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就要以人的方式生活。沒有biu地一聲瞬移到t城,秦時玉聽從阿青的建議,決定搭火車到t城。


    從這座度假勝地的海濱小城坐車到附近城市的機場,大概需要三、四個小時,與其坐幾小時車、辦理相對複雜的登機手續、再在天上飛個把小時,不如選擇火車,雖然花費的時間更多,但晚上上車,一覺醒來便到底目的地,實在是輕鬆便捷。


    八月下旬,正是各校的新生老生報名返校的時期,比不上春運時人潮洶湧的盛況,但也同這時的氣候相襯——熱火朝天。挎一隻背一隻拎一隻拉一隻、箱子上還擱一隻的學幫五袋長老隨處可見,其間更有功力可與丐幫九袋長老拚個高下的人形包架如入無人之境地遊來遊去。


    候車大廳比火車站外的人要少許多。人越多意味著陽氣越重,火車站外濃厚的陽氣對阿青而言,和被捉去夏威夷海灘跳草裙舞的南極企鵝頭頂上灼熱的陽光品種相同。剛才阿青一直躲在玉佩裏連眼睛也不敢放出來瞅瞅。


    ——玉性屬陰,特別是古玉、血玉、寒玉,有隔絕外界、輔助修行之奇效,乃鬼魂們居家旅行之必備品。


    所以千萬別在路邊小攤的奇怪老婆婆那買玉飾品,無論多便宜都不要動心,即使真忍不住誘惑買下了,也別把它對著月亮照、在晚上亂摸、用牙齒咬、摔碎,否則放出裏麵住著的鬼魂,輕則讓人失魂落魄,重……指不定就把人弄死弄殘、甚至一腳踢進時空亂流裏了。能在浩渺宇宙間找到出口的幾率,是萬分之一;出口是連接有類人智慧生物世界的幾率,還是萬分之一。向往異時空、異世界的穿越愛好者們如果有信心自己會是那十億中的唯一幸運兒,就去偽裝成攤販的盜墓世家專負責脫手棘手物件的老婆婆那兒shopping吧。


    秦時玉掛在包上這塊豬頭形狀的玉佩,是她的收藏品之一。當時玉佩裏有一位原住民,秦時玉也做不出恃強淩弱、搶奪他人之物的霸道行為,所以她把玉佩封進專門存放從天師道士那兒收繳來的戰利品的箱子。幾百年前風光一時的厲鬼無名氏,就這麽憋屈地在一口小箱子裏被淨化超度。他的遺產,合乎情理地被秦時玉“撿到”,接收之。


    為什麽是豬頭?阿青耷拉著八字眉,苦著臉,你幾箱子玉飾品,比博物館裏展覽品精致的玉佩少說也有千多塊,怎麽就讓我蹲這麽難看的豬頭玉佩裏?


    或許是因為名字裏有個“玉”字,秦時玉異常喜愛玉件,有事沒事就鑽進深山古墓裏“撿”玉,往往一掃而空,萬一憤怒的屍體鬧屍變成粽子了,還得被秦時玉揍到連嘴裏含著的玉蟬玉錢也得摳出來擦得幹幹淨淨後雙手奉上,作為驚擾到她的賠償。


    忙著吃方便麵的秦時玉含糊著答道像。


    阿青恨恨咬咬牙,摸出一根西瓜味蠟燭嘎巴嘎巴嚼起來。


    掏出手絹擦擦嘴,秦時玉似有所覺地看向不遠處,阿青也伸著脖子瞪亮眼瞧過去。


    雖然相距幾十米,但不妨礙阿青判斷出那男子是帥哥。他與秦時玉兩人幾乎將周圍蕩漾的春心或是愛美之心以男女為界限對半分。


    自告奮勇擔當秦時玉的形象顧問,阿青網購來的物品終於有了用武之地。略施薄粉掩去病色,長發鬆鬆地編成辮子垂在身後,穿上式樣簡單、裙尾舒散飄逸的白色連身裙,束著兩指寬的方片黑曜石腰鏈,腳踏白色的軟皮淺口鞋,今天的秦時玉看起來如一朵雨後的梔子花。如果不是阿青持續不斷在一旁抖著她的厲鬼之氣,估計秦時玉吃方便麵期間短短幾分鍾來搭訕的人都得以打計算。


    室內還帶墨鏡,那男的真騷包誒。阿青努努嘴,大概是為自己精心包裝的秦時玉竟和別人打成平手而不忿,而且,從他那裏傳來一種很討厭、很熟悉的氣息。


    天師。


    啊?


    那個人是天師,法力不弱,對付你大概隻需幾招。


    阿青嚇得連忙縮緊豬頭玉佩裏躲起來,尖叫還不快跑,被抓著就完了!


    他不是我對手。


    阿青聞言,小心翼翼地探出個腦袋,沒想到那小子人模人樣,竟然是和天師道士一夥的猥瑣男!旁邊的包裏裝的肯定是他的作案工具,不知道安檢怎麽檢查的,竟然把這種人放進來了!啊啊他過來了過來了!淒厲一聲吼,阿青又躲得沒影。


    男子在大媽大嬸小妹妹小姑娘們的羞怯注視下,不疾不徐地邁開腳步。在大伯大叔小弟弟小青年的防備目光中,走到秦時玉身邊,隨意坐下。


    幹燥柔軟的蜜色短發,一身休閑裝的他看起來就像是個剛出社會不久的新鮮人,幹淨清朗,但誰也不會將他錯認成菜鳥。這個世界上,有一種物體叫做,氣質。例如王霸之氣這種帝王們動不動就抖上一抖的氣質,即使養晦在內,被熏染已久的帝王們舉手投足之間也是豪邁風流,不至被誤認為王八。指尖並攏,拈動細細的白色塑料管,隨即一抽,圓圓的的彩紋小球從嘴裏溜出,他自顧自地欣賞著手中的草莓味棒棒糖,曲指擱在下巴似在思考問題。然後,下定決心般從兜裏掏出一支橘子味棒棒糖,側身遞到秦時玉眼前:“給你,很好吃。”


    眾人“這小子該不會是白癡吧”看向他的眼神在秦時玉收下那根棒棒糖後一滯,立刻變成了欽佩“這小子搭訕好手段”。


    ——給你,很好吃。


    曾經有人對秦時玉說過相同的五個字,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她已經記不清那天是晴空萬裏還是陰雲密布,記不清是夏日午後還是寒冬初晨,記不清他的麵貌。


    耳邊傳來男子的詢問:“那麽作為交換,就這塊玉佩怎麽樣?”


    秦時玉學著男子剛才的模樣轉動棒棒糖,覺得這樣吃太慢,於是嘎嘣幾聲將圓圓的棒棒糖腦袋咬碎成渣,在男子差點刻上“暴殄天物”四字的臉前,不聲不響攤開手掌。


    “棒棒糖可不應該被粗魯地對待,要慢慢地、慢慢地來,”猶豫片刻,他還是很不舍地掏出一支菠蘿味棒棒糖放到秦時玉掌上,說到:“這是最後一隻,夠有誠意吧……這是什麽?”他捏起手中硬幣問道,圓圓小小的一片,還帶著微微的體溫。


    “一元錢硬幣。”


    男子輕鬆愜意的笑容有點僵硬,嘀咕著,卻還是將硬幣收進兜裏。“當然不可能用兩支棒棒糖就換你一枚玉佩,開個玩笑而已啦,但是,”嬉笑的神情忽變,悠閑逐草的梅花鹿變身為蓄勢待發的金錢豹,一直微微垂下的眼簾驟撐開,直直看向秦時玉,“這塊玉佩是不祥之物,我勸你趁早交予人驅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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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薄薄的鏡片阻擋不了懾人的眼神,他的右眼,是沒有丁點光芒的漆黑瞳仁;左眼,是妖魔兩族特有的金色瞳仁,卻不盡相同,瞳孔不是人類的圓孔也不是妖魔的梭形豎縫,而是銀色十字星。看來銀色的墨鏡,此時並沒能遮住他這雙無論從顏色還是從功用上來說都異於常人的,陰陽眼。


    數十幀圖片從秦時玉的腦海裏閃過,最終定格。“柿子。”那隻金色的眼睛,同從正上方往下看的柿子類似。


    “烏雲罩頂,額心發黑,眉彎帶喪,眼角隱現死氣,數月之內你必有……柿子?”男子正準備從麵相、運數方麵詳細分析,以讓她遠離凶物、並從中找個時機推銷自己業務的計劃被“柿子”破壞。什麽柿子?


    還沒等他開口問出個所以然,旁邊忽地奔來個麵容樸實的青年,膚色黢黑,長發及肩。青年一把抓住男子的胳膊往前拽,一邊說著:“蘇師兄,我說我怎麽一上廁所就沒見著你,原來又跑來騙人家小姑娘!這位姑娘,對不住了,我師兄他沒事兒常唬人,甭理他那些瞎話。”


    “小楊,這次我可沒……”


    “不和你爭這些。開始檢票了,走啦走啦!”


    被稱為蘇師兄的男子,隻來的及拋下一句“有什麽情況發生記得聯係我”和一張金燦燦的卡片後,便被楊姓青年拖入滾滾人流中。


    秦時玉拿起落在膝上的卡片,掃了一眼,原來是張名片。金光閃閃的名片背麵則列出服務項目:驅鬼捉妖、祈福積陰、堪輿風水、溝通陰陽、算命望氣、問卜吉凶……


    翻個麵,三個大大的黑字身下壓著一溜手機、傳真、qq號碼,電子郵箱地址、辦公地址。


    “噗!”腦袋湊過來瞄名片的阿青沒能忍住笑,一張臉爛漫成花瓣兒,“一個大男人叫這名字?蘇千金……千金!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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