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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清晨。


    祭祖。


    皇帝於天未明時即起身,大妝,袞服冕冠。先至天地壇祭祀。正午,至太廟。


    太廟前寬闊的廣場上,文武百官肅立。旌旗在春風裏招展,莊嚴的鼓舞撼人心魄。劉詡從太廟中線走過來,步上百級台階。太廟厚重的大門,隨著新皇的到來,緩緩洞開。


    一刻後,內侍高舉聖旨過頭,從太廟出來。冊封明旨傳下。皇帝詔告祖宗,大齊宣平帝後戶錦,至太廟,受封。


    眾百官皆看向中線前端的台階。從下麵緩緩走上來的,就是大齊中宮皇後。


    明黃的袍襟,共分十二層。大袍外,遍體繡一隻展翅的鳳凰,舒展有力的翅膀,正是戶錦寬展的袍袖上。鳳凰活靈活現,端莊威嚴。戶錦行動間,仿佛它也在振翅,繞著當今中宮皇後飛騰。


    眾人肅靜片刻,有司禮官悠長唱誦。眾人皆伏倒叩拜。戶錦在誦禱聲中,走到百級台階下。仰目,看到高階之上,一個明黃的身影,站在正午金燦燦的日輪裏。


    冊封明旨,有長長的誦文。在宣旨官悠揚的誦唱畢後。戶錦起身,沿著中線,緩緩走上去。


    百級台階上,劉詡看到那個挺拔的身影,越走越近,漸漸清晰。


    帝後二人同立在高階上,接受百官敬拜。同時,京都內,大街小巷,張燈結彩,家家掛紅。萬民同慶的序幕正式揭開。


    祭祖畢。


    帝後二人同乘龍輦。龐大的儀仗緩緩啟動。後麵跟著的,是百官車馬。一行人浩浩蕩蕩。京城主城道上,淨水潑街,街兩側一步一崗。皆是著金甲的禦林軍。


    百姓擁在道側,遠遠見儀仗過來,都山呼萬歲,盡皆拜伏。


    “儀仗走得慢,出了城就得是傍晚了。今日在京郊宿下,明日春播禮,還得折騰一天。”劉詡攜戶錦,站在龍輦上,接受萬民朝拜。堅持走過了主城區,她就帶戶錦坐回來,一邊命人放下簾子。


    周遭頓時安靜。


    兩人同時鬆了口氣。折騰了一天,累。


    輦內空間很大。劉詡靠了一會兒,抬手抻了抻。


    戶錦有些拘束地坐在她對麵,見她累得似睡非睡,便欲喚人進來。


    “再堅持堅持。”劉詡給自己打氣,掙著坐起來。


    “城門口有耋老祈福。且得折騰。”


    戶錦心裏歎了口氣。瞧了瞧對麵纖弱的人,不禁有些憂慮。


    “昨夜……還好?”劉詡看戶錦在出神,便問了句。


    戶錦抬目瞅了她一下,便垂下眼睛。


    劉詡忽然探手抬起戶錦下巴。戶錦猝不及防。


    昨晚素娥郡主在清心居,戶錦眼睛下麵淡淡的青影,昭示著他一夜未眠的難平均心緒。劉詡細細看了陣,放開他,自己喝茶。


    戶錦迷茫了一陣,醒過神來,“陛下請恕。母親她驕縱慣了。想見臣,便進宮來了。請您……”


    劉詡擲下茶杯,抬手止住他的話,“無妨。都是金枝玉葉,同樣的忍不下氣,那兩位的性子,都是一樣的。”


    戶錦知道她指什麽,不好接話,隻得抿唇。


    “不過,你那清心居的奴才們,可一個也當不得事。”劉詡淡淡地道。


    戶錦的手指悄悄握緊。


    劉詡打量他神色,眉頭皺緊。“護不得主,便不能留。你在宮裏沒有一個親信之人,便如盲目折翼。”劉詡正色地指了指戶錦外袍上那隻鳳凰,“既決定與朕並肩作戰,便要振作精神。你帶兵慣了,人道戶錦用兵如神。難道僅在我麵前是這樣縛手縛腳的?”


    這話很重。


    戶錦要說的話,都被堵在胸口裏。


    劉詡嚴厲地看著戶錦。


    戶錦目光一直瞅著身前的地板。等了一會兒,戶錦緩緩道,“是臣先縛住了自己的心,才導致行事瞻前顧後。”


    劉詡唇角挑了挑,戶錦自我鞭笞,還真毫不留情,一針見血的。


    “朕想要的,是一個頂厲害的皇後。”劉詡探手又挑他下巴。


    戶錦心中正糾結,不妨,又被揚起臉。


    目光一下子被劉詡捉住,“朕要一個頂頂厲害的皇後。隻手遮天,翻雲覆雨。”劉詡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出來,手下也用了力。


    戶錦被她的淩厲震了下,目光也清明起來,“隻手遮天,翻雲覆蓋雨?聽著像個惡臣的行徑。”


    劉詡笑著放開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隻要朕把得住,你還能惡到哪裏?”


    戶錦凝目看著她。劉詡眼中也閃著光彩。


    “好。臣盡力。”戶錦眼裏光彩耀目。


    明白人說話,就是省力。兩人似早有默契,同時挑唇一笑。


    靜了一會兒,劉詡道,“開疆辟土的事,皇後還是離得遠了些。這後宮是朕的後院,將軍先整肅整肅,就當操兵練練手吧。”


    戶錦聽她說得有趣,也笑。


    給劉詡倒了杯茶,遞了過去。


    劉詡喝了口,舒出口氣。


    又一會兒,聽戶錦道,“清心居裏的奴才們,並沒有大錯……”


    劉詡失笑,“卿方才還說要鐵血手腕。”


    戶錦愕了下,搖頭,“臣隻說整肅,並不用刀光劍影。威嚴最重在於懾人心。”


    劉詡欣賞地看他,“就說南軍戶錦,名不虛傳。朕的後院先交給你。弄清爽了,再圖前朝。”


    戶錦無奈失笑。怎麽聽著做了她皇後,就是要操勞的命。


    不過,信任,就這麽不期而至。仿佛經年相識,話裏無論幾層意思,彼此都能聽明白。這感覺讓戶錦有些陌生,卻又莫名地熟悉。一生一世一雙人,太過奢侈又縹緲,無非形式而已。隻要心中認定,又有什麽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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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


    京郊。


    龐大的宿營地。


    禦林軍統領曲衡,遠遠地看著龍輦。


    皇後先出來。一撩外袍長襟,十二層絛紗隨動作飄逸。長腿一邁,人就從高輦上躍下來。穩健、輕盈,落地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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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身,再接皇上。


    帝後二人下輦,一同進了金帳。


    曲衡看著二人背影,臉上表情莫測。


    “大人。”一副將過來,“看來昨夜您放素娥郡主進去,沒起啥作用。”皇後不是好好地受了封,看帝後二人相處和諧,不像是生了嫌隙。


    曲衡啪地一甩長襟,回身進了自己的帳子。


    “梁相怎麽說?”曲衡坐下問副將。


    那副將咧嘴,“當初就不願意聽您提慎言大人,這會兒,慎言大人已經今非昔比,朝堂上身份何其貴重。您還要得起嗎?”


    曲衡抬腳踹他,“慎言又不是物件,什麽要不要的。我是看不得皇上這麽的。”


    “怎麽的?”


    “她自己大婚,又要封侍君?慎言的事,已經先說好了,現在又縛住他不放手……”想到從行宮裏傳來的信兒,曲衡眼睛都逼紅了。


    “慎言不願留在朝堂,更不願呆在後宮。她先前勢弱時,允了,現在又不肯放手。”


    “哎。”副將這幾日已經被曲衡念的頭疼,“這番話您說多少遍了?難道還能跟皇上掰扯去?除非您真的去刺王殺駕,難道到時,慎言大人就願意同您走?”


    “我有什麽資格要他跟我走?不過是替他心疼,替他不平。”曲衡狠狠地捶桌子,半張桌子都塌了,“他若開口,我便死了也願替他開條路。”


    “您怎知慎言大人不是心甘的?”那副將看不得他這樣,頂出一句。


    “這一年,慎言大人在行宮,替陛下操持了半個朝堂。這樣的人物,陛下能放手?別說慎言大人甘不甘願,若陛下這時真肯放他走,你道慎言大人敢走嗎?”手中過了太大的權柄,陛下放手便意味著慎言死路,慎言如許聰明,怎會不明白?


    曲衡愕了半晌,頹然坐下。是啊,幸而陛下對慎言還上著心,幸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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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宮。


    梅林別院。


    秦王楚淮墒負手,站在一棵梅樹下。身後,立著一個年輕男子。是大楚一等死士懷恩,對外一直冒稱秦世子的人。


    “懷恩,皇帝大婚是後日吧。”


    “是。”那個叫懷恩的男子輕輕應,“今日祭祖,明日春播,然後就是大婚。到時普天同慶……”


    “哼。”楚淮墒冷笑。


    不一刻,手下有人押著何伯過來。


    何伯自受了重傷,一直孱弱,被人推著,踉蹌跪在地上。


    “你這個奴才,臨死,還有些用。”楚淮墒轉目看了看他,伸出大手。


    何伯眼中老淚盈滿,不躲不避,承下這含著內勁的一掌,頓時大口吐血,委頓在地。


    “給宣平帝送信兒,說雲姓內監病重,命不久矣了。”楚淮墒收回手,目光清冷。


    這老太監就是楚洛兒的軟肋。他要死了,洛兒定會趕回來。想到要用老太監要肋自己的兒子,楚懷墒恨得牙癢。


    懷恩鄭重點頭,“是的。世子會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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