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了一日,誰也沒想到最終會以匡家一統三皇堡的結局落幕,群雄各揣心思,相繼登上各自的歸途。


    再說方小琬,她因置喙三皇堡內部事務被她父親封住了麻穴和啞穴,隨後給送回客房,鎖了起來。


    這一幕恰巧讓齙牙仔和牛崩天撞見,兩人不聲不響尾隨在後,待方彪鎖門離開後,見四下無人,一腳踹開了房門。


    齙牙仔一進門就道:“誒,大肉包子,那不是你親哥嗎,好端端的怎麽把自家妹子鎖屋裏頭幹啥?”方小琬啞穴被封,說不出話來,隻能衝著兩人擠眉弄眼。


    齙牙仔見沒答應,湊近兩步又問了一遍,依舊沒有任何回應,不由得扁了扁嘴,有些不大樂意,待要問第三遍,牛崩天不耐煩道:“眼瞎麽,這一看就是給點了啞穴。”


    齙牙仔道:“是嗎,我咋瞅著不太像呢。”牛崩天道:“她要是能說話,幹嘛一直向我們擠眼睛?”齙牙仔道:“或許是因為臉上肌肉抽筋;或許是看本少爺長的英俊不凡,向我送秋波;又或者是吃壞了肚子,要放屁又不敢放。”


    牛崩天完全不以為然,道:“俗話說:有屁不放,憋著生瘡。方丫頭是豪爽人,更是聰明人,有話說話,有屁絕對不會憋著不放。”齙牙仔道:“那也得分情況。”牛崩天“嗤”的一聲,很是不屑道:“放個屁還分什麽情況,做人做到你這樣,也真是夠窩囊的。”


    齙牙仔不服道:“你吃壞了肚子,在沒找到茅房前,敢隨便放屁嗎?”牛崩天梗著脖子道:“怎麽不敢。”齙牙仔道:“你不怕放屁的時候把屎帶出來?”牛崩天道:“帶出來又怎樣,老子隻要感覺來了,逮哪拉哪,一個大活人還能讓坨屎給憋死了不成。”


    齙牙仔眉毛一軒,嗬斥道:“你個隨地拉屎撒尿的……”話說一半,擺擺手,懶得與他一般見識,不在一個路子上,完全是對牛彈琴,浪費口水。


    一念方止,一念又起,隻見齙牙仔狠狠一跺腳,叫道:“那天客棧走廊上的那坨屎是不是你拉的?”牛崩天漫不經心道:“哪家客棧?哪條走廊?哪一天呀?你爺爺拉過的客棧沒一百也有八十,你不說清楚,我哪曉得是哪一坨。”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竟開始算起了舊賬,從兩人第一次見麵起,一直算到今天早上,完全忘了方小琬的存在。


    方小琬給氣得臉都快綠了,可無論她怎麽瞪眼,齙牛二人揪著“屎”的話題就是不放。


    也不知過了多久,兩人才將“流屎賬”一筆筆算完,一轉眼,見方小琬雙目圓睜,一副恨不得生吞了兩人的氣勢。


    齙牙仔打了個哆嗦,道:“瞪……瞪我們幹啥,又不是我們把你綁起來的。”


    牛崩天二話不說,照著方小琬劈手就打了下去,唬得齙牙仔趕忙搶前頭架住了,叫道:“你要幹嘛?”牛崩天道:“你說幹嘛,當然是解穴了。讓開,別耽誤老子發功。”


    齙牙仔焉會睬他,一把推搡開去,斥道:“你這哪是解穴,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謀財害命呢。去去去,下手沒輕沒重的,鬧出點什麽來,嘿嘿,看小馗子怎麽收拾你。”牛崩天很不以為然道:“當所有人都跟你一樣嬌氣呐。”嘴上這麽說,腳下還是移到了一旁。


    三人才出院子,就見遊廊盡頭處人影晃動,並紛紛喊道:“別讓小娘皮跑了。”


    方小琬一看是韓家的人,便知情勢不妙,三步並作兩步,連忙追了上去。她步伐輕盈,加之韓家的人一個個咋咋呼呼的,全然沒察覺到背後的不速之客。


    方小琬悄無聲息地抓了一名家丁,一問之下,差點沒站穩。她迅速安定住心神,跟著對齙牛二人道:“三皇堡不能再呆下去了,帶了你們師父趕緊走。在這東麵二十裏遠的地方,有一座老城,你們在那等我。倘若今天等不到我,明天你們就自行啟程吧。”葉馗的藏匿地點眼下雖未被發現,但保不準有人為了討好韓銅猊,走漏了消息,是以越早離開越是安全。


    齙牙仔一臉苦瓜色道:“小馗子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隻有我們聽他的,哪有我們說的動他的時候。”方小琬道:“他再固執,也該曉得趨利避害,實在不行,連哄帶騙也要帶他離開這裏。”


    一徑回到院子,發現葉馗正在打包衣物,見了兩人,直接說道:“你們倆回來的正好,回房收拾好行裝,立即起程。”他倒不是聽說了三皇堡內的動亂,隻是眼見內傷沒有好轉的跡象,與其在此虛耗光陰,不如早點尋醫治療,也好盡早找薑弈報仇。


    齙牙仔先愣了一下,本來他還正自犯難呢,不想葉馗主動提起,咂嘴讚道:“小馗子就是厲害,足不出戶,消息還能那麽靈通。”


    葉馗皺了皺眉頭,完全不明白齙牙仔話中含義,也懶得多問,見兩人杵著不動,說道:“隻半盞茶的工夫啊,時候一到,我可不管你倆有沒有收拾完。”


    齙牙仔絲毫不以為意道:“有什麽好收拾的,本少爺素來是輕裝上路,缺什麽大不了路上再買。”葉馗道:“你那些春宮圖也不要了?”


    齙牙仔猛地一拍腦門,差些將珍藏給忘了,隨即不懷好意地笑道:“我說呢,老是一個人呆在屋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原來是躲在房中偷偷看畫中美人,嘿嘿嘿。”


    葉馗翻了個白眼,不作理會,若不是齙牙仔有事沒事拿出來欣賞,他也不會知道。


    這邊牛崩天不知為何也猛地一拍腦門,叫道:“哎呀,楚大妹子還在堡裏頭呢,差點把她給忘了,我這就去找她。”還沒出門,就讓葉馗給喊住了。


    葉馗道:“人家跟父母在一塊,要你去瞎摻和什麽。”他對楚瑤並沒有成見,隻是獨來獨往慣了,身邊人能少一個是一個,再者楚瑤一個大家閨秀,跟在他們三個大男人身後,始終不好看,而且他受傷之後,身邊人的人身安全也再難以得到保障。


    待一切準備妥當,齙牙仔自告奮勇搶著要給葉馗拿行李,見葉馗麵露狐疑,他一本正經道:“徒弟給師父背行李,那是理所應當的,以前不懂事,以後定當好好孝敬師父。”嘴上動聽無比,暗地裏直翻白眼,心道:“大肉包啊大肉包,為了你的破計劃,老子今天這麽惡心的話都說出來了,事成之後,你不給我介紹幾個漂亮小姐妹,我齙牙仔跟你沒完。”


    所謂事出反常必有妖,駭異過後,葉馗找來牛崩天問道:“他這次是輸了多少錢?”牛崩天一如既往地不耐煩道:“你問我,我問誰去。”


    葉馗見齙牙仔提了包袱,徑直往東行,喊道:“好端端的不走大道,幹嘛撿小路走?”齙牙仔頭也不回地回了句:“小路大路還不都是一樣的走。”葉馗聽了,更加確定齙牙仔是因為賭輸了錢抄小道跑路。


    行了一個多時辰,來到一處荒廢的小鎮,視野所及,全是頹牆斷壁。


    齙牙仔丟下包袱,前後左右環顧了一圈,不見方小琬的身影,嘿嘿笑道:“我去方便一下。”


    他這一去,就沒再回來。眼看紅輪西墜,暮色四合,葉馗沒耐性了,指派牛崩天道:“去看看他是讓狼給叼走了,還是痔瘡發作流血身亡了。”


    牛崩天隻顧躺著睡覺,半天才道:“老子是你的徒弟,不是你的傭人,要瞧自己去瞧。”


    葉馗沒奈何,正要去一瞧究竟,齙牙仔笑嘻嘻地回來了,說道:“天色都這麽晚了,咱們就在這將就一晚得了,明兒個一早再趕路。”跟著從背後掏出一隻烤熟的野兔子,“晚飯我都準備好了,剛剛拉屎時好巧不巧正好對著它家大門口,讓我一泡屎給熏出來了。別看這小短腿,速度可不慢,要不是我眼疾手快,晚飯就跑了。”


    葉馗看了眼那兔子,又看了眼齙牙仔的褲襠,神情警惕道:“首先,你屁股擦了沒有;其次,手洗了沒有?”


    齙牙仔滿不在意地揮了揮手,道:“出門在外,哪來那麽多講究,沒聽過‘不幹不淨,吃了沒病’的說法嗎?”葉馗翻了個白眼,道:“你自個慢慢品味吧。”


    是夜,三人在一間塌了半邊屋頂的土房子內湊合過了一夜。


    翌日一早,齙牙仔正自發著春秋大夢,倏然間讓一股香氣給勾了起來。半夢半醒,循著香氣就往外走,誰知剛踏出門口就給撞了個滿懷,一屁股坐在了地下,這才徹底醒了過來。


    齙牙仔揉了揉惺忪的雙眼,隻見門口處立著個身形瘦小的老頭,不禁來氣道:“老東西,走路不長眼呐。咦,你這手裏是?”才發現香味出自老人手中提著的籃子,籃子上蓋有一層棉布,但從氣味判斷,應該是出鍋不久的肉包子。


    齙牙仔望著籃子,連吞了兩口唾沫,立馬換了副臉麵,笑嘻嘻道:“老伯,籃子裏頭裝著啥好吃的呀?”


    那“老人”臉色一沉,斥道:“死齙牙,睡傻了是不是,什麽老伯?”話剛出口,才回過神來,往臉上一摸,一道道皺紋分外的硌手,尷尬笑了笑,順手就把臉皮給扯了下來,露出真容。


    齙牙仔見是方小琬,頗為不爽道:“好端端的,扮老頭做啥?”搶過籃子,獨自開動了起來。


    方小琬嘟噥道:“忘了摘了。”擦抹幹淨剩下的邊邊角角後,跟著道:“別隻顧著吃獨食,給他倆也剩點。”齙牙仔一邊狼吞虎咽,一邊罵道:“娘的,昨天的那隻兔子估計是隻瘟病兔,害的老子起了三次夜,肚子全給它清空了。”


    牛崩天睡得正香,給兩人吵醒,同樣是十分的不爽,謾罵了幾句,見到早點,臉色才稍有好轉,說道:“還是方丫頭體貼人。”


    葉馗卻是一臉疑惑道:“怎麽是你?”他早就聽見了馬車聲,本以為隻是過路人。方小琬道:“我去昆侖山,順道路過。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少自作多情啊,我去昆侖山純粹是為了去找荒冥玉。”


    齙牙仔聽到“荒冥玉”三個字,不由得一肚子氣,嚷嚷道:“當初就不該聽小馗子的。”方小琬詫異道:“怎麽回事?”


    齙牙仔當下將去年拾得荒冥玉卻又給遺棄掉的經過簡短描述了一遍,末了罵道:“娘的,事後回想起來,越想越覺得自己是個傻子。江湖中人擠破了腦袋都求之不得的荒冥玉,卻讓我這個缺心眼的給甩手扔了。唉,倘若百曉城整個《飯桶傻子榜》,榜首絕對是我齙牙仔,那是毋庸置疑的。”長籲短歎了好一會兒,又道:“古人誠不欺我,當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衰貨在一塊呆久了,難免也要變成衰貨。”


    牛崩天聞言,叫道:“你個死板牙鼠,一天不揍,上房揭瓦,你罵誰是衰貨呢?”齙牙仔忙賠笑道:“牛哥你老是誤會我,咱什麽關係?咱哥倆好,我罵誰也不能罵自家哥們呐。”說著向葉馗的方向努了努嘴,意思是說:“衰貨在那呢。”


    葉馗翻了個白眼,懶得跟他辯嘴。


    方小琬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要知道跟荒冥玉扯上關係的,就沒聽說有好下場的。”齙牙仔道:“那是他們衰,拉不出屎怪茅廁。這回上昆侖,再讓本少爺撞見了,絕對二話不說納入囊中。”


    昨日方小琬在別過齙牙仔和牛崩天後,又進堡內探查了一番。這不探不知道,探完才發現期間居然發生了這許多大事,上官騰的死她早有心理準備,但是她萬萬沒料到韓銅猊居然也身首異處,而且動手的竟是此前精神失常、小便失禁的匡柏年。震驚過後,是小小的欣慰,始作俑者韓銅猊總算沒有得到善終。


    她不敢在廣場上呆的太久,生怕讓父親瞧見了,當下徑直來到上官燕起居的院子,隻見箱籠四散,書本滿地,幾處屋舍早讓人翻得亂七八糟。


    正沒頭緒,忽然記起在西北方向有一處蘆葦蕩,渺渺茫茫,一眼望不到邊,尤其到了夏秋時節,更是迷人。她記得上官燕曾多次提起,每當身心疲憊或情緒低落的時候,都會去蘆葦蕩走一走看一看。


    想到此處,二話不說,飛身上馬直奔蘆葦蕩。果不其然,讓她在一片蘆葦叢中給找著了。


    當上官燕得知韓銅猊已死的消息,沒有絲毫欣喜,反咬牙切齒道:“真是便宜了那個狗賊。”她之所以沒有遠去,是想等天黑之後,偷偷潛入堡內把父親屍身運出來,好裝殮殯葬。


    方小琬聽了她的計劃,暗自合計了一回,說道:“韓銅猊那狗賊交遊甚廣,雖說多數是見風使舵之輩,但也不缺一些冒進的莽夫。從白天的情況來看,晚上絕對不會太平,匡柏年老謀深算,必是全員戒備,枕戈待旦。”


    上官燕道:“那又如何?大不了拚個玉石俱焚。”她身心巨創之下,已失去了基本的思考能力,完全讓仇恨牽著鼻子走。方小琬勸了兩句,見勸說不動,遂道:“我有個主意,可以一試。”


    在閉門之前,方小琬趕著暮色,以一身喬裝打扮混進了堡內。


    是夜,三皇堡早早關了大門,各處牆頭燈火通明,巡邏不斷。為免生變,匡柏年把各路來客以各種理由全部給遣了回去,一晚都不給多住。至於降順的兩家家眾,匡柏年姑且沒有趕盡殺絕,但全給軟禁了起來。


    三家之中,匡家人口最少,但也有近千號人,由於是臨時號令,難免出現這樣那樣的差錯。誰負責站班,誰負責查哨,誰負責上半夜,誰又是負責下半夜,別說底下的人懵懵懂懂,就是幾個管事人亦是渾然不清。u看書ww.uukashu


    方小琬不認識任何匡家家人,隻能憑著模糊不清的記憶,打扮成了匡家的一個打雜老伯。在天色沒有徹底暗下來之前,她不敢四處走動,唯恐撞上正主或是遇見與正主相熟的夥計。


    到得子時交接時分,她趁著夜色和混亂的秩序,再加一點小聰明,總算有驚無險將上官騰的屍身帶了出來。


    其實,匡柏年的目標隻是三皇堡堡主的位置,至於韓銅猊和上官騰,他對二人其實沒有多大的仇恨。這些年明爭暗鬥,說到底,全是為了權力二字,當年三家先祖怎麽說都是八拜之交,他固然沒打算將兩人厚葬,但也絕不會隨意扔在亂葬崗上任其腐爛,適當的葬禮他還是會給辦的。


    是以當他立在三皇堡之巔,目睹方小琬背著上官騰的屍體越出圍牆的時候,沒有采取任何行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縱容方小琬這個小賊去了。


    安葬好上官騰後,方小琬怕上官燕想不開,盲目去尋仇,便借給葉馗尋醫之名,邀她一起同行。


    上官燕拉過方小琬的手,柔聲道:“好妹妹,姐姐知道你擔心我,但你放心,爹爹傾盡所有才保全了我的性命,我絕不能辜負爹爹的良苦用心,更不能辜負犧牲的無數兄弟姐妹。”又道:“好妹妹,你隻管去昆侖山給姓葉的治病,他日姐姐重奪堡主之位時,或許有用得著他的地方。”


    方小琬不好再勉強,別過上官燕,東邊天際已經露出了魚肚白。她騎上快馬,先往鎮上買了點吃食,套了輛馬車,跟著快馬加鞭來到約定地點,且幸三人尚未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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