齙牙仔站在人群中,眼睜睜瞧著鐵巨人和枯屍在大庭廣眾之下登上方舟,立時就不樂意了,叫道:“不是說賭神大賽,不分尊卑,通通都要排隊的麽?敢情這條規矩,隻針對老實人?娘娘的,我也要去插隊。”


    沒想剛擠到竹簍前,就給群毆了回來,齙牙仔憤憤道:“一群欺軟怕硬的家夥,我讓小馗子來收拾你們。”很快在腦海中籌思了一段說辭,湊到葉馗跟前,道:“馗哥,我真替你感到不值,憑你一身本事,憑什麽要跟這群土雞瓦犬擠在一塊。走,咱上船去。”扯起葉馗的衣襟就走,一步都沒走出,腦殼頂上就吃了一記爆栗。


    葉馗嗬道:“給我安分點。”


    大半個時辰後,群雄全部登上方舟。眾人憋足了好奇心,終於得到釋放,探頭探腦,想要一眼望個究竟,不成想整張船板之上,除了用來升降竹簍的絞盤,其他什麽都沒有。


    順著樓梯走上一層,四周風物才逐漸靚麗起來,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條鵝卵石鋪成的林蔭大道,林下夭夭灼灼,花團錦簇。眾人初時隻道是假花假樹,走近去摸過瞧過,才發現是貨真價實。


    穿過蜿蜒曲折的林蔭大道,眼前景色再變,但見五層高樓環聳三麵,一時之間,猶如踏進了中原最大最豪華的酒樓之內。高樓包圍下的空地之上,同樣是奇景一片片,放眼望去,假山叢叢,頗有些重巒疊嶂的氣氛,山下綠水荷池,池中鴛鴦戲水,魚兒歡遊。岸上景色同樣迷人,垂柳依依,百花爭妍,粉蝶彩鳥,蛙鳴蟬噪。


    置身於如此絶景之中,留給群雄的隻有目瞪口呆。大夥驚一陣,歎一陣,讀過幾年書本的,皆忍不住吟上幾句應景的詩詞;沒啥文化的,就隻能不斷重複著“我滴娘”“我滴媽”“我滴乖乖”之類的感慨。


    驚歎過瓊樓玉宇之後,許多人的腦海中又蹦出來一個疑問:此時已然入夜,然而方舟之內明光爍亮,尤勝白晝,可環顧四周,並不見一支火燭、一盞華燈。直至抬首仰望,群雄才恍然大悟,發光源竟是天花板,隻是不知天花板中摻雜了何物,能使之發出如此耀眼亮光。


    葉馗環眼四望,沒有見到一張賭桌、半副賭具,遂把問題拋給了赫顏查。赫顏查笑道:“賭神大賽可不是賭坊內那些玩藝,它考量的東西可多了去了。”


    葉馗眉頭微蹙,心道:“賭神大賽,顧名思義即是賭博了,賭博不以賭來分勝負難道還靠吟詩作對不成。”當即問道:“那都比些什麽?”赫顏查聳了聳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跟著道:“每屆比賽都有變化,誰也猜不著具體的比試項目。”


    正閑話間,頭頂猛然發出“鐺”的一聲巨響,震得群雄耳中嗡嗡直響。舉首望去,一麵碩大無比、徑長丈許的銅鑼不知何時懸掛在了半空之中。


    北首二樓建有一座半圓形的露台,露台之上,十二個身穿米色短衫的漢子肅立四周。眾目注視之下,老袁緩緩登上了高台,不急著發言,先掃視了一眼台下群雄。別看他一大把年紀,一對眸子依舊炯炯有神,深嵌在褶皺不平的臉上,猶如兩塊埋藏在山石之下的精金良玉。


    兩千餘人的目光霎時間都集中在這個老人身上。


    老袁麵帶微笑,來回掃視著台下群豪,待群雄安靜下來,方始開口道:“今年真是熱鬧,來了這許多新朋友,老朽這張老臉也是增光不少。”


    一些老賭徒也注意到了今屆參賽人員比之以往要多了兩三層。新麵孔多以武林人士為主,而且都是些有頭有臉的人物,中原五大派基本都有人到,其中派頭最大的當然要數三皇堡未來堡主上官俊城。


    老袁道:“唉,年紀大了,多說幾句話都感覺喘的不行,冠冕堂皇的開場話咱就免了,隻說一點,守規矩。”他說這最後一句話的同時,雙眼如電閃一般切到了鐵巨人和枯屍身上,早先發生在穀底的事端,他已從下屬那了解了大概。


    鐵巨人冷哼一聲,雙手抱臂於胸前,鼓著一雙虎目,昂頭傲視著老袁。


    四眼相對,現場闃然無聲。


    群豪看看老袁,又瞧瞧鐵巨人,心思各異。有人認為老袁被鐵巨人充滿殺氣的眼神震懾住,以致說不出話來,心中不由得開始憂慮這屆比賽能否順利進行;有人則覺得是老袁年事已高,健忘頻發,瞧他神態,典型呆症病發時的症狀;還有人背脊發涼,感覺到四目相對的底下殺意湧動,指不準將有一場廝殺發生。


    老袁不惱、不屈、亦不懼地盯著鐵巨人和枯屍,沒人能瞧出他深邃的眼睛後麵藏著何種心思。好一會兒,他才微微笑道:“兩位賞臉來參加老頭舉辦的這小小賭賽,那是好的,不過傷人性命實在不該。”緩了口氣,再吧唧兩下嘴巴後,繼續道:“適才是在賽場之外,老頭子管不著,倘使要在我這……咳咳,咳咳,再犯事,可別怪老頭子……咳咳……”說到最後,有些激動,以致氣血上湧,咳嗽個不停。


    鐵巨人一臉的輕佻道:“說不了,就歇著吧。”老袁又咳了一陣,才穩住氣息,道:“閣下的‘爆體鐵甲功’固然厲害,但也並非毫無破綻……”


    此言一出,登時引得底下一片驚噫,道:“怪不得刀槍不入,原來是有‘爆體鐵甲功’護身。”


    “爆體鐵甲功”本出自中原,但由於近百年來,習成這套至剛至陽功夫的武林人士少之又少,以致逐步被江湖中人所淡忘,故而鐵巨人初使之初,沒人能看破他的路道。


    鐵巨人狂傲的臉上閃過一絲訝異之色,沒料到這麽個不起眼的佝僂老頭,竟會知悉自己的底細。眼角再迅速掃了一眼老袁身邊的十二條漢子,觀其形,察其色,情知十二人皆非泛泛之輩,應該是千挑萬選出來的硬手。假使十二人同時攻來,終是不易對付,且在場眾人之中,曾經得罪過的想必也為數不少,動起手來,很難占到便宜。念及於此,縱聲道:“無規矩不成方圓,老賭神的警言,老子記下了。”


    老袁點頭道:“這便好,這便好。唔,還有什麽沒說?哦,對了,規則和項目還沒說呢,我看今年來了不少新麵孔,所以還是要簡單介紹下規則。咳咳,今年的預賽依舊是比五個大項,分別是:眼力、耳力、智力、耐力和記憶力,每項十分……”


    話未說完,許多人就喧鬧開了,不是在翻眼皮,就是在揪耳朵,都想先看看自己的五官靈敏度如何。


    齙牙仔撇了撇嘴,好不掃興,掏出懷中三顆做過手腳的骰子,反手就甩進了池塘中。


    老袁拉高嗓門,意欲讓群雄安靜下來,可群雄哪裏聽得,檢查完了自己,又開始對同夥品頭論足。


    “鐺”“鐺”“鐺”!老袁不得不再次祭出那麵大銅鑼,群雄被洪亮的銅音震的七葷八素,不過總算是消停下來了。


    老袁抿了抿嘴,繼續介紹規則道:“每一項的具體細則在一樓大堂中都有寫明,老頭子在這偷個懶,就略過了。五個項目比試完後,得分最高的三十二人進入最終決賽。嗯,最後一點,大夥盡量不要出老千哦。”


    葉馗眉頭一聳,他雖不好賭,但賭坊的規矩多多少少也知曉一二,出老千等舞弊手段不用想都知道是明令禁止的,然而到了老袁這邊,居然隻要求參賽人員盡量不要出老千。這種說法,他還是第一次聽說,不禁感到有些稀奇。


    齙牙仔第一個吐槽道:“盡量不要算什麽鬼?是鼓勵我們出老千麽?”一旁有人陰陽怪氣地說道:“你要有瞞天過海之術,那就放開手腳,盡管出你的老千。”齙牙仔道:“要是被逮到了會怎樣?”那漢子嘿嘿一笑,不加言語。


    赫顏查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齙牙仔背脊一涼,順手就護住了自己的脖頸,道:“用得著這麽極端嗎?棍棒伺候一頓,意思意思也就差不多了。”赫顏查道:“所以說,還是安分守己些的好。”


    老不死在台下叫道:“說了那麽多廢話,卻隻字不提獎賞,是不是想糊弄我們?”不死老道:“我們不辭辛勞,大老遠跑來可不是為了坐漁船。”死不老附和道:“對呀,贏了都有什麽東西拿?先說清楚了,瞧瞧值不值得我們兄弟參加。”


    老袁笑道:“賭神的名號還不夠嗎?”三老哪在乎這種玩意,叫道:“一個名號能賣多少錢?”老袁拗不過,隻能道:“好吧,好吧,那就順道說說附屬獎品吧。”言罷,即有弟子呈上一份清單,老袁眯著眼念道:“勝者將獲得黃金千兩、武功秘籍三本、刀劍斧鉞各一柄……”


    不待他說完,底下又叫喚了起來:“菜市場的《殺雞刀法》也算是武功秘籍,到底是哪三本,亮出名堂來。”“對呀,兵器的名目也一並說清楚了,別到時拿出幾把廢銅爛鐵來敷衍我們。”


    嚷嚷的基本都是聞名而來的新生代賭徒,一些老賭友看不下去了,紛紛給老袁聲援:“老袁再怎麽說都是咱賭界的標誌性人物,怎麽可能拿廢銅爛鐵來糊弄大家。”


    “就是,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格老子的,你罵誰是小人?”


    “你自個兒心裏有數。”


    “媽的,我看你是欠揍了。”


    眼看爭鬥一觸即發,老袁隻能再度亮出了他的銅鑼,跟著跑出十餘個工作人員攔在了兩夥人的中間。


    老袁也不著惱道:“大夥都消消氣啊,熱情洋溢是好事,不過為了些芝麻綠豆點的小事起衝突,就不值當了。”頓了頓,接著道:“各位新朋友提出的要求合情合理,適才是老朽的過失,沒有講明白,這會兒重新說過。”


    這時,幾名工作人員已將戰利品一一搬了出來,老袁略過裝滿黃金的箱子,直接從錦盒中取出那三本秘籍,道:“讓我瞅瞅啊,第一本是源自峨嵋的《黃庭玄經》;第二本是狂刀客自創的《狂刀十三式》;最後一本依舊是出自峨眉派,乃峨嵋派開派祖師所寫就的《兩儀無象劍譜》。”一麵介紹,一麵展示給群雄觀看。


    葉馗恍然:“怪不得她會來參加這賭賽,原來是為了祖傳劍譜。”


    那邊廂,不知為了何故,又吵了起來。葉馗聽著耳熟,循聲望去,原來是峨眉派一眾不知何時也登上了方舟。


    但見劉常新越出人群,拱了拱手,朗聲道:“前輩,《黃庭玄經》與《兩儀無象劍譜》乃敝派祖傳秘笈,隻因師門不幸,出了個喪德敗行的孽徒,盜走了秘笈。幾番周折,最終輾轉至此……”


    那高台上的十二條漢子皆是老袁的得意門生,其中一個年輕漢子突然挺身說道:“劍譜和心法都是我從江州市集上買下的,不曾偷,不曾搶,更不曾與令徒有過任何交情。閣下要指控家師,最好先查清楚事實真相再說。”


    劉常新忙搖了搖頭道:“兄台誤會了,在下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指控袁老先生。隻是關係重大,敝派興衰全係於此,故而鬥膽向前輩提一請求,萬望將劍譜和心法物歸原主,峨嵋派上下不勝感激。”說完,領著一眾弟子齊齊向老袁敘禮。


    老袁回了一禮,說道:“老朽不過是一個德薄能鮮的爛賭鬼,江湖中的事,老朽盡量不去摻和。至於這兩本秘籍,乃小徒無意中獲得,既然是峨嵋派所有,本該雙手呈還,隻是小老兒已經放出大話,要將兩本秘籍賞與新一屆賭神,閣下的請求,恕老朽不能答應。”


    此言一出,峨嵋派上下登時就鬧開了,唐霞的暴脾氣使得她第一個跳出來叫道:“糟老頭子,誰知道劍譜是你從哪裏順來的,既然好言好語不聽,就休怪我們刀劍伺候。”說著往腰間一摸,卻不想長劍早已上交。


    老袁老臉一沉,壓著嗓門道:“老頭子生平最受不了遭人威脅,若是區區幾句恫嚇之言即能讓袁某人打退堂鼓,那賭神大賽早關門大吉了。”話聲甫畢,四麵八方立時湧出近百個勁裝結束的漢子,迅速圍住了峨嵋派一眾。


    老袁抬了抬手,示意眾部屬暫勿妄動,他走上一步,向劉常新道:“閣下想要重獲劍譜和心法,隻需在賭神大賽中勝出,到時,老朽自會雙手奉上。如果這條路子不合諸位的心意,打定了主意要硬來,老朽同樣奉陪到底。”語聲平緩,可充滿了威勢。


    唐霞氣得額頭青筋一根根暴起,盡管她拿不出證據來證明老袁與何人傑串通一氣,但她決不相信兩本秘籍是從江州市集上買回來的說辭,內裏肯定藏著見不得人的勾當,當下怒道:“老家夥,我會怕你?”對方人多勢眾,但在她眼中,不過是群烏合之眾,成不了氣候。


    方小琬見師父怒氣上了頭,忙上前勸道:“師父,在人屋簷下,暫且忍耐一下。我們先參加那賭賽,能贏最好,贏不了再作打算。”


    劉常新心中同樣的不痛快,但當此情狀,沒有其他的選擇,隻有忍氣吞聲一條路可走。當下在唐霞耳邊低語勸了兩句。


    壓製住了峨眉派後,老袁再接著介紹起那四口兵刃,皆是一等一的絕世利器,最後道:“就是以上這些了。哦,差點忘了,勝者還能得到一條武林機密。”


    眾賭漢聽了,都不甚上心,三老更是嗤之以鼻道:“還以為是什麽好玩意,搞得神秘兮兮的,我們要是想知道什麽武林機密,難道不會去問百曉生嗎?”


    老袁笑道:“這個機密,想那百曉城也未必知曉。”


    群雄聽他如是說,眼中神采不由得亮堂了兩分,連百曉生都不知道,那肯定是關係重大的緊要信息,紛紛問道:“是什麽機密?”老袁雙眼微閉,u看書 .uukanshcm 搖頭晃腦道:“說不得,說不得,隻有勝出者才有資格得悉這條訊息。”


    群雄被他吊起了胃口,哪肯罷休,七嘴八舌問個不停。


    老袁不勝其擾,擺了擺手道:“好吧,好吧,給你們個提示,是關於荒冥玉的最新下落。”


    “荒冥玉”三字一出,群雄當場就炸開了。眾賭漢雖然對武功不甚上心,但要白白送他們一件不必費心費力即能神功傍身的寶貝,當然是來者不拒,有多少來多少。與多數人的呱噪相對,有一部分人比較鎮定,其實他們早有耳聞,故此才會來參加這賭神大賽,泰山十傑第九號人物袁中侯便是其中之一。


    就在群雄交頭接耳之際,時間來到了子時時分。


    老袁看時辰已到,吩咐弟子道:“開始吧。”


    十二名弟子得令,各自深吸一口氣,縱聲道:“第十二屆賭神大賽,正式開幕。”


    餘音未落,頂樓外廊上冷不丁地飛出一條光頭漢子,頭頂朝外,直直地撞向了懸掛在半空中的那麵銅鑼。


    群豪初見之下,立時就有人驚叫出聲來,血肉之軀怎麽禁得住這麽大的撞擊力度,此舉無異於以卵擊石,哪還有活命的機會。


    但聽“當”的一聲響,光頭硬生生地砸在銅鑼之上。銅鑼微微震蕩搖晃,而那光頭漢子竟沒一絲損傷,順勢在空中翻了一個身後,穩穩地落下地來。不待第一人著地,第二個人緊隨其後,又是“當”的一聲。一個個光頭在半空魚貫劃過,眨眼之間,銅鑼發出了十二記響聲,宣告了第十二屆賭神大賽正式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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