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宮裏沒有女子的短衣襟小打扮衣服,玲瓏隻得臨時換了身大內侍衛的服飾。腳踏烏皮靴,身上則是玄色金邊的緊身窄袖繡袍,更顯得削肩窄腰,長腿翹臀,淨瓷般清麗無雙的麵龐,配上這一身風致,好不奪人。


    她一打偏殿裏出來,殷勳的心裏便沒來由地一陣煩躁,不過這種煩躁很快便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種莫名的擔憂,因為此刻女子周身散發出的肅殺清冷之氣,足以令人忽略她的容貌和身形。


    “多加小心!”他的目光流連在女子此刻玉像般凝滯的麵容上,隻覺有層層殺意,自那沉靜眼眸裏悄然綻開,幽暗而肆烈,心頭一下壓上一塊巨石,“曾丹畢竟是上過戰場的人,隻怕比你更下得去狠手。”


    “你放心。”玲瓏迎上他關切的視線,眼中忽然有些朦朧起來,壓抑住心頭起伏不定的緊張,她凝神問道,“她身手如何?”


    “別看曾丹個子小,臂力卻十分驚人,使的是一口鎏金長刀……和她交過手的人都說,出手極為狠辣……”齊王腦海中迅速搜尋著從前所知的一切,說話間,隻見那邊步履匆匆走來一人,卻正是夏雲翊。


    “皇上讓下官來問一聲,王妃需要什麽兵刃。”他垂首一禮問道,麵頰低俯看不到神情,清朗的語聲裏卻仿佛帶了竭力壓製著慌亂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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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翊哥……”玲瓏此刻已懶得如從前那般對他保持刻意的疏離客套,這個久違的卻又無比熟悉的稱呼,卻令夏雲翊謙恭的背脊微微一顫。


    玲瓏仿佛全然沒有察覺一般,隻上前低聲對他交代了幾句,夏雲翊聽了麵色便是一凝,點頭轉身急急離去。


    不知為什麽,第一次聽到她用這種熟稔的口吻喚一個男子,心頭居然隱隱泛起酸意,殷勳忽然又煩躁起來了,轉臉望著玲瓏,但見女子秀眉微蹙,似乎若有所思。


    “怎麽了?”他有些鄙視自己在這種時候的心煩意亂,於是上前猛地拉住她的手,“若真的不行,千萬別勉強,北漠並沒有說一局定輸贏,橫豎還有我,我要你……好好的。”


    似乎是花了很大的力氣,才把最後一句話說出來。


    玲瓏的心底莫名地湧起縷縷酸澀,仿佛竟是留戀一般,靜默片刻,竟有些不敢看他雙眼,隻低頭盯著靴尖,小聲卻堅定地說,“我不會有事!”


    殷勳抿著嘴唇,一言不發地注視著眼前的女子,抬手輕輕觸摸了一下她鬢邊的一縷發絲。


    當玲瓏再次回到大殿時,原本鬧哄哄的周遭立時便靜了下來,全場的目光齊齊匯聚於她的身上,從好奇到驚詫,從歎息到擔憂,從玩味到肅然,各人的表情不一而足,看在她眼中卻隻覺滑稽。


    她忽然揚眉輕笑,柔若春水,仿佛接下來等待她的不是一場凶險的惡鬥,而僅僅是一場輕歌曼舞。


    殿上眾人誰都未曾見過素日裏生硬淡漠的齊王妃有這般笑容,隻覺映了那一身觸目的玄色,自清麗中透著美豔,美豔中含了淩厲,竟似有說不出的邪魅詭異。而那邊的北漠皇子,唇邊含笑,如玉俊麵淡然平靜,目光毫不避諱地落在女子窈窕有致的身形上,黑亮的眼中有一絲意味深長的光芒劃過。


    忽覺一道寒冰般的視線自對麵射過,原來是齊王冷厲壓迫的眸色破空而來,似在警示他的唐突。沙慕影卻回以淺淺一笑,像是全然不以為意。


    適才的樂工歌伎已經盡數退下,留下大片的空曠,足夠兩人施展身手,侍從已為曾丹自二道宮門外抬進一柄明晃晃的金光長刀,刀口泛著刺眼寒芒。


    曾丹橫刀而立,紅衣金刀,身姿奇秀,看起來分外耀眼。眉宇間更透出颯爽英氣,在一派金紅相映裏,恍如朝陽般生動灼人。


    這時,便見侍衛們抬過一個巨大的兵器架子,玲瓏於是上前,目光緩緩掃過上麵的刀槍劍戟,麵上一副尋常女子在精心挑選釵飾一般的神情。伸手拿了柄漆黑劍鞘的長劍,轉身行至場上。


    “請。”——兩人同時說道,驟然雙雙相對躍起。


    曾丹長刀霍霍,力劈華山兜頭便下,玲瓏輕靈地閃身躲過,隨即出手一劍便挽了九朵劍花,兩人身形一晃交錯而過,便對著遞上一個冷笑。


    “花拳繡腿!”


    “不過爾爾!”


    沒想到兩個女人居然連嘴上都較上勁了,一旁觀戰的殷勳和沙慕影不由得啼笑皆非地相互看了一眼。


    而接下來,這兩個人的臉色卻截然不同。沙慕影眼中含笑,一派氣定神閑,殷勳的臉色卻顯出幾分凝重。曾丹手中長刀,刀口長一尺,刀柄卻足有三尺長,勢大力沉,舞得密不透風,而玲瓏手中的長劍,劍身細窄,較之則顯得單薄。


    單看兵刃,玲瓏已經處於劣勢,一次次挺劍衝上去都被曾丹輕易擋住,那長劍每每碰上厚實的金刀,都仿佛堪堪便要脫手。


    每一下,當兵刃相碰發出脆響之時,這殿上殷朝的人們心頭便不由自主跟了緊上一緊。


    忽然隻聽一聲震耳的金屬相交之聲,卻見玲瓏連人帶寶劍被猛地彈出去,狠狠撞在殿內柱子上,手中長劍立時脫手,直直飛出去插在窗欞上。


    就在所有人都猛然倒抽一口冷氣的時候,卻見玲瓏如燕子般飛身躍起,操起兵器架子上一杆長槍,朝著對手直刺過去。幾個動作一氣嗬成,如行雲流水。


    齊王妃,果然也不是盞省油的燈,眾人不覺暗暗鬆了口氣。


    那一下,恐怕撞得不輕,燕玲瓏,你就死撐吧!還真有點像那個人……殷勳雙眉緊鎖,不由自主地緊緊按劍而立。


    長槍對大刀,這會看起來倒是勢均力敵,刀來槍往的毫不含糊,在場的文臣宮妃命婦是外行看門道,瞧不出端倪,隻道兩邊打得難舍難分,相持不下。而轉眼觀那些武將卻一個個凝眉斂神,麵沉似水,又看齊王一臉彤雲密布,星目中透出一派幽深凝重,而那邊的沙慕影卻依舊神色自如,儼然一副悠閑的樣子,不覺又替那齊王妃捏了一把汗。


    此時,殷勳已經幾乎斷定玲瓏的武功不及曾丹。之前他雖然反對,但還是存了一絲僥幸。可是眼前玲瓏步法散亂,出招無力的樣子,那一絲僥幸便也一點點地冷了下去。


    不隻是他,所有的武將臉上都是一副扼腕和不甘。


    曾丹自十二歲時便隨軍出征,大小戰役經曆無數,一身武功是在長年累月的血雨腥風裏練就的,無論是刀法和打鬥的經驗,都占盡優勢,而玲瓏的武功,招數雖然精巧,動作雖然優美,到底沒有經過實戰錘煉的,兩下對比,優劣涇渭分明。


    正思忖間,場上戰況卻陡然又是一變,隻聽噌的一聲,曾丹手中的長刀竟將玲瓏的槍頭一下切斷,殷勳一個激靈,怎麽就忘了,那可是切金斷玉的寶刃,玲瓏的長槍固然也是精鋼打造的利器,卻根本不能和那寶刃相提並論。


    眾人猶在吃驚,就見玲瓏反應倒是極快,手臂一翻,立刻將那沒了槍頭的長槍換做棒使,手下槍法隨即轉為棒法,毫不遲疑地迎將上去。


    饒是殷勳滿懷凝重,亦有些忍俊不禁。


    那女人出其不意的本事,倒委實不小。


    別說是殷勳,就是正和玲瓏交手的曾丹,也忍不住笑了一笑。第一次碰到那麽有意思的對手,明明功夫不如自己,卻像塊牛皮軟糖一樣沾上了便甩不掉。剛才已經把她掀翻了好幾次,每一次卻都被她一個鯉魚打挺跳將起來,有心下狠手直接決個勝負,卻又找不到空檔。莫名的隻覺對手時而步法淩亂,時而招數綿軟。時而卻又矯捷輕快,攻勢淩厲。


    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真有點捉摸不透!曾丹心裏便越發急躁,惱意自心底驟然升起,恨不得立時便將對手拿下,手中大刀揮舞更猛,一招緊過一招,一下猛過一下。


    曾丹這一發力,玲瓏便有些堪堪不敵,那槍杆畢竟不是真的哨棒,過於細長,掄起來實在有些不應手,那裏架得住金光大刀步步緊逼,勉強又擋了十幾招,隻聽又一聲清脆的切金斷玉之聲,那槍杆竟已被劈為兩半,大刀順勢而下,眼看著就到了玲瓏額前。


    當下,場邊眾人不約而同發出一聲驚呼,座上更有兩個女子幾乎在同一時刻尖叫一聲便暈了過去,正是太子妃薑意瀾,和水晶簾後的婉妃燕出塵。


    宮人忙上前將二人扶起抬往後殿,一陣的手忙腳亂中,那廂的打鬥卻是瞬息萬變,隻見玲瓏就地一個翻身躲過迎麵落下的大刀,順手將手中那兩截斷杆朝著曾丹甩過去,曾丹一側頭避過,那斷杆一下擊中牆邊一個一人高的青瓷花瓶,銀瓶乍裂水漿迸,大大小小的青瓷片立時隨著一聲刺耳的脆響散落一地。


    這一刻卻根本沒有人去顧及那花瓶,皆屏息凝神隻等眼下赤手空拳的齊王妃如何應對。


    忽然自殿外飛奔入一人,正是夏雲翊,手中提著一條鋥明刷亮的流星錘,幾乎想也不想地便朝著玲瓏扔了過去,“王妃接好了!”


    玲瓏一個鯉魚打挺自地上一躍而起,劈手攥住那鏈子,將流星錘穩穩接住。


    咚——一聲巨響,錘頭重重砸在地上,竟莫名似有千鈞之力重重砸在眾人心上一般。


    再看女子,神形俱厲,眼中驟然戾氣大盛,周身上下仿佛陡生騰騰殺意,寒冰直透人心。***(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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