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萬蛉見勢頭不對,原本被怒火燒得赤紅的臉,登時嚇得一片慘白,不覺尖叫起來。江蘿手起刀落,然則鬼頭刀沒有觸碰到石萬蛉的頸項,在最後時分,被突如其來的一根鐵鏈掃到了半空。


    這一下變數沒有任何征兆,江蘿吃了一驚,葉馗也吃了一驚,牛崩天、齙牙仔和楚瑤反應較慢,還沒來得及吃驚,就見一個蓬頭垢麵的囚犯把石萬蛉從中心處救了出去。


    石萬蛉睜開眼來,乍見眼前多了一個囚犯模樣的男人,披頭散發,且渾身散發著惡臭,若是在往常,她鐵定會嫌棄的不行,但今時不同往日,她從沒這麽高興見到眼前這個男人。


    隻不過欣喜之色一閃而過,石萬蛉馬上又繃緊了臉,怒斥道:“大師兄,你耳朵聾啦,我都喚你多少遍了。”


    那囚犯正是石萬蛉的大師兄裴萬生,隻見他一身破衣爛衫,髒的不可名狀,須發更是像雜草一般亂蓬蓬的,完全遮住了臉麵。


    裴萬生低著頭道:“壞人欺負小師妹,大師兄打壞人。”說起話來一愣一愣的,如四五歲的孩童一般。石萬蛉道:“不錯,壞人欺負小師妹,大師兄打壞人。喏,就是這幾個壞人,他們不僅欺負你小師妹,還要下殺手。大師兄,你說該怎麽辦?”


    裴萬生道:“壞人對小師妹下殺手,大師兄對壞人下殺手。”話音未落,伴隨著叮叮當當的鐵鏈聲,隻見他猛地往上一縱,如一隻肥大的蛤蟆一下子就蹦到了齙牙仔和楚瑤跟前。


    他二人武功低微,未作出任何反應,即讓葉馗分掌掃到了左右:“閃開!”


    裴萬生出場之際,葉馗即知是個強敵,一交上手,更覺吃緊。裴萬生的手腳上各纏有一條胳膊粗細的鐵鏈,雖說他使的是拳腳功夫,並不以鐵鏈為兵器,可手腳一旦揮動起來,鐵鏈跟著四處飛舞,無形之中,增添了許多震懾力。


    楚瑤抖擻精神,叫道:“葉哥哥,我來幫你。”尚未近身,就讓勁風刮倒在地,且幸沒碰著鐵鏈,否則小命都難保。


    葉馗喝道:“一邊去,少給我使絆子。”他讓四處亂飛的鐵鏈鬧的頭疼,想要用刀劍給它截了,無奈黃泉劍不在手頭。地下雖有幾件莊客掉落的兵刃,但沒一樣稱手的,盡是些鐵爪、三節棍、流星錘之類的兵器。


    他撿了個流星錘,意圖硬碰硬,砸掉鐵鏈,不期是個累贅,短短七八個回合,即遇著了兩次險情。


    楚瑤在一旁看的是焦眉愁眼,想上去幫忙,卻又害怕拖累葉馗,正急得團團轉,驟然想起自己掛在腰間的佩劍,忙不迭喊道:“葉哥哥,使我的。”旋即解下隨身佩劍,往空中一拋。


    高手過招,瞬息萬變,一眨眼的工夫,兩人的位置就發生了多次位移,長劍不偏不倚落在了裴萬生的腳邊,葉馗再要去撿,已是不能。


    楚瑤滿心想著要把劍送到葉馗手中,眼瞅著擲偏了,不顧前不顧後的就要去撿,讓葉馗瞧見了,厲聲嗬斥道:“你少給我添亂,有那工夫,去把我黃泉劍找來。”


    楚瑤呆呆地應了一聲,著急忙慌去了。


    葉馗又道:“齙牙仔,排簫吹起來。”


    齙牙仔從未見過葉馗向自己求助,不禁愣了一愣,才把排簫湊到嘴邊,轉念想道:“小馗子難得求我一回,常言道:‘乘人之危好富貴’。所謂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我今天不好好劫他一把,都對不起平時的忍氣吞聲。”


    打定了主意,齙牙仔把排簫從嘴邊摘了下來,大聲道:“想聽曲子麽?容易。不過呢,你得先……嗯,我想想,勒索什麽好呢。嗯,有了,就先喊一聲師父。娘的,平時都是老子當徒弟,兒子當師父,今兒個難得時來運轉,我也要嚐嚐甜頭。”


    強敵當前,葉馗唯恐精力不足,偏生齙牙仔這個不省心的,還要在這時候給他搗亂,真的是又來氣又無奈,心道:“真是個二流子,這種時候還來跟我瞎掰扯。”揚聲道:“你不怕我秋後算賬?”齙牙仔捋起袖子,叫道:“我齙牙仔天不怕地不怕,會怕你個鳥?”


    這話傳到江蘿耳中,委實讓她驚怪不已:“這師徒關係未免也太糟糕了吧。”大聲道:“齙牙仔,這個時候還耍嘴皮子,聽你師父的話。要是他一個不高興,拍拍屁股走人了,你算算你有幾成活命的機會。”她畢竟老成些,見葉馗居然低聲下氣向徒弟求援,說明形勢已然十分的凶險,半點不敢大意。


    齙牙仔道:“他要走早就走……”一語未畢,就見葉馗身子一欠,肩頭讓裴萬生的掌緣蹭了一下,登時一片衣衫給撕的破爛。


    齙牙仔武功低微,起初階段完全看不出孰強孰弱,想葉馗那麽大的名頭,準不會敗在個衣衫破爛的瘋子手上,是以當他見到葉馗突然掛彩,直接就傻眼了,好不容易掏出排簫,手心竟冒出汗來。剛要吹動,又冒出來一個問題,喊道:“小馗子,我的曲子認不得人,一旦吹奏起來,你也要吃癟。”


    葉馗道:“盡管吹你的,我早習慣了。”


    齙牙仔鬆了口氣,又想起件事,叫道:“吹哪一首啊?”緊急關頭,他反而沒了主見。葉馗道:“你最拿手的。”


    待齙牙仔的曲子奏起來後,葉馗又道:“崩天牛,崩天拳準備好了,認真聽我口令。”


    牛崩天素來隻有與葉馗唱反調,哪時聽過這個當師父的分派,不過這一回他發現情勢不同以往,竟一句抬杠的話都沒說。可縱然有了葉馗的提示,牛崩天的崩天拳依舊打不著裴萬生,對方不僅速度快,走位更是出人意料。牛崩天盤旋在兩人身邊,反而吃了幾記鐵鏈,好在他皮粗肉厚,隻受了些外傷。


    那壁廂,重新撿回武器的石萬蛉與江蘿打起了拉鋸戰。石萬蛉的右足雖然讓葉馗一掌給劈骨折了,但她自信,隻要不亂走動,對付一個江蘿綽綽有餘,當下背靠著一棵老榆樹,一條鞭子使的風雨不透。


    江蘿雙腿健在,輕身功夫又好,無奈石萬蛉站定了不挪屁股,加之隨手兵刃又長,短時間內,她還真奈何不了對方。


    別看裴萬生瘋瘋癲癲,發招落式井然有序,葉馗與他過了近百招,竟沒抓著一點破綻。中間幾招看似不合常理的敗招,無不跟了絕妙的後招,不知原本是這樣的套路,還是裴萬生的補缺能力超乎尋常。


    兩人且戰且走,楚瑤的佩劍早讓葉馗趁隙撿起,在不知磕了多少口子後,終於砍斷了其中一根鐵鏈。那鐵鏈經百鍛千煉而成,加之又異常的粗重,僅憑市麵上買來的尋常兵刃,能夠斫斷一根,已是不易。


    裴萬生似乎有些訝異,前後揮動了下那隻擺脫束縛的右手,喜道:“嘿嘿,變輕了。”


    所謂福禍相依,世事難料,本以為少了一根鐵鏈在身旁亂竄,能夠輕鬆幾分,不料再次交手後,發現對方的攻勢比之先前更為淩厲,這個時候葉馗再要懊悔已是徒然,隻能硬著頭皮死扛到底。至於楚瑤的那把長劍,在與鐵鏈的一次碰撞中,徹底崩壞,再也用不成了。


    葉馗繃緊了神經,起初尚且能夠有來有往,攻守兼備,過了五十來招,益發吃緊,攻勢漸次減弱,慢慢的隻能全力防守。不過他的防守理念與常人不同,許多看似進攻的招式其實是再尋常不過的防守套路,是以在齙牙仔等門外漢眼中,兩人仍舊是難分難解。他們不知,葉馗從第一招開始,就落了下風。


    以齙牙仔目前的聲樂水平,也就在內功淺薄的人麵前得瑟得瑟,對付裴萬生這樣的高手,完全是隔靴搔癢,效用甚微,有幾次,反而牽累了牛崩天。


    牛崩天怒道:“我說怎麽老是揮空拳,原來是你在搗鬼。”說著就要去奪排簫。


    齙牙仔閃至一旁,叫道:“屙不出屎來怪茅坑,自己技不如人,就別找借口。人家小馗子都能習慣,憑什麽你比人家嬌貴?”牛崩天叫道:“什麽習慣不習慣,分明是他耳屎多。”


    齙牙仔耐不住牛崩天的追討,隻能收了排簫,道:“本少爺正巧有點口幹,就先讓你一回,這要再打不中,我看你找什麽理由。”


    沒了簫聲的幹擾,牛崩天精神大振,摩拳擦掌,再一次衝了上去。他胸有成竹而來,不意在跳入戰圈後,發現空有一身蠻力,卻一點都使不上。葉馗與裴萬生越鬥越激烈,兩人的立足之地幾乎每一瞬都在發生著變化,牛崩天緊跟在兩人身後,一會兒往東,一會兒往西,時不時還要跟裴萬生身上的三根鎖鏈做一番鬥爭,幾輪下來,一拳沒崩中不說,反把自己累得氣喘如牛。


    齙牙仔啐了口口水,罵道:“不成器的玩意,到頭來,還得你齙老爺出手。”說罷,又吹奏了起來。


    牛崩天坐在地下,喘著粗氣道:“能不能換個新鮮點的,來來去去就這兩首,耳朵都要磨出繭子來了。”


    在齙牙仔微微鼓起的肚皮中,能夠熟練吹奏的也就這麽兩首,可要他自承不足,那是決計不可能的,叫道:“哼,別小看人,豎起你的牛耳朵,讓你見識見識,不對,應該是聽識聽識你齙牙老爺的自創成名絕曲——《呆瓜》。”


    不同於前兩首曲子,這一首另外帶詞,齙牙仔先吹一段,跟著唱道:“我,風流瀟灑;你,是個呆瓜。我,溫文儒雅;你,任人踐踏。我,帥到掉渣;你,醜哭爹媽。我,貌美如花;你,哎喲媽呀。”前後攏共就這八小句,吹一段,唱一句,跟著曲調,反複吟唱。


    牛崩天乍聽之下,隻當是笑話,不想一首曲子下來,臉皮紅的跟個猴屁股一般,心口“噗通”“噗通”跳的厲害,更為不妙的是,本來在他眼中醜到天際的齙牙仔,這會兒看來,居然透了一絲俊俏之氣。


    牛崩天用力晃了晃腦袋,跟著狠狠打了自己兩個嘴巴,適才的念頭實在危險至極,趁沒失控之前,得趕緊把意識清醒過來。


    這一首曲子的作成,還要追溯到十幾年前,那時的齙牙仔剛開始跟隨父親學藝,尚未染上好吃懶做的毛病,當時的他亦是有雄心壯誌的。齙牙仔的老爹牙伯當然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夠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將來大成之後,光耀門楣。


    父子倆一個望子成龍,一個篤誌好學,照理來說,順著故事該有的開展,在十數載後,應該會成就一段佳話。不意最終結果卻是截然相反,隻因齙牙仔的雄心壯誌與牙伯所期待的有一丁點點的差異。


    原來齙牙仔學習樂律,不是為了作出天籟之音,純粹是為了女色而已。在他的觀念之中,吹拉彈唱是最沒出息的一個行當,他要是女人,最看不上的就是這一類男人。他呢,屬於沒辦法,生在了吹拉彈唱的世家之中,隻能吃這一碗飯。


    早熟的齙牙仔一想到將來討不著老婆,他就發愁呀,愁的他在不合時宜的年紀就注意起了發際線。他時時於深夜裏望天長歎,任自己相貌再靚、才情再高,uu看書 .kanshu 沒女人要,就是個土鱉。


    於是,他就動起了歪念頭,什麽天籟之音,那是吃飽了沒事找事,正經樂師就該創作靡靡之音。在這般豪情壯誌的促動下,《呆瓜》就此應運而生,短短八小句,用意非常明顯,打壓女方的同時,抬高自己的形象,當然這一切還要有迷魂醉神的曲調保駕護航,否則有詞無曲,那就是明擺著討打。


    然而就在齙牙仔日夜不輟地練習自創新曲時,他的不純動機終於還是讓牙伯給發現了。之後的事態發展就清晰可見了,雖說沒有斷絕父子關係,但也從此陷入了僵局。痛心疾首的牙伯斷了光宗耀祖的念頭,心灰意懶的齙牙仔也絕了妻妾滿天下的念想。


    話回當前,齙牙仔唱過一遍,準備唱第二遍時,驟見牛崩天正直勾勾地瞅著自己,火辣辣的眼神看得他渾身一哆嗦。他罵了聲娘,上去二話不說,就是一腳丫子,踹完了,還不忘罵道:“娘娘的,怎麽女人身上就從未見效過呢?嗯,回去還得再改改。”


    葉馗的“陰陽百折手”自前兩年重新整合以來,還從未受過如此嚴峻的考驗,不論陰還是陽,都壓製不住對手的招式,隻能勉強做牽製之用。


    兩人以極快的速度過了三百招,可無論從哪個方麵,葉馗似乎都要落後於對手。先前江蘿說他一個不高興,可以隨時拍拍屁股走人,此時看來,即便拚了性命,能夠脫身的機會頂多也就兩三成。


    其實在二百五十招之後,葉馗就已左支右絀,難以招架,身上多處掛彩,照此形勢發展下去,必死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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