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娘是被逼的?我告訴你,你娘就是太頑固,太自以為是,太——」


    胡誌才憤怒咆哮,「不許你侮辱我娘!我娘都已經死了,你還要往我娘身上潑髒水嗎?我恨你,我恨你!你把所有的愛都給了那個賤人,對我娘卻沒有一點愛,更沒有一點慈悲,你太殘忍了!」


    胡太醫忍無可忍地咆哮,「你說我殘忍?我不知道我究竟哪裏殘忍了!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哪裏過分了!以前是你小,我擔心你承受不住,又不想損害你娘在你心裏的形象,我這才什麽也沒有告訴你。可是現在看來,我不能不說。


    你說我心裏惦記著師妹,卻娶了你娘,是對你娘的不公平?如果真的是這樣,那我無話可說。我承認,我從小就是在周家長大的,如果不是有師傅,我不會有這麽一身醫術,更不可能當上太醫。我跟師妹也是青梅竹馬,我想過等我長大後,就跟師傅提親,好好照顧師妹一輩子。


    可是那時候師妹年紀還小,她對感情的事不懂,我也從未跟她說過。隻是沒想到造化弄人,誰能想到後來周家出事了。我跟師妹也失去了聯繫。」


    隨著胡太醫的話,胡誌才看向他的眼神是愈發的鄙夷了。


    「我是不知道師妹去哪兒了。可我也沒想娶別的女人,就好好在太醫院過自己的日子。別人給我提親,我通通拒絕了。至於你娘——」胡太醫說著,忽然有些一言難盡,「你娘家境不好的事情,你是知道的吧。那時候我在街上,正好遇到你娘和你舅舅將你病重的外祖母送去醫館,可是因為他們沒錢,被趕了出去。


    醫者父母心,我撞到那一幕,心下不忍,便幫你外祖母治病,還給他們留下了銀錢。」


    胡誌才眯著眼睛,狐疑道,「這些事情,你為何從未告訴過我?」


    胡太醫冷哼,「告訴你?告訴你什麽?告訴你娘有多無恥,還是你舅舅有多無恥?」


    「不許你侮辱我娘!」


    胡太醫冷聲道,「我沒有侮辱你娘!我說的都是實話!我算是救了你外祖母,甚至還算是救了你娘一家。我沒想過得到什麽,可是我沒想到你娘他們會算計我!我幫了你娘他們,可是他們卻借著感激我的名義,請我吃酒,結果卻在酒水裏下了藥!沒錯,就是想的,下了讓人意亂神迷,把持不住的藥!」


    胡誌才的眸子倏地睜大,像是受到了什麽刺激,他拚命搖頭,不願意相信胡太醫所說的一切,「不可能,不可能的。你一定是在騙我!你一定是在騙我!」


    「我騙你什麽騙你!我對天發誓,若是我有一字是假的,就讓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這總行了吧!我就是被你娘他們一家給算計了,否則——」


    「我娘他們若是真的算計你,那你為何——」


    「你那舅舅是什麽性子的人,難道你一點也不知道?你那舅舅可真是厲害,女人最喜歡用的一哭二鬧三上吊,他用的比任何一個女人都厲害,也比任何一個女人都行。


    你那舅舅成天就在我家門口唱戲,說什麽我毀了你娘的清白,我要是不娶了你娘,她就沒法活兒了,隻能去死了。你娘倒不是一哭二鬧三上吊,她是真的要去死,就撞死在我家家門口。這其實是咱們的新家,原來我的家不在這裏,就在原先的周家旁邊。


    可是因為被你舅舅和你娘那麽一鬧,我在那裏根本住不下去。有時候我都想破罐子破摔,告訴所有人,是你娘和你舅舅用了什麽無恥下三濫的手段算計我。「


    胡誌才問,「那你為什麽不說?」


    「說?我要是真的說了,你娘就真的沒活路了!」胡太醫說著苦笑一聲,「後來你娘私下裏找到我,讓我娶她。你娘跟我說,要是我不娶她,你舅舅就要把她賣給六十多歲的地主當小妾,到時候她就隻能去死了。還有你娘說她喜歡我,在她最絕望無助的時候,是我救了你外婆,她是心甘情願地將——」那些話,胡太醫都不太好意思跟胡誌才說。


    胡太醫捂著臉,悶悶道,「後來我還是沒答應。可是看著你娘真的要被你舅舅賣給六十多歲的地主,還有你娘的清白也的確是我給——最後我娶了你娘。我是娶了你娘,可我真的不愛她,這話我早就告訴過她。那時候你娘說得可真是好聽。


    你娘說她不在意,隻要能嫁給我,她就心滿意足了,她隻是想有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想要有一個家。可我想著我娶了你娘,我就得對她好,除了我的心不能給她以外,我把其他的都給了她。


    你娘從進門後,就不斷補貼你舅舅他們,這些我都知道,不過我沒理會。甚至你舅舅鬧出了事,你娘還打著我的名義去解決,這事情我也知道。」


    胡太醫說著,放下了捂著臉的手,臉上慘澹一片,「我跟你娘的開始就是錯誤。我因為一時的妥協,給自己招致了多少麻煩。說實話,我很後悔,是真的很後悔。接著就是你娘懷上你,雖然很後悔娶了你娘,可是想著能有個孩子也不錯。


    可你娘自從懷上你以後,就瘋得更厲害了。你娘不停拉著我問,問我到底愛不愛她,問我的心裏還有沒有師妹。我不明白你娘到底是怎麽想的。這些問題的答案我早就娶你娘前,就跟她說過,她也早就說過不在意。可等她懷孕後,就非要我說愛上她,要我徹底忘記師妹。」


    一直沉默的胡誌才忽然開口了,「不能嗎?我娘是你的妻子,盡管她嫁給你的手段是不光彩,可她是你的妻子。」


    「憑什麽?」胡太醫的臉上全是疑問,「因為你娘是我的妻子,我就得無限的包容她?我不想娶你娘,是你娘她逼我的。知道你舅舅要把你娘賣給誰嗎?那六十多歲的地主有虐待女人的癖好,他娶了三個小妾,全都被他活活虐待致死。活得最長的一個,隻活了三年,死得最快的一個,三個月。


    我當時就是知道那地主是什麽樣的人,擔心你娘也落到那樣的下場,這才鬆開同意娶你娘。我自認我是在救你娘。我對你娘仁至義盡,我沒做錯。該說的,我早就跟你娘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


    你娘卻總是一副我欠了她,我心裏有其她人,就是我錯的模樣,歇斯裏地,幾乎跟瘋了似的和我鬧騰。我的苦跟誰說?如果不是因為有你,我真的無法繼續忍受你娘。人可以做好事,可是唯獨不能因為做好事,把自己給賠進去。我就是個蠢到因為做好事,把自己給賠進去的傻瓜。」


    胡太醫說著,麵上全是苦笑,甚至眼角都溢出了苦澀的淚水,「你總說我對不起你娘,可我一點也不覺得。因為是你娘對不起我。你是我兒子,為了不讓你娘在你心裏的形象太過難堪,太過無恥。這些年一直在外,偶爾回一趟京城,也對我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甚至可以說是充滿恨意。


    我因為你是我兒子,我全都忍下去了。」


    胡太醫說著,哀傷的語氣陡然一變,仿佛一柄出鞘的寶劍,淩厲無比,「我能受委屈,因為你是我兒子。為了你,我再被你怨怪,再被你冤枉,我也認了!可是我師妹一家有什麽錯?他們什麽都不知道!他們一家子的日子過得好好的,我不能讓你去對唐家做什麽!


    其實我更擔心唐家對你做什麽。誌才,你是聰明,但是瑾睿如今是正二品的戶部尚書,他經歷過的事情,遠遠不是你能比的。他隻會比你更聰明,更厲害。要是你敢對唐家做什麽,瑾睿不會放過你的。你是我兒子,我不想你出事。


    同樣,我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對唐家做什麽。萬一呢?萬一讓你得逞了?唐家的人是不是很無辜?我年輕的時候沒有保護好師妹,如今也絕對不能讓師妹因為我而受到什麽傷害。」


    胡誌才垂著頭,披散的長髮遮住了他眼底的所有的情緒,他意味不明地說道,「在你眼裏,最重要的還是你那師妹。」這一次,胡誌才倒是沒再喊周氏為「賤人」了。


    「隨你怎麽想吧。我都這把年紀了,情情愛愛的事情,早就離我太遠了。我現在隻是把師妹當成家人,我也享受這樣的日子。誌才,我警告你,別想對唐家做任何事情,事敗,我是不會管你的。因為那是你罪有應得,甚至我這個父親也會親自出手懲罰你。


    以前,你是因為什麽都不知道,隻聽了你母親的一麵之詞,我可以原諒你。但是現在我是將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了,你不能再用你什麽都不知道當藉口去傷害別人。誌才,我還是那句話,我沒有對不起你母親。你母親所有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胡誌才終於抬頭了,他一直微微上揚的嘴角也終於落了下來,麵上就像是籠罩了一層極淡極淡的薄霧,讓人看不清他的真實想法,「父親都將話說到這份兒上了,我又還能做什麽?不,說錯了,我本來就沒想做什麽。」


    胡太醫卻不信胡誌才的話,「真的?那你今日去唐家是為了什麽?」


    「見人啊。我一直想見見爹你的師妹是什麽樣的人,能讓爹你心心念念了那麽久,這麽多年也沒忘記。要是唐家現在的地位低於我,那我一定會報復唐家,為我娘出一口氣。可問題是唐家現在的地位高於我。唐瑾睿如今可是正二品的戶部尚書啊,我一個小小的舉人,有什麽資格去對付唐家呢?」


    這話很是合情合理,也挺符合胡誌才的性子。因為胡誌才便是十分善於審時度勢,趨利避害的人。


    「你能想通就最好。你以後就別去唐家了。誌才啊,咱們父子倆也算是將話說清楚了,不管你以後還要不要怪我,可我這個父親還是希望你以後能好好的,放下心裏的芥蒂,過自己的日子。」


    「我要去唐家。」


    胡太醫的眉頭緊緊皺起,「你還要去唐家做什麽?」


    「搭上正二品的戶部尚書,這有什麽不好的?對我有利的事情,我為什麽不做?」


    「隻是這樣?」


    「自然如此。要不然我還能做什麽呢?父親,你可別想太多。以卵擊石,我不會做這樣的事情的。況且,咱們現在不是把話都說清楚了?我雖然不能一下子全都想通,可絕對不會做蠢事的。」胡誌才說著起身,「風塵僕僕趕回京城,我還真是挺累了。爹,我就先下去休息了,晚膳準備的清淡一點,別整什麽油膩的,我吃不下。」


    胡太醫望著胡誌才離去的背影,心裏卻是忐忑不安,真的就這樣放下了?真的就這樣不在意了?


    事後,胡太醫還是找唐瑾睿說了一番,讓他在胡誌才去唐家時,派人好好盯著。


    這當親爹的讓人盯著他親兒子,這怎麽聽怎麽就覺得很奇怪啊,唐瑾睿自然也是如此。


    唐瑾睿於是就問了。


    要是別的事情,胡太醫也就說了。可這不是別的事啊。


    難道胡太醫告訴唐瑾睿,他心裏一直愛著的就是周氏?他的妻子和兒子因此恨著唐家?這話胡太醫說不出口,隻能不斷叮囑唐瑾睿在胡誌才去唐家時,派人盯著,千萬別忘記了。


    唐瑾睿回去後,便將事情跟顧明卿說了。


    「這說明我的預感是正確的。胡誌才果然是有古怪。不過我也真是好奇了,胡誌才到底是有什麽古怪的?胡叔叔偏生又不願意說。」


    唐瑾睿道,「想必是有難言之隱吧。」要不是難言之隱,肯定就直接說了。


    唐瑾睿和顧明卿兩個還真不知道胡太醫愛著周氏。


    可能真的如胡太醫說的,年紀大了,對情情愛愛的事情早就沒有放在心上了。如今胡太醫更多的隻是把主使當成親人,那愛意可能也早就轉化成了親情吧。


    因此不知道前因後果,唐瑾睿和顧明卿還真是沒法子自己瞎猜,就猜出個所以然來。


    不過有胡太醫的提醒,顧明卿在胡誌才每次來唐家時,都派了機靈的下人緊緊盯著胡誌才。


    胡誌才來唐家的頻率還算高,七天裏,會來那麽兩三次,每次都是先跟周氏說話,然後又去找唐立義切磋學問,沒什麽奇怪的。


    據唐立義說,胡誌才的學問的確很高,他多活了那麽多年,但是比起胡誌才,還真是遜色不少。每次跟胡誌才交談,他都受益不淺。


    顧明卿觀察了一段時間,也真的沒發現胡誌才有什麽古怪的地方,她都忍不住在心裏腹誹,是不是她想太多了。其實胡誌才對唐家真的沒什麽惡意。可是就連胡誌才的親爹都提醒他們要盯著胡誌才啊。


    因此顧明卿仍然沒有放鬆,每次胡誌才來,還是派人緊緊盯著,小心無大錯,這絕對沒問題。


    轉眼就到了春闈的日子。


    唐瑾睿早就叮囑過顧明卿,將唐立義春闈的東西都準備好,同時還為胡誌才準備了一份。人家用不用得上再說,自家準不準備,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胡太醫在收到唐家送來東西後,心情很是複雜,這時,胡誌才正好過來,他便指著桌上的東西道,「這是唐家給你準備的春闈用的。」


    胡誌才看了一眼,說道,「多謝唐大人的好意了。不過東西我早就準備好了。這些東西我怕是用不上了,父親收起來吧。」


    胡太醫對胡誌才不用唐家送來的東西,也不奇怪,沒說什麽,吩咐下人將東西收起來,隻是對胡誌才道,「誌才,做人得有良心。唐家人是真心待你,爹也不求你真心待別人。可是有一點,對別人的好意,你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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