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蓬蓬!


    就在這一串從遠處忽然傳來的低沉鼓聲打破三家村夜晚寂靜的時候,方羽還正在努力的消化著從趙中平口中聽來的那些信息。


    他怎麽都沒想到,今晚能從一個像趙中平這樣的普通人口中,聽到這些令他感覺到震撼和臉紅的言語。也更沒想到,這些素來在自己眼中,再也尋常不過的小把戲,竟會在這荒僻的大山裏,給那麽多像趙中平這樣的普通人,帶來那般程度的影響和後果。


    這還是有史以來的第一次,一個普通老人的遭遇和反思,讓方羽也陷入了這種深感茫然的境地。


    這人世間,究竟是怎麽了?


    這是他在心境逐漸平複下來的時候,發自內心的一個巨大疑問。也就在這個時,空氣中隱隱傳來的那種不同尋常的震顫和波動也清晰的映入了他神意。


    緊接著,他就和愕然而起的趙中平一樣,聽到了夜空中傳來的那一連串如雷般沉悶無比的鼓聲。


    剛剛傾訴完胸中鬱結的趙中平原本是半躺在炕頭窗柱上的,可當他聽到這一串悶雷般的鼓聲時,剛剛才稍稍恢複了一點的血色臉上,又再度失去了顏色。


    而他愕然而起的舉動,和他身上隨之出現的顫抖以及那種緊張的模樣,也讓方羽在觸目的瞬間,猛地就被心裏忽然泛起的那種很陌生的負疚感給狠狠的刺了一下。


    心在這瞬間,像是被針戳著一樣的疼了起來。


    方羽騰的站起身,若水的眸子中有一抹清冷的東西在隱隱的翻騰:“趙大叔,你別害怕,回炕上去躺著,我出去看看。”


    說完,不等趙中平再有什麽反應,他的人便已在兩個箭步中跨出了房門。


    “方羽,你自己也要小心點……呀!人呢?”


    等回過神的趙中平趕了兩步到了門口,漆黑的院落中,那還有前一刻剛跨出房門的方羽的身影?


    “蒼天啊,你就放過可憐的我吧!嗚嗚嗚……”


    愣了一愣後,趙中平忽然就在一股猛襲上心頭的悲愴和恐懼中,像個孩子一樣,抱著頭蹲在門口嚎啕大哭了起來。


    蒼老幹啞的哭泣聲在這漆黑冰冷的夜幕中,就在那一陣陣的鼓聲和異響的陪伴下,聽上去是那麽的軟弱和無助。


    胸口憋著一股說不清楚的鬱悶,夜空中,方羽迎風飛掠的身影就若激電一般的往波動最劇烈的地方怒射而去。


    在他的記憶中,那地方好像就是早先蕭桓提過,也曾吸引過他一定注意力的葫蘆溝。那個有著一片很古老的石刻。


    原本,當空氣中那種劇烈的波動剛剛傳來的時候,方羽還以為是蕭桓和那位血巫赤眉在那裏開始了鬥法。


    早先,方羽在帶著趙中平回來而久候蕭桓不至時,就已猜到他倆之間肯定會有這麽一場爭鬥。


    蕭桓不肯回來,除了說明蕭桓有他自己的驕傲和自尊外,從另一個方麵,也不無隱隱包含了有拒方羽插手此事的意思。


    為了這一點,他甚至可以連安頓在趙中平這邊的行禮都不來取。


    雖然在方羽看來,修行人的爭鬥中是否要身著法衣等那些東西輔助,對真正的修行人來說並沒什麽太大的不同。但作為巫門中堅持傳承和法統之爭的人來說,就像現在的蕭桓,在堅持法統之爭之際,還不肯回來拿行禮中的法袍,這就無疑說明了他的心意。


    他不希望方羽來插手此事。


    而之後荒城赤眉的來訪,也同樣在隱約的表達著相同的意思。所以方羽早先還曾暗讚他倆都是相當驕傲和自尊的修行人。


    在方羽的感覺中,這種為了一些早已過去的所謂法統而展開的爭鬥,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種毫無意義的麻煩和浪費。


    但基於方羽家教中對於傳統的尊敬和認同,所以他盡管心裏對這種爭鬥不以為然,但在某種程度上,也對這種行為背後的堅持,還抱有相當的敬意。


    若不是這三家村內,還有那莫名其妙讓人生怪病的陰寒不曾得到真正解決,依照方羽本身的性子,他早就會在他倆先後表達出這種隱諱意思的同時,掉頭抽身而走了。


    既然有自己要堅持的東西,那就同樣也要有為此而付出代價的覺悟。


    方羽素來盡管心性良善,但也不至於多情到連這樣子的爭鬥都要去摻合一把的地步。


    再說以他對蕭桓和那位師公的短暫接觸,心裏大致上也對他倆各自的水準和個性有一個初步的了解和認知。


    在他的感覺中,驕傲沉穩如蕭桓,在對上水準遠不如自己的對手時,盡管不可能完全放手,但在站了上風後,肯定不會做出什麽太過極端的事情。


    所以方羽心裏並不擔心他們的這次爭鬥。當然也就沒有動過去現場觀戰的念頭,而隻是留在趙中平的這裏,耐心的等待他倆爭鬥的結果。


    在他的料想中,這兩人的爭鬥不會弄出什麽太大的動靜。


    因為彼此之間的差距實在是很明顯。而他們兩個人,盡管堅持的法統水火不容,但從本質上來說,卻都還算是方羽印象中那種真正的修行人。所以並不擔心他們會肆無忌憚的鬧出太大的動靜。


    可讓他沒想到的是,他今晚會在趙中平這裏聽到這麽一個他以前並不曾仔細想過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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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得到天心燈到開始遊曆,除了擔心過父母受到驚嚇之外,他素來盡管在施展神通法門的時候,也很注意場合和收斂,但從真正意義上來說,他卻真的還從沒站在一個普通人的角度仔細想過,這種匪夷所思的鬥法或是術法神通,會對大多數普通人的生活和觀念,帶來多大的影響和多麽可怖的衝擊。


    更讓他沒料到的是,等這一連串忽然響起的鼓聲傳入耳畔之際,他竟從中感應到了濃烈到令人心寒的殺意和氣機。從而也讓他在瞬間就分辨出,這鼓聲並不是蕭桓或是荒城赤眉兩人的法門所為!


    居然還有數個有著相當水準的修行人在那裏肆無忌憚的施為!


    像這樣毫不掩飾和加以控製的肆意施展法門,難道這幫家夥就根本不去考慮一下身後這小村內那麽多人的安危麽?


    所以幾乎就是在分辨出這通鼓聲和那些異響並非來自料想中的蕭桓他們倆的瞬間,方羽有些鬱悶的心頭就陡然升騰起了一股莫名的怒意。


    而強橫無匹的靈神,也早已帶著濃濃的威懾和警告,搶先一步君臨在了紊亂的鬥場。


    浩瀚若海的無匹靈神帶著不容忽視的威壓忽然出現在生死一瞬間鬥場,霎那間,鬥場中那一片混亂的光影和聲音頓時就像被狂風卷過的殘燭一樣,硬生生的消停了下來。


    森冷而又幾乎不分敵我的強橫氣機,帶著方羽心頭淡淡的怒意,在忽然籠罩住山穀的瞬間,就讓鬥場中岌岌可危的赤眉大大的吐出了憋在胸中的那口濁氣。


    同時他張口噴出已經含在口中有些時間了的那口鮮血,他在麵前突然出現的那一蓬血霧中,帶著渾身癱軟的蕭桓閃出了那塊致命的場地。


    就在他憑空閃身悄然而退的同時,剛才隻在幾個呼吸間的圍攻中,就讓他吃盡了苦頭的那三個白袍女人手中的那幾把樂器,也在噗噗的連串輕響聲裏,碎裂成了飛灰。


    等他踉蹌的身影在圈外狼狽的顯現時,他晃動中搖搖欲墜的身體正好被一隻溫暖的大手穩穩扶住。


    他吃力的扭頭,正看到方羽俊朗的臉上帶著淡淡的清冷,在他身後無聲無息的幻現。


    他終於徹底的鬆了一口氣。還好身體還給他爭氣,總算是勉強的站穩了。


    “難道有了點術法神通,就可以如此肆意妄為了麽?”


    幾乎就在現身的瞬間,方羽清冷的聲音就已帶著一股莫名的寒意響徹了整個山穀。


    他麵前五丈之外,那三位身穿月白色法袍,頭戴猙獰儺麵,看身形明顯是女人的三個儺麵人此刻,正死死的用一種近乎瘋狂的冰冷目光死死的盯著他,而她們體內,正在瘋狂掙紮著催動和運行的法門,也讓方羽在驚訝的同時,更是平添了幾許說不出來的怒意。


    在自己這麽明顯強橫的氣機壓製下,這三個不知死活的家夥還在體內瘋狂的催動著勁氣,還在試圖施展那些並不為常人所知的可怖法門。


    方羽的怒火幾乎在分辨出這些法門特征的瞬間,就已熊熊的燃起。


    自碟仙一事,經曆過那克隆出來的異靈在騙了自己,然後又企圖在危機關頭自爆以求同歸於盡的教訓之後,屢屢因自身的善意而授人以柄的方羽,也已在早先那番混混沌沌的迷境中,對一些事,有了足夠的反省和新的認知。


    既然自己已經擁有了這樣的能力,那就要有背負這種能力帶來的後果和責任的覺悟!


    而現在縈繞在他心頭的那種萬事萬物,一切順其自然的心境當中,其實所包含的也並不全是以往的那種平和與淡然。


    還有來者不拒,去者不留的決然。


    天地之間,陰陽轉合,也並不光是平靜和淡然就能包容的!


    所以這次,方羽在他再一次遇到這種不可理喻的家夥時,就毫不留情的出手了!


    噗噗噗!


    巨大的實力差距麵前,三位帶著猙獰儺麵的女人身上,剛剛鼓起的月白色長袍就像被吹爆的氣球一樣,在連成了一片的輕響中化成了漫天飛舞的碎片。


    隨著四散飛射的破布碎片一起拋飛出去的,還有她們三個已經失去了控製的身體,以及應指而炸成了無數碎屑的猙獰儺麵。


    方羽如電般閃進的身影在出指後,就已停在了原地。負手而立的他身體周圍,那些四散飛落的碎屑就若被一股無形的強風給阻攔著一般,紛紛在距離他身形五丈之外的空中,便再度斜斜的飄飛了出去。


    人的身體要比這些碎屑沉重的多。


    所以就在這些碎屑剛開始往下飄落的時候,應指拋飛出去的那三個女人就已結束了在空中翻騰,一個接著一個的而砸向了地麵。


    很難堪!


    三個應指拋飛出去的女人中,隻有中間那一位在落地的前夕,勉強控製住了身體的落勢,以一個半跪的姿勢避免了像她另兩位同伴一樣的狼狽。


    下過大半天雪的穀底地麵上,兩個近乎**的女人就像兩個秤砣般重重的砸起了兩蓬積雪,隨即就像兩根滾地葫蘆一般,足足在地麵上滾出了三四丈的距離,這才停住了去勢。


    可是和她們之中那位相對幸運的同伴不同,她們即便是已經停住了去勢,也沒有表現出要爬起的舉動。


    很顯然,她們在栽落地麵的那時,就已經失去了知覺。


    “我跟你拚了!”


    就像徹底的瘋了一般,半跪在地麵上的那位半裸女人還沒等自己完全站穩,就已嘶吼著猛撲而出。


    “小心!”


    手裏抱著軟塌塌的蕭恒,原本一直站在方羽身後不遠處觀戰的赤眉看到這時,忍不住驚呼了起來。


    因為他發現,五六丈外,背對著自己的方羽到了此刻,卻依然保持著負手而立的安閑模樣,竟似沒看到數丈外那女人撲起的猙獰。


    方羽回頭衝他笑笑,臉上還是看不到絲毫的緊張。


    與此同時,噗通一聲中,方羽身後數丈外,那位剛剛猛撲而起的女人已再次重重的跌在了地上。


    赤眉驚訝的發現,這個在剛剛圍攻他的三人中修為和實力最驚人的家夥,這一次猛撲而出的身體竟隻撲出了不足三尺的距離。


    而更讓他奇怪的是,就這輕輕一摔,甚至還讓她的額頭和嘴角都出現了殷紅的血跡。


    這怎麽可能?難道……


    赤眉在方羽的淡淡笑容裏,半驚半疑的愣住了。


    “你,你廢了我?”


    很快,匍伏在淩亂雪地上的女人那宛若獸吼的尖叫就證明了他的猜疑,“果然是廢掉了……”


    方羽依然負手站在原地,淡淡一笑:“還不算廢,隻是禁些時日而已。”


    顧不上擦去額頭和嘴角的血絲,噴火的雙眼死死盯著麵前負手而立的方羽,半爬在地上的女人在方羽清冷的聲音落地之後,也像是失去了最後的支持一般,雙手一軟,重新重重的爬到了地上,她也給氣的暈死了過去。


    方羽身後的赤眉聽到這個答案,剛剛放下的心卻又重新提了起來。緊張之下,他在那女人暈過去的同時,把心裏的緊張也給問成了聲音:“禁些時日?”


    “是啊,禁了些時日。大約三五年之後,會慢慢恢複過來,希望到那時,她們的心性能變得平和一些。”


    方羽也不去管臥倒在雪地上的那三個半裸女人,在回答的同時,轉身往赤眉這邊走來:“蕭桓怎麽樣了?”


    赤眉一聽地上的這幾個女人三五年之後才能恢複過來,心裏雖然還不無擔憂,但神色之間,卻已輕鬆了許多。不過在抬起抱在手中的蕭桓時,他剛鬆開的眉頭卻又微微皺了起來:“還死不了,不過他傷的可不輕。”


    “嘿!”


    方羽的目光一落到軟塌塌的蕭桓身上,口中就已忍不住驚嘿了起來。


    此時被赤眉抱在雙手中的蕭桓,雙眼緊閉,滿臉血汙,渾身上下隻剩下被血汙和汗水給染成了抹布一般的貼身內衣,那裏還有早先那種精氣內斂、神采奕奕的模樣?


    要不是他蠟黃色的鼻翼還在不停的顫動,說他現在是個死人估計都會有人信。特別是看他在赤眉手中那種手腳完全失去控製,隨風亂擺的樣子,更是讓人不能不懷疑他現在生死狀況。


    “羅天噬魂,神女音殺,嘿!居然還有老黑巫的煉神!她們究竟都是些什麽人?”


    引起方羽驚訝的,自然不光是蕭桓眼下糟糕的狀況,以他的修為和醫術,眼下的蕭恒盡管傷的不輕,但還不足以令他束手或是驚訝到這個地步。


    令他驚訝的,主要是造成蕭桓這身傷勢的源頭,換句話,也就是造成蕭桓這一身傷勢的那幾個女人所用的法門和來頭。


    素來隻在閩粵一帶偶露崢嶸的羅天大巫門中的噬魂,千百年來名傳巴蜀的神女一脈的音殺,以及跟自己淵源頗深的黑巫一宗中的秘技煉神,這數種分屬不同巫門大宗的秘技,怎會被這三個女人這般輕易的施展出來?


    看自己剛才禁製她們時感應到的氣機反應,應該不是這三大宗門中人啊,這就奇怪了!


    方羽的眉頭也微皺了起來。這一刻,他心裏忽然閃過了一種非常不好的感覺。


    盡管這感覺就像一道閃電般極快的一閃而過,並不曾真正在他心空裏留下什麽痕跡,可是就這電光火石的一閃,也已讓他不由自主的在心裏嘀咕了起來:“恐怕是個**煩啊……”


    就在方羽心裏嘀咕的同時,赤眉的口中卻已響起了真正的驚歎:“啊?三派秘技,難道又是他們?”


    “又是他們?”


    赤眉臉上驚容和色變落在方羽眼裏,引起了他足夠的注意。他沒料到,能在赤眉那張幹瘦的老臉上看到這麽明顯的緊張和懼意。


    “我也說不清他們究竟是什麽人,不過大半年前,我曾在荒城周圍無意間接觸過幾個藏頭露尾的家夥,他們各個都能施展數個不同宗門的法門和秘技,非常的陰狠和難纏。”


    在方羽如水的清亮雙眸注視下,赤眉的神情也迅速的恢複了正常:“對了,該死!我怎麽忘了,當時他們穿的也是和那三個婆娘一樣的月白色長袍,自稱是什麽赤蓮壇內堂的供奉。”


    “什麽?赤蓮壇內堂的供奉?”


    這一次,輪到方羽瞠目色變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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