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品失竊案當場告破!


    聽說是山竹鼠作怪,現場緊張的氣氛一下子輕鬆了下來。


    人的恐懼主要來源於未知,獅子和老虎能要人的命,狼也能咬死人,但是沒聽說誰,像怕鬼一樣怕獅子老虎狼。


    事實上,野外遇到獅子老虎,基本不可能生還,但遇到鬼,說不定還真能有條活路。


    張氏就是個最好的例子。


    山竹鼠這種生物,在郭東縣很多,幾乎人人都見過,長得憨厚呆肥,肉多而肥美,價格又便宜,是縣裏窮人最喜歡的一種野味。


    要是挖出來一窩黃鼠狼、刺蝟、蛇之類邪性的東西,說不準還能引起點騷亂,山竹鼠嘛,老百姓那是一點兒心理負擔都沒有。


    白浩站上一個高處,朗聲說道:“此案已破,爾等可自回。”


    頓了頓,又道:“今日參與挖掘的百姓,皆有功勞,縣裏公款,每人發肉一斤,糙米五斤,以資鼓勵。”


    “青天大老爺!”


    “大老爺辦案如神!”


    “縣尊老爺英明!”


    今天在場的人,多多少少都參與了挖掘,差不多人人都好處可以拿,白浩破了案,又發米肉獎勵,頓時收獲一片如潮般的稱頌。


    倒不完全是馬屁,


    白浩平日向來清廉愛民,口碑官聲不錯,又在短短一天時間之內,就破獲了懸案,百姓自然擁戴這樣的父母官。


    又想起了這些年他為政的種種行為,許多百姓心中也是受到感染,讀書人作揖,老百姓下跪,真心誠意的行禮。


    此情此景,白浩的血,不由得有些熱了。


    他出仕為官,舍棄了自由自在的清閑日子,一頭紮進這泥濘複雜的官場,自然是因為胸中有一番抱負。


    一縣雖小,治理好卻是不易,眼前,百姓誠心擁戴,正是對他為官最大的肯定,是對他的理想抱負,最直接的激勵。


    “各位,請起請起。本縣有今日,並非我一人之功!”


    他一把拉住了方覺的手,並肩而立,大聲的說:“何以求德,問諸於青衿;何以求嘉禾,問諸於黔首;所謂上下同欲,官民同心,本縣,大治可期!”


    何以求德,問諸於青衿;何以求嘉禾,問諸於黔首。


    出自於這個世界的經典‘昊風’,記錄了曆史上著名的民歌、民謠,


    意思是說,想知道君子應該有哪些美德,就去問穿青衣長衫的讀書人,想吃飽肚子,五穀豐收,就要去向百姓虛心請教。


    當然,這年頭,同樣不乏偽君子,滿口仁義道德,背後男盜女娼。


    白浩意氣風發,滿口文縐縐,可惜媚眼拋給了瞎子看,在場眾人很多聽不懂,一臉懵逼。


    不過後半句的意思,大家還都能明白。


    隨著白浩的聲音,下麵很多百姓也跟著喊起來‘同心’、‘大治’。


    方覺瞅了他一眼,心想大哥,不是說好了,出了事你頂著嗎,怎麽又把我給拽出來了?


    過了一會,呼聲漸漸弱了,白浩也享受夠了聚光燈,找到了點男一號的感覺,興衝衝的對方覺說:“子明啊,忙活到現在,我也餓了,隨我回府上一起吃飯,讓你嫂子下廚做幾個好菜,再開一壇酔秋醸。”


    “好好好。”方覺連連點頭,下意識的舔了舔嘴唇,這個可以有。


    酔秋醸是小嫂子家的獨門配方,尋常花錢也買不到的,比起市麵上的米酒,滋味好上不知道多少,被白浩這麽一說,還真是有些饞了。


    兩人攜手便走。


    沒走出幾步,劉老摳從後麵趕過來,衝著白浩一躬倒地,呼了聲大老爺明鏡高懸,又衝方覺深深的行了個禮。


    “劉掌櫃,莫要客氣了,回家後好生做生意吧。”白浩道。


    劉老摳卻認真的說:“不是客氣,夫子前兩日你教我做人,今日又幫著找到了偷我老娘供品的賊,我是該好好感謝。”


    還是一貫的風格,感謝歸感謝,就是不給錢,‘一躬倒地’,手都碰到了地,還是雙手空空的。


    “劉掌櫃,我怎麽教你做人了?”


    方覺一頭霧水,不曉得劉老摳何出此言。


    劉老摳抬起頭,奇怪的說道:“不是夫子畫了那副畫來警示我的嘛?我看了你那副畫之後,心有所感,覺得孝道有虧,所以才來給老娘上墳。”


    “哦?竟有此事!”


    方覺和白浩對視了一眼,


    “子明,不如我們去你家,再看看那畫?”白浩說。


    方覺看看劉老摳,再看看白浩:“不是說好去你家吃飯嘛?”


    白浩一愣:“額?是,這樣吧,咱們兵分兩路,我回家吩咐準備酒菜,你回家拿了畫到我那裏去,我們一邊喝酒,一邊看畫。”


    ……


    ……


    一個時辰後。


    白浩家書房。


    酒過三巡,飯菜已飽,


    三個人,六隻眼睛,盯著牆上掛著的背影圖。


    從墳地回來,方覺拿了畫來,和白浩兩個再次觀看,看來看去,也沒看出什麽了不起的地方,依舊一致認定,就是凡品,


    於是,白浩又把他的夫人請了出來。


    這位薛氏來頭相當的不小,乃是清源省薛家的小姐。


    清源薛家,千年大族,家族的曆史,比大昊王朝還要悠久的多,底蘊豐富,曾經追隨大昊開國皇帝,推翻前朝,平定天下,受封國公。


    如今薛家雖然不是當紅權貴,家中好幾代沒有出中樞大員,不顯山不露水,可是做著皇商,有不少子弟在各地基層緊要職位上,還有女子入宮為帝後近侍,絕對是底蘊雄厚的老牌世家。


    既富且貴,暗中的影響力之大,恐怕不弱於在任的巡撫、總督。


    這位嫂子,並非薛氏嫡女,隻是旁支,但從小和嫡係的姊妹們一起長大,才華見識,比起一般的所謂豪門貴女,隻高不低,去考秀才也是綽綽有餘,因此,被丈夫白浩抓了差,出來品畫。


    薛氏與方覺見了禮後,便安安靜靜的坐在白浩身邊,望向牆上掛著的背影圖。


    片刻後,目光從圖上收回,先衝方覺微微一笑:


    “依奴家看,子明這副背影圖,還真就是一副凡品。”


    又輕輕蹙起眉頭,自言自語說道:“可是,那劉掌櫃為何會受此影響,懷念起去世的娘呢?真是令人不得其解。”


    見她這一笑,一黛眉,方覺這樣的老實人,都沒來由的心神一蕩。


    這個世界的世家女果然不同凡響,自小培養,無論是風姿儀態,還是學問氣度,都十分不俗,


    之前地球上人工包裝出來的那些‘錐子臉女神、拚單名媛’,相比之下,簡直如同土雞比鳳凰,糞土比明珠。


    見她蹙眉苦思的樣子,方覺竟然生出點八竿子打不著的心疼來,說道:“嫂嫂莫要費心,凡品也罷,上品也罷,也就那麽回事,又當不得飯吃,不礙的。”


    薛氏微微頷首,卻是眼睛一亮,道:“我倒是想起一樁幼時的往事來,頗為類似。”


    “哦?夫人請說。”白浩好奇道。


    “那年我大約八歲,隨我父親去伯父家玩耍,堂哥隨手做了一副斷案圖,畫的是知府審案,我爹和伯父看完隻是嗬嗬一笑,皆認定是凡品,不覺有異。


    沒想到,第二天一早,伺候我堂哥的書童,主動向我大伯請罪,uu看書.ukanshu 交代曾經偷了堂哥用的宣紙去賣錢。”


    說道這裏,她有意的頓了一頓,眼風掃過方覺和白浩,笑吟吟的問道:“相公和子明,你們可知為何?”


    “這是為何?”白浩問。


    方覺心中一動,猜到了一些,道:“做賊心虛。”


    “子明這四個字,說到了點子上。”


    薛氏盈盈一笑:“我大伯後來才想明白,品畫嘛,畫本身品相自然是最重要的,但大約也得因人而異。那書童偷了東西,做賊心虛,加之從小和我堂哥一起長大,是有感情的,並非沒心沒肺的惡人,所以看到審案圖,便心驚膽戰,這才主動自首。”


    白浩一拍大腿:“哦哦,懂了懂了,劉老摳向來摳門,於孝道有虧,而我們三個人,孝道上是問心無愧的,所以我們看,覺得是凡品,不受影響,他看了,卻有觸動。”


    “不錯。”


    “原來如此,怪不得,怪不得。那,這背影圖,到底算個什麽品相?”白浩又問。


    “沒個明確的說法,不過,我大伯和我爹都說,這樣的圖,可以稱之為‘半步’。”


    薛氏看向方覺,笑吟吟的說道:“子明當真是大才,用普通筆墨紙硯,隨手一畫,竟然就能畫出半步上品圖!”


    說完,一雙美目之中波光流轉,看了眼白浩,“難怪相公成天把子明掛在嘴邊,讚不絕口,半刻也不得忘記的。”


    這話前半句是捧方覺,後半句,就有那麽點皮裏陽秋了,韻味深遠。


    方覺心裏好笑,耿直傻書生,古靈精怪俏娘子,曆來都是絕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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