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長安將南瑾拽到一側酒樓門口,望著這紛擾場景,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麽才好。南瑾嚇得瑟瑟發抖,小長安摟抱著她,不斷出言安慰,但卻收效甚微。


    小長安:“別怕,我這就帶你回宮裏。”


    南瑾:“此時的宮中,真的比外麵太平嗎?”小長安默然,忽的,他麵色一喜,拍拍南瑾肩膀道:“你看看,這身後的酒樓是何處?”


    南瑾聞言回頭,赫然發現不知不覺間,竟然來到了鴻樓。


    小長安:“武陵公子的信,小姐還差幾封未瞧?”南瑾:“我現在不想討論這個,我連他的樣貌都不記得,看再多又有何用?”


    小長安:“信還是要看的,都是武陵公子的心意!”南瑾:“你瞧瞧外麵這般樣子,談論兒女情長,有何用處哪?”


    小長安聞言忽的正色起來,色厲內茬的道:“小姐,我覺得這非常重要!”南瑾被小長安的表情嚇了一跳,小聲喃喃道:“小長安,你怎麽了?”


    小長安自知失禮,轉瞬間笑逐顏開,身上的戾氣也立時彌散消逝。仿若剛剛那個凶神惡煞的家夥完全就是另一個人。但南瑾把一切都看在眼中,心裏微微發寒。她想離開小長安,但身子屬實病弱。一時間進退維穀,免不得又落下淚來。


    見南瑾哭泣,小長安立時便慌了手腳。一陣溫言軟語,好些時候才將其哄的止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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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瑾:“小長安,我從未見過你之前那般模樣,我害怕了。”小長安見狀心痛不已,舉起白皙手掌便朝自家臉上扇去。巴掌一個接一個,南瑾攔不住他,不多時雙頰已然滲血,殷紅一片。但卻眼眸清澈,盯著南瑾滿是深情。


    南瑾:“小長安,你不必這般的,我不識得武陵公子。如今這世道上,除了你也無人真的真心待我。我身子羸弱,活在世間便會拖累好人。你侍候我心有苦楚,偶有宣泄也實屬正常,我不該責怪你的。”


    小長安聞言,麵目溫潤,擦擦臉上的淤血,好似渾然不痛一般。他雙手環住南瑾,望著紛亂不息的街道,眼神堅定的帶她走了出去。雖然施了一身紅粉裝扮,但此時的小長安,卻好似頭頂那些飛天大俠一般盛氣淩人!


    “小姐,我隻要活著一天,在這蒼白世道上,便無人敢阻你的路!”


    二人走後,鴻樓上方,角落裏坐著兩個人。


    李眠和八步趕蟬。


    八步趕蟬似乎傷得不輕。當日溫樓主和他陷入凰門圍剿,樓主囑托他務必保住嬰孩送往北秦。眼下竟和樓主一同回到了陵陽城中,究竟所為何事,也隻有他二人心裏知曉。


    桌上還剩下一些殘羹,八步趕蟬靜靜喝著溫酒。對麵的李眠趴在桌子上,渾然不覺外麵的雞飛狗跳,流著涎水睡的安穩酣熟。


    夢裏,一位女子身影依稀,手執針線細細縫補,卻已不知伊人何方。八步趕蟬喝完殘酒,輕輕咳嗽幾下,將李眠給拍了起來。


    李眠晃晃腦袋,夢裏那件滿是繡花的袍子依稀縈繞。他睜開眼睛,看了看自己身上那塊空白的地方,最後一朵繡花還是空白擱置。但轉眼看向前方,卻赫然又看到了一朵娟秀的花。


    一朵桃花。


    八步趕蟬:“總算舍得醒了?你在此地多久了?”李眠乍見八步趕蟬,立刻恭敬的逢迎問好:“八師兄,差不多兩天。”


    他並不意外八師兄會輕易找到他。


    在這個紅塵大世裏,如果八步趕蟬想找一個人,那麽除非他已飄零東海之外,否則一定會被他找到。隻要他願意,就一定會尋到。


    這是一個願不願意的問題,不是能不能的問題。


    八步趕蟬:“跟我去個地方,太子也在那裏,他要見你。”李眠聞言微驚:“太子難不成離開凰棠別院了?”


    “所以說你要盡快,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八步趕蟬語調冰冷,李眠起身,紅纓槍嗡鳴在手。八步趕蟬遞給他一個長匣:“裏麵有路徑,我先走一步。你太慢了,我不習慣。”


    話音方落,人已不見蹤影。


    店裏的小二看的目瞪口呆:“客官,連日來打打殺殺,也從未見過這般鬼魅身手。”李眠滿身酒氣,晃晃悠悠:“我八師兄以輕功見長,日行百裏易如反掌!”


    店小二:“世上竟有如此道行人物!”


    “那是因為你從未入得江湖。”


    李眠笑的燦爛,上次在凰棠別院,凰丹尹將他拒之門外並未得見太子。此番終於能夠和心心念念的太子相見,李眠感覺心情稍稍好了一些。當然周遊一日不歸他便不會真的開懷,見太子雖有所緩釋,但並不止癢。


    李眠笑的燦爛,上次在凰棠別院,凰丹尹將他拒之門外並未得見太子。此番終於能夠和心心念念的太子相見,李眠感覺心情稍稍好了一些。當然周遊一日不歸他便不會真的開懷,見太子雖有所緩釋,但並不止癢。


    店小二賠笑:“客官哪裏話,我就是個下三濫的雜役。不過眼前的陵陽城,豈不是已經成了江湖氣候?客官您是他的師弟,您又有幾分神通?”李眠聞言自嘲:“哪裏有什麽能耐,一個酩酊醉鬼罷了。”


    他打開竹匣,桃花劍在裏麵安靜躺著。劍上那朵桃花,正是方才醉眼迷離時,八步趕蟬展示給他看的那朵。


    西梁曆一六二年,北戎曆鴻靈十三年十二月十八。


    賀華黎下令審案第一天,灼陽初升。


    周遊和靈瑜站在養心宮前,背後一直有禁軍追隨,寸步不離。


    靈瑜:“你之前說你的貓犯了罪?”


    “它沒犯罪,賀華黎沒有尋到凶手,隻能拿貓撒氣,然後他總不能綁架那貓,所以隻能拿我撒氣。這是宮裏官宦的通病,無論何種事情,他總能找出個受誡者來。這也是紅塵大世裏的人的通病,他們總是覺得世間所有的因為,世人都認為後麵應該有個所以。”


    青衫道士輕輕歎了口氣。


    “但是你沒犯錯,這樣豈不是萬分委屈?”靈瑜為其忿忿不平。


    “強權麵前沒有委屈的資格,賀華黎是隻能看到所以的人,至於因為什麽,並不是他真正關心的事,他的重點是如何找到這個所以,隻要找到事情的所以然,便沒有人去計較它真實本源的樣子了。”


    二人談論間,迎麵走來一個人,正是黑袍道士周旋。


    周遊和其見禮,周旋酒氣未散,不遠處養心宮宮頂琉璃上側躺著一位白衣,正是文般若。周遊淺笑:“文掌門好雅興,竟然比我還要嗜酒幾分,我的傻師弟,這現場你看了嗎,百裏太後的屍身可還在裏麵?”


    周旋搖頭:“已經搬走了,畢竟過了幾日,沒有保護措施,已然開始發臭。裏麵現如今已經空空蕩蕩,死掉的宮女產婆也被拉走了,她們也都是人,也都會發臭的!”


    周遊看了一遭,果然如周旋所言,不過他反倒是眉目緊鎖起來,回身平視周旋質問道:“屍體是何時搬走的?”


    “這個師弟我就不清楚了。”周旋麵色無奈的攤攤手。


    周遊抬頭看文般若:“文掌門,我信你說的,你們是何時何地見到屍體的?”文般若:“就在方才兩個時辰前,黃門內班院來了幾名小太監,把屍首全部搬走了。”


    周遊笑笑,回身看周旋,周旋笑的頗為尷尬,他沒好氣的白了一眼文般若,但說話的是殺人書生,他又偏偏無可奈何。


    “師弟,你叫人抬走的?”周遊笑著看黑衣道士,周旋麵目陰翳:“師兄說笑了,我哪有那般手段!再者說素聞師兄你能見微知著,何須非要見到臭烘烘的人哪?”


    這話挑釁意味明顯,周遊邁開步子便往裏走,靈瑜緊緊跟隨,走到周旋身前吐了個鬼臉。周旋未曾見過這紫衣姑娘,一時間有些愣住,不曉得在想些什麽。


    宮內有塊回龍壁,壁牆根下有一方茶幾,上麵三杯兩盞淡茶,已經風幹淩亂。


    上方文般若發聲:“當日生產時,鄴王、大禮官和司馬道長在此地飲茶賞月。”


    周遊乍一聽到司馬種道的名諱,眉間深鎖的回看周旋,周旋輕輕點頭,周遊卻滿心疑惑:“這道士你從何處結識,不周山上並無此等人物!”


    “師兄管的太寬泛了吧,這世間的道士除了姓周,難不成全都要姓葛你才滿意?”


    這話說的毫無規矩,周遊亦是微微不悅:“我在問你,你牽連師父做甚?”周旋:“你少和我提那老家夥!他是你師父,我可不認了!”


    黑衣道士麵色通紅,周遊不去理會,在桌前看了半晌,隨即問文般若道:“文掌門,據你所知,當日案發前,他們在這裏喝了多久的茶?”


    文般若搖頭:“不清楚,隻知道百裏太後難產了近一個時辰。”周旋點頭,將臉貼近茶幾桌麵,嘴角喃喃自語:


    “從杯盞擺放來看,有兩位本就在此,對飲對酌,應當是溫侯俊和司馬種道,此二人一丘之貉,自然不必多說,第三隻杯盞還剩殘茶半盞,追溯到幾日前,這杯中茶還未蒸發,應當是滿的,因此第三人並未飲茶,鄴王本就和溫侯俊不和,不喝他給的茶實屬合理,符合鄴王的孤傲調性,因此居中坐的是鄴王不假。”


    “鄴王來到此地,應當也是關心這第三胎龍種,裏麵發生事端,三人肯定會進去瞧看,然後便都說不清楚了。”周遊猶自喃喃,低頭俯首從側麵往裏走,此時的養心宮院中一片狼藉,滿地血跡,腳印雜亂不堪。


    “地上腳印錯雜,但茶幾上幾人腳印還是很好分辨,鄴王應當是一馬當先,溫侯俊和司馬種道緊隨其後,地上偶爾會見後兩者腳印,而鄴王腳印卻模糊不定,說明鄴王應當穿著拖地袍子,大紅猩猩氈或者是紅雀大氅。”


    “這種後擺走路時會抹掉腳印,但後麵跟上的二人腳印就會相對清晰,走在前方的是溫侯俊,後麵的腳印永遠錯落一格,說明司馬種道很懂得尊卑有序,但他的腳印比溫侯俊重些,說明體量應當重於溫侯俊。”


    “我見過司馬種道,照此說來,溫侯俊應當身材清瘦,左腳印外側較深一些,磨損嚴重,說明走路外撇,不會是那些女子走路做派的黃門太監,左側用力明顯,說明很可能是左撇子,暫時隻能看出來這麽多。”


    周遊說完,靈瑜已然驚得眼珠溜圓,上方的文般若亦是震撼莫名,從屋簷上大鵬展翅落了下來:“這都是你方才看出來的?我認得溫大人,他的確是左撇子的老瘦鬼!”


    “如此說來那便對了,可有幸存者,我需要審訊他們,先審訊,再驗屍!”周遊似乎習以為常,周旋臉色卻陰沉如水。


    周遊招呼靈瑜,小心走到裏麵去了,文般若來到周旋身邊,輕輕推了推他。


    文般若:“你這位師兄,當真是恐怖如斯!”周旋:“他總是這般,你若是不想鄴王受累,便少和他說線索,我這位師兄,你給他一分消息,他能推演出半盤局勢出來!”


    文般若:“你這位師兄,當真是恐怖如斯!”周旋:“他總是這般,你若是不想鄴王受累,便少和他說線索,我這位師兄,你給他一分消息,他能推演出半盤局勢出來!”


    “他這樣子多久了?他可有失手過?”文般若微微皺眉。


    “之前從未見他下過山,不過在山上推演沙盤,家師葛行間和其對局三千,皆是滿盤皆輸!”文般若聞言目光如劍,不過依舊是心沉似海,不曉得究竟在想些什麽。


    周旋:“且讓他先折騰幾番,今次這兩樁案子,我想和他正麵鬥個高下!”


    第一天下午,停屍房,臭氣熏天。


    周遊三人都在,靈瑜不見蹤影,他們靜靜看著屋子裏的屍體發呆,盞茶時間沒有一個人妄動。


    “為何隻有宮女太監,百裏太後何在?降生的孩子何在?”


    話一出口,周遊盯著周旋瞧看。


    周旋被他瞧看的渾不自在,大袖一揮道:“師兄你別問我,即便是溫侯俊也沒權利動娘娘的屍身!百裏太後在鈺璟宮是賀華黎安排的,畢竟身份斐然不可相提並論,據太醫瞧看回稟,應當是同樣手段致死,凶手是殺人不是雜耍,沒必要逢人看相也沒必要尊卑有序!”


    周旋頓了一下,神色微微有些狡黠。


    “因此隻需瞧看,這些宮女和產婆的死因便可,師兄,傷口異常明顯無需再行推敲,皆是傷於魁門暗器天樞彗星針!”


    “你確定嗎?你見過此針,還是被此針殺過?”周遊眉目平靜的望著他,周旋聞言微惱,指著屍體底氣十足:


    “師兄,如此強硬狡辯不是你的風骨做派!那繡花將軍出身魁門,多年來追隨太子涼忠心耿耿,四方海內已是人盡皆知,你此番替太子出頭申冤,自然不會認這毒針了!”


    這話說得慷慨激昂,正義凜然,身板筆直英挺,眼眸犀利如電。


    青衫道士並未其所動,猶自半睜眼皮:“若是真的,便假不了,若是假的,便真不得!”周旋:“師兄你這般說話,那你便說說看,除了天樞彗星針,還有何物可造成此般傷口?”


    周遊笑笑,手指輕輕指向文般若:“文郎軟劍,亦能與之分庭抗禮!”


    此言一出,周旋滿目驚愕,蹭蹭蹭倒退三大步。


    他眼神警惕看向文般若,文般若如沐春風,渾然好似無事一般,但其越是這般飄零自若,周旋越是寒顫若噤,畢竟殺人書生出手從不講理,更何況眼下是其有理的時候。


    不過,道士周遊還是清明朗目,舉手投足盡是太極,他和文般若隔空對望相視一笑,泯然無言卻意味深長。


    周旋:“殺人書生行走紅塵,浪裏白袍洗紅梅,談笑詩書染青衫,師兄你這般說道,著實是夠膽魄!”


    文般若依舊翩翩公子相:“周旋道長大可不必緊張,這位道長據理論斷,況且我真的殺了人,懷疑有何不可?被我殺死的人,死相安詳,傷口細膩,和眼下死者極為類似,懷疑有理有據,自然無所畏懼,我覺得周遊道長做的在理。”


    文般若出奇的反應平常,平常的任誰看都有些不大尋常。


    周旋聞言冷笑:“文掌門過謙了,我倒要問問我的好師兄,你會否想過,若真是太子命魁門興風作浪,你斷了心中公道,又該當若何?若是查出白貓謀害紫宸國公,你又該當若何?這世道不是你定的,公理也不是你製的,你究竟有沒有罪責,亦不是你一介遊方道士能夠左右隨心的!”


    周遊笑笑:“若真的太子有罪,那便緝拿太子涼,我也當做傍臣!但歸去來兮是我自己的貓,我自知不做傷天害理之事,因此你後麵這句若何並不會照進現實。若是我真的有罪,自然會引頸受戮。若是我兩袖清風,自然會月明風清。”


    黑衣道士大袖一揮:“這話我記下了,不過你懷疑文郎也太過不當,畢竟文郎乃是天下公選之人,眾目睽睽之下,豈能容得沙子?而且文郎在場你卻直言相向,你這般說我覺得已是閻王棲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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