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汴京城民間,對陸森已經很信服。


    而文官集團,普遍對他的好感度也極高,一來是陸森真的很會做‘人’,明明有大神通,卻從來不會在朝堂上出言管事。


    另一個原因,便是楊金花的夫人外交做得不錯,甚至已經隱隱有夫人聯盟頭目的趨勢了。


    畢竟家園係統出產的東西,無論是生蔬,果子,還是蜂蜜,都是真正意義的硬通貨。


    比黃金還要貴重得多。


    一貨難求。


    更要命的是,楊金花從來不賣這些東西,她隻送。


    送給誰,送得多與少,似乎都有說法。


    便在短時間內把夫人聯盟的趨型給搭建了起來。


    但還是那句話,誰都不可能所有人都喜歡的,陸森亦是一樣。


    包拯在八賢王的家中做客,吃著黃酒和美食,同時緩緩地說道:“陸真人主動參與到這次的海運生意中,八賢王可有見解?”


    “能有何見解!”八賢王仰頭仰頭喝了口酒,砸巴砸巴嘴,這動作很不雅,但八賢王的爵位,官家的親叔叔,同時還是六十三歲的老人,三重身份使得他根本不在意這些小禮節,況且他和包拯關係極好,朋友之間,也不需要在意這些禮節:“他是我見過的,唯一看不透的年輕人。”


    “嗯,連八賢王你都看不透他?”


    將手中的杯子放下,八賢王捏著胡子,思索了會說道:“他比本王更像是個老家夥。”


    “正經些。”包拯輕笑了聲,然後幫八賢王倒了杯汾酒,說道:“要是讓陸真人聽到,估計他會惱你的。”


    “本王這可不是亂說。”八賢王用手指忿忿地彈打著桌麵:“無欲無求,即不貪錢財,亦對成名立萬沒有興趣。”


    “但他現在可是名聞五湖四海。”凶拯嚼了口鹹魚幹,沒辦法,大冬天的,隻有陸森那裏才有新鮮生蔬產出。數天前楊金花也送了一籃子給包家,但不經吃啊,現在嚼著鹹魚幹,包拯還真有點懷念前幾天吃過的新鮮綠菜:“為何八賢王卻說他對揚名立萬不感興趣?”


    “這種真有大神通之人,要想出名早就出了,不會等到在矮山上過了一年多,才被官家發現。”八賢王臉上浮現出一種難以理解的神色,眉頭緊緊鎖著:“且他又不親近官家,然後還讓官家不修仙問道,這可太有意思了。”


    包拯聽完八賢王的話,忍不住輕輕點頭。


    他其實也有這樣的感覺。


    之前他一直擔心陸森被官家知曉後,從此便會忽修著官家修仙問道,使官家從此不理政事。


    然則沒有想到,他居然‘將’了官家一軍。


    而且自從進朝堂旁聽議事後,也從來沒有發表過自己的政見,明明他在朝堂上的影響力其實已經挺不錯,卻完全沒有動用一絲一毫的意思。


    “年紀雖然,除了家中一妻一妾,也沒有在外邊拈花惹草,據說有段時間一直逛青樓,卻也未與小姐兒有交歡之舉,這‘色’一項上,他也算不上嗜好。”八賢王哼了聲:“年輕人不好權,不好名,不好色,這不比本王這老頭子,更像老頭子?”


    包拯嗬嗬笑出聲來,他也不好色,但年輕未婚的時候,也是去青樓裏耍過幾次的。


    在這個時代,這就是風雅,不算什麽出格的事情。


    “陸真人這次主動參與到香料海運的生意上,甚至要建仙家大船。”包拯沉默思考了數息後,手中的筷子放下來,說道:“本府覺得此事攤開來看,他似乎在引導著我們去做某件事情。”


    “本王亦有這種念頭。”八賢王皺眉:“連帶著那個影像,本王覺得也是他故意放出來了,現在香料群島的生意,隻是他大計中的一環。”


    包拯歎了口氣。


    他真挺憂心的,陸森這種有大神通的人,在他的眼中,是很危險的。


    整個天下都經不起他的折騰。


    這樣的人,越是蟄伏,越是不動彈,就越是讓人擔心。


    不知道他在打著什麽算盤。


    事實上,陸森確實是在打著算盤,而且是大算盤。


    他要做的,就是想辦法攪起大勢,等到時代的洪流形成,即使有人想阻止,也不可能了。


    這天早朝後,下午在家中休息,陸森正練著字呢,突然林檎走到他的麵前,扭扭捏捏地說道:“郎君,我有些事情想……想請你同意。”


    “說唄。”


    陸森現在依舊是用小黃書練字,老實說,他感覺這樣練出來的字,比如有熱血感。


    “我想回家看看。”林檎抬起頭,期待地看著陸森:“我想見見阿爸和弟弟們。”


    她不想見阿母,因為阿母經常打她,也不太給她飯吃,最後還把她扔了,要不是遇到郎君,她早死了。


    但她也不恨阿母。


    流民街裏的生活確實窮苦,她也能理解阿母為什麽要扔掉自己。


    “可以,但我和黑柱得跟著一起去。”陸森放下手中的狼毫:“再帶著些手信過去吧。”


    流民街太亂,陸森不放心林檎一個人。


    而黑柱這一年多來,吃好睡好,現在身子骨已經開始長肉了,加之開始練氣,又有楊金花教導了他一套常見的伏虎拳,現在的黑柱打幾個普通人沒有任何問題。


    至於陸森,雖然已經是lv1了,屬性有所提升,但並不明顯。


    另外就是他雖然有氣感,但就依然還是無法把‘氣’給使出來。


    似乎有什麽東西在限製著他的氣,不讓其在體內流動一樣。


    不過幸好,他的‘內氣’數值一直在提升著,隻要練習,每天至少加1點,偶爾會有兩三點的提升,很奇怪,完全找不到規律。


    不過陸森也無所謂,練著就是了,積少成多,聚沙成塔嘛。


    陸森向楊金花交待了聲後,再拿了些米油鹽醋之類的東西放在係統背包裏。


    院子裏出產的東西他不敢給,對於普通人家來說,這種好東西交到他們的手上,就是害他們。


    特別是現在陸森已經很出名的情況下。


    準備好之後,三人便一起出發,黑柱為了安全著想,甚至還拎了根木棍子在手上。


    花了約半個時辰,三人這才到流民街。


    因為寒冬的關係,流民街的泥道上,幾乎沒有人……都縮在家裏取暖,窮人可能連鞋子都沒得穿,怎麽可能到處亂跑。


    走在熟悉的土道上,嗅著曾經熟悉、習以為常的汙臭味,林檎有些緊張。


    眼前就要到家了,陸森便停了下來,把一小紮米,還有少許的油鹽交給林檎。


    陸森不敢給多,怕給多了,就會害了林檎一家。


    林檎拎著手信,站在家門口,看著破破爛爛的木門,她猶豫了好久,這才輕輕敲門。


    第一次沒有人答。


    然後林檎又敲了第二次和第三次,裏麵這才傳出難聽的婦人聲,很是虛弱:“誰在外邊敲門,我們家沒錢沒米,也沒有人了,要想找吃的,就把我吃了吧。”


    “阿母,是我,小丫。”


    林檎的聲音有點怯怯的。


    陸森拉著黑住後退了十幾米。


    這時候,房門打開條縫,有張臘黃色,且瘦得快成骷髏模樣的臉。


    那雙眼睛,更是混濁不堪,麻木不仁。


    看著門外幹淨白皙的林檎,這模樣可怕的婦人眼中終於有了點點的神彩。


    她上下打量了會林檎,似乎不太敢置信地說道:“真是小丫?”


    林檎使勁點頭。


    即使跟著郎君過了一年多的好日子,但林檎每隔一段時間,依然會夢中自己被阿母扔掉的那天。


    然後被驚醒。


    她一直認為雖然不恨阿母,但也不會再念著她了,但看到人站在自己麵前,如此落魄,一身病狀,頓時就難受地眼淚掉下來。


    “阿母,能讓我進去嗎?”林檎流淚說道:“我好想你,想阿爸,想弟弟們。”


    “進來吧。”這婦人打開吱吱作響的爛木門。


    林檎走了進去,熟悉的黴土味衝入她的鼻內,雖然在陸森這邊早已習慣了花海的鳥語花香,但……這樣的味道,她也不討厭。


    畢竟這是她打小聞到懂事的氣味。


    環顧四周,裏麵隻有一個低矮的土坑,兩張爛木板做成的,難看的長椅子。


    她放下手中的手信,左看看,右看看,忍不住問道:“阿母,阿爸和弟弟們呢。”


    “沒了。”婦人緩緩坐在土坑上,緩緩說道。


    林檎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


    “去年的事情了,你被人撿走後一個月左右時間,你阿爸就得了傷風,臉都燒紅了,沒等幾天人就沒氣了。”這婦人說著話,眼中流下眼淚來:“沒等把你阿爸的下葬,阿二阿三也相繼得了傷風,跟著你阿爸走了。定是你阿爸在下麵擔心我沒有本事,沒辦法讓你兩個弟弟吃飽,這才把他們接走了,免得在人間受苦。”


    說著話,婦人的眼流得更多了,她沒有哭出聲,但說話的聲音,卻是比哭還要難聽和淒涼。


    林檎蹲在地上,把臉埋入雙臂裏,不停地抽泣。


    哭了好久後,她抬頭,滿臉淚痕地問道:“阿爸和弟弟葬在哪裏?”


    “就在屋後的土溝溝裏,我這就帶你去看看。”說著婦人緩緩起身,隻是她身體剛離開土坑,人就一翻眼白,倒在地上。


    林檎嚇了一跳,然後驚叫道:“阿母阿母,你別嚇我啊!”


    陸森和黑柱外邊聽到動靜,急急衝了進來。


    見到陸森,林檎就像是看到了主心骨,她衝過來抱著陸森的腿,哭喊道:“郎君,求求你了,救救阿母吧,我就隻剩下阿母了。”


    黑柱看看周圍,見家徒四壁,便露出了然的神色。


    類似的事情他做乞丐的時候見得太多了。


    流民街這種地方,一到冬天,如果沒有吃食,那就是一家家的死人。


    很正常。


    所以有時候,去無憂洞作乞丐,倒也是條活路。


    這也是為什麽無憂洞難以清掃的原因。


    隻要有吃不飯的窮人,無憂洞永遠掃不掉。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陸森拍拍林檎的腦袋,說道:“先讓到一邊,我看看。”


    他蹲下身子,用手指探了探婦人的鼻息,看看她臉色,再把她的袖子拉開,便看到一支已經和骨頭沒有什麽區別的手臂”,隔著一層薄薄的皮膚,能看到臂骨的形狀。


    “餓昏了,長期營養不良。”陸森從係統背包裏拿出個桃子,交給林檎,說道:“不用擔心,先喂她吃點東西。”


    林檎使勁點頭。


    然後她用嘴把桃子嚼爛,喂入到婦人嘴中。


    根本不在意婦人身上散發著惡臭。


    不到三分鍾,婦人就轉醒過來,然後氣血似乎都好了點。


    見到母親醒了,林檎後怕地抱著她哭了一會,然後便拿也米,在屋裏忙活起來。


    她想做些粥給母親喝。


    陸森走到門外,他大概也猜到了林檎家發生了什麽事情。


    前邊低低矮矮的泥磚房成片成片,明明流民街至少有十數萬人在這裏,但街道上卻看不到一個人,安靜得就像是一座鬼域。


    陸森清楚這片地方正在發生什麽。


    很多人在等死。


    他覺得,當去香料群島的船組建起來後,自己若在這裏招募一片人去那邊闖蕩,應該能給不少人活路。


    隻是遠水解不了近渴,那至少得是兩個月之後的事情了,而現在,流民街中應該有不少人麵臨著和林檎母親一樣的生死劫難。


    陸森在門外等了很久,等到林檎喂自己母親喝完粥,再把手信留下,然後三人回到了矮山。


    他讓兩人先回家,自己則去了開封府。


    包拯在批示公務,聽到陸森來訪,便將他招待至書房裏。


    “什麽風把陸真人吹到老夫這來了。”


    包拯沒有擺官身的架子。


    陸森淡淡地說道:“北邊的流民街,天寒地凍,人一茬一茬地沒有了,官家和百官們,真沒有解決的意思?”


    聽到這話,包拯愣了下,先是露出無奈之色,隨後有些惱怒地說道:“我們想辦法了,但沒有辦法,他們根本就是冥頑不靈!”


    聽到這話,陸森有些驚訝,問道:“怎麽回事?”


    包拯當下把事情說了出來。


    原來流民街的問題,百官早清楚了,也早有心解決。


    他們出台了一係列的政策,給農具,給他縣的土地,隻要願意去別的地方落地生活,官府甚至還願意發路上的口糧。


    但即使如此,也隻有極少部分的人願意去別的地方發展。


    大部分的人都留了下來。


    “曆任的開封府尹,都在為此事頭痛,老夫也一樣。”包拯重重拍了一下桌麵,怒其不爭地說道:“本府入冬前,還帶著展捕頭等捕快去流民街勸人,期望他們到有空餘田地的別縣去落腳,不說富貴,至少能有吃食,能活命。結果那些人連老夫都懶得理會,許多人居然還威脅開封府,要幫他們在城裏安置一塊土地生活,否則他們是不會走的。幾個捕頭氣得撥刀,甚至刀口都架到他們脖子上了,這些人寧願掉腦袋,也不願意走。”


    陸森愣了下,隨後哭笑不得。


    同時覺得有些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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