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啟坐在這座高樓之上,附近其實非常富麗堂皇,所用法寶都是七品到六品,這可是相當奢侈了,李啟自己家裏的裝修沒這麽奢侈過,他的洞府裏不少東西都是凡物,和凡人用的沒什麽差別。


    比如外麵那兩幅美人畫卷,絕對的六品法寶,那不是活著的美人,而是請擅長丹青之法的大師,觀看真實的美人神韻,然後將之在紙上畫出,再加以煉製,便能將其神韻複製出來。


    這種畫法,甚至可以造成因果上的聯係,而且畫完之後,作為原型的兩位美人也會大病一場,修為潰散一部分,需要花費時間穩定和休息。


    無他,她們的神意已經被畫入畫中。


    這種技法的畫師很難找的,哪怕在天下也需要排隊。


    在天下,這種畫師都會被極高的酬勞聘請去畫觀想圖。


    魔道有一幅著名的《天魔百美極欲圖》,其中蘊藏了二品神韻,繪畫的便是天魔的化身,是天魔親自作為模特,讓畫師臨摹,畫出了天魔的千百美人化身,觀摩一次,能得半分神韻都好處非凡,是魔道至寶之一。


    當然,能畫出這種《天魔百美極欲圖》的畫師,恐怕也得是神筆那個級別的了,不是李啟能觸及的,但大概就是這麽個路數。


    這個世界,在這些分支上發展的挺不錯,不管是之前遇到的那位劍客所用劍術,還是這裏的畫法,都相當的不錯。


    隻是吧……


    文明本身,依然是原始社會的樣子。


    是的,原始社會,甚至都夠不到封建社會。


    封建社會還有組織度呢,仙天連封建社會都不如,純純的原始部落製,隻是因為其強大的修行者和先進的技術所以顯得有文明的樣子而已。


    李啟搖了搖頭,可惜在這裏,他不能輕易傳道,若是惹到了四品合道,那他小命都難保。


    所以,到了真世,就以看為主吧。


    多看多聽,然後尋找機會,找到離開真世,前去仙天的方法。


    這麽想著,李啟坐直身子,對旁邊的泠瀟問道:“姑娘,外麵那兩幅畫,是誰畫的?”


    聽見李啟的話,泠瀟馬上問道:“前輩,你對這個感興趣?”


    “有些興趣,畢竟手藝還不錯。”李啟說道。


    “前輩眼光確實厲害,敢問好在何處?”泠瀟湊過來問道。


    泠瀟似乎對李啟問出這句話很是高興的樣子。


    這也足以證明對方確實不是什麽侍女,如果是侍女,斷然不會做出這種舉動,這已經算是沒大沒小了。


    當然,李啟不在乎這種事就是了,所以他也幹脆評價道:“觀其畫卷,人物行步動止,備其風概,人物珠翠為副珈步搖花奩瓔珞之飾,側背分衣,周旋變通,不失其妙,一毫絜筆下匪丹匪青,秋思野態,渾然而成,確實能捕捉到神意。”


    這番評價非常中肯,而且都是誇獎之語,所以泠瀟更加高興起來。


    其實也不是全無破綻,但李啟沒有說。


    就六品而言,能做到這個水平已經是非常不錯的了,沒必要過多苛求什麽,李啟其實是個很寬鬆隨和的人。


    “前輩確實有眼光,因為外麵兩幅畫,正是我所做。”泠瀟自豪的說道。


    這讓李啟多看了對方一眼。


    這時候,他才真正的正眼打量了對方一眼。


    是的,到現在李啟在終於正眼看了她,之前李啟都是直接無視的。


    就和兔子一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基本上忽略掉外界的事情。


    李啟以前是不會這麽發呆的,而兔子也從李啟這裏學到了一些和人虛與委蛇的方法。


    這也算是某種意義上夫妻之間的相合吧。


    說回李啟的目光,他認真看了對方一眼。


    泠瀟是個挺漂亮的小姑娘,五官很精致,身高比李啟略矮,整個人透露出一股機靈勁兒,沒有唯唯諾諾,反而很有活力,哪怕被指派出來帶路也沒有那種下人的感覺,反而給人一種她是帶著朋友出來玩的感覺。


    相比較起來,李啟就顯得沉悶冷漠,不近人情了。


    當然,李啟懶得改,所以他點了點頭:“我想請你幫我畫一幅畫,你想要什麽報酬?”


    泠瀟頓時笑了起來,笑容很是漂亮:“要我出手?那可是很貴的!你確定嗎?”


    “價格不是問題,畫就行了。”李啟如此說道。


    一個六品而已,李啟不可能出不起價。


    “好,那我的出價是——算了,我哪兒敢找你要錢啊,你直接說要畫什麽吧,就當我命苦。”她興致勃勃的想提條件,不過想了想,最後還是擺手搖頭,直接讓李啟提。


    她似乎是想說點俏皮話,活躍一下氣氛,讓李啟這幅死人臉變一變。


    但是李啟毫無波動,隻是點頭:“隨意,就畫我吧。”


    說完,李啟坐在原地,等待對方繪畫。


    這個態度讓泠瀟愕然。


    這……還真是個死人腦袋啊。


    不過,畢竟對方是通天境,她雖然表現得好像很大方自然,其實還是有點緊張的,麵對李啟這種態度,泠瀟也不敢多說什麽,她老老實實的拿出畫具,坐到一旁,仔細端詳李啟的神態,準備繪畫。


    之前隻是正常相處還好,此刻她動用一位畫師該有的洞察力,將微微斜靠坐著的李啟完全收入眼簾的時候,她才發現……


    這個人,有一種無法形容的,難以置信的氣質。


    這就是通天境的底蘊嗎?


    對方好像完全融入了這個世界之中,想要將他的身姿描繪下來,那麽就必須將這個世界一起描繪出來。


    繪畫一法,講究胸有成竹,紙上便能成竹。


    想要畫人,就要把這個人完全揣摩透徹,然後才能下筆。


    可是,隻是平常掃一兩眼還好說,這人看起來就是平平無奇的樣子,雖然能感受到通天境的氣息,也能感受到那種修為上的壓迫感,但沒有什麽特別的氣魄。


    像是裁墨劍君,氣質便有一股銳意,將他臨摹在紙上,若是材料不夠好,他的畫像甚至會把紙給撕碎。


    一般來說,通天境都會有這種表現出來的神意,先前沒有,泠瀟還以為對方真的沒有。


    此刻仔細打量觀察,卻才發現,眼前這個人,不是沒有神意,而是他幾乎完全溶於世界本身之中,就好像一塊石頭,一陣風,一片雲,和諧平常的鑲嵌於世界之中。


    所以,他看起來平平無奇,但真正想要將其描繪下來,其難度不亞於畫下整個世界。


    泠瀟手裏握筆,整整三個時辰,冷汗都下來了,最後還是一筆沒下。


    無從下筆,根本不知道該怎麽做。


    最後,是李啟抬頭:“怎麽了?”


    聽見李啟說話,泠瀟才終於抬起頭:“前輩,在下……才疏學淺。”


    “噢,那算了。”李啟也不是很在意,隻是繼續看著下麵的城市,注視著人潮往來。


    大量的運輸法寶,有的是車輛,有的是飛行倉儲,還有的是靈獸,反正不管怎麽說,都是運送的礦石。


    這些礦石,都是仙石,需要送去加工,切割成一塊一塊的大小,最終投入到各個生產的方向之中。


    仙石,就是仙天一切生產的原料。


    很多七品,也就是那些苦工,正在工作。


    說是苦工,其實他們的生活是相當優渥的,也有著屬於自己的奴仆,大概類似於‘中間管理層’這個位置。


    隻是,他們被稱之為苦工,是因為想要修行資糧非常非常的困難,還要承受大量的勞役,比如挖礦,比如運輸之類的工作,這些是其他八品九品所不能承擔的。


    是的,苦工並不是最底層,真世,也有那些八品九品的修行者。


    這些修行者,最開始是這些苦工生的,他們在真世出生,也在這裏長大,最後在這裏繁衍,然後變成了那些苦工的苦工。


    是的,對於苦工來說,他們隻要不思修行,那麽隻要完成工作,想要享受那就是非常簡單的事情,畢竟也到了七品,當一當人上人還是很簡單的。


    但是,就好之前祝鳳丹介紹的一樣。(詳情見第六百五十六章)


    想享受很簡單,想修行,那就難如登天了,需要克服不知道多少艱難險阻,才有可能湊齊修行資糧,這個期間還要麵對別人的搶奪,上頭的壓榨,以及自己找尋出路。


    這個難度,遠比下界凡間渡天劫還要難得多。


    每一個能在仙天真世突破到六品的人,都肯定具備著常人所不能及的毅力,堅持,還有智慧與勇敢。


    本來飛升上來的七品就已經是人中龍鳳,百億裏挑一了,如今還要繼續通過這種方式篩選,又能篩掉不知道多少人。


    真是……


    天下在不停的鼓勵修行者們突破,然後去逐道。


    但仙天卻在打壓,篩選修行者,各方麵的態度都顯示出,你的天賦,心性,甚至是運氣不夠,都不配在仙天登入高位。


    李啟想著這些的時候,旁邊的泠瀟,卻思來想去,突然對李啟說道:“前輩,我其實還能畫,隻是……給我一點時間,我要跟著你,觀摩你的舉動,多看多聽,捕捉你的神韻……你覺得如何?”


    對此李啟完全是無所謂的態度,於是他點點頭:“隨你意就好了,反正本來你的任務也是給我帶路,隨便觀摩。”


    說完,李啟繼續關注著下麵的人流,他在推斷整個城市的運轉流程,借此揣摩仙天真世的城市所遵循的運轉之道。


    這很重要,能幫李啟尋找這些仙石的最終去處,畢竟李啟的目標,是在真世尋找到能夠登入仙天最上層的門徑。


    但李啟的這種態度,卻讓旁邊的泠瀟有些沮喪。


    這位前輩,真的是……完全不在乎啊


    這種已經不是冷漠了,而是徹底的忽視,因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


    接下來的十五天,李啟在和泠瀟在城中到處遊蕩。


    李啟在做社會調查,為自己揣摩整個仙天真世的社會運轉之道搜集信息,而泠瀟則全身心的觀察著這位通天境大能的身影。


    她要揣摩身姿,仔細畫出對方的模樣,把對方的模樣印在胸中,達到胸有成竹的境界。


    光是像還不行,得畫出神韻,讓人看見畫,就如同親眼看見一般。


    這需要長久的觀察,仔細的揣摩才能做到,泠瀟對自己要求很高,不然也不能以畫作為根基晉升六品。


    作為一名畫師,她認真的觀察著李啟的一舉一動。


    就這樣,十五天過去,她已經隱隱約約捕捉到了李啟的動作,神態,可是……卻怎麽都感覺到有一股別扭之感。


    她仔細思索,覺得,或許是因為不夠了解的原因。


    她觀察了李啟的動作,表情,卻不知道他為什麽要做出這樣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麽,這樣她揣摩的神態便隻有其形,無有其骨。


    於是,十五天後,在這座城市的礦場之中,李啟一邊進行地質勘探,一邊觀察苦工們的挖礦進度的時候,泠瀟鼓起勇氣說話了,她十五天第一次走上前去:“前輩……”


    “嗯?”李啟停止了自己的觀察,抬起頭:“怎麽了嗎?”


    “前輩在思考什麽?為何露出現在的表情?”泠瀟問道。


    她要通過提問,來得知李啟到底在思考什麽,進而了解到他的表情和內心世界的關係,用這種方法來把握對方的神韻。


    李啟則打量了一眼泠瀟。


    然後,他沒有隱瞞,而是說道:“泠瀟,你有沒有思考過,為什麽仙天是這個樣子?”


    “為何是這個樣子?”這話把泠瀟問住了。


    世界為什麽是這個樣子?


    這個問題有意義嗎?世界本來就是這樣的啊。


    “不,你理解錯了,我說的並非是世界,而是仙天,也就是你們目前所處的這種,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麽這些七品……苦工境的人要挖礦,而你們仙福境的人不用挖礦?”


    “為什麽通天境要琢磨著合道,而合道境的高人又去往了何方?”


    “為何仙石會成為生產原料,又為何修行資源把控的如此精準?人與人的關係,修行者們互相之間的牽連和當前這種競爭,從何而來?”李啟如此問道。


    這一套問題給泠瀟打了個措手不及。


    是啊,為何?


    不對,通天境平時就在思考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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