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澈這一下當真是喜到狂處,顫聲叫道:“心竹!你,你還在麽……”


    卻怎知楚心竹緩緩轉過身子,竟要離去,南宮澈大急,忙上前一把拉住她,道:“心竹,你生我氣麽,我……”但話未說完,便覺方瀟瀟手腕冰涼異常,渾不似活人體溫。


    南宮澈驚道:“心竹,你……”隻見楚心竹緩緩轉過身來,胸前一個手掌印鮮血淋漓,雙目直勾勾盯著自己道:“澈,我好痛。”


    南宮澈嚇了一跳,倒退一步摔倒在地,一回頭間,竟赫然瞧見南宮恒與劉穎站在身後,二人滿麵血汙,麵無表情地道:“我們被素靈派殺了,被素靈派殺了……”


    南宮澈驚駭無比,道:“爹,娘……你們……”


    隻見南宮恒與劉穎緩緩走到身前,一人拉住他一隻手,喃喃道:“都是為了讓你逃走,我們才會被殺……”


    楚心竹從他身後摟住他脖子,在他耳邊低聲道:“都是因為你,我們全村人都被殺了……”


    南宮澈心神大震,隻覺三人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如利劍一般透心而過,至於三人何以出現在此已然無力去想,喃喃道:“不錯,爹,娘,心竹……都是我,都是我害了你們!澈兒,澈兒現在就來陪你們!”說著探手入懷,摸出一柄短劍。


    這柄短劍乃是當日劉穎在逃難之際塞入他懷中之物,南宮澈事後察看,見此劍鏽跡斑斑,毫無用處,隻因是娘親所贈,這才一直帶在身邊,這時在精神恍惚之下,無意間拿了出來,便向喉嚨刺去。


    便在這時,突聽有人驚道:“這柄劍你是哪來的?”,南宮澈但覺手腕一緊,短劍已從喉前猛地一頓,霎時間南宮恒、劉穎、楚心竹三人身影盡數消失,隻此一瞬,南宮澈神智陡清,望著近在眼前的劍尖,登時驚呼一聲,短劍脫手而落。


    卻見那短劍尚不及落地,已被一人半空接住,南宮澈向他看去,見是個白發蒼蒼的老者。


    南宮澈心神一凜,回想自己適才所見所為,便如中了邪魔一般,心中駭道:“這老頭兒是人是鬼,什麽時候站在這裏的?剛剛是他對我施了邪術?”但見他形銷骨立,老態龍鍾,仿佛一陣風便可吹倒也似,又不禁心生疑慮。


    但見那老頭兒拿著那柄鏽劍看了良久,正要說話,突然間咳嗦起來,過好一陣,咳聲稍歇,緩緩轉過頭來,道:“我問你這劍是哪來的,你聽不到麽?”


    南宮澈不知這老頭兒是何來曆,但想若不是他突然出手,自己此時已然自盡,此人總歸不致有惡意,便道:“這劍是我娘給我的。”


    那老頭兒雙眉一軒,盯著南宮澈道:“你父母姓甚名誰,家住哪裏,你又叫什麽名字,來這裏幹什麽,通通給我一五一十說來!”一語說完,又忍不住咳嗦起來。


    南宮澈聽他如此發問,心中立時悔道:“我好糊塗,他定也是想來抓我爹娘的壞人,怎的我如此大意!”急叫道:“我說錯了,這劍是我在店裏買的!”


    那老頭兒邊咳邊笑道:“大丈夫說一不二,反複改口像什麽樣子,再說有什麽店會賣這種鏽劍?”話未說完已晃身到南宮澈身後,伸手抵住南宮澈後心的“至陽穴”上,正所謂腹為陰、背為陽,這“至陽穴”位於橫膈以上,乃是人身陽中之陽的要穴。南宮澈熟知醫學,知這“至陽穴”至關重要,忙道:“你要做……”但後麵那個“甚”字還未及說出口,忽覺“至陽穴”處有如火炙。


    南宮澈大驚,想要掙脫,但那老頭兒的手掌便如一塊烙鐵般緊緊粘在背上,說什麽也掙不開。隻聽那老頭兒緩緩念道:“一形立道製九生,遷流二事並齊增,三因轉變立足鼎,四方遂計輔相成,五緯交午觀色見,六神相合達流轉,晦曉無常數七緣,八紘同軌諸可為,九製極亢會大成,至善合一始大道……”


    那老頭兒掌中所發乃是剛陽猛烈的靈力,在南宮澈“至陽穴”中愈積愈盛,南宮澈炙熱難耐,就連五髒六腑都似要焚燒起來,聽到那老頭兒口中喋喋不休,大感心煩意亂,但聽了幾句之後,卻忽覺丹田處隱隱鼓動,一股靈力自“尾閭穴”中生出。


    這股靈力雖也屬陽,但陽和溫潤,遠不似那老頭兒掌力那般猛烈,南宮澈但覺這靈力循著脊骨直上而行,也向“至陽穴”遊去,二靈相交,南宮澈與那老頭兒同時一震,各自向後退開三步。


    南宮澈雖糊裏糊塗的衝開穴道,但知那老頭兒武功驚人,自己決計逃跑不掉,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卻見那老頭兒滿臉喜色,一步搶上將他緊緊摟住,喜道:“這股靈力……不會有錯,你就是澈兒,就是南宮恒和劉穎的兒子,想不到你已經長這麽大了,嗯,不錯,算算你今年已有十七歲了,是也不是?”


    南宮澈聽他將自己姓名年齡說的絲毫不差,不禁大感詫異,還不及問那老頭兒是誰,卻見他臉色突又轉作嚴厲,喝道:“你既是南宮恒和劉穎的兒子,怎的如此不爭氣,竟做出這等輕賤性命的行徑!”他每說幾句話,便忍不住咳嗦數聲,這時聲色俱厲的嗬斥下來,更是咳個不停。


    南宮澈雖不知這病老頭兒是何來頭,但聽他如此責問,不禁羞愧的無以複加,低下頭道:“我,我剛才好像中邪了,看到了許多幻覺……”


    那老頭兒道:“你看到了什麽幻覺?”


    南宮澈不願多提楚心竹之事,隻說自己在幻覺中見到父母,見那老頭兒神色轉為平和,歎道:“‘神夢訣’因人而異,隻因你心中太過思念父母,又太過自責,才會生出如此幻象。唉,天可憐見,萬幸讓能我及時認你出來,否則你便是沒有自盡,隻怕也會思念成狂,變成瘋人。”


    南宮澈一驚,道:“神夢訣?難道……難道鹿墟道人和杜氏夫婦他們就是中了這個才變成瘋子?”


    那老頭兒哼了一聲,道:“那些人嘴裏不幹不淨,留他們一條性命已是便宜他們。窮數達變,因形移易,我這‘神夢訣’乃當世第一幻術,那些凡夫俗子利欲熏心,在幻境之中仍不肯放棄貪欲,最終隻會自食惡果,無法自拔。”他說到這裏沉默片刻,長歎一聲,道:“人生在世,何嚐不是一場虛空大夢,對於有些人來說,醒與不醒,又有什麽區別?”


    南宮澈暗暗吃驚,心想自己連這老頭兒的麵都未見,竟就不知不覺中了他的幻術,此人武功之高當真出神入化,隨即突然想起方月藍來,那時他指著一片空地說看到了方瀟瀟,自然也是因為中了幻術,不禁急道:“那方大哥呢?他會不會也瘋了?”


    那老頭兒道:“你說的是跟你一起的年輕人麽,嗯,那人年紀雖輕,武功修為卻已不低,既然我後來未對他加深施術,想必他多半無礙才是。”


    南宮澈聽他說隻是多半無礙,仍擔心方月藍會有萬一,轉過身子便想去尋方月藍,那老頭兒一把抓住他手腕,道:“你去哪裏?”他這隻手經脈突兀,便似枯木一般,但抓在南宮澈身上卻如鐵爪一般牢固,南宮澈吃痛,叫道:“我要去找方大哥,瞧他有沒有危險。”


    隻聽那老頭兒冷笑道:“我不是說了他多半無礙麽?別人隻不過小有危難,你便七上八下,難道你爹娘九死一生,你便不管不問麽?”


    此言一出,南宮澈登時一怔,轉過頭看著那老頭兒,過了許久,喃喃問道:“前輩……你,你是什麽人?”


    那老頭兒鬆開南宮澈,道:“你爹娘叫你來這裏,卻沒跟你提到我嗎?”


    南宮澈搖搖頭,道:“當時走得太急,娘什麽都來不及給我說。”


    那老頭兒連連咳嗦,苦笑道:“或許即便他們想說,也不知該從何說起罷,有這樣的一位大哥,又有什麽好說的?”


    南宮澈奇道:“大哥?”


    那老頭兒點點頭,道:“我叫曲墨,與你爹義結金蘭,我長他十歲,被他成為大哥,你可以叫我曲伯伯。”


    南宮澈見他須發皆白,滿麵皺紋,怎麽看都已年過六旬,聽他說隻比爹爹年長十歲,不禁大感詫異,定睛細看,果然發覺此人確實並非極老,隻是麵容愁苦,甚是催老。


    南宮澈雖不知他所言是真是假,但隱隱覺得這老頭兒在什麽地方與爹爹有些相像,不由自主對他的話信了幾分,上前叫道:“曲伯伯你好。”


    曲墨眼中一亮,露出欣喜之色,伸手摟住南宮澈道:“好孩子,你父母的事我都已經知道了,你這一路趕來,定是受盡了苦頭。”


    南宮澈聽他觸及父母,立時心神激動,在曲墨麵前跪下磕頭道:“曲伯伯,你既然已經知道我爹娘的事,求你一定要救救他們!你本領高強,那些壞人一定不是你的對手。”


    曲墨默然片刻,扶起南宮澈,擦去他眼中淚花,道:“澈兒,你爹娘讓你來這裏,可說過讓我來救他們嗎?”


    南宮澈一怔,萬沒料到曲墨竟會說出這麽一句,喃喃道:“沒有……”


    曲墨“嗯”了一聲,正色道:“這就是了。你爹娘倘若是貪生怕死之人,那麽隻需靜靜待在藥王山上,便可保一生無虞,又何必再重出江湖?你若當針對你爹娘孝順,就乖乖隨我而來,將南宮家的秘密解開!”


    南宮澈一凜,還不及反應過來,曲墨已轉過身子,負手向林中深處而行。南宮澈急忙追上,道:“曲伯伯,難道武林傳聞是真的?我們南宮家真有什麽寶藏?我爹娘就是因為這些被人追殺?”


    曲墨聞言不語,隻顧悶頭向前行走,一時間林中除過二人腳步之聲,便隻有曲墨斷斷續續的咳嗦之聲,南宮澈正失望時,忽聽曲墨歎道:“你跟我來就是,我在這裏便是要告訴你一切。”


    南宮澈精神一振,按捺住心中恐懼,跟了上去。


    林中昏暗無比,南宮澈唯恐走失,隻得緊跟在曲墨之後,一路上曲曲折折,也不知走了多久,忽見前方有光線投下,南宮澈大奇,心想:“這密林遮天蔽日,如何會有光線?”待走入那片光中,眼前豁然開朗,竟出現好大一片空地,空地中央,赫然立有八株赤梧桐樹。


    南宮澈一見這八株赤梧桐樹便不由倒吸一口涼氣,要知他自入林中,所見的赤梧桐樹已逾千株,且每一株都幾乎是一般大小,但眼前的這八株竟比尋常赤梧桐樹粗壯一倍有餘,這八株樹四四分作兩排,彼此之間距離甚遠,月光自縫隙間投下,將四周映的一片紅光發亮。


    曲墨在這兩排樹前停下,悠悠念道:“鳳凰鳴矣,於彼高岡。梧桐生矣,於彼朝陽。菶菶萋萋,雍雍喈喈。時隔十七載,南宮族人終於又回到這朱玄陣中。”


    南宮澈奇道:“朱玄陣?”


    曲墨轉過頭來,道:“正是,世人見這梧桐林紅葉似火,便稱它們為赤梧桐林,其實此林的真正名字叫做‘朱玄陣’,乃是一個法陣,由你們南宮家世代鎮守,至今已不知曆經了幾百年。”


    南宮澈驚道:“法陣?”環顧四周,卻不見有任何異物,問道:“這林中藏有什麽法陣麽?”


    曲墨搖了搖頭,道:“不是林中藏有法陣,而是這整片林子本身就是個法陣。”他說著彎身撿了一根樹杈,在地上畫起圖形來,南宮澈俯身看去,但見曲墨在地上東一堆、西一簇地劃出一個個圓圈,有的圓圈之間加以直線連接,第一幅圖畫有八個圈,其形如井字;第二幅圖畫有五個圈,其中四個排成方形,一個置於中心;第三幅圖畫有八個圈,形如柳葉……但無論哪一幅,看起來都讓人摸不著頭腦。


    曲墨一共畫出七幅圖形方才停下,問南宮澈道:“這些圖形你可識得?”


    南宮澈早已一頭霧水,苦笑道:“澈兒愚鈍,不識得這些圖形。”


    曲墨搖搖頭,歎道:“你不是愚鈍,而是你爹娘什麽都沒給你說,唉,想必在他們內心深處定是希望你能作為個普通人活下去,是以不到最後關頭,便不願告訴你這些事。”接著道:“這些圖形都是二十八宿位中的星宿,從左往右依次是井、鬼、柳、星、張、翼、軫。”


    南宮澈心道:“原來這一個個圓圈代表的都是天上的星星,uu看書 .kanshu 卻不知曲伯伯畫這些星宿要做什麽?”


    但見曲墨指著那左首第一張圖畫道:“你看這八株梧桐樹,是不是與這井宿圖一模一樣?”


    南宮澈一怔,仔細瞧去,果見那井宿圖上所畫圓圈也是兩排形狀,與那八株赤梧桐樹一模一樣,奇道:“難道這些赤梧桐樹是按照這七個星宿的位置生的麽?”


    曲墨點點頭道:“正是,朱玄陣以此七宿衍列而成,咱們此刻所處之地,稱為‘井宿位’,除此之外還有‘鬼宿位’、‘柳宿位’、‘星宿位’、‘張宿位’、‘翼宿位’、‘軫宿位’,這七處星宿位便是朱玄陣的命脈所在,也是靈氣最盛之所在。”


    南宮澈似懂非懂,向這幾株赤梧桐樹看去,覺得這些這些樹隻不過比其他赤梧桐樹粗壯許多,除此之外全無不同,更瞧不出什麽“命脈”“靈氣”雲雲,問道:“那麽這個朱玄陣到底有什麽用?”


    此言一出,曲墨神色立時轉為鄭重,但見他緩緩站起身子,在林中踱了幾步,最後撫著這些赤梧桐樹歎道:“這法陣自然有用,它……它是為了封印一物……”說著走到那七幅星宿圖前,道:“剛才我話沒說完,這七宿合起來,在二十八宿之中還有另一個名字,叫做‘南方朱雀七宿’。”


    南宮澈見他欲言又止,料知這朱玄陣中定然封印著大非尋常之物,待聽他說到“南方朱雀七宿”,不由心中猛地一凜,顫聲道:“難道封印的是……”


    但聽曲墨咳嗦一聲,沉聲道:“朱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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