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rning call進來的時候, 楊沫閉著眼睛摸索著床頭的電話機,聽是叫起服務, 就又掛上睡了過去。突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楊沫一個激靈徹底清醒過來, 一骨碌坐起來,卻看到自己的毛衣早被脫掉了,隻著了內裏的小吊帶。頭還有點昏昏沉沉,昨晚從酒館裏出來以後的事,卻是怎麽也想不起來。


    “砰砰砰,沫沫,沫沫。”湯小元和王譯的聲音交叉著傳了進來, 楊沫披上外套, 就去開了房門。


    “快,哎呀呀,昨天大家都喝多了,趕緊收拾一下, 要趕不上飛機了, 簽證使館那邊的朋友已經給送過來了,咱們這就走。”湯小元火急火燎地說著,就動手把楊沫散著的東西往行李箱裏收拾。


    “昨天,你沒事吧?我們把你送回房間,看你一下就睡過去了,不吐不吵,就回去了。”王譯看看楊沫有點宿醉後慘白的臉, 關切地問到。


    “恩,沒事,嗬嗬,昨晚大家開心嘛,那酒後勁還挺足的,到現在頭還有點暈。我這就收拾,好了去叫你們。”楊沫笑笑,說到。


    四個人急急忙忙,好容易趕上了飛機,首爾轉道東京成田機場,再坐新幹線到位於神奈川縣西南部的箱根已經接近傍晚了。


    溫泉旅店的專車早就在車站等候他們,四人一行坐上車,就往既定的酒店開去。箱根雖然是日本最富盛名的溫泉療養聖地,但卻沒有多數旅遊熱門景點湧動的人流和雜亂的喧囂,街道不寬,中巴車駛過也覺得再沒有會車的餘地,安安靜靜的街道兩邊瘦瘦得銀杏黃著滿樹得葉子,撐托著幹淨的街道更加清明。一路走過就會看到很多家庭式的溫泉旅店,往往隻是一塊並不太晃眼的燈牌裝飾小小的門麵,門口咕嘟嘟冒著熱氣的一汪熱泉中還會林立著幾枚發黑的雞蛋,那是被溫泉水裏的硫磺熏黑的痕跡。


    用鵝毛來形容此時汽車窗外的雪花再恰當不過,不同於中國北方齏粉一樣的雪沫,這裏的雪花和楊沫家鄉的似乎同本同宗,簌簌瀾瀾中就鋪滿了眼前的世界,但遠方依稀可見的山似乎還青著,除開金黃色的銀杏,其他樹也好似沒有感受到冬一般,還是肆意散發著綠的妖嬈,全然沒有把這溫潤似玉的大雪的欺壓放在眼裏,天氣陰沉,隻因為雪的紛紛灑灑還耀白了一些天際,但愣是這樣的雪夜,但司機卻一路用生硬到沒幾人能聽懂的英語單詞誇他們一行人趕上了泡溫泉的好辰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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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沫稍稍打開一點窗,濕潤清冷的空氣夾雜著幾朵雪花就飄了進來,倒是吹散了一天旅途奔波的疲乏和昨晚因太過放肆痛飲而遺留的頭痛。楊沫伸手接住幾團瑩白,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果然賦予每一朵不一樣的精巧,仿佛最高超的大師的精雕細琢,隻是這種美麗在遇到掌心的溫熱,很快就化成一灘清水,再也尋不到之前美好的印記。


    張航遠對他預定的這家溫泉旅店似乎熟門熟路,連表妹湯小元都止不住讚歎原來表哥私底下是如此會享受生活的一個人,嘻嘻鬧鬧中就開過了寧靜的街道。


    旅店門麵不大,卻內有乾坤,庭院的一水一鬆之間、屋宇的一茶一坐之道,都散發著濃厚的幽禪意境,人未至,而聲已起,後院青山腳下的一豆溫泉水氤氳出的水汽,就是在客房中隻是打開榻榻米連接獨立小院的木門,也可以感受到那種繚然的霧氣仙境。旅店是家庭式經營,客房不多,一共不到二十間,卻每間都清雅精致,放在國內用個時髦的詞那叫客棧,所有房間都是日式榻榻米風格,自帶一個小小的庭院,內裏是不大的一汪獨立溫泉,但據說這家最出名的還是後院的那汪青山腳下的溫泉,這汪溫泉水質極好、水溫適當,青山環抱間旅店的老板更是獨具匠心地進行了恰到好處的人工裝飾,禪味盈然卻全然不掩自然純真本色,正因如此,很多遊客都慕名而來。


    楊沫在自己房間裏翻出手機再打開,才想起日本根本不支持中國製式的手機,急急忙忙趕路間,也沒來得及租用一支,現在打開手機,除了沒有信號還是沒有信號,楊沫開通客房國際長途就撥蔣東林的手機號,無奈那邊也是關機。楊沫握著聽筒坐在床頭有些失望,本想昨晚打電話告訴蔣東林今天的行程,卻因為大家提議聚餐而喝多了,出了酒館隻記得小元他們最後把自己駕到房間後就什麽都不記得了,天亮後匆忙趕路,根本無暇去跟蔣東林打個電話,一直到現在,不知道那個人有沒有有些擔心?


    湯小元行李一放下就拿著酒店準備的和服簡裝敲開了楊沫的房間,“沫沫,後麵那個溫泉特別好,走,咱們泡泡去。”


    “小元,我酒到現在還沒完全醒呢,趕了一天路,特比累,你去吧。”楊沫頭靠在榻榻米的茶幾上,盤著腿說到。


    “哎,沒出息,這點路把你給累得……那我可去了啊。”湯小元看楊沫沒有動的意思,又說到:“那你就在你房間裏泡泡吧,時間別太久,能祛乏的。”


    “恩……好……哦,對了,張航遠那是不是帶了電腦的?你去幫我借來用用,我要發個郵件,這裏手機沒法用。”楊沫突然坐了起來,拿起手機舞了舞,說到。


    “他說在溫泉那等我們,估計這會兒已經去了,我給你拿過來吧。”湯小元也沒多想,立馬答應到。


    湯小元隻說借個東西用,日本大多就是男女分湯的溫泉,隔著門簾的聲音還混合著水聲含含糊糊,張航遠沒有多想,就把房門鑰匙給了她,末了又問到:“楊沫不來泡泡麽?”


    “她宿醉未醒,要補眠,我說,你就別操心她了啊。”


    打開張航遠的房間,電腦已經插上電連上了網,“嘿,這小子動作這麽快,有什麽大事急著上網啊?”


    湯小元心裏想著,就動手拔電源準備把本子搬到楊沫房間裏去,“嘟”一聲,電源已經拔掉了,本子因為自帶電池光亮暗了一些,湯小元七手八腳把線都歸攏了一下,正準備抱起來出去,電腦屏幕右下角突然跳出了一個小框:


    “a new mail from mingming fang”


    湯小元揉了揉眼睛,又仔細看了看發件人的英文拚寫,心裏突然猛跳起來。“mingming fang"——“方明明”。湯小元沒有多想,就點了開來。


    “james,我們今天晚上會到箱根,你做得很好,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今年301隻批準了2個國家一級醫科實驗室,恭喜你的項目入選,我說過的,你幫了我,我也一定能辦到你想要的。”3月2日


    湯小元感覺一股熱血直往腦袋上湧動,她手指微微顫抖,點開了“收件箱”,"mingming fang"就在收件清單上呼呼啦啦全部顯示了出來。


    “james,這段時間你都沒有動作,我希望你快一點想辦法,最新的一級實驗室就要批下來了,你也不希望你之前的努力全部白費。”2月20日


    “james,照片我都看到了,你安排得不錯,隻是這些還不夠,我希望你再想想辦法,我答應你的,會辦到。——fang”2月15日


    …………


    湯小元不敢再往下看,之前楊沫和張航遠在一起被人拍照的事情她是聽楊沫說過的,但楊沫自持身正不怕影子歪,自從那天蔣東林拿著那一疊偷拍照怒氣衝衝找完楊沫最後兩人又和好後,她和湯小元大多猜到了是方明明暗中使的詐,但因為之後楊沫和張航遠來往少了,兩人也沒再把這事放在心上。這一次韓國之行,張航遠有意無意問了出來,就說自己有假也想一起出去走走,年輕人多一起熱鬧,湯小元本就是個大大咧咧的人,平時哥們義氣慣了,更何況是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表哥,感情和信任更是非一般人能比的,也就沒顧王譯開始的反對,爽快地單方麵答應了,雖說張航遠對楊沫似乎表現出一些非比尋常的好感,但湯小元心裏知道楊沫一心隻有蔣東林一個人,自己和王譯又都在,張航遠也是高知分子,所謂生意不成情意在,做不成情人可以做朋友,大家一起結伴旅行也沒什麽大不了的,自然就沒多想。卻沒想到自己這麽充分信任的家裏人,聯合著外麵人給自己最好的朋友下套,湯小元氣得手抖得更厲害起來。


    湯小元右鍵點擊關掉了右下角的郵件圖標,”啪“一下合上屏幕,還是收起網線電源,去敲開了楊沫的房門。


    楊沫許是累得不輕,這會兒早已撤了茶幾鋪上了榻榻米床墊,睡眼惺忪間就嗔怪到:“怎麽這麽長時間啊?我都睡著了。”


    湯小元擰著眉看看她,也不說話,一把把電腦塞進她懷裏:“你先用,今晚別出去泡溫泉了,等會兒我回來陪你一起睡。”沒等楊沫開口,就甩開門跑了出去。


    湯小元一路凶神惡煞的樣子就往溫泉湯的地方跑,引得本就不多的幾個旅客和店員側目不已。到了溫泉門口,湯小元一把撩起男湯的門簾,也沒管裏麵正在換衣服的兩個赤裸男人的驚呼聲,就朝男湯池子跑去,“啪嗒”一聲,剛走到室外,又急又氣的湯小元就在濕滑的地麵上摔了個大跟頭。


    “小元?”王譯和張航遠差不多同時驚叫出聲,另外幾個正裸身泡在池子裏的男人也大呼起來。


    “張航遠,你,出來。”湯小元吃痛爬了起來,又一把把手裏的大裹巾丟在張航遠身邊的水中,怒不可遏地說到。


    “你瘋啦?這是男湯……”張航遠有些蒙頭,說到。


    “你要再廢話,我這就把你拉出來。”湯小元更急更氣,這就要踢掉木屐下水。


    “好好好,我出來,你出去等著。”


    張航遠出來的時候,王譯也裹上和服跟著出了去。


    “你……你……”湯小元指著張航遠,臉孔漲得通紅。


    “小元你幹嘛?發生了什麽事?”張航遠從沒見湯小元發這麽大的火,問到。


    “你和方明明,從什麽時候開始串通的?”湯小元話一出,一旁的王譯這就瞪大了眼睛看向了張航遠。


    “張航遠,張航遠,你可是我哥哥,是我家裏人,枉我那麽信任你,楊沫和我那麽多年朋友,你竟然串通方明明一直陷害她……”湯小元又急又氣,話沒說完,鼻子就酸了起來。


    張航遠一下愣住,仿佛被擊中一般,說不出一句話來。


    “你說,你為什麽要這麽做?楊沫已經很可憐了,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卻一直在幫人家害他,你……你……”湯小元眼淚已經出來來,一手就扇了過去,“啪”一下清脆的聲音,在空曠的過道裏仿佛翻起了幾個回音。


    “我……我是設計了楊沫,可我心裏真的喜歡她。我想和她在一起。”張航遠聲音從小變大,也激動起來。


    “撲”一旁的王譯再沒二話,一拳就揮了過去,“你竟然一直耍東林哥。”


    “蔣東林又是什麽好人,他一邊死揪著楊沫不撒手,一邊又和方明明糾纏不清,他要有本事,就一心一意愛楊沫一個人。”張航遠有些激動,幾乎嘶吼起來,眼看王譯又一拳就要匯過來,湯小元卻一把抱住了他。


    “對不起王譯,都是我不好,是我識人不清,你別打他了,嗚……張航遠,枉我一直那麽信任你,楊沫她心裏就那姓蔣的,你做這些,隻是在傷害她,你知道麽,她已經那麽苦了,你們還都欺負她,我也成了幫凶,嗚……?”湯小元再也繃不住了,哭著喊道,一屁股就坐在了濕滑的地板上。


    “你說,是不是你這次又和方明明串通的?她是不是要來箱根,是不是和蔣東林一起的?”湯小元突然收住了哭聲,仿佛想起什麽重要的事情,一下站了起來,又拉過張航遠的衣領問到。


    “來不及了,他們現在應該已經入住這了……”張航遠看了看滿臉淚痕的湯小元,淡淡說到。


    “混蛋,就當我不認識你。”湯小元使勁把張航遠往外一推,自己抹了一把眼淚,拉上王譯就往客房那跑去。


    “不行,今晚無論如何我每分鍾每秒鍾都要看著楊沫,你趕緊聯係車,明天一早咱們就離開這,絕對不能讓她發現……”湯小元抓著王譯的手,邊跑邊說,王譯一邊點頭,卻和她一樣在客房的走道裏看著眼前的一幕突然停了下來。


    空氣到底是不是還在流動,已經沒有人能夠察覺,時間仿佛靜止,楊沫手上的客房鑰匙串掉在地上的時候,綁在上麵的招財貓鈴鐺發出的“丁零當啷”的聲音在這個靜謐的夜晚顯出幾分詭異和諷刺來。


    楊沫走到蔣東林麵前,扭頭看看他身邊嘴角帶著一如既往明媚笑顏的方明明,微微笑著朝她點了下頭。


    “啪”楊沫感到所有的力氣似乎都傾注在了纖纖指尖,麵前的蔣東林臉微微一側,不太鮮明的紅指印就浮現出來。


    “啪”方明明哪裏看得如意郎君受這等欺辱,杏目圓睜之下,一個清脆的巴掌就還了楊沫,楊沫臉被重擊後側向一邊,輕輕歎出口氣,反倒輕笑起來。


    “你幹什麽?”蔣東林一把拉住方明明的手腕,睜大眼睛怒吼到,一手想去拉楊沫,卻被她一把推開。


    “你以為你真能得到蔣東林麽?你以為真可以一步登天了?你就是下輩子也別想。我告訴你,他以前是我方明明的,以後還隻是我方明明的。”方明明瞪紅了好看的杏眼,仿佛想生吞了楊沫一般,淩厲氣勢一覽無遺,對著楊沫喊道。


    蔣東林眼睛放佛充了血,一下就舉起了右手,眼看就要朝方明明打下去,王譯趕忙上前一把死死拽住了他,“東林哥。”邊喊邊朝蔣東林搖著頭。


    “怎麽?你要打我?蔣東林,你竟然為了這個下賤的女人想打我方明明?”方明明怒目圓睜,看著蔣東林喊到。


    湯小元這才回過神來,再也忍受不住,衝到方明明麵前就撕扯起她的衣服來,“你敢打楊沫?今天我跟你拚了,我……我跟你拚了。”湯小元帶著哭腔喊道,手已經如大多數女人打架一般撕扯上方明明永遠順滑光亮的秀發上。


    方明明也早已淑女風範盡失,掙脫蔣東林的鉗製就往楊沫臉上撲去。湯小元早已氣極,仿佛使出了吃奶的力氣,一把抱住往楊沫撲去的方明明,手已經使勁往方明明臉上招呼上去。兩人眼看就要真的撕扭起來,王譯和蔣東林趕緊分別死死抱住分開了她們。


    楊沫看著眼前的鬧劇,眼睛再無焦距,她摸摸自己有些微腫的臉頰,走過去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鑰匙串,再沒說一句話,再不看一個人,在四個動作齊齊停止的注視目光下,打開自己的房門,又輕輕關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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