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叫符合祝人姿態。


    英姿挺特,藝業超時,勤恤民隱,器宇昂然。


    古者民之精爽不攜貳者,而又能齊肅衷正,其智能上下比義,其聖能光遠宣朗,其明能光照之,其聰能聽徹之,如是則明神降之,在男曰覡,在女曰巫。


    有禮節之宜、威儀之則、容貌之崇、忠信之質者,以為之‘祝’。


    天、地、人、神、鬼之中溝通的橋梁。


    所有的氣都從他的祭壇經過,而他作為公正莊重的祝人,將會秉持正與義,維持這樣的平衡持久存在。


    祝鳳丹年輕的時候,就是這般模樣。


    而李啟,曾經也被樂牙前輩這麽評價過。


    李啟沒有接話。


    他要說的已經表達完了。


    “好了,不說這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不過,既然你已有決斷,那我隻能支持你了,加油吧,年輕人,堅持自己的看法,就算結果錯了,起碼這個決定的意誌是不會錯的。”禍鬥這邊,果斷結束了話題,轉而看向遠方。


    她又從認真狀態退了出來,變成了先前那個樣子。


    李啟於是,也不說話,反正他是很習慣於沉默的。


    不過禍鬥惱了。


    她直接跳了起來,揪著李啟的耳朵,怒聲道:“說起道途來頭頭是道,沒了之後就和木頭一樣,你是不是傻啊?你真以為老娘和你說那麽多是和你閑聊不成?”


    “你師父的境況,境況,境況!”


    李啟呃呃。


    他於是連忙認錯道歉,然後搬出一張桌子,也不做其他繁文縟節,趕緊給禍鬥開始講述祝老師最近的情況。


    而且,他還拿出了光幕,開始3d立體展示老師現在的模樣。


    什麽隱私不隱私的,現在也顧不著了。


    老師你就犧牲一下吧,我照顧你的隱私,那我可沒好日子過。


    隻不過李啟還是很保守的。


    畢竟,禍鬥雖然已經擺明了是在追祝鳳丹,可祝鳳丹未必有這個意思。


    他作為弟子,也不能出賣的太過分,就好像是娘家人不能把姑娘推著往外送一樣。


    雖然帝流漿確實很香,但還是要有矜持的。


    不能和那種收了禮物,就把自家姑娘往外推的三姑六婆一個樣子,把師父賣了。


    師父還是很重要的。


    這邊,李啟正在出賣祝鳳丹的些許隱私,用來換取帝流漿。


    而另一邊——


    ——————————


    人道,南疆。


    邱直正在閱讀監天司傳來的消息。


    這是到來的剛剛的情報,三重加急,按照人道的規定,這是必須立刻處理的情報。


    雲駱國出現了足以影響戰場的能量波動,但天機被遮掩,無法推演,請邱直立刻處理。


    邱直眉頭緊蹙。


    這……


    恐怕是巫道那邊的後手。


    那恐怕不能夠再拖延下去了。


    他馬上寫了匯報,立刻通過終端,傳輸到大將軍那裏。


    和李啟有事情找老師,直接當麵談不一樣,邱直有事,都是通過終端的公文係統傳輸的,這樣才符合規矩。


    而下一刻,大將軍回複了。


    鎮南府大將軍說了一句話:“即刻行動。”


    這讓邱直深吸一口氣,他重複詢問了一遍:“大將軍,道爭還未結束,計劃還沒能完全成功,此刻行動,恐怕會給對方留下反抗之機。”


    “沒時間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李啟的傷勢恐怕要好了,現在不行動,就來不及了。”大將軍回複道。


    “好,我馬上就動身。”邱直點了點頭。


    然後,他強行移動身體。


    盡管他知道,每一次移動都會對此刻的他造成不可逆的傷害,所以才需要等‘計劃成功’之後才動身。


    不過……大將軍都已經發話了。


    那麽,動身吧。


    即使邱直知道,此次動身,不論成敗,自己必死。


    他的傷勢就是這樣,隻要敢去執行這件事,不管事情能不能成,他肯定是活不了了。


    而且,人道是不相信輪回這種事的,死亡對他們來說就是終結,他們既不接受死後複生,也不願意接受投胎重來。


    投胎之後,那就是另一個人了,或許會有著類似的記憶,但那隻不過是輪回攪拌的不徹底的原因而已。


    但那無所謂,人固有一死,有時候人就算不想死,但總是會有事情逼迫人做出選擇。


    如今便是他赴死之際了。


    邱直怒喝一聲,體內的氣血開始迸發!


    他的肉身僅剩的那些生命力殘餘,開始燃燒,這讓他的狀態開始迅速複原。


    這是回光返照,不過也的的確確能讓他恢複一部分戰力。


    “三個時辰……”感受了一下自己剩餘的力量,如今這個狀態,他能夠持續三個時辰。


    足夠了。


    邱直化作一道流光,衝向了百越。


    這個時候,其他的人道五品,也從自己的終端之中了解了下一步的作戰計劃,以及邱直和鎮南府大將軍的決定。


    邱直的副官隻覺得一口氣梗在了自己的喉嚨。


    “都尉……”他握緊了拳頭。


    外界的人都認為,人道的人就像是被洗腦了一樣無畏,甚至


    但,人道自己清楚,自己不是沒有感情的機器,隻不過他們不會和其他那些凡人一樣,把‘人性’當做負麵要素。


    凡人們總是給自己找理由,把各種醜惡的事情都丟給‘人性’,說人性是壞的,人性就是崇拜強者,人性的陰暗麵,人性的本質什麽的。


    說人性的弱點,前提問題是:人性是什麽?


    人性,其實不是單個人所固有的抽象物,不是所謂的‘自私’‘善良’之類的抽象產物。


    實際上,這些抽象產物,本質上是來自於物質現實社會所定義的,所以才說,在其現實性上,人性是社會性,所有生物的本質,就是我們所有的外在生活。


    人天生的隻有動物性,也就是刻在基因本能裏的進食,休息,交配等等行為,如果認為這些東西是人性,那你是否是一切具備本能的動物,都有人性?


    草履蟲也有吃飯的欲望呢,草履蟲有人性嗎?


    所以,人性絕不是他們認為的那麽膚淺的事物。


    而那些凡夫俗子所認定的‘人性’,其實是其實是一種虛無縹緲的,所構築的抽象概念,是一種人的獸欲,人的社會關係,人的生存本能,等等東西混雜在一起的東西。


    舉個例子,你把一個嬰兒,放在一個黑箱子,黑箱子裏沒有光,沒有聲音,沒有任何刺激,除了每天固定的食物之外,這個黑箱裏什麽都沒有


    那麽,這個嬰兒能產生‘人性’嗎?


    這個嬰兒在不受到任何刺激的情況下,依然誕生了人性,才能說人性是先天自然具備的,是人‘本身就有的’。


    但很顯然,這樣的情況下,嬰兒無法誕生任何的‘人性’,他隻具備生物天生具備的‘獸性’。


    用這個方法,去掉人性的神聖性,我們就可以得出,人是什麽樣,取決於他受到了怎樣的教育,過著怎樣的生活。


    社會即是人組成的,人的所有主觀思想,所有客觀實在,所有曆史觀,思想,物質,生產關係,都凝聚於社會之中。


    所以,可以說,人的本質,就是其社會關係的總和。


    不可能把人和社會分裂開來,進而把人性和社會性分裂開來,社會性即是人性的體現,人不可能脫離社會性而單獨展現人性,人性就是社會性。


    因此人道很清楚,人性不是自私自利的,人性不是貪欲,不是惡念、淫念、患得患失、目光短淺、懶惰、衝動、無節製,正相反,這所有的‘天生的個性’,都是‘獸性’,是人要摒棄的事物。


    人性,是人存在的證明,是高貴的,脫離了低級趣味的,是人之所以和獸類區分開來的標誌性產物。


    奴隸製社會下,人會具備奴隸製社會的人性。


    封建時代下,人會具備封建社會的人性。


    資本主義下,人會具備資本主義社會的人性。


    隻要重塑外界社會,製造一個人道這樣幾乎完美的物質世界,那麽一個從小在這個完美社會長大的小孩,他的人性,就是完美的人性。


    人的人性就是社會性,生活在這樣一個物質極大豐富,精神境界趨於完美的社會,你很自然的就會成為這樣的人。


    這也是‘以人代天’這一行動的必要性。


    以人代天之後,就能創造一個這樣的世界,這樣的宇宙。


    人道對此堅信不疑。


    所以,邱直的副官擦了擦眼淚,然後開始做剩下的事情。


    都尉已經啟動了計劃,那他就要做好剩下的工作。


    然而,邱直出發之後,卻刻意減慢了速度。


    明明是這個關頭,他卻沒有全身心的衝刺,而是讓出了大概一分鍾所有的時間。


    這位一直以來都如同鐵城一般穩重的男人,頭一次玩忽職守,主動耽擱了一分鍾,給家中妻子用終端發起了通訊。


    “冠卿。”邱直喊出了對方的名字。


    他的妻子名叫梁冠卿,是個文雅典致的名字。


    似乎是察覺到了邱直的事情,這個女子問道:“……你應該是在百越,怎麽突然聯係上我了?你不是說要專心這次的大事嗎?”


    “冠卿,你那邊還好吧?”邱直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如此問道。


    “我這邊是後勤,而且還是織造地,怎麽會有事?倒是你……沒事吧?”冠卿的聲音帶上了明顯的憂慮。


    她知道自己丈夫的性格,邱直是個如山般沉默,但心思細膩的人。


    他很多事情都是看的清清楚楚,想的明明白白,不過不會說出口,隻是自己心裏明白,然後老老實實做自己的事情。


    哪怕成親之後,他也時常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


    不過……他比自己強的多,梁冠卿自己隻不過是七品而已,當初他們八品的時候就認識了,然後一起突破了七品,可謂從微末時便認識。


    但梁冠卿天賦和智慧都有限,七品已是極限,邱直卻一路到四品,但二人依舊恩愛。


    人巫大戰後,邱直來前線,梁冠卿則是在後方織造,負責數十個世界的生產,為前線將士提供法衣護具。


    如今,主動聯係自己,甚至還是在這種時候,對於丈夫的了解,讓她升起一個不好的想法。


    “你應該也猜到了……事情有變,巫神山公子強的出乎預料,不過,一切依然在計劃之中,隻不過計劃被迫提前啟動,我可能……回不來了。”邱直如此說道。


    說是可能,但其實,是肯定回不來了。


    梁冠卿那邊沉默了,並沒有回話。


    邱直也不知道說什麽,隻是叮囑了一句:“冠卿,你且保重,我死之後,不必憂慮,你我三兒一女,皆已成人,都有出息,此生已是無憾。”


    “你是無憾了……我呢?”梁冠卿反問道:“我之缺憾,如何能補?”


    “大任在身,豈能推辭?”邱直說道。


    梁冠卿語氣帶著怒意:“那你去吧,我自改嫁便是。”


    邱直則笑道:“若你改嫁,我倒是放心了,不要沉溺悲傷,世上還有許多風景。”


    梁冠卿聽見這話,隻是長歎一口氣,然後說道:“去吧,家裏後麵的事情,我知道的,你不必擔憂,還有,改嫁隻是說說,你我之情,既已開始,那結束與否,不再我一人。”


    “那就好。”邱直說完,釋懷的笑了笑,隨後關閉了終端。


    他很相信,冠卿肯定會理解的。


    因為,愛不是終日彼此凝視,而是瞭望共同的前方。


    人道中人不是無情,不是機器,他們也有感情,也有心,但他們知道,總要有人為了更多人犧牲,總要有人,不能例外,那為什麽不能是我呢?


    梁冠卿會理解的。


    邱直加速,下一刻,他衝破了百越的前線。


    百越國主設置的檢測術法被觸動,一股難以想象,超越所有國主應對能力的偉力降臨。


    霎時間,所有百越國主都被驚動了,甚至就連李啟和沈水碧的本體都察覺到了邱直的出現。


    這一瞬間,人道也發起了總攻。


    然後,李啟布置的大祭,被強行啟動。


    是的,‘被強行’。


    啟動大祭的,是人道,是邱直!


    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是來自祝融的氣息——


    重黎二氏!他們摸清楚了李啟的大祭,甚至做了滲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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