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拯大義滅親,怒鍘兩侄子的事情,最近已經傳得很廣了。


    雖然命令是汝南郡王下的,但他才不願意把這事攬到自己身上呢,在他個人看來,既然包拯要清名,就成全他。


    而且這事,也有他在其中暗中推波助瀾。


    汴京城三分之一的酒樓、青樓都是汝南郡王的產業,他要散播點不犯法的信息出去,太容易了。


    經此一案,包拯的名聲被推得更高更遠了,絕大部分的人都在讚歎包拯的公正,卻也讓包拯這人看起來更是孤高清寒。


    具體表現就是,他前不久回家祭祖,以前能和他說說笑笑的親戚,都局促地坐在一旁幹笑。


    而大哥大嫂,更是不會在他周圍出現。


    祭祖後,回開封途中,兒子包意(包繶),感染了怪病,起先隻是咳嗽和不舒服,一直不愈,回到家中不到十天,便臥床不起,日漸消瘦。


    包府後院也種有青竹,現在已經是深秋,微風刮過,便有一片片發黃的竹葉落下。


    雖然竹子一年四季常青,但在秋冬時,也會脫落不少葉子的。


    包拯雙手負在身後,抬頭看著已經開始泛黃的老竹,再看了會旁邊還低矮的新竹,微微歎氣。


    一會後,有個老婦人走過來,神情憂鬱地說道:“禦醫已經回去了。”


    “意兒的病情如何?”包拯問道。


    老婦人搖頭:“不是很好,禦醫說他隻能開些強氣壯體的藥,意兒的體溫時高時而如常,脈象也很奇怪,他也不明白是什麽病。從未見過。”


    包拯歎了口氣,邁步回到房中。


    他看著躺在床上,臉色蠟黃的兒子,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但其實心疼得不行。


    原本包意雖然不算得上俊秀,但也是白臉書生一名,現在卻一幅病怏怏的樣子,連下床都難。


    似乎是感覺到床前有人,包意睜開眼睛,他的視線似乎都受到了影響,好一會才認清來人:“大人公務忙完了?可吃了晚飯?兒子身體無力,沒有辦法起身給你行禮了。”


    聲音很弱,明顯聽得出來,說話之人身體極為虛弱。


    “安心養病。”包拯淡淡地說道。


    這時候,剛才的老婦人走進來,小聲說道:“聽說官人認識個很厲害的法師,有大神通,甚至還救了曹家小郎的命,我們能不能把他請過來。”


    包拯臉色一肅。隨後淡淡地說道:“婦人不要聽信外頭的胡言亂語。”


    “但是……”


    包拯用力揮袖,轉身就走。


    隻是出了房子,關上房門後,包拯的表情顯得有些茫然。


    他站了會,並沒有離開,然後聽到裏麵傳出來的隱約的聲音。


    “意兒,你爹好狠的心,明明就有救你的法子,為什麽他拉不下臉去把人請來。”


    “大人自有原因。”


    “不管什麽原因,他都不能不管你的性命,如果他不願意,明天我親自去請人,磕頭也得把人請回來給你醫病。”


    包拯微微皺眉。


    這時候,包意的聲音從屋內傳了出來:“阿母,莫要讓大人為難。爹爹他向來清明公正,是天底下最一等一的好官,也是天底下最好的父親。他不去請那人,必定有原由,絕對不是個人私情,想來應該是與天下社稷有關。”


    “他清明了幾十年,難道為了兒子糊塗一時時不行嗎?我就不信,就是請奸人救了兒子,難道這大宋就會壞了不成?”


    “爹爹自有想法。”


    “可你的身體快撐不住了。”


    “沒事的,阿母。即使我死了,也不會怪大人。能成為他的兒子,是我前世修來的福份。”


    包意的話中,沒有任何埋怨,隻有理解、開心和崇敬。


    包拯緩緩離開,他走到前院,然後站著愣愣出神。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穿著紅色官服的展昭從外邊走進來,他手中提著個油紙包,見到包拯立刻雙手抱拳行禮:“府尹,意弟他怎麽樣了?”


    展昭是包拯最為看重的心腹,幾乎是將其當家人看待的,所以展昭稱呼包意為弟弟。


    包拯搖頭說道:“禦醫也找不到醫治的方法。”


    展昭一聽,立刻說道:“昨晚我也替意弟把過脈,他身子骨越來越差,再這麽下去,估計撐不了三四天了。”


    “我知道。”


    展昭突然單膝跪下,抱拳說道:“府尹,就你讓我去陸小郎那一趟吧,他應該有辦法救意弟。”


    昨天展昭就提議去陸森那裏求些藥回來救人了,但被包拯拒絕,並且嚴令展昭不得為自己兒子求藥。


    包拯想了一會,說道:“不用,我去。”


    展昭立刻喜上眉梢:“府尹你想通了,太好了。”


    “期望本府此舉不會給朝廷帶來大禍。”包拯看看落寞地歎著氣。


    約半個小時後,陸森在家裏見到了包拯。


    此時的包拯穿著常服,展昭也一樣。


    “老夫家中獨子怪病纏身,時日無多,肯請陸小郎能送點能治病的藥於我,感激不盡。”包拯麵色淡淡的向陸森雙手抱拳。


    那模樣,不像是在求人,臉色平靜地像是在講述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


    陸森立刻回到木樓裏,拿了瓶蜂蜜出來:“這東西應該能把人救回來了,如果實在不行,也能緩上一段時間,屆時再來找我,我另想辦法。”


    展昭上前接過蜂蜜。


    包拯扭頭看了看蜂蜜水,緊繃的神色稍稍緩和,他再次抱拳說道:“多謝陸小郎,從此之後,老夫不再會壓製你的消息。”


    說罷,他轉身離去。


    陸森站在院子裏的,看著包拯離去的背影。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包拯的脊梁,似乎彎了一點點。


    接著第二天,陸森拿著果藍,還有蜂蜜水,主動去了折家。


    折三郎就在門口那裏來回度步,猛然見到陸森,立刻迎上來,行禮後笑道:“可終於等到陸兄了,請。”


    陸森雙手行禮,然後帶著黑柱進到折家裏。


    和天波楊府比起來,折家的宅院則小得多了。


    但占地麵積估計也有個二十畝左右。


    折三郎直接將陸森引進內堂中,裏麵有個中年男子正坐著,看到陸森進來,立刻起身,快快幾步跨上前,笑得極其開朗:“陸小郎,可等到你了,請坐請坐。”


    這人便是折三郎的七叔,折長風。


    陸森坐下,黑柱便把果籃還有一瓶蜂蜜遞了上去。


    折長風一見這些東西,眼睛亮得都快發光了。


    也不怪他如此,前日自己侄子提了個果籃回來,不但摒退了左右,還神秘兮兮地說這是好東西。


    他當時還不信,覺得自己侄子被江湖術士騙了。


    但吃了兩個果子後,他感覺到自己體內的數處暗傷,竟然在半個時辰內愈合,激動得他當場提著撲刀,跑到後院的小演武場中,耍了一套潑風刀法。


    當是虎虎生風,力量在體內奔湧毫無阻滯。


    耍完後,駐刀喜極而泣。


    折長風被派到汴京城負責搜集情報,是因為他在戰場上受過數次重傷,雖然命硬,次次都被救了回來,卻落了病根。


    經脈斷了好幾處,力氣變得和娘們差不多,還畏寒。


    一到秋冬兩季,全身就疼得不行。


    吃了極多的補藥都沒有用。


    不得已,隻得回汴京城來養老。


    要知道,他現在才35歲啊,正值壯年,一想到餘生不能再在沙場上縱橫,折長風就鬱悶得不行。


    可現在,名醫都解決不了的暗傷,居然被兩個果子給擺平了。


    他能不驚喜,能不相信眼前這人,就是有大神通的法師?


    “小子見過折七叔。”陸森雙手抱拳打聲招呼,然後坐了下來。


    沒辦法,他要娶楊金花,那麽就必定得叫對方一聲‘叔’。


    因為楊金花的輩份小。


    折三郎看著陸森,越看越是滿意。


    完全是長輩看小輩的那種滿意。


    折家和楊家關係不錯,而且折長風這幾年是看著楊金花從小女孩變成大女娃的,有些許親情在內。


    如果陸森長得老醜,即使心裏有所抵觸,他也會幫忙說親,畢竟那點親情在真正的利益麵前,幾乎沒有太大的影響。


    可眼前的陸森長相俊美,氣質出塵,那感官上就舒服得太多了。


    老醜的道人要娶楊金花,幫忙說親,隻是他們折家在行聯姻之策,是莫得感情的利益之交罷了。


    陸森長相俊美又有本事,聽說還得楊金花中意,那情況就是另外一說。


    他們兩人一結親,那以後就是自己人,是可以登堂入室的一家人。


    幫這樣長相秀美,又有本事的少年郎去楊家說親,他折長風不會有任何愧疚感,反而還會覺得很得意,很有功勞。


    折長風幾乎忍不住笑出聲來,他讓下人奉上清茶後,說道:“既然你願意叫我一聲說,那七叔就鬥膽叫你一聲森侄兒。”


    陸森點頭應下,沒辦法,要娶妹子,就得按這邊的規矩走。


    “七叔明日就會去楊家提親,不知道森侄兒對結親日子有什麽說法沒有?”


    這事必須得問清楚的,有的門派會有古怪的忌諱。


    “那倒沒有。”陸森笑道:“我自小在山中長大,對這方麵的禮節知曉不多,也就是這一兩年在城外住著,知曉個大概的流程,但具體的良辰吉日,成親禮儀也是不甚清楚。”


    折長風點頭表示明白,他一點都不奇怪。


    陸森一看年紀就不大,未出弱冠,卻已有大神通。


    名師指導是一回事,自己的勤奮天賦也得跟上。


    他估計陸森打小就是練習術法,估計連睡覺的時間都不多,這才以弱冠之年,得大神通傍身。


    這樣的人,不懂人間禮儀,有什麽奇怪的。


    也不需要他知道。


    “那請森侄兒放心。”折長風笑了起來:“這事包在你七叔身上了。”


    陸森問道:“麻煩七叔了,向楊家提親,三書六禮,需要多少銀兩,七叔估一下,我事先做好準備。”


    “銀兩?”折長風大手一揮:“那東西俗氣,你叫我一聲七叔,這東西我們折家包了。而且以後所有的事情都交給我們,森侄兒你隻要在山上,耐心等著接親就行了。”


    “可是……”


    陸森很清楚,楊家是大門大戶,要想提親,沒有足夠的聘禮可是不行的,那可不是小數目。


    “沒有什麽可是!”折長風拍著胸口擔保:“這事給你辦得妥妥的,我們折家別的不多,現在就是錢多沒地方使。”


    他說的不是假話。


    這些年折家鎮守西北,年年歲歲,朝廷總有恩賜,再加上折家在西北那邊也有產業,什麽羊肉羊皮羊毛之類的,這可都是硬通貨。


    賣到南方來,可都是錢。


    所以折家確實是不缺錢的。


    陸森想了想,說道:“那麻煩七叔了,我先回矮山,也做些準備。”


    “好!”折長風笑眯眯地站了起來。


    然後折三郎送陸森出門,等他轉回來時,就看到折長風用一把匕首把自己掌心給穿透了。


    “七叔,你這是……”折三郎大吃一驚。


    “我昨晚派人暗中查了些事情,曹家幼子曾重病加重傷,瀕死於開封府,然後被高人用裝在水晶琉璃瓶裏的神藥救了回來。”


    “琉璃瓶?”折長風看著果籃旁邊擺著的蜂蜜,立刻明白了折長風的想法。


    折長風用另一隻手,倒出些許蜂蜜。


    十數息後,內堂中發出興奮的狂笑。


    時間很快來到第二天早上,昨晚楊金花做了個夢,夢到陸森對自己使壞,被硬生重驚醒。


    接著臉紅耳赤好半天才睡著,所以起床有些遲了。


    她洗漱過後,快到正廳,就看到老太君,娘親兩人正在接待折老七。


    而前堂門那裏,堆有不少紅色封裝的禮盒。


    這是……她有種不妙的預感。


    果然,她聽到了折老七笑眯眯地說道:“嫁於他,我想金花絕對是不會有意見的。”


    一聽這話,楊金花立刻柳眉倒立,幾步衝出來說道:“不嫁,我不嫁!折老七,老娘告訴你,想讓我嫁給外麵那些粉頭油麵的紈絝,絕對不可能的事情,快把你帶來的東西全部給我收回去,否則老娘要打人了。”


    她氣壞了,自己好不容易和陸小郎有了點不錯的進展。


    結果折老七居然跑出來替人提親!


    萬一讓陸小郎知道這事,對自己有猜隙如何是好!


    光想到那種可能性,楊金花就感覺自己腦袋要炸掉。


    她衝前幾步,卻發現氣氛有些不對。


    折長風沒有生氣,笑得很開心。


    不但如此,老太君還有娘親也在笑,笑意中還有調侃。


    這是怎麽回事?


    她有些疑惑。


    見女兒發愣,穆桂英調皮地笑道:“你不喜歡啊,那娘親派人和陸小郎說,你拒絕了提親,不想嫁給他!”


    哎!?


    隨後楊金花猛地反應過來,撲過去死死抓住穆桂英雙手,急叫道:“不行,不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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