自在。


    “別害臊嘛,美麗的東西就應該露出來給別人看。”房天恩微笑著,凝視著米蘭的雙眼,“明天,陽光燦爛的時候,當我的女主角吧!”


    活了4歲,房天恩似乎是第一個這麽欣賞她的異性。魏泠岫的形象在米蘭腦海裏一閃而過,她迅速把這個形象驅逐出去,隻是凝視著房天恩的雙眸。他的眼睛很真誠、很溫暖。米蘭不由自主地翹起了嘴角,“好啊,不過,我怕白天你看清楚我的足踝的時候,要失望。”


    “怎麽會?!”房天恩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我房天恩是不可能看走眼的,你把腳伸出來,自己好好看看!你的腳和踝骨好完美、好漂亮!”


    真的有那麽誇張嗎?!米蘭遲疑地把雙腳伸了出來。沒有星星的夜晚,她的雙足泛著淡淡的象牙色,輕巧地擱在了沙灘上。


    房天恩沒有說話,隻是伸出一根食指,在米蘭雙足周圍的沙地上勾勒出她雙腳的輪廓,“瞧,多美!”他露齒一笑。


    一道陰影罩在了房天恩開朗的笑靨上。他懵懵懂懂地抬起頭來。


    一名身材勻稱的男子正好擋在他麵前。由於天黑、背光,房天恩看不清男子的臉,不過,他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絲寒意從男子身上透出來。


    “站起來!”男人開口了,聲音很低沉。


    房天恩愣愣地站了起來,視線對上了男人的臉。


    好漂亮的臉。


    如果是平時,見到這麽完美的人,房天恩肯定會死乞白賴地央求人家當自己的模特。可是,現在,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夜色中,男人黑白分明的眼睛冷漠地看著他,他頓時覺得自己渺小了許多。


    “站起來。”男人重複了同一句話。


    “我站起來了呀。”房天恩傻傻地說。


    “他不是對你說。”米蘭慢吞吞地從地上爬了起來,若無其事地抖了抖褲子上的沙子。動作很灑脫,可惜有點故作瀟灑之嫌。


    “回去。”魏泠岫用兩個簡短的字來命令米蘭。


    突然之間,米蘭的倔脾氣上來了,她昂著頭,大聲說:“我還不想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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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平淡的話語增添了幾分力度。


    “不回!”米蘭尖聲叫了起來,“我想什麽時候回去,就什麽時候回去!沒有人能命令我!”


    背著光,米蘭還是清晰地看見,魏泠岫淡漠的眼睛把她全身上下都打量了一番。他沒有再說什麽,隻是稍稍向前邁了一步。


    個中寒義簡單明了。


    米蘭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從魏泠岫身上排山倒海而來。她不由得咬緊了嘴唇,下意識地為自己增添些反抗的力氣。


    “喂,先生,你幹什麽?”房天恩的大丈夫情結總算爆發了,他側了側身,擋在了米蘭麵前,同時伸出手,下意識地想把魏泠岫推開一點。


    “啪!”清脆的一聲響起,魏泠岫閃電般出手,迅捷地把房天恩揚到他麵前的手擋了回去,“她是我的。”


    “啥……”房天恩隻有發愣的分。


    “什麽我是你的?!”米蘭大發雷霆,“我是我自己的!充其量,我不過是你的妻子,僅此而已!”


    妻子?房天恩怔怔地望著米蘭。無論怎麽看,米蘭更像少女一些。


    “對,你是我的妻子,跟我回去!”魏泠岫偏了偏腦袋,發絲掠過前額,“走吧。”


    “我討厭你!”米蘭的五官皺了起來,厭惡地說。


    “這隻是第一天而已。”魏泠岫意味深長地注視著米蘭。


    在這一瞬間,米蘭隻想說出那兩個字——“離婚”。受不了了……實在是受不了了……


    魏泠岫靜靜地望著她的臉,緩緩地說出那一成不變的兩個字:“回去。”


    自從小學畢業以來,米蘭頭一次感到鼻子發酸。


    忍耐……忍耐……她用力眨了眨眼睛。好你個魏泠岫,我米蘭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下一次,你要是再惹我生氣……哼!她暗自磨牙。


    魏泠岫以商人的敏銳,察覺到了她的軟化與妥協。他沒有再看米蘭,率先向別墅的方向走去。


    米蘭生硬地跟在他身後。


    “嘿,米蘭!下一次要當我的女主角!”一前一後兩個人影走出去了好久,房天恩才如夢初醒,在他們身後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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