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緊要關頭,圈外傳進來一聲大喊:“且慢動手!”跟著人群後擠進來三男二女總共五個人。


    “這不是常州府遠風鏢局的楚萬興夫婦嗎?餘公餘婆也來啦!誒,最後那禿頭醜漢子卻是哪個?”


    “那是沂州四鷹中排行末位的禿頭鷹。”


    “噢,原來他就是禿頭鷹呐。”


    鮑大熊輕舒一口氣,五人之中,除了禿頭鷹名聲差點,楚萬興夫婦和餘公餘婆皆是他正道中人。最近妖魔氣焰大盛,剛才一刹那間,鮑大熊以為是葉馗的同黨到了,小心髒撲騰撲騰多跳了兩下。


    人叢中有人叫道:“怎麽,你們也來找黃泉狗賊興師問罪?那得後麵排隊喲!”


    楚萬興五人狠狠瞪了他一眼,轉眼見到葉馗凜立在垓心,無不大喜道:“恩公,可找著你了。”快步迎上,撲倒便拜,齊聲道:“恩公在上,受楚萬興愚夫婦叩拜。”餘公餘婆和禿頭鷹喊的當然是自個名字。


    葉馗撇過身子,連正眼都不願多瞧他們一下,怒哼了一聲,道:“你們這幾塊臭不可聞的牛皮膏藥還真是難擺脫,又來尋我的晦氣,難道是嫌我還不夠倒黴嗎?”


    五人垂頭低眉跪在地下,聽得葉馗喝罵,隻有苦著個麵孔,一臉的無奈,嘴唇微動,想想還是沉默是金,隻顧納拜。


    八方群雄見五人竟給大魔頭下跪,無不聳然變色,張大了的嘴巴,久久合攏不上。


    有人叫道:“楚總鏢頭,你們是不是有什麽把柄讓這狗賊給抓住了。即便讓人抓了小辮子,也不能跪地求饒牙,士可殺不可辱。”說話的是一個同鄉同行的鏢頭。


    楚萬興右腿殘疾,需要靠拐杖行動,隻見他鐵拐在地下一撐,站起身來道:“好一個士可殺不可辱。”頓了一頓,大聲道:“敢問高總鏢頭,當年地頭蛇閆老虎欺上你家門時,是誰向閆老虎磕的頭、求的饒,最後又是誰鑽的褲襠?”


    那姓高的鏢頭見自己老底被和盤托了出來,臉皮唰的一下就紅到了脖子根,對楚萬興惱恨至了極點,嘴上當然不會承認,叫道:“死瘸子血口噴人,大家莫要相信。”


    楚萬興不屑再瞧他一眼,挺了挺胸脯,揚聲道:“我楚萬興沒有把柄掌握在任何人手中,恩公待我們有再造之恩,別說磕幾個頭,便是要我們粉身碎骨,也不過是一句話。”


    禿頭鷹四人高聲應和。


    鮑大熊幾個掌門人麵麵相顧,心中同一般的納悶:“他們恩公前、恩公後的,到底那黃泉惡賊如何有恩於他們,以致讓他們幾個這般維護他?”


    霍老四跟餘公餘婆有些交情,板著麵孔詰問道:“餘婆,你們這是哪個意思?是要助紂為虐嗎?”他知餘公一向寡言少語,問了也白問。


    餘婆枯啞的嗓門幹笑了兩聲,道:“霍四哥言重啦,老太婆一大把年紀,清閑都沒享盡,咳咳,哪有那精力去助紂為虐。”緩了口氣,接著說道:“在場不少英雄好漢,可能有曾聽說,愚夫婦早在十餘年前便已金盆洗手,不再搭理江湖上的是是非非。


    “咳咳咳,無奈樹欲靜而風不止,我們不招惹是非,是非卻自找上門來。八年前,我那不成器的犬子攜了我乖孫女,一家三口去太湖遊船,不想……”往事重上心頭,不覺傷心難抑,悲歎一聲,咬牙道:“蛟鱷幫那個畜生不如的紈絝子,青天白日竟擄走了我的乖孫***子不敵,與我兒媳一並被淹死在了太湖底。”


    聽到這,餘公忽地怒嘯一聲,鐵杖往地下一頓,一塊大青石登時被敲了個透。


    鮑大熊八年前曾聽說過一些風言風語,當時並不以為意,想江南富庶地區,怎會出如此敗類,以為是有卑劣之徒誣捏謠言來陷害蛟鱷幫,這時聽餘公餘婆親口說來,十之八九是錯不了了,髭須猛地一張,粗聲道:“有這等事?”


    餘婆抹去眼角淌下的一滴老淚,續道:“我們一對老骨頭,怎奈何得了太湖第一大幫。咳咳,我們夫婦倆雖然悲慟,但也沒有泄氣,因為我們堅信江湖中自有正義在,也堅信同道好友決不會視冤屈而不顧。”


    說到這,餘婆突然止了話頭,抬起那褶皺的眼皮,將在場群雄挨個掃視了遍,完了才開口道:“想不到啊想不到,平日裏所謂的名門正派,滿嘴仁義道德,門麵話是一個比一個說的好聽,表麵上個個嫉惡如仇,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可真要把逞凶肆惡的暴行擺到他們麵前,那是什麽借口都搬的出來,總之就是各種敷衍和搪塞。有不要臉的甚至直接推給了老天爺,說什麽老天爺自有公道,待他惡行滿了,自會天降神兵來收拾他。”說到這,“呸”的一聲,一口濃痰吐在地下。


    霍老四皺著眉頭,依稀記得有這麽回事,也依稀記得蛟鱷幫的莊客上門送禮一事。想到此節,不禁羞愧滿麵,不敢再正視餘公餘婆。


    餘婆道:“合著隻有牽扯到自身利益時,才有正邪之分,無利可撈的時候,那真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霍四哥,你說是不是?”當年她夫婦倆求助了江湖上十數個大派,鴻源武館便是其中之一。


    霍老四囁囁嚅嚅,正不知該如何搪塞過去,他門下一個弟子叫道:“我師父又不是三頭六臂,哪能管得了天下所有事。”


    餘婆怒哼一聲,道:“愚夫婦當年行走江湖的時候,雖然武功低微,但同道有難,愚夫婦隻要人在左近,哪一次沒有全力馳援的,然則八年前,這許多名門正派又有誰站出來了?”


    群雄麵麵相覷,無話可說。


    楚萬興道:“當年小女的遭遇跟餘家類似,事發之後,在下聽聞龍公洞信一天師急公好義,且與蛟鱷幫幫主交情深厚,便立即趕去向信一天師求助。嘿嘿,在場諸位好漢想知道信一天師當時是如何說的嗎?”


    不待群雄作聲,信一天師率先跳出來叫道:“姓楚的,你胡說,簡直一派胡言!”


    群雄道:“天師,人家還沒開始講呢!”信一天師急赤白臉地叫道:“他跟黃泉狗賊狼狽為奸,說出來的話能信嗎?待本座替天行道,先斃了這條狗腿子。”


    鮑大熊橫手把他攔將下來,一雙銅鈴眼瞪得圓圓的,道:“天師,咱們讓他說完,中不中?”信一天師自知功力不如他,心下犯虛,退了回去。


    鮑大熊粗聲粗氣道:“楚萬興,你一五一十把來龍去脈說清楚了。”


    楚萬興點頭示謝,朗聲道:“信一天師聽在下道明原委後,說道:‘貧道還以為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你們女兒遲早要嫁人,早幾年,晚幾年,又有什麽差別。現如今能攀附上太湖第一大幫,那是你楚家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得了便宜來賣乖,做人可不能這麽不要臉……”


    沒等楚萬興說完,信一天師已經叫了起來:“放屁,放屁,放你媽的豬頭大屁!”楚萬興道:“在下雖不濟,但也是個人,人放人屁,豬才放豬頭大屁。”


    信一天師隻氣得七竅生煙,見群雄對著自己指指點點,怒氣更盛,呼叱著要砍了楚萬興這個造謠賊。


    當的一聲,金鐵相交,信一天師被震退數步,一看對麵,卻是鮑大熊。


    鮑大熊沉聲道:“沒做虧心事,何懼外人言。”信一天師怒極,全身顫動不止,指著鮑大熊道:“好,好,好,姓鮑的你助紂為虐,好。”撞開幾個圍觀的閑人,奪路而去。


    鮑大熊原本將信將疑,然則見了信一天師氣急敗壞的心虛模樣,十分之中信了九分,沉吟了好一會兒後,朝禿頭鷹道:“禿頭鷹,你又是為哪般?”


    禿頭鷹二話不說,一把扯下身上的那件短衫,露出前胸後背數十條傷疤。禿頭鷹道:“老子落魄成今日,全拜百草門那‘宅心仁厚’、‘體貼入微’的溫掌門所賜。我三位哥哥就沒這麽好命了,妻女被擄,餘下的百來條人丁,盡數遭了姓溫的毒手,而這一切,僅僅因為幾句口角。”


    禿頭鷹憤憤說完,見群雄將信將疑,揚聲道:“誰要是不信,盡管往蒙山地界去問上一問。”


    鮑大熊見他說的信誓旦旦,uu看書 wwuukanshu不由人不信,瞧了瞧葉馗,再看看四麵群雄,不知該如何抉擇。


    葉馗的惡名主要來源於三件暴行,分別是太湖蛟鱷幫、蒙山百草門還有開封陸家,如今蛟鱷幫和百草門的真實麵目被公諸於世,脾氣暴的當場就罵了開來。至於開封陸家,眾人隻知是葉馗所殺,其中內情,卻一概不知。


    半晌後,鮑大熊長長歎了口氣,道:“罷了,罷了。”起步來到方彪麵前,拱了拱手道:“這一樁閑事,老夫不管啦。”不給方彪回話的餘地,垂頭喪氣地走了。


    餘下人中,不少人在聽過楚萬興五人的控訴後,憤懣難消,也罵罵咧咧的走了。


    “別走啊,你們都走了,我八歲親爹的仇,該怎麽報啊?”


    “兄弟,你這個仇得回去問你娘和你後爹。”


    “咦,老哥,你怎麽知道我有後爹?誒,問哪個後爹啊,我有好幾個的。”


    先前那個和尚再一次站出來道:“想不到蛟鱷幫和百草門之中竟有如此胡作非為之輩,更沒想到道行高深的信一天師竟是……唉,知人知麵不知心啊!倒是老衲糊塗了,阿彌陀佛!”楚萬興跟著合十道:“大師慈悲為懷,以良善度人,讓險惡之徒蒙蔽了雙眼,也是有的,無須自責。”


    和尚又問起楚家餘家兩位小女的情況。餘婆回道:“蒙恩公相救,前年嫁了戶好人家,現今在家相夫教子,安安樂樂。”從懷內掏出個喜氣洋洋的金絲紅底錦囊,道:“恩公這是……啊呀,恩公人呢?”


    五人四下裏一陣找,卻哪有葉馗的影子。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邪俠惡仁榜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董濁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董濁並收藏邪俠惡仁榜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