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這晚,施曼從外麵的公用電話亭回來,上樓出了電梯,正要往外走,忽然一愣,她看見了站在家門口的那個身影。


    直到電梯門又快合上,她才出來,走到他身後,喊了一聲“爸”。


    老爺子緩緩轉過身來,下一刻,施曼的臉上,重重地挨了一耳光。


    “你沒有人性了是不是?那麽小的孩子,那麽小的孩子,你……”老爺子聲音哽咽:“你怎麽就下得了手啊!”


    “是齊禛逼我的!”施曼尖聲吼了回去:“你不知道他是怎麽對我的嗎?我快死了他都不放過我,甚至說讓我連等死都等得不安逸!他就有人性?他就是人!他活該,那孩子也活該!都活該!”


    “你,你……”老爺子指著她,指尖顫抖。


    “你打我啊,”施曼湊近他,眼珠瞪得幾乎凸出來,臉上有譏諷的笑容:“你和他們一樣,都打我啊,打死我吧。”


    老爺子頹然地垂下手,閉上眼睛,淚水沿著皺紋溢出。


    施曼冷哼一聲,拿鑰匙開門,老爺子想進去,卻被她搡了出來:“以後你少管我的事!”說完,她便甩上了門。


    老爺子呆立在門口,許久,才慢慢往回走,經過走廊的玻璃幕牆時又站住,望著腳底下,虛空的萬家燈火,忽然想,就這麽縱身一跳,如當年的齊禛父親一樣。


    那樣,便能還債了吧。


    他的腳,開始像邊緣移動,一直守在附近的警衛員小張見勢不對,慌忙上前拉住了他,將他往回拽……


    終於將老爺子送回宅院,小張才鬆了口氣,安頓他睡下之後,又過去悄悄報告陸母。


    “尋死?不可能吧?那小孩又不是他親孫女,而且人不是還沒死嗎,還能悲傷過度到這份上?”陸母不以為然。


    對她的冷血,小張也無語,隻得再三強調真是這樣,然後便退了出去。


    陸母坐在屋裏尋思了半天,還是決定過去看看。


    門被小張特意虛掩著,她悄悄推開進去,老爺子正背對著外麵,在喃喃自語:“造孽啊,都是我造的孽啊,老齊,是我當年對不住你,是我害死了你們夫妻……”


    陸母越聽心裏越怕,再忍不住,開口問:“你說的老齊,是不是齊禛的……”


    老爺子這才驚覺有人,立即回過身來,對她低吼:“出去,你給我出去。”


    “到底是不是……”陸母還想再追問,一個煙灰缸砸在她腳前,碎片飛濺,她不敢再說話,隻得趕緊離開。


    房中隻剩下了老爺子,他癱倒在床上,雙眼無神地盯著屋頂,淒涼地笑……


    陸母回到房裏,卻是左思右想,越想越覺得這裏麵似乎真的事事有關聯,按捺不住,也不管現在是什麽時候,打電話給陸正南。


    好一陣他才接起,聲音疲憊地“喂”了一聲。


    “哎正南,剛才我聽你爸爸嘀嘀咕咕說了些奇怪的事,好像在說齊禛他爸媽當年怎麽怎麽,你知道……”她還在嘮叨,陸正南卻覺得心中發冷,他本以為她打電話過來,至少是有一絲憐憫心,想問一問孩子和初曉怎麽樣了,卻不想竟是打探這件事,而且是這麽八卦而事不關己的口氣。


    “你現在別添亂了行麽?”他打斷她,換來她在那邊的高聲抱怨:“你們都是怎麽回事啊?老的小的都跟齊家人扯不清楚,你也是,那孩子是齊禛的又不是你的,你一天傷心個什麽勁……”


    就在陸正南壓抑不住幾乎要發火的時候,忽然看見醫生護士往監護室裏飛跑,頓時愣住,立刻按掉電話跟著跑過去。


    米粒兒的心電圖波動異常,醫生迅速用電擊法急救,葉初曉在外麵,看著她單薄的小身體,在電流下劇烈地彈跳,哭得幾乎暈厥。


    陸正南想抱著她,齊禛卻已經先他一步,從後麵將她擁在懷中,自己亦是淚流滿麵。


    陸正南最終,緩緩退後,靠在牆上,默默地看著他們一家人,心痛如絞。


    終於,心電圖又恢複了正常,所有人都鬆了口氣,而又過了半個小時,竟然出現了更大的奇跡——米粒兒的手腳有了反應。


    這麽多天,這是第一次。


    當葉初曉聽到護士出來告知,驚喜地想從椅子上站起來,可太久沒動,而且身體過於虛弱,就在這一刻,她的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知覺。


    “初曉!”齊禛驚呼,然後迅速抱起她,在醫護人員的安排下進了旁邊的搶救室。


    陸正南的腳步移動了一下,卻沒有跟上,看著他們的身影遠去,然後慢慢走過來,在方才葉初曉坐過的椅子上坐下,繼續守著米粒兒……


    也許真的是母女連心,葉初曉再度清醒過來的時候,米粒兒竟然也醒了。


    葉初曉固執地拖著虛弱的身體,進了監護室,撲到她床邊,顫抖的手,輕輕地握住她細弱的指尖,拚命地忍著淚水,努力地笑著喊她:“米粒兒……媽媽來了……”


    可是,她毫無反應,眼睛一動不動。


    “剛醒過來,可能意識還沒完全恢複。”醫生安慰她:“不過現在應該已渡過危險期了,你不要太擔心。”


    葉初曉喜極而泣,使勁點頭。


    她的米粒兒終於渡過危險期了,沒事了,沒事了……


    第二天,米粒兒從監護室被轉入病房,每個人都欣喜不已。


    葉初曉守在她床邊,一直在笑,卻又時不時落淚。


    齊禛在床的另一邊,亦是百感交集。


    陸正南始終站在床尾,遠遠地望著米粒兒,愧疚和疼惜,讓他心裏難過至極。


    然而,直到晚上,米粒兒對周圍的人的呼喚,仍沒有絲毫回應,她睜著眼睛的時候,便是直愣愣地望著天花板,要麽就是閉上眼睛睡覺。


    葉初曉漸漸覺得不對勁,當米粒兒再一次醒來,她小心地伏在枕邊,望著米粒兒的眼睛:“寶貝,你看看媽媽……好不好?”


    米粒兒無知無覺。


    她心裏有點急了,音量稍微提高了些:“米粒兒,米粒兒你看看媽媽。”


    米粒兒仍舊如同沒生命的洋娃娃般,毫無反應。


    葉初曉忽然害怕了,抬頭問醫生:“她會不會……有什麽問題……”


    醫生的眼中,也有憂色,今天觀察了一天,他亦覺得孩子似乎不太正常。


    讓其他人都出去,醫生再一次檢查了米粒兒的各項指征,其他基本正常,可是她對刺激的敏感度極低。


    隨即,醫生將葉初曉叫進辦公室,怕她受不了打擊,也同時叫了齊禛和陸正南。


    但進門的時候,齊禛卻在陸正南麵前關上了門,將他擋在門外。


    他的神情滯住,良久,緩慢地轉身離開。


    此刻的室內,醫生告訴葉初曉和齊禛,米粒兒也許是因為車禍中受的刺激太大,而產生了反應和認知障礙。


    葉初曉的身體,劇烈一顫,不敢置信地反問:“你是說……她不認識人了……”


    醫生沉重地歎了口氣:“暫時可能是這樣,也許後麵會恢複……”


    “多久才能恢複?”齊禛焦急地打斷他。


    “這也說不好。”醫生搖頭:“也許很快,幾天就恢複了,也許很慢……”他不敢說有的人,或許一輩子都這樣了,怕他們承受不住。


    可他憂慮的神色,卻讓葉初曉心中了然,頓時無力地靠坐在椅子上,再也說不出話來。


    “初曉,樂觀些。”齊禛安慰她:“我們陪著她多說話,她也許很快就好了。”


    “如今,不樂觀又能怎麽樣呢?”她淒涼地笑,強自站起身回病房。


    坐在床邊,看著如木頭人一般的米粒兒,想起以前她可愛的樣子,葉初曉的淚頓時掉了下來,將她小小的手心,貼在自己唇邊親吻:“米粒兒啊,你要快點好起來,和原來一樣,給媽媽背兒歌,陪媽媽說話,你現在這樣,媽媽的心好疼……”


    米粒兒仍舊僵直地躺著,黑色的眸子,如黑色的水晶,明明那樣晶瑩剔透,卻沒有任何神采……


    深夜,葉初曉握著米粒兒的手,趴在床邊睡著了,這麽多天,她已經憔悴得不成人形,臉上沒有一絲血色。


    齊禛歎息著將外套披到她背上,輕輕地從房中出來,剛走了幾步,便看見遠處,默默佇立的陸正南。


    臉色一凝,他徑直走過去,站定在陸正南麵前:“你走吧,從此以後,米粒兒的事,再不用你管。”


    “三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陸正南深深苦笑。


    “不要再叫我三哥!”齊禛抬起下巴,眼中滿是恨意:“米粒兒變成這樣,都是你們陸家的人害的,不要再假情假意,我的孩子,今後由我自己的來照顧,你滾!”


    陸正南抿緊了唇,最終什麽都沒有再說,背影蕭索地離開。


    齊禛定定地站在原地,聽著他的腳步聲消失在遠處,才又折轉回到病房外,從虛掩的門縫中,看著燈下的母女倆,拳在身側握緊。


    自今天起,她們由他來守護,其餘的人,再不許插手。


    陸正南那天晚上,回到雲水閣,打開門,站在那片黑暗裏,心猶如這房子一樣,空蕩蕩的,沒有半分溫暖。


    能讓他溫暖的人,都不在了。


    這裏,再不像個家。


    不想開燈,不想看見周遭的一切,怕又想起曾經那些溫馨的場景。


    那也是他的女兒,他怎麽可能不心疼?看著她受苦,他同樣是肝腸寸斷。


    可是這一切,他沒法說,畢竟,導致這場劫難的人,是他同父異母的妹妹,畢竟,當時在現場,他沒能救得了米粒兒。


    他對不起她們母女,對不起。


    他現在,多想守在她們身邊,可是那裏,有齊禛了。


    他甚至怪不起齊禛,無法理直氣壯地留下。


    將臉埋在膝蓋上,他在這片空蕩蕩的黑暗中,無聲慘笑……


    之後的幾天,他沒有再去醫院,隻是每隔幾個小時,就打電話給醫生,問最新的情況。


    葉初曉現在,除了米粒兒,已經無暇顧及其他,隻是在某一天,突然回頭,看見身後站著的人是齊禛的時候,恍惚地問了一句:“怎麽是你?”


    齊禛當時,心猛地一刺,卻仍是笑了笑:“累了吧,你去旁邊的床上躺會兒,我來守著。”


    她搖搖頭,又轉過臉來,繼續怔怔地望著米粒兒。


    米粒兒身上的傷在恢複,可是仍舊不認識任何人,對周圍的一切都沒有反應。


    葉初曉常常背著她哭,哭完擦幹眼淚,又轉過身來,笑著跟她說話,給她講故事,就仿佛,她能聽得懂一樣。


    葉初曉總幻想著,也許她在講到某一句的時候,米粒兒會突然望著她,頑皮地一吐舌頭,說媽媽其實我是在跟你玩遊戲呢,木頭人,一二三,不許動。


    可是,這樣的奇跡,始終沒有發生。每一次從幻想中回過神,她都心如刀割。


    Monica,沈婭,盛璿她們,也經常過來,買了好多米粒兒喜歡的芭比娃娃,天線寶寶,拿著那些玩具,含著淚,笑著逗她,可每次到最後,總是失望到再也擠不出笑容,坐在病床邊落淚。


    誰都無法接受,那樣聰明活潑的孩子,竟變成了今天這般模樣。


    人人都恨施曼,竟對一個孩子,下這樣的毒手。


    可這個罪魁禍首,竟在這一天,大搖大擺地出現在了醫院。


    當病房的門被敲響,齊禛回頭,看見那張臉,眼睛頓時赤紅,直衝上去,一把拉開門,卡住她的脖子,將她壓在牆上。


    她呼吸困難,卻還是嘶啞著嗓子笑:“別這麽……暴力嘛……我是來探病的……”


    齊禛的手,越扼越緊,這一刻,他是真的動了殺念。


    怕事態鬧大,周圍的人趕緊上來,強拉開了他。


    他仍掙紮著想往前撲向施曼,她用指尖摸著脖頸上的紅印,嫵媚地笑:“你可別忘了,要是真殺了我,你就要陪我去死了哦,這可是你最不願意的。”


    “你真是連畜生都不如。”旁邊的盛璿也忍不住怒罵。


    施曼不以為然地冷笑:“你的三哥也一樣,你問問他對我做過什麽事,就會覺得他今天得的報應,天經地義。”


    “無論他做過什麽,你總不該報複米粒兒,她有什麽錯?”盛璿幾乎忍不住,想衝上去抽她幾巴掌。


    “她錯就錯在,是齊禛的女兒,是葉初曉的女兒。”施曼的眼神,怨毒地投向一直坐在床邊,不言不語的葉初曉:“我得不到的東西,你也別想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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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曼,”葉初曉忽然轉過頭來,望著她一笑,說出了平生最惡毒的一句話:“你這輩子得不到的,下輩子,下下輩子,永生永世也得不到,因為,你不配!”(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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