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本就不熱鬧的村裏,又是天黑以後,突然冒出個人來大喊後山上死人了,必然會驚起不少人。是以三人剛剛走出院子,就看到隔壁的土磚小屋前圍了許多村民。


    喊人的漢子又對婦人說了句什麽,婦人立刻就癱坐到地上,兩眼發直地看著前方沒有反應。


    “嘭――”這聲是從屋裏傳來的,聲音大得很,好像是人從什麽地方跌落的聲音。


    “石頭……石頭……”一個年紀與婦人相仿的男子從屋裏爬了出來,滿臉的茫然與惶恐,拖在地上的兩條腿沒有知覺一樣僵直著,叫人看著尤為不忍。


    遲風站在穆席雲身後,一直沒有出聲。沈逸卿則皺著眉,不時朝在場的村民與遲風身上打量。


    “在、在……在哪?你說……石頭他……”婦人終於從過於強烈的打擊中反應過來,滿麵盡是不敢相信的表情,雙手像要抓住最後一絲希望一般死死攥緊不住同他說話的年輕漢子的胳膊,眼裏的震驚慢慢由悲痛和絕望取代:“……上吊……石頭上吊……”


    “大娘,你、你別這樣,石頭真的……”年輕漢子也是個口拙的,一見著婦人痛哭流涕,立刻就不知該說些什麽了。


    “啊――都是我不好!都是我這個當娘的不好!都是我害死了自己的兒子!我該死啊!”


    撕心裂肺的聲音響徹了夜空,圍觀的人無不露出惋惜的神情。傍晚那會兒,十幾歲的孩子被拖回屋裏用棍子打的情形不少鄰裏都看見了,即便沒看見的,也聽到了男孩的慘叫與哭喊告饒聲。


    這會兒,隻要一想就明白十幾歲的孩子為何會在後山上吊。


    遲風看著眾人一副認定是婦人逼死了自己兒子的表情,不禁皺了皺眉。與死人有關的事情,他多少了解些,即便不是因為之前做過殺手。十幾歲的孩子就算氣性再大,也很少會有因父母打罵就了結自己性命的,而且就算了結,也不該用自縊的辦法。


    “大娘,我、我……還是帶你去看看罷。”年輕漢子一臉的為難與不知所措,彎下身子想要將癱坐在地上捶胸頓足的婦人拉起。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都是我……”婦人儼然已經被兒子上吊的消息打擊得神誌失常,目光呆滯地任別人將自己拉起,踉踉蹌蹌往不知何處的地方走去。


    院門外的位置本就不大,這會兒又圍了不少人,是以能給三人站的地方實在不多,沈逸卿不時打量遲風的目光也就有多少落到了穆席雲身上。


    穆席雲負手而站,一直未有說話,隻不過看似認真關注事情發展的樣子裏,其實一直都在暗暗地計較著背後那道越發不加收斂的視線。


    隨著婦人被攙扶著走向後山,圍觀地村民也浩浩蕩蕩地一路跟隨而去,院門外立刻空蕩安靜了下來。


    穆席雲知道,他不動,身邊老實守規矩的人必然是不會動的。可就算此般作為不是為了留在原地給某人繼續打量,仍舊叫他感到有些不快。


    “走。”出口的語氣算不上好,可惜身後一個已經被盯得心煩,一個又在專心致誌盯人,根本沒人在意到。


    村子所在已經臨近城郊,就算是白日裏都甚少有人經過,更加不要說黑燈瞎火的晚上。此刻幾乎一村子人齊齊往後山上趕去的情景實在叫人看得發怵,又因為出了死人這種不吉利的事,迷信的村民們不禁更加戰兢,就連走路都像要避開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一樣小心得厲害。


    漢子口中的山,站在村裏就能看到,並不算遠,就在村尾幾畝田地之外,沒走多久便到了。


    “在那!”不知道是誰眼尖,老遠就看到了吊在樹上,穿著淺灰色粗布衣衫的小男孩,一聲驚喊立刻將村民們的注意牽引過去。


    隨著幾個提著燈籠的人越走越近,小男孩的死相也就越發清晰。微吐出於唇間的舌頭,發紫泛藍的皮膚,鼓漲的眼珠,沒有一處不叫人看得心生恐懼。


    <a id="ads" href="/">【本站首發,最快更新】</a>


    “石頭!!”婦人已經也顧不得周圍的人的反應,立刻就掙開了攙扶她的漢子,跌跌撞撞上前想要將吊在棵高大古槐樹上的屍身抱下來。


    眾人默默給她讓開了路,私下裏開始小聲議論起來,甚至有幾個已經從最初的緊張與恐懼裏回過了神,偷偷對跟在最後麵的三個外鄉人指點起來。


    習武之人耳力非凡,遲風聽著那些閑言碎語,不禁朝穆席雲看了一眼。他知道,就算人不是他殺的,就算村子裏的人知道不是他殺的,難免也會將話頭指到他這個害小男孩挨了打又挨了罵的外鄉人身上。


    其實外人說什麽,他是不會在意的,死在他手裏的人命不足一千也有一百,多賴一個到他頭上沒有什麽所謂。隻是此行的目的再明確不過,是那人要與沈逸卿同遊玩樂,而不是為他惹出的麻煩收尾的。


    遲風抿了唇,又看了眼幾乎悲痛欲絕的婦人。十幾歲的孩子終究是個孩子,所以之前他就算惱火得厲害也沒有真要去報複什麽,況且那婦人又通情達理,叫人實在難以生出恨意。而此情此景,雖然已從男孩死相中知道事情八成與他無關,可還是難免牽起了一絲愧疚。


    “都是娘不好啊!娘害死了你!都是娘……”婦人吃力地將孩子從樹上抱了下來,牢牢箍進懷裏失聲痛哭。


    “都是他們幾個害的!從頭一天進咱們村裏就打傷了人,今天又不知道用的什麽法子去欺負個孩子!”


    又是一道聲音,或許出聲的人以為夜黑沒人能看得清是誰開的口,可遲風卻一絲不漏地瞧進了眼裏。說話的人一臉黑乎乎的血痂,正是頭一日朝他掄鋤頭的人。


    起初人群裏還有人礙於頭一日的威嚇不敢附和,可終究都是一個村子裏的人,碎碎之聲慢慢就變成了大聲議論,最後直接成了聲討之音。


    “就是他!我今天還看見他惡狠狠地瞪著石頭!要不是咱們圍過去了,說不定當時就動手了!”一個肥胖許多的婦人也站了出來,眼眶微紅地朝著遲風喊道。


    原本遲風是不會吭聲的,隻是若再被這麽吵嚷下去,勢必會麻煩越來越大。他自然無所謂,可他身邊的兩位,卻不是無所謂的人。


    “屍體最好不要移動。”遲風沒有理會虎視眈眈盯著他的村民,聲音冷靜地朝婦人說道。


    因為遲風這一句,看不下去的村民越來越多,罵罵咧咧地聲音更是此起彼伏。


    “娘……”不知從何處走出來個稍顯瘦弱的女子,小心翼翼地走到婦人身邊,伸手幫婦人將男孩抱了起來:“咱們先把弟弟抬回去罷。”


    “是不是上吊死的,還要等仵作來驗過才能知道。”遲風見婦人不理,倒也沒有什麽表情。


    “什麽叫不是上吊死的?!”這時候上前幫忙的女子立刻就回過了頭,隻是因為站在婦人的身後,一時叫人看不清表情,可單從聲音,就能聽出其中憤怒。


    極少有的,遲風未看穆席雲臉色就將話頂了回去:“我何時說他不是上吊死的了?”說完目光轉也不轉地朝著說話的女子看去。


    “娘,咱們還是快些將弟弟抬回去罷,莫要聽這人胡言亂語。”十幾歲的孩子,又生在窮苦人家,實在不算重,年輕的女子半抬半抱,就將人托離了地麵,不再理會一直盯著他的人,想要往回走。


    穆席雲不語,牢牢盯著地上的屍體,似乎也想從上麵看出點什麽來,隻是瞧了半晌也沒有什麽收獲。臉上表情,倒是默許了遲風繼續說下去的意思。


    遲風稍稍低了頭,很是收斂地又添了一句:“上吊自縊的人指甲裏為何會有泥土?”


    這一句話倒是叫村民們安靜了下去,可卻沒人聽懂了其中意思,隻有從悲痛裏略微回了神的婦人聽出了點蹊蹺,焦急無措地朝著遲風大聲問道:“你說什麽?!”


    遲風將目光移到男孩指尖處,聲音不見起伏地道:“人死之前必會掙紮,即便是上吊自縊而死的。可上吊自縊是懸在半空,指甲裏為何會沾有泥土?”


    不輕不重的分析立刻在村民裏炸了鍋,就算是些不通仵作之術的人,想想卻也能體會其中一點道理,立刻覺得男孩死得有些奇怪。


    “你什麽意思……你是說石頭他……”婦人兩眼已經瞪得快要脫框而出,胸口也在劇烈起伏著,顯然已經承受不住接二連三的打擊:“不是自己上吊死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遲風席雲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冬眠卡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冬眠卡並收藏遲風席雲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