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繼續趕路,到巳時初便進入了成都城。


    成都乃西南地區的政治、經濟、軍事中心。城內廣廈華居,鱗次櫛比;十裏長街,車水馬龍。街道兩旁店肆林立,尋常至油鹽柴米,珍奇至和璧隋珠,無不有之。


    成都之繁華,以致每月都有專業市場:一月燈市、二月花市、三月蠶市、四月錦市、五月扇市、六月香市、七月寶市、八月桂市、九月藥市、十月酒市、十一月梅市、十二月桃符市。


    當下正值五月,是以街頭巷尾賣扇商販比之往日要多見的多。蒲扇、團扇、折扇、絹宮扇、泥金扇、黑紙扇、檀香扇、羽毛扇等等應有盡有,種類繁多讓人挑得眼花繚亂,樣式精美教人看得目為之奪。


    幾個年輕弟子生於遠鄉僻壤,拜入峨眉派之後,也是長年在山上修煉,從未踏足過大城市,哪見過這般氣象。一個個東張西望,樣樣都瞧著新鮮。


    幾個年紀稍長、閱曆略豐的師兄師姐在一旁負責解說,從紀念三國時期蜀國丞相諸葛亮的武侯祠到城東不知名巷子中的豆花飯,隻要是跟成都有關的,不管是道聽途說還是親身見聞全部一骨碌倒了出來。


    萬劍山莊坐落在成都西北郊,一行人在城內用過午飯後,從北門出,轉而西行。距離山莊尚有數裏路時,道路兩旁就擺起了燈籠彩綢、喜幛花籃,一切都布置的喜氣洋洋。時不時的,還能聽到從山上傳來的鍾鼓絲竹之樂。


    通往山莊的青石板道上川流不息,劉常新等也加入到同來祝壽的人流之中,遇到相識的舊人難免要寒暄客套一番,如此這般走走停停,原本一盞茶能夠走完的路,現在需要一炷香甚至更長。再往上走,但見山道兩旁赫然矗立著一塊塊巨大石頭,巨石上雕刻了各種名劍的圖案和相應文字介紹。年輕弟子好奇,纏著唐霞和劉常新講述各種名劍傳說。


    到得申牌時分,一眾人終於抵達萬劍山莊。莊前廣場上,一柄高逾五丈的青銅巨劍倒插在場地正中央,威武磅礴,震懾人心。


    來客絡繹不絕,莊丁進進出出接待來賓,繁而不亂,井然有序。


    唐霞一行人剛到門口,還未待莊丁通報,一個身穿黃緞長袍的老者便從莊內喜笑顏開地趕了出來。隻見那老者紅光滿麵,三步並作兩步迎到唐霞和劉常新麵前,拉住兩人的手就道:“賢弟,賢妹,可把你們等來了,愚兄好生歡喜,旅途還順利嗎?董師兄和方師姐近來可好?”


    唐霞回道:“多謝莊主掛念,師兄和師姐都很好,旅途也很順利。”轉頭向眾弟子道:“還不過來行禮。”


    峨眉新生代弟子齊向老者恭恭敬敬行禮。


    這老者便是萬劍山莊莊主華正德,當下與劉常新、唐霞又寒暄了小半刻工夫後,親自偕同唐霞一行人進莊安排住宿。


    山莊內樓閣層層疊疊,一眼難以望盡。如此規模龐大的山莊,即使再來幾百個賓客,接待起來,亦有餘裕。


    當晚,華正德在正廳大擺筵席,款待前來賀壽的賓客。由於第二日便是壽宴,所邀請的賓客已到大半,將正廳坐得滿滿當當。


    此次壽宴,華正德隻邀請了巴蜀兩地的親朋好友。盡管萬劍山莊近數十年來每況愈下,衰敗氣息濃重,總算之前底子厚,其他地區不好說,但在巴蜀兩地名聲依舊響亮。對於此次華正德大壽,巴蜀兩地各大小幫派也都給足了華正德麵子,基本都是掌門人或元老親來賀壽,縱然有幫派實在脫不開身,也送來了貴重賀禮。


    巴蜀兩地大小近百支門派,無論名望還是武功,峨眉派都是當數第一,因此筵席之上,華正德堅持要請唐霞和劉常新二人坐首席。


    唐劉二人當然不肯,推辭道:“哪有壽星不坐首席之理?”


    華正德卻借口當晚筵席並非壽宴,執意要兩人入座首席。唐劉二人扛不住他的熱情,幾番推讓後,才在首席落座。


    筵席上杯觥交錯,人聲鼎沸,好不熱鬧。


    峨眉派弟子坐在東首一席。方小琬對這類無間歇敬酒寒暄的筵席實在提不起多大興趣,百無聊賴之際,發現何人傑不時側頭朝西南方向窺看,忌憚之色盡顯於麵上。她順眼望去,隻見西南邊一席上坐著王家三夫人和狂風寨丁老二。


    方小琬冷冷一笑,道:“真是天涯何處不相逢,有緣千裏來相會啊。”


    餘賽男就坐在方小琬身側,忽然聽到師妹冒出來這一句話,不明所以,問道:“師妹,怎麽了?”方小琬伸手一指,道:“見著老朋友啦。”


    餘賽男見兩人有說有笑,不禁火氣就上來了,怒道:“這兩個無賴居然還敢拋頭露麵。”伸掌在桌上重重一拍,湯汁濺起,灑了一桌。


    唐霞聽聞動靜,循聲望來,見到桌上碗盞傾倒,不由得蠶眉直豎,麵露不豫之色。還是方小琬機靈,見師父動怒,忙拉住正欲去尋釁的師姐,低聲道:“師父瞧著呢!”


    餘賽男聞言轉頭過去,與唐霞目光一交,登時沒了脾氣,坐回位置,兀自生悶氣。


    方小琬安慰道:“不急這一時半會,接下來兩天有的是機會。”她見大廳之上賓朋滿座,師父跟師叔更是坐在首席,無端鬧事生非,不僅連累兩位師尊,峨眉派的清譽也要受損。況且大庭廣眾之下,最多也就嗆上兩人幾句,著實不能解氣。托著下巴,心中開始籌思其他計較。


    用完餐後,華正德在茶廳設了茶會,邀了幾大門派首領繼續閑敘契闊,侃談近段日子江湖上的事跡傳聞。唐霞和劉常新依舊首席,然後依次是雷公洞洞主雷老大、天寶寺住持玉聖上人、碧水潭潭主安夫人和瓦屋派掌門章達山,華正德則在下首主位陪坐。


    玉聖上人見唐霞、劉常新、雷老大都坐在自己前麵,心中大是不服,有意要讓三人難堪,念頭一轉,微笑道:“聽聞峨眉派前些日子得到了荒冥寶玉,真是可喜可賀呐。”


    眾人聽得荒冥寶玉四字,都是一驚,隨即看向唐劉二人。


    劉常新明知他有意挑撥是非,也不生氣,隻是淡淡回道:“道聽途說不可信,江湖上關於荒冥玉的各類傳聞不勝枚舉,不少江湖中人隻因聽到一些小道消息而不惜拔刀相向,實在是欠缺思慮。”搖了搖頭後,又道:“上個月沙燕幫費幫主在峨山鎮不幸罹難,全因某些人捕風捉影,聽信了傳聞。費幫主隻是得了一塊普通玉石,卻給無聊之人添油加醋,變改成了荒冥玉一說。”說到這,向廳外道:“人傑,你進來。”話聲不高,但他內力充沛,這一句話傳到喧噪的大廳,依舊聽得清清楚楚。


    不一會兒,何人傑在莊丁的帶領下來到茶廳,依序行過禮後,劉常新道:“人傑,你把事情原委詳詳細細說一遍。”


    何人傑當下便將沙燕幫幫主費忠如何得到一塊尋常玉石,卻不知何故被傳變為荒冥玉一說,隨後狂風寨和王家如何上門索玉,雙方如何相鬥,又如何逃命,最後費忠如何死在亂鏢之下詳詳細細照實說了。


    唐霞性格直率剛猛,心中惱怒玉聖上人挑三撥四,當下沒好氣道:“上人,都聽明白了嗎?有什麽不清楚的,趁當事人在場,全部問個清楚,別過後再信口開河。”


    玉聖上人想唐霞不過是峨嵋派三號人物,竟敢對他一寺之主這般說話,心中立時存了記恨,臉上仍是麵帶微笑,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唐女俠誤會貧僧了。”


    雷老大為人粗枝大葉,隻聽他虎聲虎氣地說道:“荒冥玉的傳聞就沒一個真的。要我說啊,壓根就沒有那個破玉,就算有,估計跟我家茅坑裏的臭石頭沒什麽兩樣,留存點屎尿味也就得了,藏有內力的石頭?嘿嘿,還真當天下人都是蠢驢蛋子呐。”


    餘人對雷老大的粗言都甚感不屑,心中均道:“你不信是你的事,把我們扯進去算什麽。”


    華正德對於費忠一事有詳細了解過,知道劉常新所言不虛,這個話題再說下去,隻會平添不快,於是改了話頭道:“上上個月在河南開封發生了件大事,不知各位聽說沒有?”


    劉常新揮了揮手,何人傑退出茶廳。


    安夫人道:“華莊主說的可是陸家慘案?”不等華正德開口,雷老大就搶先問道:“哪個陸家?什麽慘案?”


    安夫人暗自翻了個白眼,想這個雷老大忒沒見識,沒好氣道:“開封還有幾個陸家啊?當然是仁誼先生陸朝全了。”


    雷老大噢了一聲,隨即又問:“陸朝全怎麽了?”


    華正德幾人隻是扼腕歎息,誰也不說明。


    雷老大本來就是個急性子,得不到答案,一個勁地跺腳道:“你們別隻顧著歎氣啊,先說清楚陸朝全到底怎麽啦!”


    哀慟片刻後,華正德這才抬起頭來,絮絮說道:“今年年初,老夫前往河南探尋一把寶劍。三月初七抵達開封,當晚陸先生親自設宴招待了老夫,老夫與陸先生雖隻有過數麵之緣,可每次見麵都是無比暢快,如同相識了幾十年的老朋友一樣。當夜我倆飲酒暢談,從家庭瑣碎到國家大計,無所不含,當真痛快之極。不想……”連著悲歎好幾聲後,才繼續道:“沒想到兩天之後,老夫在路途中得到消息,陸先生他……他……陸家八十三口一夜之間……慘遭賊人殺害。”說到最後,已是泫然欲泣,強忍悲痛咬著牙一字一頓才勉強說完。


    眾人聽了,無不聳然動容,之前隻是流言蜚語,真實性要打個折扣,而今親耳聽到曾臨現場的華正德娓娓道來,那自然是錯不了了。


    安夫人第一個提出疑問道:“誰有這麽大的能耐能一夜之間誅殺陸家八十三口?誰又這麽大膽敢跟泰山派作對?”


    其時天下,以五派為尊,分別是東泰山、西峨眉、南點蒼、北三皇和中嶽陽,而其中又以泰山派居首。泰山派作為武林魁主,淩駕於整個武林之上。十一年前九陀峰一役過後,名門正派口中的魔教被滅,泰山派進一步鞏固了自己的天下第一的王者地位。


    安夫人之所以如此說,隻因陸家與泰山派是親家關係。陸家本非泛泛之輩,更有泰山派這個大靠山,是以群豪心中皆是一般的困惑:“到底是哪個狂妄之徒敢去招惹泰山派?”


    雷老大心中一動,叫道:“難道是?不可能,絕對沒可能。”唐霞詫異道:“雷洞主想到什麽了,不妨直言。”


    玉聖上人與雷老大相識多年,一眼就瞧出了他的心思,微笑著說道:“雷洞主是想到魔教了吧!”


    魔教二字一出口,眾人心中無不一顫。


    安夫人鐵青著臉道:“上人真會開玩笑,九陀峰一役之後,魔教便已土崩瓦解,縱然還有些殘兵剩將,也都逃竄到西域去了,哪可能做出此等大動作。”


    劉常新道:“莊主得知噩耗後,可有回陸府調查過?”華正德道:“這個是當然的,老夫得到消息後快馬加鞭當夜就趕回去了……”


    雷老大急不可耐,搶問道:“怎麽樣?有沒有查到凶手是誰?”


    華正德道:“雖然沒有人親眼目睹到行凶場麵,但證據確鑿,這一點毋庸置疑。”說到這,喝口茶,故意賣個關子。


    唐霞可沒那個耐性,急著問道:“為何這麽說?”華正德神秘一笑,道:“因為世上隻有一個人的兵刃能留下那種痕跡。”


    眾人開始苦思冥想,尋思哪一種武器獨到無二,能令人見印記而知其人。


    雷老大才不想費沒這般心思,急道:“華莊主,你就別賣關子了,趕緊跟我們說了吧。”


    華正德賣足了關子,這才不緊不慢地說道:“因為所有傷口表麵,都覆蓋著一層黃褐色的瘡痕。”


    唐霞、安夫人、玉聖上人同時脫口叫道:“黃泉劍!”


    餘人聞言,無不大驚失色,皆朝華正德看去,印證真偽。華正德點了點頭,證實了眾人的猜想。


    廳中一時無言,幾大掌門人皆陷入了靜默,或若有所思,或出神發呆,或低首啜茶。


    半晌過後,劉常新突然朗聲吟道:“黃泉劍出生死別,無常入世把魂牽,一條鎖鏈響鋃鐺,幽冥路上今無眠。嘿嘿,好一把黃泉劍,好一個黃泉擺渡人。”最後一句話,是咬牙切齒一字一頓說出的。


    雷老大撓了撓腮幫子,一臉困惑道:“這首玩意怎麽這麽耳熟呢?在哪聽過來著?”


    華正德等麵麵相望,心下無不感歎雷老大的無知:“這首關於黃泉劍的歌謠已流傳了近百年,但凡聽說過黃泉擺渡人的基本都能背出,你身為一洞之主居然渾然不知。”當下也沒人去理會他。


    玉聖上人撚著頦下短須,開口道:“如此說來,屠萬神那狗賊重出江湖了。阿彌陀佛,江湖中注定又要掀起一場浩劫了。”


    哐啷一聲,一張座椅被打翻在地。原來是雷老大過於激動,跳起來時,不小心給帶倒了,隻見他連連搖手道:“不可能,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屠萬神早在二十三年前就死翹翹了,江湖上人盡皆知,怎麽可能重出江湖?難不成他還會詐屍還魂?”


    玉聖上人雙眼一翻,幽幽說道:“雷洞主說得如此肯定,難道二十三年前親眼目睹了屠萬神身死過程?”雷老大一時語塞,道:“這個……這……這倒沒有。”


    華正德道:“屠萬神的確已於二十三年前在奔馬穀殞命,先父親眼所見,是絕對錯不了的。”唐霞附和道:“不錯,先師當年也有在場。”


    安夫人問道:“那魔頭到底是怎麽死的?”


    華正德道:“屠萬神那狗賊暴戾恣睢,嗜殺成性,江湖中人無不想殺之而後快。一日先父得到屠萬神藏匿在奔馬穀的消息後,立即號召群雄,趕赴奔馬穀除惡。不成想當群雄到得奔馬穀時,屠萬神已然斃命,至於其中情由,就無人知曉了。想必是哪位俠義高士看不慣那惡賊所為,替天行道,為民除去了這一大害。”


    安夫人稍作沉吟後,轉而又問道:“那把黃泉妖劍呢?”


    華正德搖了搖頭,意示不知。


    雷老大道:“那還用問,黃泉劍肯定是讓屠萬神的後人順走了唄。”唐霞不同意雷老大的說法,說道:“據我所知,屠萬神一無子女,二無傳人。”


    雷老大撓了撓頭皮,道:“那黃泉劍到底落誰手裏了?”


    唐霞道:“我曾聽恩師說過,黃泉劍這把劍邪門的很,並不是人人都能拔得出來。據說每一代人中隻有一人能拔出此劍,而拔出此劍的人就自動成為新一代黃泉擺渡人。若是沒有記錯,到這一代應該是第六代了。”


    玉聖上人道:“不用猜,能拔出此等邪劍的人肯定也是與屠萬神一般的邪佞之徒。”廳上幾人齊聲附和道:“不錯。”


    雷老大所思量的與常人不太相同,隻見他皺著眉頭道:“為什麽拔出黃泉劍的人就叫作黃泉擺渡人呢?毫無氣勢可言嘛,黃泉大王、黃泉老大哥、黃泉一條龍哪個不比黃泉擺渡人來得有氣勢。唔,當初起名的那家夥可真是個無腦兒,你們說是不是?”


    餘人也不去理會他,玉聖上人道:“如此說來,七年前太湖蛟鱷幫和蒙山百草門的正凶不是屠萬神,而是這個新一代魔頭的出道作品了?”


    劉常新道:“蛟鱷幫遭難之時,貧道正在左近,得到消息後立即前往察看。隻可惜趕到時,蛟鱷幫已被大火燒成了白地。火起之初,有大膽民眾曾進去查探過,聲稱所有屍體的傷口上都被人塗了黃漆。半年後的蒙山百草門滅門案同樣是這般情況。”


    華正德道:“賢弟,怎麽從沒聽你提起過?”劉常新道:“貧道也沒有親眼見實,隻是道聽途說,不敢亂作定論。”


    玉聖上人道:“不用懷疑,肯定是這匪類,滅門絕戶是曆代黃泉惡賊的慣用手法。”


    安夫人怒拍桌案,道:“蛟鱷幫和百草門皆乃我同道正派,當年九陀峰大戰,兩派也都有出力禦魔,想不到竟讓這惡賊給滅了門,此等惡賊真該殺之後快。”


    就在廳上幾人共憤之際,忽聽得嘿嘿兩聲冷笑,眾人側頭尋望,笑聲出自之前一直緘默無言的瓦屋派掌門章達山。他身材瘦小,又坐在角落,很不引人注目。


    幾人對望一眼,由華正德問道:“章掌門所笑何意?”


    章達山用他那帶著鄙夷的目光,掃視了一眼室內諸人,最後說道:“好一個光明正派,恕章某孤陋寡聞,還請在座各位多多講述些百草門的高風亮節和蛟鱷幫的磊落行徑,也好讓章某這等無知之人開闊開闊眼界,提高提高境界。”


    在座諸人當然都聽出了他話中反諷之意。


    劉常新冷靜下來後,想到那幾年,他在兩地走動時,的確聽說過不少關於兩派的負麵傳聞。


    華正德幾人心中所想的卻是:“人無完人,平時有點過錯也是稀鬆平常,沒什麽大不了。”


    唐霞道:“就算蛟鱷幫和百草門是自食其果,仁誼先生可是真正的仁義高士。章掌門,這又該怎麽說呢?”


    章達山眯著小眼道:“沽名釣譽、欺世盜名之徒世上難道還少嗎?表麵上仁義道德不代表本質也是如此,人前一套人後一套的小人多了去了哩!”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無不搖頭反對,白眼相加。


    唐霞強壓怒火喝道:“強詞奪理。”


    玉聖上人笑道:“章掌門如此維護這黃泉惡賊,難不成與這惡賊關係非常?不知是至親還是故交?抑或更甚,章掌門本人即是新一代的黃泉擺渡人,那得好好恭喜。”


    劉常新在一旁連連搖頭,章達山所言是有偏頗,可就此對其空口誹謗,還是出自一位“得道高僧”的口中,教他實在看不下去。


    章達山大笑三聲,說道:“上人說笑了,就憑在下這點微末道行,隻有遭人滅門的份,哪有絕他人門戶的本事。”


    眼看越說越僵,華正德清了清嗓門,是他這個做主人的發話了,當下義正言辭道:“曆代黃泉擺渡人無不都是些乖僻邪謬之輩,他們殺人如蓺,不管善民惡徒,在他們眼中俱是待斬羔羊。蛟鱷幫與百草門固然品行有疑,但也不至於趕盡殺絕,而弑殺仁誼先生全家八十三口更是天理難容。”


    一番話,登時引得在場眾人無不拊掌叫好。


    玉聖上人道:“像黃泉惡賊這般大奸大惡之人,就該奮起誅之,章掌門可不能為了一己之私而心生偏袒呐。”


    章達山麵露怒色,壓著嗓門道:“玉聖上人,你這話是什麽意思?”玉聖上人裝傻搖頭道:“沒什麽意思,隻是聽聞章掌門與蛟鱷幫還有百草門素來不和。”


    章達山頭一昂,也不作掩飾,道:“沒錯,我瓦屋派跟他們的確存有嫌隙,但一事歸一事,章某也非黑白不分之輩,說我一味袒護黃泉擺渡人,哼,我隻是看不慣某些人僅憑幾句片麵之詞就給人妄加定罪。”說著目光在玉聖上人身上轉了兩轉。


    玉聖上人聽他說自己黑白不分,氣往上衝,拍桌欲起,稍作思量,終強壓了下去。


    章達山輕笑一聲,繼續道:“各位認定世上隻有黃泉劍能留下黃褐色傷痕,能作出如此結論,想必各位定是道山學海、博古通今了。”


    華正德等人麵麵相望,心中嘀咕道:“姓章的跟魔頭私下到底是何關係,讓他這般袒護。”


    玉聖上人怪聲怪氣地說道:“那麽請教章掌門,眼下魔教已除,世上除了黃泉惡賊,還有誰能做下這喪盡天良之事呢?”


    章達山把頭一撇,冷然道:“章某淺見薄識,猜想不出。”


    安夫人道:“眼下證據確鑿,就是黃泉惡賊所為,錯不了的。”雷老大道:“可惜不知道這劃船的家夥現在在哪個旮旯?不然當麵對質,肯定能問個明白。”


    華正德突然意味深長地笑了一笑,道:“老夫知他身在何處。”


    眾人大驚,異口同聲問道:“在哪?”


    華正德捧起茶杯,又賣起了關子,在眾人的催問下,他才緩緩道來:“那惡賊現今就在綿州李家村。”說完掏出一張短箋,遞給眾人閱覽,說道:“這是上月底收到的一封飛書,寫明了黃泉擺渡人的藏身之地。”


    眾人閱過之後,又道:“華莊主可有親自去信箋上的地址查探過?”


    華正德歎道:“說來真是慚愧,最近莊內事務繁忙,老夫還未曾抽出身來。”眾人又問及書信出自何人之手。


    華正德愣了一下,幹笑道:“這個……老夫也不知。”


    安夫人道:“這種匿名信怎麽能信,十之八九是惡作劇。”


    雷老大是個急性子,看過了短箋,就想去實地一探究竟,道:“去瞧一瞧不就知道真假了。”也不管外頭白天黑夜,徑自奔出了茶廳。


    華正德等隻是麵麵相望,沒人追隨。


    雷老大一口氣衝到門前廣場,回身見後麵一個人沒有,當下又毛頭毛腦折返了回來,見眾人依舊安坐各位,品茶閑談,急道:“這個時候還喝什麽茶啊?”安夫人道:“要去你自個兒去,我們還要參加莊主的大壽呢。”


    華正德道:“此事急不得,需從長計議。”轉向劉常新道:“不知賢弟有何高見?”劉常新沉吟道:“此事疑點甚多……”才說了半句,就讓玉聖上人給搶白道:“劉兄的意思是不準備追究那惡賊了?”


    劉常新正色道:“倘若日後查明了陸家滅門一案真是那黃泉擺渡人所為,但凡我輩有誌之士,隻要還有點俠義正氣存在,都該義不容辭,誓誅其人。”


    華正德沒有言語,心道:“都證據確鑿了,還查什麽查。”


    劉常新繼續道:“但就目前所知來看,可疑之處甚多,這封無名飛書就是最大的疑點,我們都不知這封飛書背後之人到底是敵還是友,或者壓根就是出惡作劇。”


    華正德插嘴道:“老夫正是有此顧慮,惡作劇也就罷了,若是別有用心之人設下的圈套,隻怕有去難回。”


    玉聖上人和安夫人對望一眼,心下均道:“人慫借口多。”


    劉常新跟著說道:“貧道認為此事應當收集齊了證據,再作計議。而眼下,則有一對真正的惡人亟待我們的製裁。”


    華正德道:“賢弟指的可是牛頭馬麵?”劉常新道:“正是,貧道在來路上聽聞那兩淫賊前幾日又在成都做了幾件案子,不知可有此事?”


    華正德很不情願地點下了頭,麵有愧色道:“確有此事,老夫也沒想到他們竟會大膽如斯,在我萬劍山莊山腳下擄去了一名大家閨秀。唉,老夫無能,趕到時已經……唉!”捶胸頓足,連連歎氣。


    自劉常新提到牛頭馬麵之後,安夫人臉色就變了,雙拳緊握,牙關咬得格格響。到得此時,再也忍耐不住,翻掌在茶幾上重重一拍,咬牙切齒道:“我早晚要將那兩個淫賊碎屍萬段!”


    原來安夫人的一名愛徒在一個月前不幸遭牛頭馬麵侵犯,一時沒想開,尋了短見。


    眾人談到牛頭馬麵,都是深惡痛絕,不自禁地咬牙咒罵,uu看書ww.uuanshu罵這倆淫賊膽小如鼠,不敢光明正大出來應戰,隻會藏頭縮尾。


    雷老大道:“這牛頭馬麵什麽來曆?用的又是什麽妖法?居然每次都能讓他們絕處逢生,逃之夭夭。”章達山道:“聽說跟七塔明王有所瓜葛。”


    劉常新歎道:“魔教方滅,幾股惡勢力就蠢蠢欲動,少不了又是一場腥風血雨。”說完連連長歎了好幾聲。


    安夫人憤然道:“如果要追根究底,泰山派薑鬆鶴絕對脫不了幹係。他作為武林盟主,這些年來,兩耳不聞江湖事,隻顧著煉製那荒謬無倫的長生不老藥。而他的長子薑正龍和次子薑弈則為了爭奪泰山派掌門,鬧得整個武林無一日安寧。這種環境下,邪魔不滋生,那才叫沒道理。”


    眾人聽安夫人說得義憤填膺,直呼武林盟主大名並斥責其行事作風,縱然心中認可,也沒人接過話頭。一是怕被人抓住話柄,留下禍根;二是武林盟主作為正派領袖,這樣背後議論,實是不敬。


    隻有粗腦筋的雷老大沒有覺察到氣氛的微妙,依舊大剌剌道:“鬥不了多久啦!用腳指頭想都知道是薑正龍贏,泰山十傑,他占了九傑,而且現如今泰山派掌門與武林盟主兩個職位,又都由他代理執掌,薑弈是沒機會嘍。


    薑鬆鶴這一生共收了十個徒弟,長子薑正龍與次子薑弈亦列其中,與他們八個師兄弟,合稱泰山十傑,名望聲振寰宇。


    雷老大嘴巴不停道:“聽說薑弈都多少年沒回天清殿了,隻能在外四處遊蕩,不過躲得再遠再偏僻,隻要一個不留神,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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