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回:間手足吳加亮謀定傳遺命曹孟德壽終


    蕭讓對曹植道:“如今大王病重五官中郎將既已入京倘有意外必然不利於公子。既然如此何不先下手為強準備軍馬。大王倘無事則好大王若有事則乘出城安葬之時公子擁兵進京繼魏王之爵誰敢不從也!”曹植聞言倒是一愣。思索片刻想起當日漢獻帝死曹丕引兵進京相奪權柄之事頭道:“謙之所言甚好。隻是我與子桓總歸兄弟也相動刀兵恐人非議。”蕭讓正色道:“公子尚且念兄弟之情卻不知子桓心中早有相害之意。如今尚且耽誤恐子桓掌權之日大禍將臨頭矣!”楊修道:“雖然若大王遺命教子桓繼位群臣推戴隻怕我於名分終究有虧也。”蕭讓道:“群臣有子桓黨羽亦有漢室忠臣。公子隻需力擁漢室豈懼名分不正哉?”曹植聽了心念方動。楊修道:“今日已晚不妨各自歇息明日再去打探。”丁儀道:“公子不妨先派遣心腹人往許都去打聽詳細若大王有事即刻回報。”曹植然之遂叫了兩名心腹連夜出城往許都去了。


    當夜曹植酒意全無通宵未眠。至晨起身便衣出府邸沿街行走。約一刻到一僻靜街角。看迎麵一個先生一目眇精神委頓擦肩過來神色忽變朝曹植深深一揖並不答話徑直便走。曹植心頭一跳急轉身聞那先生口中歌道:“風雲突變兮大廈將傾;大廈將傾兮兄弟無情。兄弟無情兮舉步艱難;舉步艱難兮禍在旦夕!”曹植聽他作歌正中心事急急上前對那先生道:“請教先生尊姓大名。”那人微笑道:“化外之人姓名無用也。”曹植道:“方才聽先生作歌甚是有趣可否到舍下一談?”那人笑道:“我這歌隻唱當今丞相魏王家事豈能隨意與人詳談?”曹植道:“魏王家事如何?”那人道:“兄弟相爭手足難全也!”曹植道:“魏王尚在兄弟如何相爭?”那人大笑道:“魏王在日尚且鉤心鬥角天意國喪棟梁豈免家起內禍!”曹植道:“手足情深如何不能全?”那人道:“弟念手足之意兄有相殘之心!”曹植聞言悚然:“兄弟相爭那便如何?”那人道:“勢不兩立汰弱留強。”


    曹植聽他句句中心思然尤猶豫。那先生忽冷笑再作歌道:“佳人坐幃兮鎖眉憂愁;心許其弟兮身侍其兄。公子多情兮空自長歎;盼君立業兮相迎相悅。”曹植聞此歌如被雷擊震怖異常。傾之泣下再拜曰:“在下便是曹植請先生教我如何是好?”那人嗬嗬大笑轉歎息道:“有能無用公子好自為之!”曹植待要再問那先生搖一搖頭轉身走了。曹植愣在哪裏片刻待要追時先生已轉過街角不見了。曹植口中不住自語:“此天意叫異人撥也!”


    原來曹丕之妻甄氏乃中山人也少年之時與曹植生情曾有婚姻之約卻被袁紹強為其子袁熙納之。及曹操破鄴郡曹植又欲前往不料被曹丕先行迎娶名分既定植雖癡情隻得悵悵自顧。自古情字最難化解曹植又多才放曠頗輕禮法。今日先聽先生以利害再以情相動竟頓生豪氣頗有與曹丕勢不兩立之心。那先生卻是吳用裝扮;因聽蕭讓曹植有便裝出府習慣故預先在哪裏等待。被他一番鬼話動曹植心思以此亂曹家江山也——那吳用自了曹植便躲在孫新、顧大嫂店中暗中操縱。


    再曹植被吳用一番話動。在府中日日與蕭讓相議。蕭讓得了吳用指出些主意頗合曹植心意。過一些日派去許都心腹回來魏王病重確有傳言。五官中郎將曹丕已入許都密封消息。又傳曹丕與許都大臣華歆、王朗等往來密切並秘密調集鄴郡軍馬晝宿夜行分批入京。曹植聞之大驚拍案道:“父親病危子桓隻顧爭位莫非真欲使我等不得見父親之麵!”言罷泣下。蕭讓道:“如今事如箭在弦稍有遲疑反取禍端也!往公子早決!”曹植道:“請先生教我也。”蕭讓道:“如今有二策一者公子舉兵入許得大王榻前相囑可免子桓毒手也。”曹植道:“萬萬不可。父親病危我若舉兵豈不驚擾病體乃大不肖也!”蕭讓又道:“計之二者可在此坐待消息一麵將所部軍馬悄然調到許都左近。大王若薨子桓必扶靈往鄴郡去。我等可引軍急擁公子入城占據武庫一麵聯絡漢臣請天子詔命罷子桓之爵而以公子代之。如此則大局可定也。”曹植猶豫片刻道:“此計倒還使得隻是不得見父親之麵豈非大不孝?”蕭讓道:“子桓斷絕消息分明內外布置公子若獨身去許是自入虎口也!且大王素日最愛公子子桓因此妒忌。若為之害是令大王泉下不安也。”屢屢相勸曹植心意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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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修道:“隻是公子臨淄侯府直屬之兵不滿千人且無將官統帶何以為之?”蕭讓道:“洛陽駐軍有精銳步卒二千餘足堪用也。為將官乃中郎將胡車兒本是張繡部將。張繡與曹子桓一向不睦胡車兒又頗得公子厚待公子倘求助於他必可得援也。又有曹子廉乃宗室重將如今獨鎮關西統兵十萬。此人舊時與子桓亦頗有不睦若得消息可之而反也。”曹植大喜:“是天以謙之先生賜我也!”楊修道:“隻如今怎生動胡車兒?”蕭讓道:“胡車兒乃胡人也性情戇直。我可先教人在軍營散布流言使之心疑。洛陽軍中有兩個壯士一命蔡福一名蔡慶可為公子所用也。”曹植便教召二人來。隔日蕭讓引二蔡前來曹植看二蔡顧盼之間頗有豪傑姿態不由大喜重賞二人。蕭讓下去便教二人在胡車兒軍營傳流言隻講曹丕因記掛舊怨欲不利於胡車兒。


    於是曹植設宴請胡車兒前來飲酒。那胡車兒是個戇直之人也不推辭。來了之後曹植酒席之間隻敘些常事。胡車兒素敬曹植才華橫溢又知曹植是曹操之愛因此言語間自是推崇。酒過三巡曹植忽然潸然垂淚。胡車兒驚道:“公子為何悲傷?”曹植不語隻是搖頭一邊痛哭胡車兒再三勸道:“公子甚事如此悲哀?”曹植道:“我命在頃刻也!”胡車兒大驚:“公子這是怎?”曹植道:“父王病重子桓兄秘入許都封鎖消息。想父王待我一向甚好人所知也。隻怕子桓兄怕我爭位必不見容。如之奈何!”胡車兒聞言心中一震。原來當初張繡在官渡戰前歸順曹操;隻因先前宛城戰中殺了曹操長子曹昂。曹丕與曹昂交好故而心中怨憤難消;又因曹昂死曹丕因而得為世子終存了心生怕外人他竊喜故而對張繡一向三分無禮七分相拒張繡生前因此鬱鬱。胡車兒乃張繡心腹之將早有不滿對曹丕亦多幾分敵意。又被軍中流言心頭不自安。此刻聽曹植如此心想曹丕若得掌權自家是張繡心腹兼之久在洛陽與曹植接近隻怕也難討好。心中這般想臉上便躊躇起來。這邊楊修在屏風後麵看見便踱出來道:“胡將軍如今公子有心向子桓討個公道不知將軍可能相助?”胡車兒看時拱手道:“某多蒙公子關照如今公子與我俱有難也正當效命。”楊修道:“隻恐曹丕公子勢大爪牙耳目甚多將軍畏懼不敢盡心也。”胡車兒聞言拔出隨身匕割指立誓道:“胡車兒願保曹植公子倘有二心天地不容!”曹植大喜與胡車兒盡飲教他回去整編軍馬以備萬一。各處安排妥帖隻待許都消息。


    這邊吳用在孫新店中卻又喚蕭讓來道:“未知曹操部下各人筆跡謙之可能模仿?”蕭讓道:“在曹植府邸多見諸人書信大都能仿也。”吳用道:“甚好。你如今隻去尋找曹洪、曹仁、曹休三人筆跡。一旦聞曹操身死曹植起事便仿三人筆跡口吻作罵曹丕、擁曹植之書與我有要務也。”蕭讓道:“是。”吳用又道:“可有曹操筆跡?”蕭讓道:“有。”吳用道:“可再偽做曹操遺囑也立……”蕭讓道:“立臨淄侯曹植繼位?”吳用道:“非也偽做遺書立鄢陵侯曹彰為後!”蕭讓一驚旋即大悟:“加亮計謀深不可測也!”吳用嗬嗬大笑得意非凡。蕭讓道:“可惜金大堅兄弟不在左近。倘能偽造印記豈不更好?軍師何不遣戴院長去巴郡取金大堅來作印?”吳用道:“縱然偽作印記亦難隱瞞長久。我隻為一時且曹操大限旬日便到若是遣戴院長去巴郡縱然神行恐亦不及也。”於是派戴宗趕往許都一聞消息即刻回報。戴宗得令架起神行甲馬不日便到許都。


    此時曹操在許病勢漸漸沉重。諸將百官盡皆焦慮。世子曹丕整日泣下以淚洗麵。令眾家醫官多方療以湯藥針石盡皆無效。操頭風作加劇夜不能寐稍有入眠則夢見劉備、袁紹、呂布、漢獻帝等皆往來招呼。操心中暗歎召集群臣道:“孤戎馬半世頗多見聞。如今睡夢之中故人來訪是召我同去也。”華歆道:“大王心中擔憂故有此幻景。可請善法之人設醮修禳。”曹操嗬嗬笑道:“若孤天命未盡何須修禳?倘天命已盡縱然設醮修禳又有何用?倘設醮修禳貪生畏死徒為天下笑耳。”遂不允設醮。


    再過一日操自覺體內氣中上焦目不能視物心知大限將近。遂叫世子曹丕及夏侯惇、陳群、賈詡、司馬懿等來榻前道:“孤征戰三十載得天下大半惜兩川、荊州、江東之地仍未歸王化。如今天命將至惜不得與諸君再敘也。奈何心事未平特以交代有勞諸君。”曹丕隻是流淚叩不已夏侯惇等皆道:“大王善保玉體不日定當康複也。”曹操嗬嗬笑道:“人生百歲豈免一死。孤縱橫天下三十年壽過六旬今可無憾也。諸君勿徒傷懷今以家事囑托也。”遂引曹丕之手道:“孤長子曹昂劉氏所生不幸早年歿於宛城;卞氏生四子:丕、彰、植、熊。孤平生所愛第三子植為人虛華少誠實嗜酒放縱因此不立。次子曹彰勇而無謀;四子曹熊已病早殞。惟長子曹丕篤厚恭謹可繼我業。卿等宜輔佐之。”教曹丕向眾人拜謝。曹丕聲調哽咽遵令謝過眾人眾官急急還禮夏侯惇泣下道:“大王放心臣等舍命亦當保世子也。”


    曹操微微頭又道:“劉備世間梟雄本是國家大患。得其國劇變所以傾覆亦漢室之福也。惟今天下之事尚未平息。群雄之中西川劉循、劉闡不過膏粱匹夫難成大氣。西涼馬有勇無謀。交州士燮邊鄙之人不足為患。惟宋江盤踞荊襄手下名將甚多堪為大敵。又有李俊、黃忠乃劉備餘孽占東吳地利憑長江天險亦足疲憊國家。此二賊者不可但以力討可分其勢使彼此相並然後平之。東吳孫權乃後輩之人傑孤之諸子無有及之。如今雖居我羽翼之下實乃龍困淺水切不可使其得勢否則縱龍入海複成大患也。當嚴加防範若有異動宜先除之。切記切記。”眾皆涕泣領命再拜而出。


    曹操複謂曹丕道:“尚有數語交代與汝。汝繼我位必有波折當謹慎處之當斷則斷。然我生諸子皆是你兄弟手足汝為兄長縱有隔閡亦當寬懷化解切勿作袁本初諸子相殘為外人所笑。汝之弟曹植好酒狂放恐常有無禮汝當諒解也。”曹丕流淚道:“孩兒記得。”曹操又道:“朝中群臣多為我腹心若有事可多商量。唯有司馬仲達此人鷹視狼顧極有城府才略蓋世非庸人也。汝可用其才卻不可重用其人也。切記切記。”曹丕麵色凝重道:“亦知了。”曹操囑完揮手教曹丕退下。丕再三叩含淚依依出門。


    再喚眾侍妾來。眾妾皆拜倒榻前大哭不止。操用手逐個撫其麵龐髻分辨其人低聲相慰。又教近侍取平日所藏明香分與諸妾道:“孤雖貴為魏王家未嚐巨富。今以香與汝等聊作資財。汝等可勤習女工多造絲履賣之可以得錢以給衣食也。”又命諸妾多居於銅雀台中每日設祭必令女伎奏樂上食。再囑眾官曰:“我死之後可葬於漳河之濱尋常之所。自古人好厚葬著實無益徒引後人貪心。今天下尚未安定未得遵古也。葬畢皆除服。其將兵屯戍者皆不得離屯部。有司各率乃職。斂以時服無藏金玉珍寶。”華歆奏道:“大王可令人於漳河之畔立疑塚七十二座以防後人盜墓也。”曹操笑道:“子魚此言差矣。孤棺槨之中並無金銀縱有盜墓何以所得?再者縱設疑塚若有人盡掘疑塚七十二又將如何?徒費民力矣!孤乃大漢中興之臣今為匡扶朝廷竭力終生何須疑塚以惑後人哉?”言迄長歎一聲淚如雨下。須臾氣絕。終年六十四歲。時漢新平三年五月也。後人有詩感曹操之死曰:


    一棺何須塚如林誰複如公表此心。橫槊躍馬真快意分香賣履暗傷神。銅雀春情拂漳水金戈秋淚罩浮生。至今猶望埋骨地空教台上望佳人。


    後人又有《鄴中歌》一篇歎曹操雲:


    “鄴則鄴城水漳水定有異人從此起:雄謀韻事與文心君臣兄弟而父子;英雄未有俗胸中出沒豈隨人眼底?功罪魁非兩人遺臭流芳本一身;文章有神霸有氣豈能苟爾化為群?橫流築台距太行氣與理勢相低昂;安有斯人不作逆不為霸大不王?霸王降作兒女鳴無可奈何中不平;向帳明知非有益分香未可謂無情。嗚呼!古人作事無巨細寂寞豪華皆有意;書生輕議塚中人塚中笑爾書生氣!”


    曹操既死文武百官盡皆悲傷。又以幼帝劉傑傳詔故魏王曹操匡扶朝政功勳卓然今薨許都一城素縞。此時戴宗隱在孫二娘、張青店中時時留意打探自然得知遂急往洛陽前去報知吳用。


    且眾官將曹操用金棺銀槨入殮設祭奠於許都。一麵遣人去洛陽臨淄侯曹植、壽春鄢陵侯曹彰及曹操諸庶子宛侯曹據、譙侯曹林、東鄉侯曹袞等各處報喪。世子曹丕整日痛哭幾近昏厥。眾官相聚各自苦苦相勸曹丕悲痛稍止。這日正與眾官哭於殿上忽華歆入道:“今大王既薨天下震動中外不可無主事之人。宜早立嗣王以安眾心。何但哭泣哉!”群臣道:“冊立魏王須得天子降詔;然天子尚幼我等欲扶棺入鄴郡一麵奏情卞王後以定嗣主也。”華歆厲聲道:“今四方割據虎踞鷹揚正國家多事之日宜早定嗣主方主大計。鄴郡距離許都千裏之遙往返奏報倘有變故則社稷危矣!今曹丕公子既為世子則繼王位無二理也!”遂拔出佩劍割下衣袖道:“某請立世子以繼王位。百官有不從者以此為例!”群臣卻有待異議王朗引數百甲士衝上殿來。眾官無不懼悚華歆便令眾官歃血立誓共保曹丕。賈詡道:“今若立嗣主須得天子詔書也。”華歆道:“某即刻便去取來諸君可在此準備也。”


    於是華歆引甲士直入宮中見過幼弟劉傑及皇太後曹節。因劉傑年幼國政須經手者盡是曹太後把持也。曹節看華歆進來心中預料幾分問道:“華子魚此來作甚?”華歆施禮道:“今群臣計議欲立世子曹丕繼魏王之爵特來請天子降旨望太後準奏。”原來曹節心中於其兄曹丕頗有不喜卻與曹植交好。當下道:“我父魏王嫡子有三當擇賢而立。如今可赴鄴郡等卞王後主張也。”華歆道:“如今事態緊急且世子繼位於禮法既合又是魏王遺囑豈可不從!隻請太後降旨!”曹節大怒:“便是汝這般佞臣挑動我手足不合如今尚要脅迫於我乎?”華歆看情形牙一咬喝令武士上前將預先寫好聖旨強幼帝握筆批。曹太後戟指華歆大罵歆充耳不聞一麵叫取了玉璽蓋好遂持聖旨出宮門。於是眾官便在王府殿上立世子曹丕為魏王、丞相、冀州牧。眾官舞蹈而拜。一麵布告天下聞之。曹丕登了王位哀聲大減乃設飲宴與群臣相賀。


    未過數日忽聞鄢陵侯曹彰引精兵二萬自揚州殺奔許都而來。曹丕大驚道:“黃須弟性情剛猛深通兵法武藝。今統兵遠來必與孤爭奪王位也如何是好!”早有夏侯惇站出道:“大王勿憂老夫願提許都人馬前往相勸。鄢陵侯若肯退去自然是好若不然老夫兵馬屯處不叫他近京師也1曹丕心中稍稍寬慰。正欲令忽然殿外來報:“大事不好許都所駐青州軍因先王去世紛紛鳴鼓散去也1曹丕聞言大驚。正是:卻看曹魏昆仲鬥堪比河北袁氏爭?不知曹丕如何應付請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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