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提出退股,無疑是想將自己逼上絕路。陸正南看著眼前的秦悅,並不震驚,隻哂然一笑。


    天下無不散的宴席,他們最終,走到了彼此對立的這一步。


    而秦悅此時,已經站了起來,睥睨著他冷笑:“陸正南,你可別怪我心狠,這是你逼我的。”說完,她趾高氣昂地離開。


    到了大廳裏,還停下腳步,一派誌得意滿地跟眾人告別:“從今兒起,我就要走了,加盟齊禛齊總的公司,你們要是以後混不下去了,也可以來找我哦,同事一場,我一定會盡量幫忙的。”


    不知情的其他人,彼此麵麵相覷。


    李叔也聽見了這番話,本想問她,可看著她此刻囂張的神色,終究什麽都沒說,冷冷地目送她離開,才進了陸正南辦公室。


    “陸總,秦悅怎麽回事?”他問道。


    陸正南的椅子,微微轉動了一下,笑了笑:“鬧翻了,她要撤資走人。”


    “現在撤資?”李叔急得聲音拔高:“本來資金就困難,她這豈不是落井下石?”


    陸正南不語。齊禛想將他置於死地,已不是頭一次,這回還加上了個秦悅。


    李叔看著他半晌,知道他會和秦悅翻臉,必定是她所做的事,已經無可容忍,最終歎了口氣:“那我去想想辦法吧。”


    陸正南點頭,等他出去,轉過椅子看向窗外。


    現如今,大筆資金都壓在金盛,除非抽回來,否則短時間內,根本沒法籌到那麽多錢退給秦悅。


    說曹操,曹操到。就在這時,肖林海的電話打了進來。


    他迅速接起,當聽完肖林海的話,頓時驚訝地愣住:“怎麽會……”


    今天有人把金盛舉報了,說他們將工業汙水排入護城河,嚴重汙染環境,目前已接到相關部門的通知,要徹查。


    排汙是大問題,如果被揪住不放,那事態就嚴重了,搞不好便是停產整頓。


    而此事恰好和秦悅撤股同時發生,讓陸正南不由得聯想到了齊禛,他是最有可能做這事,也最有可能做成這件事的人。


    一旦金盛停擺,那麽他卡在裏麵的資金,便更是相當於被凍結了,這邊秦悅再逼債,雙管齊下,好徹底將他逼入絕境。


    “陸總,這次也是我拖累了你,這麽著吧,我先從別處抽調些錢,付了你的貨款。”肖林海的話,陸正南急忙打斷:“肖總您可別這麽說,說到底這事因我而起,這時候我們之間算這帳幹什麽?”


    他知道肖林海此刻處境也很艱難,而且幾次在關鍵時刻,肖林海都幫過他,到了此時還為他著想,他又怎麽能現在要貨款,那太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勸慰了好一陣,肖林海才終於不再堅持付款。掛了電話,陸正南靠進椅背,想抽煙,又記起葉初曉懷孕期間,自己要戒煙,最後靠進椅背,閉上眼睛默然許久,才給齊禛打電話。


    “金盛的事,是你做的麽?”他開門見山,齊禛也毫不諱言:“我也不過就敲了敲邊鼓。”


    “何苦呢齊禛,你到底要牽扯進多少無辜的人才甘心?”陸正南一嗤。


    “他也不算無辜。”齊禛在這邊,悠哉地叩著桌子:“三番五次地給我難堪,既然不能合作,那我也沒必要把他當朋友。還有,我勸你現在就別為肖總操心了,多操心操心你自己吧,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啊。”他大笑兩聲,掛了電話。


    陸正南緩緩放下手機,眼神沉鬱。


    接下來的一整天,他都在四處想辦法籌措資金,可秦悅那筆錢,不是小數目,現如今又是這種境況,怎麽湊得出來?


    直到深夜,他還在辦公室裏沒回去,當葉初曉的電話打過來,他接起時,聲音因為疲憊而太過沙啞:“喂。”


    葉初曉在那邊一愣,直覺不對,忙問:“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陸正南想說沒有,卻最終沒說出來,隻是苦笑。


    “別瞞著我。”她輕聲說:“正南,我說過,無論發生什麽事,都別瞞著我,我們一起麵對。”


    陸正南原本冰涼的心上,緩緩被暖流覆蓋,低低地“嗯”了一聲。


    “這樣,你先回家。”她的語氣很輕柔:“別一個人呆在外麵,回來我們商量。”


    陸正南又“嗯”了一聲,已經站起身來,拿了車鑰匙開始往外走。


    他要回家,那裏是最溫暖的地方。


    當車到達雲水閣,他望著門廊明黃的燈光裏,等待他的那個身影,隻覺得世間所有的風風雨雨,都在這一刻歇止。


    他走過去,她迎上來,握住他的手,溫柔地笑著問他:“吃飯了嗎?”


    到了這一刻,他才忽然覺得餓,這一天,他好像真的幾乎沒吃飯。


    不用他回答,她已經明白了,嗔怪地拍了他一下:“你還總訓我吃飯胡亂應付,你自己還不是不注意?”


    她牽著他的手進去,把他安排在沙發上坐下:“你等會兒,我給你下碗麵,正好晚上有雞湯。”


    “不用,你懷孕呢……”陸正南想阻止,她卻摸摸他的頭頂:“得了,下碗麵又不費多大勁,人家過去的孕婦,生孩子前一天還下地幹活呢。”


    陸正南被她逗笑,終於不再推辭,但還是站起身來:“那我陪著你去。”


    她點了點頭,和他一起進了廚房。


    熱湯,燒水,切蔥花香菜……他在旁邊看著她做這一切,心裏異常安寧。


    她身上,仿佛總有種讓人安心的力量。


    麵條煮出來,香味撲鼻,她坐在桌子對麵,看他狼吞虎咽。


    “慢點兒吃,別燙著了。”她好笑地抽了紙巾,擦去他鼻尖上的汗珠。


    “太好吃了嘛。”他的笑容,像個饞嘴的孩子。


    她凝望著他,眸光似水。


    吃完了麵,陸正南本打算上樓,葉初曉卻說去後院吹會兒風,他也好消化一下。


    他拗不過她,隻好給她披上外套,擁著她出去。


    現在有了老爺子的打理,院中又種滿了菜,坐在菜園邊,看著木架上爬滿的黃瓜藤,還有下麵蓬勃的青菜,讓人覺得這個家,如此溫馨美好。


    葉初曉笑著伸過手來,握住了陸正南的手:“說吧,把困難都講出來老婆我聽聽。”


    陸正南失笑,捏了捏她的手心:“看你一副大姐大口氣。”


    “你不知道麽?咱從小就是大姐大。”她抬高下巴,得意洋洋的表情,可愛得讓他忍不住親了她一下。


    葉初曉閉上眼睛,享受他的親吻,再睜開時,聲音變得低柔:“現在到底怎麽樣了?”


    陸正南歎息一聲,將今日的事都告訴了她。


    “這些人……真的……”葉初曉悵然地搖了搖頭。


    愛一旦變為恨,便成了傷人的利器,非得見血方休。


    “秦悅要的那筆錢,你現在是不是拿不出來?”葉初曉低聲問。


    陸正南怔了片刻,最終還是點頭,神色黯淡:“我……”


    “別自責,你已經做得很好了。”葉初曉握緊他的手:“我也同樣不讚成,在這個時候從肖總那要錢,做人不能忘本。”


    沉吟了半晌,她望著眼前的那棟樓,最終咬了咬牙:“我們……把雲水閣抵押給銀行貸款吧。”


    陸正南的神色,猛地一震,接著慌忙擺手:“不行不行。”


    “怎麽不行?”葉初曉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正色看著他:“誰做生意,都不可能一帆風順,總會有個危急的時候。等過了這個坎兒,你賺了錢,咱們再把房子贖回來就行了,這沒什麽大不了。”


    “可要是萬一……”陸正南的話還沒說完,就直接被葉初曉打斷:“就算真贖不回來又怎麽樣?不是家家戶戶都能住別墅的,房子大小不決定幸福多少,以後換個小點的房子,日子也照樣開開心心地過,你別在這些事上,給自己太大的壓力,不值得。”


    陸正南無言地凝視著她,許久,將她緊緊擁入懷中。


    “正南,”她輕輕地拍著他的背:“不要顧慮太多,放輕鬆,勇敢地往前走,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


    他點頭,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眼角已是濕潤一片……


    ****************************


    次日,吃過早飯,老爺子正要送米粒兒去上學,葉初曉叫住了他:“爸,您等一下,一會兒我打電話給老師,給米粒兒請假,今天上午先不去學校了。”


    “怎麽了?”老爺子奇怪地問。


    “咱們一家人,商量件事。”她笑著,又去廚房找陸母:“媽您也等會兒再燉湯。”


    “什麽事弄得這麽正經八百?”陸母嘀咕。但以前家中有事,都很少通過她,今日葉初曉卻專門來請她,沒將她排除在外,她心裏還是覺得欣慰。


    等一家人坐定,葉初曉用眼神鼓勵陸正南開口。


    他深吸了一口氣,聲音低沉:“公司的資金現在出了問題,所以……”他頓了頓,語氣艱澀:“所以打算先將這棟房子抵押給銀行貸款。”


    其他人頓時都愣住,老爺子反應過來之後,倒並未多說話,因為之前雖然葉初曉盡力安撫,但他仍覺出了點異樣。


    但陸母卻急了:“那要是後麵保不住,我們全家住哪兒?正南你怎麽不為家裏人想想?”


    “媽,這主意是我出的。”葉初曉誠懇地望著她:“媽,正南現在的情況,真的很艱難,但他不忍心我們受苦,抵押房子的事,我勸了很久,他才勉強同意。媽,他心疼我們,我們也該體諒他,一家人,就是一條船,有風有浪,咱都得齊心協力一起去闖,您說是不是?”


    陸母怔住,原本因為激動而僵直的身體,慢慢地軟了下來。


    “媽,我知道,您其實心很軟,心疼正南,心疼我們。”葉初曉放柔了聲調,輕輕攬住陸母的肩:“我們都懂,您和爸也放心,房子就算現在抵押了,以後也會努力賺錢,再贏回來的,咱們一家子的日子,隻會越過越好。”


    好半晌,陸母轉過頭去,依舊是仿佛帶著抱怨的語氣,卻含著微微的哽噎:“好吧,你們說怎麽辦,就怎麽辦,反正我也不懂。”


    葉初曉的眼中,也有晶瑩的水光,唇邊卻帶著微笑,望向陸正南。


    老爺子也伸手拍拍他的肩:“沒事兒,兒子,就像你說的,千金散盡還複來,你怎麽做,我們都支持你。”


    陸正南默然地看著他們,久久說不出話來……


    安頓好家裏的事,陸正南來到公司,一進門,李叔就迎上來,說秦悅又來了。


    他眉頭微皺,表示知道了。


    走進辦公室,秦悅果然蹺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等,見了陸正南,嘴角一撇:“喲,來這麽晚,我還以為你嚇得逃了,都不敢來了呢?”


    陸正南望著她,笑了笑:“你放心,我正打算把房子抵押了,好把股份退給你。”


    秦悅挑眉:“抵押房子?葉初曉能同意?”


    “她可不是你。”陸正南隻淡淡地說了這一句,聲音不重,秦悅心裏卻是一刺,語氣更刻薄:“我今天來呢,是來提醒你的,說的三天,可就是三天,我等錢用,你別賴賬。”


    “你放心。”陸正南隻說了這三個字,便再不搭理她,開始看文件,仿佛房間裏,根本沒她這個人。


    她恨得牙癢癢,但幹坐半晌,也隻得離開,下了樓又忍不住打電話給齊禛,罵陸正南。


    當齊禛聽她說,陸正南打算抵押雲水閣,腦中頓時念頭一閃,玩味地低語:“抵押,那倒不如……賣給我。”


    秦悅聽了這話先是一愣,隨即大笑:“這主意不錯。”


    “閑著也是閑著,倒不如我們先去看看房子如何?”齊禛接下來的建議,更是讓她踴躍響應,陸正南說葉初曉不像她,她倒真想親眼去看看,那女人在落魄的時候,能有多淡定。


    兩人一拍即合,隨即分頭趕往雲水閣……


    到的時候,陸母正陪著葉初曉在院子裏散步,一圈圈地走。


    當看見齊禛和秦悅過來,葉初曉的腳步停住,陸母隨著她的視線望過去,口氣頓時不善:“你們來幹什麽?”


    “哎,伯母,我們來看房子的啊。”齊禛回答得很輕飄,眼神邪佞。


    “看什麽房子?”陸母一見齊禛就恨,此刻更是揮著手趕人:“少來我們家,走走走。”


    “陸正南沒跟你們說啊?這房子啊,要抵押了。”秦悅也開了口,語氣裏充滿了幸災樂禍:“這是我們齊總心好,想著拿去銀行抵押,你們要付的利息太高,所以想著可憐可憐你們,直接買了,也好給你們救個急,怎地還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呢?”


    陸母氣得臉已發白,指著她的鼻子:“你算個什麽東西,不就是個破壞別人婚姻還沒破壞成的臭小三麽?給我滾!”


    這句話正戳中了秦悅的痛處,她上來就想推陸母,葉初曉眼疾手快地拉了陸母躲過,自己身體卻傾斜了一下,秦悅看著更是起了惡念,立刻換了攻擊對象,想去把葉初曉絆倒。


    此時陸母也反應過來了,立即把葉初曉護在身後,同時狠狠一巴掌扇過去,秦悅沒躲過,臉上頓時多了清晰的五指印。


    她先是被打愣了,隨即更加瘋狂地撲上來想要廝打,陸母一邊推著葉初曉進屋,一邊大叫:“老頭子,快來啊,他們打人了。”


    原本在裏屋關著門給米粒兒練聽力的老爺子,聽見了她的喊聲,先是一愣,隨即疾步往外衝,米粒兒也跟在他身後跑了出來。


    陸母到底身體好,秦悅又剛出院不久,此刻已經落了下風,而齊禛在旁邊,始終呈觀戰狀態,也不出手幫她,此刻見對方又叫來了幫手,怕自己吃虧,隻得恨恨地收手,躲到後麵去。


    而脫開了身的陸母,第一句話是問葉初曉:“你沒傷著吧?”


    葉初曉看著她臉上被秦悅抓出的血痕,淚水盈眶:“媽,我沒事,謝謝您。”


    陸母一愣,隨即眼裏也濕了,隻喃喃地說:“嗯,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突然,兩記掌聲響起,隨之響起的,是齊禛的諷笑聲:“真是溫情啊,可惜,再好的家,你們也保不住了,怪隻怪陸正南沒用,連個房子都不能留給你們,嘖嘖,初曉,你說你是怎麽就豬油蒙了心,非得跟著他這樣的人呢?這樣吧,看在你的份上,我買下,以後呢,別人搬走,你和米粒兒還是可以繼續留在這兒住,怎麽樣?”


    葉初曉緩緩地抬起眼望向他,笑容冷然:“齊禛,就算這房子真就賣給你又怎麽樣?你買得起房子,你也買不到家。”


    齊禛一怔,眼神陰鷙:“初曉,你可別不識好歹,我能讓陸正南破產一次,我就能讓他破產第二次。”


    “破產就破產吧,我有工作,我賺錢養他。”葉初曉抬高下巴,輕聲一嗤:“實在不行,也大不了喝稀飯吃糠咽菜嗎?你當我怕?”


    她如此堅定不移地站在陸正南一邊,讓齊禛徹底被激怒,口不擇言:“好,那我就把他往死裏整,把你們一家子,都往死裏整。”


    周圍的空氣,寂靜中,似隱隱有火花,一點就爆。


    兩相對峙下,齊禛咬牙,揚手招呼米粒兒:“過來,寶寶,跟爸爸走。”


    米粒兒黑亮的眸子,此刻如同兩潭靜止的水,手緊緊拽住老爺子的衣角,就這麽定定地看著他。


    這樣的目光,看得人心裏仿佛被掏空了一塊,他慌了起來,近乎低吼:“過來,你不是這個家裏的人,我才是你的爸爸。”說著他便要過來拉米粒兒。


    而就在這時,童稚的聲音,輕輕響起:


    “爸爸,我不跟你走,你是壞人。”


    刹那間,齊禛的動作,猛地滯住,眼中閃過不可置信地震驚,嘴唇哆嗦著,聲音也在發顫:“寶寶……你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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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粒兒卻並沒有再重複,隻用那雙清亮得近乎透明的眼眸,靜靜地望著他,人又往後退了一步,離他更遠。


    齊禛呆在原地,仿若雕塑,半晌,驟地轉身離去。


    秦悅急得大喊:“哎,你怎麽……”


    可他沒回頭,秦悅前後張望,最終還是怕自己落了單,隻好也跟著離開。


    雲水閣又恢複了寧靜,米粒兒一言不發地拉了拉老爺子的手。


    老爺子低下頭,看著這個孩子,心疼地長歎一聲,牽著她回房。


    葉初曉望著她小小的背影,隻覺得惘然……


    ****************************


    而那天齊禛的車開出山路之後,便直接駛向了另一條道,丟下了秦悅。


    秦悅氣得在後麵猛打喇叭,但仍舊無濟於事,罵了幾句,她不得已,選擇開車回家。


    恰好在樓門口遇到了紀雪,怒火衝天的她,進去時故意撞了紀雪一下。


    紀雪本就不喜歡她,頓時也不客氣地瞪了她一眼。


    “你瞪什麽瞪?不得了了啊,要不是我把你從那破爛地方弄出來,你以為你有今天?”秦悅出口就罵。


    那些見不得光的往事,又被她拿出來說,還是在人來人往的地方,紀雪的臉,漲得通紅,吼了回去:“你當你自己多了不起,談單生意,要用那種下三濫的手段,高尚得到哪兒去?為人又虛偽又做作,看了就倒胃口。”


    秦悅沒想到這小丫頭片子竟敢這麽罵自己,差點氣炸了肺,就要上來收拾她,可手才揚起來,紀雪便往前頂了一步,眼神凜冽:“打我是吧,來啊,以為我怕你?”


    她橫了起來,秦悅反倒怕吃虧,最終不敢動手,罵罵咧咧地走了。


    紀雪站在門口,看著她的身影走遠,轉過身時,眼淚唰地一下湧了出來。


    那些事,是她的恥辱,可如今,秦悅甚至已經進了齊禛的公司,以後她的生活中,時時處處都不免遇見秦悅,每遇見一次,她都難免會想起那些經曆,更不說還要麵對秦悅的刻意挑釁。


    她真的,已快忍無可忍,想要離開了……


    那天晚上,當陸正南回到家,葉初曉將白天發生的事告訴了他,他沒說話,但握住椅側的手,卻指節發白。


    就在今天下午,肖林海又打電話過來,說林副市長居然親自帶隊下來檢查排汙的事,而且態度強硬,已口頭通知他們停業整頓。


    必須絕地反擊了,不然這次,真的又會被他們聯手整垮,並且還要拖上肖林海。


    “初曉,你早點睡吧。”陸正南安撫她:“不要等我,我去書房再忙會兒。”


    這些天,他的確有得忙,葉初曉不想打擾他,隻囑咐他盡量早點忙完休息,自己先回了臥室。


    陸正南進書房關上門,默坐了一陣,打電話給俞行遠,約他改日見麵……


    而那天,齊禛同樣是深夜才到家,打開門的時候,屋裏一片漆黑。


    沒有人等他。


    不像陸正南,即使落魄,即使倒黴,身邊永遠有葉初曉,還有……米粒兒。


    一想起白天米粒兒說的那句話,他的心仿佛都在被利刃狠剜,痛得抽搐。


    她說他是壞人,她不跟他走。


    他的親生女兒,說他是壞人。


    她看著他的眼神,那樣陌生,似乎有恨意。


    他到底做錯了什麽?為什麽連她都恨他?


    不,他沒錯。


    錯的是陸正南。


    陸正南從來都不該在她們母女的人生中出現。


    她們,是他的,是他的!


    可是,她們都恨他……


    他雙手抱緊了頭,止不住發出困獸一般的低吼聲。


    下一刻,身後的門,忽然開了,有微弱的燈光瀉出來。


    在那燈光裏,有道身影,靜靜佇立。


    “初曉……”他喃喃地叫了聲,卻又忽然回過神來,眼中的光,黯淡下去:“小雪,你還沒睡?”


    紀雪方才,隱約地聽見了那個名字,他叫她初曉,他將她,錯認成了別人。


    初曉,就是他和秦悅口中的那個人吧,一直深埋他心底的那個人。


    她驀地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她終於明白了,自己和他的往事,究竟有什麽聯係。


    或許就是因為,她像初曉,他每每看著她時,那種恍惚的眼神,就是因為,他透過她,想起了那個人。


    心裏泛起苦澀,一點點,一點點彌漫開來。


    為什麽會苦澀呢?她說不清楚。


    可此時,有個念頭,卻越來越強烈,最後強烈到脫口而出:“齊禛,我想走。”


    那個瞬間,齊禛的身體,輕微一顫,接著,似乎所有的力道,都散了下來,慢慢萎靡地縮進沙發深處,閉上眼睛哂笑:“連你也要走了?”


    他的話,尾音那般淒涼。紀雪怔住,心底的苦澀又似乎漸漸變了,變成了微微的疼。


    “你走吧。”不知道過了多久,他長歎了一聲,站起身來,進了自己的房間。


    門合上了,紀雪獨自站在陰影裏,久久怔立……


    次日早上,齊禛起得很晚,紀雪已經不在家,但桌上擺著早飯。


    他站在桌邊看了一會兒,便出了門,去按秦悅的門鈴。


    秦悅到現在仍對昨天的事耿耿於懷,故意等了半天才開門,語氣涼涼地問:“怎麽了齊總?”


    “昨天情緒不好,抱歉。”齊禛笑笑。


    畢竟很多事上還要和他聯手,他既然道了歉,她便也借坡下驢,側過身讓他進來。


    “你才出院,身體也不好,幹脆在家休養一段吧。”齊禛靠在沙發上抽煙。


    “陸正南那邊的事呢?”秦悅現在最操心的,就是怎樣最快最狠整倒陸正南。


    齊禛慢悠悠地吐出個煙圈:“你按時去收賬就行了。”


    秦悅的眼中,滑過一絲試探:“他那房子,你不買了?”她還是巴不得看見,陸正南和葉初曉,被從家中硬生生趕出來的場景。


    她這一提醒,齊禛又想起了昨天葉初曉說的那句“你買得起房子,也買不到家”,心頭驟添煩躁,聲音變冷:“沒必要搞這麽複雜。”


    秦悅見他這樣,也不好再往下說,隻覺得這男人反複無常,等這次報完仇,還是各走各路的好。


    “行,就給他最後一天時間,明兒一早,我上門追債。”秦悅談完這事,又記起昨天紀雪頂撞她的事,忍不住開口:“還有我說,你好歹也得管管小雪吧,看她那個囂張的態度。”


    “她怎麽了?”齊禛淡聲問。


    “你不知道昨天我從外麵回來,不小心碰了她一下,她居然就罵我虛偽做作,這像不像話啊?”秦悅告狀的時候,將中間自己說的話全部省略,全變成了紀雪的錯。


    齊禛微微皺眉,說了句:“不至於吧?”


    “怎麽不至於?她那個人……”秦悅又想劈裏啪啦地來一堆,齊禛的眼底,已起了厭煩,不想直接表露出來,便起身告辭:“你好好休息吧,我得先去公司了。”


    秦悅隻得悻悻地“嗯”了一聲,看著他走人……


    當齊禛到了公司,看見紀雪仍舊坐在她自己的座位上,不知為什麽,在那一刻,竟覺得心裏有絲欣喜。他經過她桌前時,對她點了點頭,並未說話,便進了自己辦公室。


    過了大約十分鍾,他的門被敲響,他說了聲“進來”,仍舊低頭看資料。


    但隨後進來的人,卻遲遲不說話,他這才抬起頭來,發現桌前站著的人,是紀雪。


    她默然地望著他,過了片刻,將一直攥在手中的那張紙,放到他麵前。


    他瞥了一眼,頓時愣住,是辭職報告。


    “齊總,我想辭職,很感謝你這段時間來,對我的照顧,欠你的那些錢,我以後一定會還給你。”紀雪的聲音很低。


    “真的……要走嗎?”半晌,齊禛才問出這句話。


    紀雪垂下眼瞼不作聲。


    許久,齊禛點了點頭:“也好。”


    就說了這兩個字,他便又轉過頭去,看向窗外,再不看他。


    那一刻,他的側影,看起來那樣孤單。


    紀雪的嘴唇,微微動了一下,但最終什麽都沒說,緩緩轉身出去。


    當天上午,紀雪就走了,齊禛沒去送她,隻讓陳劍陪她回去收拾東西,然後去車站。


    晚上他回到家,一個人站在黑暗的客廳裏,許久,又低低說了聲:“也好。”


    也好,反正他本就是孤家寡人一個,又何必貪戀,虛妄的溫暖,不如無牽無掛,反而過得快活。


    快活啊!他笑著,去櫃子裏取了酒,獨斟獨酌,把自己灌醉……


    ****************************


    第二天,便是秦悅上門收賬的最後期限了,她在家優哉遊哉地睡了大半個上午,吃過飯,便來到陸正南公司。


    一進門,她往陸正南對麵一坐,嗤笑一聲:“怎麽樣,陸總,今兒該給錢了啊?”


    “等會兒已經去提款了。”陸正南冷冷地回答。這三天,幾乎出動了所有的關係,加急辦貸款,今天他必定會將該給她的所有錢,都給她,不會拖欠一分。


    “那我就在這等囉。”秦悅聳肩,半趴在桌上,望著他,手還嫵媚地繞著發絲:“其實正南,我們本來沒必要鬧這麽僵的,以前多好啊,在杭州那會兒,咱們配合多默契……”


    “現如今,用不著說這些話了。”陸正南挑眉回視她:“該扯的都扯清楚,恩怨兩結。”


    秦悅心裏一刺,豁地撐起身來,抱著雙臂靠在椅背上,眼神幽冷:“好啊,那我就等著看,你怎麽倒黴。”


    “風水輪流轉,倒黴的不會總倒黴,走運的也不會總走運。”陸正南唇邊,始終噙著抹淡笑,不張揚,卻讓人心生忌憚。


    秦悅有些隱隱的不適,假咳了一聲,走到外麵的會客廳去坐,但出來的時候,來來往往的人,那種含著鄙夷的目光,也似密密匝匝的針,紮在她身上,令人難受。


    陸正南處理完手上的事,見和銀行約好的時間也到了,便拿了車鑰匙出門,走到會客廳時,停住腳步,望著她一笑:“走吧秦悅,我們一起去銀行辦,早處理完早了。”


    他真是恨不得立刻與她扯清關係。秦悅暗自咬牙,隻得也站起來跟上。


    途中,各開各的車,一前一後。


    到了銀行,這邊辦完,那邊便開始辦轉賬,陸正南沒有半點拖泥帶水。


    秦悅知道,這也說明他對她,再無半點留戀。


    等一切程序走完,他站在她麵前,笑著說了聲再見,接著便轉身離開,背影那樣幹脆。


    她看著他越走越遠,忍不住出聲叫他:“正南。”


    但他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沒聽見,連頭都沒回。


    他的背影,消失在轉角,她呆呆地站著,周圍人來人往,卻再沒有一個人,真正屬於她的世界……


    而陸正南那天辦完秦悅的事,晚上便約了俞行遠一起吃飯。


    依舊是他們聚會的老地方,陸正南撐在長廊上,望著滿園的花草感慨:“有段日子沒來了啊。”


    “是啊。”俞行遠也歎了一聲,遞過來一支煙,陸正南卻擺了擺手:“初曉懷孕,我戒了。”


    “好男人啊。”俞行遠調侃,自己點燃一根:“找我來什麽事兒?”


    “林保華這個人,”陸正南微微眯起眼睛,笑笑:“整人整得挺狠啊。”


    俞行遠微微一怔:“怎麽,你想……”


    “我不犯人,可人還得犯我,想安安穩穩做個生意,愣是有人抬著腳往我頭上踩,也是沒法子啊。”陸正南像是在歎氣,眸底卻是冷光流動。


    俞行遠望了他一會兒,轉過頭來,繼續抽完了大半支煙,到最後才撣了撣煙灰,如同在聊天氣:“之前你沒回來的時候,老三托我幫他在開發區弄塊地,好擴建山莊,但我沒同意,後來據說他是找的唐副區長,最後辦成了這事兒。不過要是市裏沒個頂得住的人,這地光靠個唐副區長,肯定是批不下來的,據說這人和林保華平日裏關係走得挺近。”


    這話說得隱晦,但聰明人之間,隻需要點到即止。陸正南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謝謝你了大哥,走,咱哥倆進去喝酒去。”


    席間,再無人提及此事,二人痛快暢飲,但聊其他……(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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