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明淨散人方翎和唐霞挑了三十多名弟子,趁著夜色下了峨眉山。從外出哨探的峨眉弟子那得知陳有鹿和牛鉛已經領著泰山派弟子北往成都去了,方翎生性謹慎,為防萬一,還是決定反其道向南而行。


    一夜無話,東方旭日初升起時,一行人來到了一座小集鎮。為避開泰山派的耳目,方翎讓蘭嬸去市集上購置了一批貨物,又吩咐餘賽男去估衣行買了舊衣衫。


    蘭嬸是明淨散人方翎座下弟子,她年逾五十,比她師父還要大上兩歲。拜師求學,不分地位高低貴賤,亦不分年紀長少。徒弟較師父年長,在江湖上並不罕見。方翎和唐霞雖比她長了一輩,平常也是稱她一聲“蘭嬸”。


    當下眾人找了家客棧,扮成客商。見來路並無可疑人物跟隨,心下稍寬,用過早飯後,轉而向東南行。


    一行人的江湖閱曆合在一塊可算頗豐,叵耐從未有過行商拉貨的經曆,衣裝貨物是到位了,但氣質舉止上與真正的客商還是有一定差別的。加上人數不少,這種格格不入的感覺更是加倍呈現。遇到同行時,第一句話往往是:“新入行的吧?”


    一路上,唐霞始終板著個臉,在她看來,繞路遠行已是沒有必要,喬裝打扮更是多此一舉。想她威風了多少年,還從未如此落魄過,心中盼著途中千萬別被熟人碰見,否則這臉可往哪擱。


    方翎豈會猜不著師妹的心思,隻是比之師妹顏麵受損,安全抵達目的地才是她的首要考慮因素,畢竟小心才能駛得萬年航。


    中午時分,來到處市鎮。餘賽男和魏雲到市集上去買吃食,剛買完饅頭,一個瘦成皮包骨頭的男人從旁邊巷子中突然竄了出來,好巧不巧,與魏雲撞了個正著,饅頭撒了一地。


    餘賽男眉頭一皺,才要說他幾句,那人就已埋著腦袋鑽進另一條巷子去了。


    魏雲看著沾滿泥沙的饅頭,嘟著小嘴道:“這人怎麽不看路啊?”突然發覺到了什麽,一摸錢袋,果然不出所料,急道:“師姐,錢袋丟啦。”


    餘賽男狠狠一頓足,不用猜,肯定是讓剛才那人偷了。當下不由分說,拔腿就追。


    小鎮不大,縱橫不過寥寥幾條降巷陌。那枯瘦漢子腳下倒是滑溜,這裏一轉,那兒一拐,須臾間,就跑出了市鎮。


    餘賽男和魏雲輕身功夫要遠強於這個小偷,虧在人地生疏,道窄阻礙多,輕功難以施展。這時見小偷逃出鎮外,正合她們心意。


    鎮郊東南頭有好大一片竹林,那瘦漢慌不擇路,一頭鑽了進去。餘魏二人緊隨而入,幾下兔起鶻落,瘦漢已近在眼前。正待餘賽男施展擒拿之時,那瘦漢卻突然刹住了腳步。


    餘賽男隻道他放棄了抵抗,當下喝道:“膽腫脹的,怎麽不跑啦?識相的,趕緊把錢袋交出來,省得我們動手。”


    魏雲卻不願就此罷休,她惱這賊人偷她錢袋,讓她公然出醜,若是傳到師姐師兄耳朵裏,估計又要被取笑好一段日子了,說道:“不能如此便宜了他,今天非好好教訓他一頓不可。”忽又道:“師姐,膽腫脹是什麽意思啊?”反射弧真夠長的。


    這個詞是餘賽男從南山三老那聽來的,覺得很有意思,就搬來自己用了,笑道:“就是膽肥的意思。”


    魏雲“噢”的一聲,喝道:“膽腫脹的,你不知道偷別人東西是不對的嗎?如果你實在沒錢買東西吃,可以好好說嘛,為什麽要偷……”


    按餘賽男的性子,若在往常,不用魏雲提議,她自己動手收拾了,可眼下兩位師尊和眾師兄弟都等著用飯,加上這次嶽陽樓之行,幾位師尊多次叮囑要低調行事。念及此處,向魏雲道:“再不回去,師父和師叔可要著急了。”


    魏雲扁了扁嘴,有些氣餒道:“那好吧。”橫過劍鞘憑空虛劈了一下,喝道:“還不把錢袋交出來?”


    那瘦漢自被追上之後,始終低垂著腦袋,到這時才緩緩抬起頭來,獐頭鼠目的麵孔,陰陰一笑。


    餘賽男心下一凜,頓感不妙,不待她作出任何動作,隻聽得四下裏“沙沙”的腳步聲從遠至近,疾速圍攏過來。眨眼間,竹林內跳出十二個黑衣蒙麵人,將餘魏二人團團圍住。


    餘賽男迅速抽出劍來,心道:“糟糕,入了賊人的圈套了。”


    魏雲鼓起勇氣喊道:“你們想幹嘛?”


    那瘦漢獰笑了兩下,道:“小姑娘,你覺得我們想幹嘛?”


    魏雲呐呐道:“你問我,我……我哪裏知道。”聲音越說越小。她畢竟年幼,見到這般陣勢心下登時就虛了。


    餘賽男倒是鎮定如常,她大場麵見得多,掃了蒙麵人一眼,厲聲道:“光天化日,有什麽見不得人的?”


    其中一個蒙麵人道:“要幹見不得人的勾當,自然是不能拋頭露臉。”跟著一揮手,十二個蒙麵人齊齊踏上兩步,慢慢收攏包圍圈。


    餘賽男怒哼一聲,道:“縱算你們遮住了麵孔,就以為我猜不出來了麽?十三條泰山派的狗腿子。”自昨日陳有鹿領著泰山派弟子上峨眉山尋釁那一刻起,武林魁主泰山派的形象在她心目中就徹底顛覆了。她料定此行途中泰山派必會多加阻截,隻是沒想到對方消息如此靈通,來的好快。


    那蒙麵人仰天長笑,道:“道姑真會說笑,泰山派高居武林之巔,尊貴無雙,豈是我等山野草莽能夠攀附上的。”餘賽男道:“狗腿子自然要維護主子,三言兩語就招了供,反倒讓我小瞧了。”猛地一喝:“狗腿子看打!”


    話音未落,銀光閃爍,餘賽男驀地挺身進步,使出一招“錦雞上嶺”,長劍直刺剛才說話得那個蒙麵人。她的心思是:“敵眾我寡,而淨世青蓮陣至少需要四人才能成型,擺不出劍陣,隻有集中力量奇襲其中一人,希冀能夠殺出包圍圈,尋求援助。”


    峨眉劍法精妙無雙,這一刺又是突如其來,既快又狠。等那蒙麵人反應過來,已不及擋架,隻能側身躲避,但還是晚了,嗤的一聲,長劍穿肩而過。


    那蒙麵人沒想到餘賽男會突然發難,一眨眼的工夫,肩頭就吃了一劍,不由得驚懼交加,直接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下。


    包圍圈隨即裂開一口,餘賽男精神大振,長劍左右搖擺,“獅子搖頭”前兩式,應手而出。左右蒙麵人被餘賽男淩厲劍勢所逼,又往後撤了兩步,缺口進一步擴大。這一招兩式在電光石火間完成,眾蒙麵人發愣的間隙,餘賽男右手伸出,一抓一送,將魏雲拋出了包圍圈。


    魏雲尚未反應過來怎麽回事,人就已經在半空之中了,隻顧叫道:“師姐!”


    餘賽男沒能突圍,叫道:“快找師父去!”


    蒙麵人中立即分出四人去堵截魏雲。魏雲稍一猶豫,就被四人給追上了。她終歸年輕道淺,沒拆上兩招,就給製住了。


    這邊廂,餘賽男氣勢洶洶,長劍大開大闔,劍光左右激蕩。蒙麵人心下忌諱,一時不敢靠近。論單打獨鬥,餘賽男自能輕鬆勝出;這許多人圍攻,她哪有什麽勝算。可也正因為如此,蒙麵人自恃勝券在握,不免各懷心思,誰都不願以身冒險。


    鬥了十餘招,在旁壓陣的瘦漢見蒙麵人敷衍混事,忍不住拉開嗓門破口大罵。他生怕拖的久了,再生變數,說不得隻能親身跳入戰圈。


    眾蒙麵人在瘦漢的領頭下,攻勢逐漸犀利起來。


    峨眉劍法固然精妙,無奈雙拳難敵四手,何況此時是十幾隻手,顧得了前麵,顧不了左右後三邊。再拆數招,餘賽男已是左支右絀,左臂、後背先後受傷,傷口處血流不止。


    眼看即要敗下陣來,倏然間聽到竹林中傳來一聲清嘯。


    擒住魏雲的四個蒙麵人並未再加入戰圈,聽到嘯聲,回身顧盼。


    此時正值烈日當空,陽光明媚,隻見林蔭下陡然間冒出點點銀光,燦若繁星,耀眼異常。那四個蒙麵人隻覺得一陣目眩,身不由主撇過頭去。


    一陣慘呼聲後,四個蒙麵人小腿中劍,全部俯跌在地。炫光散去,隻見一個五十多歲的灰衣老者躬身彎腰緩步走出竹林。


    瘦漢這邊見到突發異情,也都停手罷鬥,一齊盯著這個不速之客。


    幾個蒙麵人同時戟指喝道:“你是什麽人?”


    那老者道:“點蒼宋義。”


    餘賽男聞言大喜,點蒼派作為雲貴兩地的領頭羊,當世五大派之一,實力著實不俗。而宋義又與峨嵋派頗有因緣,有他相助,不怕擺脫不了眼前之困。


    瘦漢眉頭緊皺,以他們的實力,對付兩個峨眉派年輕弟子那是沒有問題的,可要再加上一個點蒼派老手就不好說了。想到適才宋義以一劍之力便刺傷了他四個同伴,雖說有偷襲之嫌,但那一份精度和速度,他是比不了的。


    他沉吟了一會兒後,把刀一橫,提聲道:“點蒼派的宋義,常言道‘要得無事,莫惹閑事’,我勸你三思過後再行事,免得引火上身。”


    宋義回看了眼魏雲,跟著又向餘賽男瞧了一眼。


    餘賽男受傷不輕,靠著長劍拄地,才屹立不倒,忍著痛道:“峨眉派弟子餘賽男,拜見宋師伯,我同我師妹……”


    一個蒙麵弟子嗬道:“閉嘴,再多嘴小心我一刀斬了你。”


    宋義朝那瘦漢道:“這位兄台,不知你是否有聽過這一句,‘要得無事,隻須本事’。因為隻要本事高了,管它天上地下的閑事,它都燒不上身。”


    瘦漢嘴角抽搐了兩下,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要闖進來。”手一揚,剩餘七名手腳健全的蒙麵人迅速上前將宋義團團圍住。


    就在此時,竹林外人聲躁動。魏雲聞聽人聲熟悉,知道是師父和師伯來了,連聲叫道:“師父,師伯,我們在這。”


    瘦漢見局勢突然反轉,再也不敢多作停留,撇下一句:“這回算你們走運,我們走。”說完,帶著受傷的蒙麵人奪路逃走了。


    餘賽男咬牙道:“賊胚,休跑。”剛追出兩步,不想就扯動了傷口,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下。


    宋義忙上前扶起餘賽男,道:“師侄,莫再追了。若不是我身上也有傷,定要好好拾掇他們一番。”


    餘賽男驚道:“宋師伯受傷了?”


    宋義輕歎一聲,點了點頭。


    方翎等人久久等不來餘賽男和魏雲,即進鎮尋找,從饅頭鋪得了消息後,一路摸索到了竹林。


    點蒼派位於大理點蒼山,與峨眉山相距兩千多裏,而且中間山川阻礙,交通甚不方便,因此兩派交往不算頻繁。不過宋義是四川眉山人氏,年少時已與峨嵋派結緣,與方翎更是有近四十年的交情。


    寒暄一番後,魏雲詳述事情原委,聽到宋義救難解危,方翎再次道謝。在得知宋義身負內傷,唐霞忙拿出一瓶丹藥,道:“這是本門的河車一陽丹,治療內傷效果甚佳,宋師兄若不嫌棄,望請收下。”


    宋義雙手接過,隻取出一顆丹藥,又將瓷瓶退還回去。


    唐霞伸手推讓道:“宋師兄實在太見外了。宋師兄不顧自己負傷在身,挺身而出,搭救了我兩個徒弟,我們峨眉上下感謝宋師兄還不及,一瓶丹藥又算得了什麽。”方翎道:“是呀,宋師兄就莫跟老朋友客氣了。”


    宋義見推辭不過,道:“那宋某就厚顏收下了。”


    唐霞說的輕描淡寫,事實上這“河車一陽丹”一點都不簡單。所需藥材珍異且繁複,那自不必說,最難的是所有藥材必須在特定時節摘取。有幾味藥材更是苛刻,一年之中就隻有短短幾個時辰可以摘取,早一分晚半刻都不行,一旦錯過就得再等一年。采摘好了,時間依舊緊迫,需要快馬加鞭晝夜不停送至煉藥地點,那是因為所需藥材天南地北,而藥材從采下那刻起,藥性就開始流散,超過一定時間,藥性不足,煉出來的丹藥功效大減,因此需要根據藥材屬性和來回路程事先定好一個最恰當地點。


    順利取得所有藥材之後,煉製丹藥則又是一番工夫,稍有差錯,前功盡棄。旁人隻道峨眉丹藥譽滿天下,卻鮮有人知曉其中之艱辛。這小小一瓶丹藥不知飽含了多少峨眉弟子的心血與汗水,也正因如此,才有了“千金難買峨眉丹”一說。


    方翎道:“恕貧道多嘴無禮,宋師兄武藝不群,不知是如何受的傷?”宋義歎道:“明淨散人過誇了,宋某此次挫敗,全是學藝不精所致。”


    當下三人在空地中的幾塊圓石上坐下。宋義絮絮說道:“這月初二,泰山十傑排號第七的歐陽飛率領泰山派門徒無約而來,開門見山,要我點蒼派歸並進泰山派。”


    唐霞與方翎對望一眼,之前猜想果然沒錯,薑正龍將泰山十傑分遣各地,是想一口氣直接吞並所有門派。如此舉動,不知是該說他是狂還是蠢。


    宋義接著說道:“掌門師兄自然不允,然我師叔卻,唉……”


    唐霞知道宋義還有一位年逾古稀的老師叔,近年來閉關靜修,鮮見外人,遂問道:“沉陽子前輩同意並派?”


    宋義點了點頭,道:“師叔說:‘千百年來,江湖上紛爭不斷,殺戮不止,歸根結底,全因門戶之見。我等學武求藝,無不是為了行俠仗義,造福於民。可自從有了門戶之別,各門各派為了爭長論短,勾心鬥角,俠義再難續。固然有些門派能夠獨善其身,但也僅此而已,各人隻掃門前雪,自私若斯,真是悲哀嗚呼哉。


    “師叔又說:‘門戶紛爭產生的最大弊端莫屬於邪魔歪道趁機入侵,諸大門派心不齊、力不合,一盤散沙,如何鬥得那邪魔外祟。邪魔不斷深根固柢,壯大力量,以致到了今時今日,盤根錯節,再難根除。’師叔所言意味深長,但要拋棄點蒼派數百年基業,談何容易。派內因此分成兩個方陣,以師叔為首同意並派的一方,以及掌門師兄領銜的反對一方。雙方針鋒相對,爭了一天兩夜也沒爭出個結果來。”


    唐霞對沉陽子所言很不以為然,問道:“後來怎樣?泰山派有沒有武力施壓?”宋義道:“那倒沒有,歐陽飛自始至終都是恭敬有禮。”


    唐霞一怔,她在得知宋義負傷那刻,即篤定是泰山派所為,不想另有其人,說道:“我還道是那歐陽飛打傷的宋師兄,既非泰山派,那宋師兄所受內傷從何而來?”


    宋義道:“那是三天前中了埋伏,被奸人所傷。”


    方唐二人“咦”的一聲,疑惑不解,齊聲道:“怎麽會這樣?”


    宋義道:“當日雙方爭論不休,誰也說服不了誰?掌門師兄不敢獨斷,想起了嶽陽樓之約,隻是點蒼派存亡之際,掌門師兄分身不得,遂由宋某前往嶽陽樓恭聆各大掌門高見。”


    方唐二人微微頷首,不過心中仍有一團疑雲:“從點蒼山前往嶽陽樓,不走近道,卻怎麽跑到這沐川縣來了。”


    宋義似乎看出了二人心中疑惑,說道:“在下原是準備前往北勝州坐船走水路,到得麗江時無意中聽到幾個匪類正在密謀一件傷天害理之事。師門危急關頭,按理不該插手此事,但要袖手旁觀,良心上又過不去。從幾人的談話中得知他們窩聚在川南山林中,當時心想雖然會耽擱幾日,但若能揭發他們的陰謀,甚至更佳,一舉端了賊窩,也算是為民除了一大害。”


    方翎道:“宋師兄俠義為民,令人欽佩。”


    宋義擺了擺手,謙虛了幾句,接著說道:“我怕打草驚蛇,一直遠遠跟隨,途中見他們不斷有人加入,到得大涼山時更是一次性多了近百號人。待我見到那些人身上所穿戴的服飾,更是差些失聲叫了出來。”


    唐霞的好奇心完全給勾了起來,急著問道:“是哪方歹人?”


    宋義一字一頓的說道:“魔——教!”


    方唐二人聽到“魔教”二字,不由得駭然色變,同時心中又升起一個疑惑:“魔教餘孽遠逃西域,中原地區縱然有漏網之魚,但也因忌憚正道群雄,早已改名換姓,銷聲斂跡,怎敢如此張揚?”


    但聽宋義接著說道:“原來反對薑正龍並派之舉的不僅是各大派,最忌諱的莫屬於魔教了。假若真如我師叔所言,一旦天下合一,魔教東山再起的希望就要破滅。他們估計也是想到了此節,因此這些年來不斷招兵買馬。那些山賊強匪便是他們招納的新勢力。


    “這一回,他們大舉出動,就是為了阻撓並派一事。唉,隻怪我貪婪無厭,一時靠得太近,以致暴露了蹤跡,中了他們設下的圈套。幸得山神眷顧,突發泥石流,才撿回了這條老命。我本想回點蒼派搬取援兵,但恐誤了嶽陽樓之約,隻能繼續前進,沒想到竟在這片竹林之中再次碰到魔教黨羽。”


    唐霞驚道:“適才襲擊賽男和雲兒的是魔教妖孽?”


    宋義點了點頭,道:“沒猜錯的話,剛才那十三人隻是他們的一支先鋒隊伍。雖然三日前遭遇泥石流,損失慘重,但我估計這個窩點仍有數百人之眾。這還隻是雲南四川兩地而已,全國範圍內恐怕就難以數計了。”


    蒙麵人的身份剛明了,唐霞心中又生出一個疑竇,問道:“魔教餘孽既然視並派一舉為大禍患,又何以阻擊我們前往嶽陽樓?我們也是為了阻止泰山派吞並天下,去商議大計的。”


    宋義苦笑道:“這件事說起來就有些啼笑皆非了,他們不知從何處得來的小道消息,以為各大派前往嶽陽樓是為並派而去,是以半途截殺,千般阻撓。”


    方唐二人聽了,也是哭笑不得。


    唐霞突然縱聲大笑,跟著又一臉不屑道:“就憑這群土雞瓦犬,還敢妄想卷土重來,笑掉大牙喲。要我說,不出十年,世上再無人記得魔教曾經存在過。”


    方翎眉頭微蹙,心道:“唐師妹管中窺豹,難見全貌,魔教存世五百年,倘若真有一日教亡種滅,也非一二十年即能消散無跡。”又想:“沉陽子前輩所言並不無道理,固然薑正龍此舉隻是為了滿足一己私欲,卻也是九州大地去邪歸正的大好契機。隻要天下各派合而為一,同力協契,自能魔邪不侵。薑正龍逞強好勝,傲慢無禮,但總好過凶狠肆暴、殺人如麻的魔教。待薑正龍年老退位之時,我們再推選出一位仁愛惠民的明主,到時大家和衷共濟,正本清源,自然天下太平,人民安樂。不過茲事體大,到得嶽陽樓,且先看看其他門派的意見。”


    宋義慨然道:“這幾日我行思坐想,魔教如此忌諱並派一事,興許天下歸一未必行不得。唉,如讓宋某再行抉擇,我也不知該站在哪一方了。”


    唐霞聽得直皺眉頭,心道:“區區幾個魔教餘孽,就把你嚇成這樣,真不知該怎麽說你了。”於是道:“當然不同意了,u看書 .ukashucm 宋師兄沒見過泰山派的嘴臉,泰山派跟魔教就是一個……”


    方翎臉色一沉,喝道:“師妹,不許胡說。”


    唐霞急道:“師姐,都這個時候了,你還幫泰山派說話,你忘了他們怎麽打傷掌門師兄的了?”方翎正色道:“泰山派言行無狀,有違禮義,但怎能將武林至尊與無惡不作的魔教混為一談呢?”


    在方翎看來,泰山派開派一百九十餘年,門下弟子均以俠義二字立身行事,傳至第八代掌門人即薑鬆鶴父親手上時發揚光大,成為武林中泰山北鬥。到得二十年前,在薑鬆鶴的領導下,泰山派更是成為武林魁主,一時風頭無二。然而自魔教被滅後,薑鬆鶴隱居昆侖山,一心鑽研長生不死藥,泰山派實權從此落入長子薑正龍手中。薑正龍自小就傲睨自若,待掌控實權後更是不可一世,行事作風也逐漸偏離俠義道。經年累月,隨著他野心不斷膨脹,才逐漸起了強行並派之念。因此,在方翎心中薑正龍隻是一時走上岔路,並非無藥可救,僅以此節即全盤否定泰山派未免不公。


    唐霞心中嘀咕道:“泰山派就是新生的魔教。”心裏這般想,嘴上卻不敢再說了。


    宋義聽說董至宗被傷,忙關切問道:“董師兄可安好?到底出了什麽事?”一句問完,肚子咕嚕咕嚕窘叫了兩聲。


    唐霞其實也餓了,說道:“先吃飯吧,我們邊吃邊談。”


    既然連遲鈍的魔教餘孽都瞞不過去,方翎覺得也無沒有再喬裝打扮的必要。一行人重整行裝,處理了貨物,才找了家飯店打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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