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啟和禍鬥麵對麵。


    此刻是正午時分,不過天空卻有些陰沉。


    ‘焚燒白晝’雖然沒有完成,但似乎依然達到了某個效果,直接導致了目前的蒼天看去十分慘淡。


    天上的罡風層完全紊亂了,而且……四周的陽氣似乎是被提前點燃,因此消耗的非常嚴重,陰氣席卷周圍,完全陰盛陽衰了。


    因為這樣,所以肉眼可見的遠方,那些偶爾露出的遠景,再清楚不過地表明到處都是同樣的混亂,同樣的陰氣卷來,從而使萬物的陰陽平衡都完全失衡,身體不由自主的難受起來。這混亂和狂暴一直擴展到空曠無垠的廣漠的地平線的那一邊,一片無止境的恐怖景象,眾生卻孤單單地懸於其間。


    不過……這也很符合‘禍鬥’的神通。


    厭火在其南,獸身黑色,體類犬,生火出其口中,名曰禍鬥,噴火作殃,不祥甚矣。


    禍鬥,災厄之獸,從名字也能看得出來,‘禍’字都擺在名字上了,一看也能知道不是什麽祥獸瑞獸。


    它的到來就會帶來火災。


    不過,禍鬥同時也是遠古大神們的跟班。


    說是跟班也不太對,準確的來說,應該是在背後的偷偷跟著的野狗。


    雖然說起來有些不好聽,但大概就是這樣。


    因為,禍鬥的味覺非常特殊,一般的食物對禍鬥來說根本沒有味道可言,味如嚼蠟,而它最喜歡吃的就是各種類型的火焰。


    它可以品味出不同火焰的味道,並且非常喜歡,一般都是禍鬥的人生愛好之一。


    這些火焰的品級還不能太低,所以禍鬥一般都在各種地方覓食不同的火焰。


    換句話說,他們愛吃異火,而且吃了就是徹底吃掉了,是不會再生的。


    這種火焰在諸天雖然不太少見,但也不太多見,尋找起來還是很難的,因此禍鬥時常挨餓,找不到吃的。


    所以,禍鬥想吃一頓飽飯,最簡單的方式就是跟著那些天神們走。


    不管是雷神,亦或者火神,還是其他的某些天神,他們的車駕後麵,都會有各種天火叢生。


    雷神掠過天際的各種雷火,乃至於太一以及那一係列神係的真火,火神更是不必多說,那更是各色火焰多不勝數。


    所以禍鬥就成了一條跟在各色天神後麵的野狗,等著吃對方留下來的火焰,飽餐一頓。


    當然,說是野狗,但那是和諸位天神比起來的,天神們都是大能,禍鬥自然隻能算是野狗,但和其他的生物比起來,禍鬥作為災獸的威懾力那就是駭人級別的了。


    不談那些,既然禍鬥喜歡跟著天神的後麵跑,那眾所周知……


    火神的名字,是祝融。


    祝融不僅僅是‘祝’的來源,他本身也是天神之一,而且還是相當高位的天神,有著‘赤帝’的名號。


    此前就曾經說過,‘帝’是神的領袖。


    星官之主,那位紫微天庭的領袖,太一,就被稱之為‘天帝’。


    對應的,作為火官之主的‘祝融’,也被稱之為‘赤帝。


    對應的還有白帝、黑帝、青帝等等,也都是不同的天神們的領袖。


    這一係列的線索,瞬間在李啟的腦子裏拚出了一個七七八八的事實。


    作為祝融後嗣的祝鳳丹,說不定因為祝融,而和禍鬥產生了某些牽扯。


    說時遲,但這些在李啟腦子裏不過是瞬間的事情,意識到這點之後,李啟立刻做出了反應,他說道:“原來是禍鬥前輩……沒想到,幫我的竟然是您。”


    “可別,我不能直接出手幫你,不然會惹來許多變數,至於這些帝流漿,已經是極限了,不過……應該能起到決定性的作用吧?畢竟你的對手大概還要很久才能被治好。”禍鬥說道。


    李啟點了點頭:“若是沒有意外,確實如此,不過……肯定是還有底牌的,不會那麽簡單。”


    “一個完好的四品加入戰鬥,很多底牌都不會生效了。”禍鬥說道。


    “沒那麽簡單,對了,按照這個說法……前輩您突然降臨,人道那邊知道嗎?”李啟突然意識到了什麽。


    “當然是不知道的,如果知道了,那我豈不是白來了?這是你師父的後手,就是為了贏。”禍鬥答道。


    這話讓李啟微微鬆了一口氣。


    很好,如果是這樣,那就太好了。


    “隻不過,因為你的關係,帶來了意外出現的機會,本來現在人道已經輸了,你卻要等到晚上,平白浪費了幾個時辰。”禍鬥有些不滿意。


    是的,如果李啟不那麽堅持的要等到晚上的話,現在白晝已經焚滅,銀月落下,帝流漿會如同潮水一般落入李啟的內天地,直接將他治愈。


    當然,身中神是沒辦法複原的,帝流漿可以治愈內天地,卻無法複原已經切割掉的身中神,這個隻能靠李啟自己了。


    不過,縱然如此,也等於李啟恢複了許多的戰鬥力。


    隻要成功,基本就宣告勝利了。


    “焚滅白晝……後果會很嚴重吧?”李啟問道。


    “不會有多嚴重,隻不過是陽氣失衡,百越大概會有個幾百年沒有白天而已,之後自然會補充回來,小事情,如果你們賑災工作做得好,死的人不會太多。”禍鬥說道。


    聽見這個,李啟連連搖頭:“既然如此,那還是等等比較好。”


    “為何?”禍鬥好奇,不知道李啟在堅持什麽。


    她問道:“直接贏下戰鬥,不知道能夠節省多少犧牲,少死多少人,反正會受到沒有白晝影響的,基本上都是些凡人而已,修行者抗風險能力很強,七品以上就不太會受陽氣失衡的威脅了。”


    “直接焚滅白晝,那麽節省的這幾個時辰,不僅可以有效降低風險,還能夠讓前線少死很多人,苦一苦百姓而已,反正你又不是沒有救濟的能力,隻要贏下這場戰鬥,那救濟不過你一心而已,何必冒這個風險。”


    李啟搖了搖頭:“前輩,話不是這麽說的,現在正是人巫道爭的關鍵時間,若是我這麽做,那巫道還能在這場戰爭之中立足嗎?在底層的道爭會立刻輸掉吧?”


    禍鬥輕笑:“巫道立足靠的是凡人嗎?別逗我笑了,誰不知道巫覡對凡人是放任自然的態度,不阻止,也不培養,一切任由他們自己打拚,這種情況,你們說不是本來就不注重凡人的嗎?就好像此刻的道爭一樣,你的命令,為了讓巫道能夠貫徹到最底部,可是直接遷徙鏟滅了一代人啊,比焚滅白晝狠多了。”


    禍鬥說的,就是李啟之前六十年做的事情。


    為了能夠打破底層的輪回,李啟直接下定決心,讓一代人,類似張好命的那些農民,互相搬離家鄉,流轉,借此讓他們脫離土地的束縛。


    是的,土地的束縛。


    對農民而言,土地既是生存的依賴,同時他們也被土地牢牢禁錮在那裏,隻能不斷的因為土地而受到壓迫。


    所以,李啟將他們流放,其本質就類似於,幹脆把人質槍斃了,然後綁匪自然就沒辦法威脅這些自由人了。


    但這樣做,的的確確死了很多人,雖然下一代的百越人都因此而脫離了土地的束縛,李啟甚至為此推動了土地的公有化,這一切都是為了把人從土地的束縛之中解放。


    所以,李啟答道:“確實死了很多人,但讓更多的人變好了,百越欣欣向榮,這是讓天地大源強盛的辦法,生命不應該遭到這樣的束縛,不是嗎?”


    “那贏下這場戰爭,對百越來說難道不好嗎?快點贏下,隻不過一點點代價而已。”身為妖族的禍鬥似乎是不太理解李啟。


    “不,為什麽要快點贏下呢?”李啟反問道:“正如我之前所說,這場戰爭,是一場道爭,而且……我贏了之後,百越可不是我說了算。”


    “沒了人道,我拿什麽去改造百越?”


    沒了人道,李啟用什麽去改造百越?


    這話讓禍鬥眼睛瞪大,讓她從之前的那種日常的,滿腦子祝鳳丹的心態清醒了過來。


    如果說之前她是個想從李啟身上敲打出祝鳳丹些許信息的少女,那麽此刻,她才真正回到了自己三品高人應有的模樣。


    “也就是說,你有百分之百的自信可以贏,而你現在要做的,是借助人道的手改變百越?你憑什麽這麽自信,你要知道,對手是有三品的。”禍鬥直起身子,本來那些充滿了‘人性’的微表情完全消失。


    之前有這些表情的時候,她看起來就像是個輩分很高,但歲數不大的大小姐,而且還充滿了好奇心。


    但現在,對方身上的壓迫感驟然提升,以至於李啟甚至都無法維持之前的從容。


    或許這就是禍鬥想要的。


    她通過這種方式,想要讓李啟暴露出自己真實而脆弱的那一麵,而不是和現在一樣淡然的誇誇其談。


    但李啟隻是直起身子,隨後說道:“不是我自信,前輩,這和自信無關,隻是我必須要去做而已。”


    “改變百越,是必須去做的事,而如果直接打贏,百越國主們就不會讓我繼續幹涉了,如果我想要強硬的繼續推動改革,那麽得到的將會是一團亂麻,而且甚至不能和現在一樣動用暴力,畢竟這些國主背後的勢力也會造成阻礙。”


    “想要改造百越,這是最好的機會。”李啟如此說道。


    “你太傲慢了,你憑什麽能在人道麵前做這些事?哪怕祝鳳丹讓我來幫忙,給你提升了巨大的勝機,你也做不到。”禍鬥搖了搖頭。


    她剛剛推演過了。


    如果按照李啟現在的這個做法,那他恐怕會輸得很慘。


    “不,前輩,你們想錯了,是隻有這麽做,我才可以戰勝人道。”李啟低下頭,看向比自己矮的禍鬥:“戰勝人道,而不是打贏人道。”


    李啟繼續說道:“我相信,就算我在這個局部戰場靠個體實力的暫時領先,贏下了人道,也不會有任何用處,因為人道的力量不止於此,他們的的確確會有底牌,哪怕我現在殺過去,殺入南疆,如果百越的人心崩潰了,那最終輸的還是我,因為百越必然會因為我此刻的動作而進步,在這一步進在什麽地方……是看我們現在的情況的,百越不一定非要站在巫道這邊不可。”


    禍鬥則顯得有些失望,她歎了口氣說道:“如果想要爭取百越的支持,讓百越以後也站在巫道這邊,你更是要打贏,在百越這塊地方,說了算的畢竟還是百越國主。”


    “你想讓百越站在巫道這邊,那你應該是讓百越國主們投靠你,眾所周知,他們總是會站在贏的這邊,給的多的這邊。”


    李啟卻搖了搖頭:“百越說了算的,不應該是那些國主,而是百越的所有人,如果真讓那些國主在百越一言堂,那我豈不是白來了?”


    禍鬥訝異:“你這——你這小子,到底是人道還是巫道?人人平等?這可不像是巫道應該有的作風。”


    李啟卻說道:“我是巫道啊,隻是……巫道也講究自然而然,百越國主無德無能,那自有有德者取而代之,生死更迭,一代一代的進步,本就是自然之理,百越國主們強硬霸占,幹涉進程,試圖淩駕自然規律之上,不肯讓自己進步,卻打壓他人,這才是人道邪法的作風啊。”


    “這不是人人平等,這是……眾生平等,萬物本來就應當具備同等的機會,我在修行之初,在一處名叫地油界的世界,就已經明了了這點,百越沒有給下麵的生命一個機會,所以,他們不配代表整個百越。”


    最後,李啟反問道:“禍鬥前輩,如果我不會向人道屈服的話,那我又怎麽會向百越國主們屈服呢?”


    “……你真是,給自己選了一條難走的路啊,不過,你這個樣子,讓我想起了以前的祝鳳丹。”禍鬥眼神有些複雜。


    “以前的老師?”李啟一愣。


    他曾經聽說過的。


    以前的祝鳳丹,據說,也是個符合祝人姿態的,而不是現在這樣吊兒郎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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