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的內容受到了卡夫卡《變形記》的影響。這位前輩大師的人格和作者極為近似。


    一


    本書的這個部分是有關虯髯公的,他是個方頭方腦的人,十分粗壯,長了一雙圓柱形的眼睛,這就是說,他的眼珠子往外凸,好像得了甲亢。他出生在中國,後來住在扶桑,人家也看不出他不是本地生人,因為這種相貌很平常。扶桑是一個傍海的地方,石頭岸上長了好多小鬆樹,看上去好像才長出來,其實已經有好幾百年了。虯髯公住在木板釘成的宮殿裏,吃著生魚片,無限懷念洛陽城,懷念楊素府裏的夥食,還懷念紅拂。楊素府上所有的房子都是石頭砌的,窗戶上鑲著透明的雲母片,從裏麵看很明亮,從外麵看卻像白內障病人的眼珠子。虯髯公再也住不上這樣的房子了,因為在扶桑要蓋這種房子,就得把所有的人全趕到山上打石頭采雲母。扶桑的女孩子也沒有紅拂好看,她們還特別不會打扮,總是在臉上撲極厚的粉,每次親熱過後,都要撣半天衣服。這一點後來特別叫他傷心。他對扶桑女人用的粉過敏,後來得了哮喘病。而他越是喘,那些人就越要撲粉。


    虯髯公初到扶桑時方頭方腦,後來就變了模樣。他的眼睛後來也不凸了,哮喘病也好了,不再懷念紅拂和楊府的夥食,但這是個漫長的過程。人從生到死是個漫長的過程。虯髯公先是沒有甲亢和哮喘病,後來同時患上了這兩種病。再後來這兩種病都好了。這就是本章將要講到的故事。


    我自己的一生是這樣的:二十多歲時響應毛主席的號召去扒土,但沒有扒出個名堂;三十多歲時像個變態分子一樣,見到漂亮女孩子就盯住了猛看,但也沒看出個名堂。四十多歲證出了費爾馬,按常規就該一輩子沒法發表,像個老處女到了這般年紀嫁不出去了一樣,但僥幸成了人瑞。當然,這種經曆毫無代表性。有代表性的是扒一輩子土,當一輩子的變態分子。我的這種經曆頗像虯髯公,他本來該在洛陽城裏當一輩子的變態分子,後來卻跑到了洛陽城外(當時他也是四十多歲)。於是一代名俠,就此墮落了。


    虯髯公沒有墮落時,總是坐在地上嚼鞋子,從新麻的苦味裏體味人生。這時候他的眼睛和正常人是一樣的,既不凸也不凹,而且從來也不喘。太陽曬在他的臉上,汗流到他眼睛裏,像紅拂這樣的絕代佳人從他眼前經過,都不能使他有所動搖。隻有在半夜裏ing欲難熬的時候,才拔劍出去,仗義行俠,發泄心中的欲念。被他殺掉的奸夫**,總是七零八落,需要仔細分揀才能分開,盛進兩個籮筐。這種分揀的工作誰都不想幹,但又不得不幹,因為男女有別,死了以後也不能混在一起。對虯髯公來說,隻要偶爾感到紅拂從身邊走過時的森森涼意,嗅到她身上的氣味就夠了。像這樣長發委地,肌膚如雪的女人隻是用來欣賞的。等到他將來老了,領導上會給他一個奶水流盡了的奶媽做老婆。那種女人臉上皺紋特別多,牙齒雖未脫落,但是齒縫特別的寬,以至牙床好像一把用舊了的梳子;她的奶袋平坦而廣闊,好像鰩魚(這種東西俗稱老扁魚),或者大象的耳朵一樣,假如能夠撲動,可以試著飛上天去。領導上還會給他分配一間住房,是穀倉裏隔出的小間,就如我過去住過的筒子樓,這個女人就會在黑洞洞的地方做針線。他們倆在這間小房子裏交配,生孩子。用不著領導上提醒他,虯髯公就知道這是所說的幸福生活。但是在住到穀倉裏之前,還要在陽光下住很多年,嘴裏嚼著鞋子,看著紅拂苗條的背影。我不知你在這種情況下會怎麽看,反正虯髯公把這看做領導上對他的考驗。


    虯髯公尚未墮落時,紅拂對他來說不過是一棵特別美麗的植物,比方說,一棵大柳樹,她頭上的萬縷青絲就像是柳條;或者她是一條幽靜的小溪,那萬縷青絲就是水流裏飄蕩的水草。雖然他也起過等紅拂走過時往地上一躺,從裙子底下看看她的腿,或者乘教授劍術時從她領口進去偷看幾眼等念頭,但他不是總那樣的。偌大一個洛陽城都會出毛病,何況一個虯髯公。總的來說,他一直知道自己是什麽人——是一個係紅色的丁字布,被海邊上的陽光曬得黝黑的人,這個人是一個扶桑的漁夫,清洗大海裏撈出的鰩魚,撒上鹽,再把它曬幹;或者是一個圍草裙的人,在暗無天日的森林裏被漚得黑不黑白不白,這個人是個馬來西亞的象奴,每天都要給大象洗耳朵;或者像我這樣的人,每天晚上用雙手揉著小孫皺皺巴巴的Ru房,眯著老花眼看她趴著睡覺壓出的紋路,她還說假如她得了乳腺癌不能早期診斷就要唯我是問。總而言之,假如這樣的話,我們就都是一樣的人,沒有什麽非分之想,絲毫也不想把紅拂這樣的女人環抱在懷裏。這就是說,那時他是經得起考驗的。但是墮落了之後,一切都會發生改變。


    現在可以說說虯髯公在路上盯李靖、紅拂梢的事。那是一條什麽樣的路呀,簡直可以說是蜿蜒於田野和草地之間的泥溝。假如你抱怨路不好的話,就可以回答你說:誰讓你出門?假如你說:我有急事非出門不可。回答就是:這我管不著。假如一位官員或者有身份的人出門,就有整整一支築路大軍在他前麵修路,而他沒經過的地方,路還是很糟。他走過之後,路馬上又壞了。所以抱怨路不好,還不如抱怨自己是個老百姓更實在些。假如你不是老百姓,就會想到:我要什麽就有什麽,何必要有路。而假如你是個老百姓的話,就會想道:我要什麽都沒有,豈止是路?


    李衛公、衛公夫人,還有後來當了扶桑國王的虯髯公,在年輕時候都這樣行過路——遇上什麽吃什麽,比方說路邊上有綠色的麥子,就順手捋下一把,搓去外殼放到嘴裏;遇到什麽地方就睡在什麽地方,比方說草垛、樹林子、牛圈、驢棚;遇到什麽水就喝什麽水,走著走著,路就向田野裏岔去,那準是通向一眼泉水。當然說它是泉眼,未免太好聽。它是麥田裏一個水坑,周圍的麥子都被行人踩得精光,好像一片打麥場。路就是這樣的,總是通向有吃有喝有住的地方。但這對於住在路邊上的人就不是什麽好消息了。因此路上到處都是斷頭溝,成團的酸棗刺,牛圈驢棚裏都屙滿了人屎,泉水裏有牛屎,甚至人糞。行人經過村子時,別人都是怒目而視,時而還會成為小孩子彈弓的靶子。盡管如此,人在這一輩子裏,總有幾回要成為行人,否則就不能算成年人。因為不行萬裏路不知天下之大,契訶夫就去過庫頁島,蘇東坡也去過海南島。


    虯髯公和李靖、紅拂走在路上,實際上路不止一條。除了那條泥水飛濺的車道,還有無數條人走的路,好像一束沒有絞緊的毛線,走到了崎嶇的地方束緊成一條,到了空曠的地方就散開成一片,踐踏著青苗,走到了河邊,人路就和車道分道揚鑣,車子走到渡口或者橋上去,而人卻朝僻靜無人的地方走去,在河邊上散開不見了。這樣可以省掉擺渡或者過橋的錢,也可能會在河裏淹死,但是對於沒有錢的人來說,這後一條沒有什麽可怕的。這是些綠油油的河,河邊上長滿了綠油油的蘆葦。那是一條處處淤塞水流遲緩的河,所以裏麵的水不是清而是綠,但是紅拂下去以後,河水好像是清了一點。那條河邊上蘆葦有海帶那麽寬,可以采下來包粽子。水邊上還長了不少的馬蘭草,所以連捆粽子的帶子也有了,隻是不知到哪裏去找糯米。李靖和紅拂找到了沒人的地方,脫光了衣服下水,虯髯公在岸上的蘆葦叢裏看見了,覺得他們好得意,就禁不住妒火中燒。後來他不管何時何地,想起了這件事都要妒火中燒,盡管紅拂和李靖不是一生總得意。沒有人能夠一生總得意。


    好多年前我插隊的地方也有這樣一條河,長滿了這樣的葦葉;到了河邊我就想到了粽子的問題。按照我的意見,隻要有了糯米,不吃粽子就吃粘米飯也可以。但是在這方麵我說了總是不算的。想要說了就能算數可不容易。假設有一條天然的河流到了開闊的地方,並且沒有人管它——換言之,不在岸邊上打樁護岸,植柳築堤等等——它就會在田野之間拿起彎來。久而久之,在某些地方寬得好像跑馬場,河水流到了那裏就散開,變成幾十條細流在沙灘上流過去,在另一些地方形成綠油油的河灣,兩邊都是綠油油的蘆葦——那種蘆葦葉的樣子好像芭蕉葉。現在我回想起當時的路和河流,就要聯想到拓撲學。我學的一切功課裏,就是這一門最讓我頭暈。


    後來虯髯公越活越老,他的後妃都死掉了,就和孫媳扒灰。這時他的眼又凸,氣管又喘。這個時候他還常常想起李靖和紅拂,但是到了這時,不但李靖已經死了,紅拂也死了。他老是想起那條綠油油的河。紅拂就在這樣一條河裏,她的頭發剪短了,到了水裏好像又長了起來,並且和水流合為一體。從後麵看去,水裏不但有紅拂的頭發,還有她的臀部,圓滾滾的像個海豚的腦袋。後來她翻了個身,在齊腰深的水裏站了起來,露出了雪白的身體,還有兩個**,是淺紅色的。照我看來,這種景象不過是好看而已,但是在虯髯公看來就大不相同了。據我所知,他從洛陽城裏跑了出來,原本就打了個殺掉衛公取而代之的主意。所以到了這時,他腰間的寶劍在鞘裏“喀喀”作響。作為一個做科技史研究的人,我知道寶劍不遇到變化的磁場是不會響的,不過這是個象征的說法。不象征的說法是他bo起了。假如他跳了出去,誰也救不了衛公。這家夥橫著和豎著簡直是一樣的尺寸,體重在二百公斤以上,衛公雖是個健美的男子,也絕對敵不過。衛公在水裏光著屁股,想裝神弄鬼也裝不出來。更何況他毫無防備,從水裏爬出來,從後麵去抱紅拂。而紅拂嘴裏含了一口水,一轉身噴了他一臉。後來紅拂找了一片向陽的沙灘,躺在那裏,揩去了**上的水珠,把兩腿分開,而李靖爬上去了。看到這種景象,虯髯公渾身發抖,好像發了瘧疾症,照我看來實屬不值當。事實上他就是在那一回得了甲亢和氣管炎。我不能想象自己也會這樣。這就是我當不上領導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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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虯髯公在河邊上看到了紅拂和李靖zuo愛。那個時候他渾身戰抖,簡直馬上就要散架子了。這種抖動是有很多原因的,比方說,回想起自己在楊府想要偷看紅拂一眼又不敢,以及偷偷把她遺落的頭發繞在身上等等。到了這個時候,每個男人都會得出個結論,就是自己的前半生是個變態分子。比方說,我和小孫初次zuo愛後就得出了這樣的結論,因為當時自覺得發泄出去的不是正常ing欲,而是變態ing欲。但是與之而來的還有另一個結論,就是這一切都已經結束了,從此之後我是個正常的男人。像這樣的結論虯髯公就沒得出來,自從那一天在河邊開了眼界後,他的變態就變本加厲。本來他可以跳出去殺死李靖,強X紅拂;但是他沒有這種勇氣。他敢幹的事隻是跑到扶桑來,強X他合法的大老婆小老婆。那些人的Ru房雖然還不是鰩魚和象耳朵,畢竟也差不很多。這種事幹多了以後,假如遇上一個Ru房圓圓的女孩子,他倒會陽痿了。對這件事要是給一個結論的話,那就是虯髯公出毛病了。


    二


    虯髯公到扶桑去,找當地的每一位有名的劍客決鬥。在這方麵他是有真實本領的。這不光是因為他劍術高明,還因為他做任何事都很認真,像個當領導的模樣。每回鬥劍前,他都要眯著眼(他眯眼時像個守宮,那種動物的眼睛是個球形的龐大器官,但是眼珠子甚小,像個天文台),把對方打量半天,然後說道:您的身材短粗,軀幹短粗。我要把您橫著砍為三截。那扶桑劍客說道:我們長得都這樣!你敢侮辱大和民族!八格!舞著劍猛衝過來,轉眼間就被砍成了三截。這就像今天我們聽見外國人說我們人權狀況不好時的感覺一樣。假如對方下盤功夫好,還能砍出奇跡來。比方說在小山上決鬥吧,上半身倒在了山上,腰以下的部位能夠衝到山下的路上。假如虯髯公見到了身材好的人,就說:您身材頎長,姿勢優美。我要把您豎著砍開。那人聽了很高興,說道:謝謝!請關照!這就像聽見外國人說我們經濟發展快一樣。結果就是豎著被砍開。有人說虯髯公豎著砍人時,發出“喀”的一聲銳響,非常動聽,橫著砍就是“誇”的一聲,不好聽。要是碰見了身材一般的人,就把他們斜砍成兩截,聲音一般。總而言之,每砍一個人他都要大動腦筋,每一回都取得了勝利,後來就當上了扶桑國王。有了這種國王,扶桑人也就變得特別的認真。他當了國王,理所當然地把自己造成的寡婦全召進宮裏當了後妃。那些女人和他有仇,就成心整他,他召誰誰就穿上二十層衣服,衣帶也打了些死疙瘩。當然這樣幹自己也難免要長些痱子。她們還在身上貼滿了膏藥,假裝有皮膚病,揭下了紙背後,身上一片一片的烏黑,看上去好像荷蘭奶牛一樣,散發著刺鼻的藥味。但是人家早就豁出來了。在這種時候他格外地懷念紅拂,因為他覺得紅拂應該是他的,是被李靖這家夥搶走了。他這樣想的理由是紅拂非常漂亮,而且她認識他。隻有這兩條牽強的理由,他就覺得足夠了。想要阻止這種人的非分之想,就必須長得不漂亮,或者不認識他。


    虯髯公長了一雙大眼睛,眼白多,黑眼球小,充分地體現了三度空間。這樣的眼睛在現代畫家的自畫像上常能看見,他們和他一樣都有窺春癖。在扶桑他最愛幹的事就是洗溫泉,這是因為扶桑是男女混浴。他總是很卑鄙地往人家女孩子的胸前看,這時候眼珠子幾乎要努到人家Ru房上去——另一個比喻是他把兩隻眼睛都變成了牙膏,要往人家胸口擠——看到漂亮的女孩子還要給人家擦澡。後來扶桑女人洗澡時都帶了呼吸管,見到像虯髯公這種卑鄙的家夥就潛下水去。他的卑鄙之處就在於他宮裏有溫泉,還要跑出來洗,並且說,我這是與民同樂——但我不知道樂在哪裏。我們校長也是這樣,他有自備的轎車,偏往校車上擠,弄得大家在車上誰也不敢說話,因為在領導麵前講話可得小心點。而且他那麽胖,誰也不好意思讓他站著。他在車上假惺惺地問食堂夥食好不好,大家對評職稱有何意見,大家都沒心思理他。坐上了校車,大夥的心都回了家了。要征求意見,怎麽不占點工作時間?


    現在可以說說虯髯公是怎麽當國王的了。當國王最重要的事是和後妃zuo愛,而那些後妃和他都有殺夫之恨,要是別的地方的人,早就把他殺掉,閹掉,最起碼要咬他一口,怎麽也不肯讓他使用身體。但是扶桑人特別的守規矩,誰都不能拒絕國王,所以隻敢穿好幾層衣服,再在身上貼滿膏藥。等到這些衣服都被脫掉,膏藥露了出來,那些女人隻好循規蹈矩地把兩腿蹺了起來,與此同時,咬牙切齒,把眼睛瞪到四麵露白。這種情形如果發生在小孫身上,我絕對不敢把事繼續下去,隻敢客客氣氣地問:我怎麽了?但是虯髯公就不這麽想,因為他是國王。所以他就隻管幹自己的,隻是在事情弄完之後才拍拍人家的屁股,假惺惺地問道:你怎麽貼了一身的膏藥?有病可要保重身體。至於人家掩麵痛哭,罵他是衣冠禽獸,讓他去死等等,他就假裝沒有聽到。實際上他也可能是沒有聽懂,因為他不懂日文。但是中日同文,在古代就更接近,要是斯文起來就是同一種語言。所以有時他也能聽懂。簡而言之,人家說他好,他就能聽懂,罵他就聽不懂。今天當領導的人也是這樣子的。當領導的要訣就是自我感覺永遠良好,不當領導的要點卻是自我感覺永遠不良好。


    虯髯公在扶桑的宮殿非常的寬敞。頭頂上是樹皮做的瓦鋪成的,這部分就像個成熟後幹裂了的鬆果一樣。下麵從屋簷到地板伸展著一些木頭板,這部分就像個特大號的包裝箱。整個牆壁是扶桑紙糊成的,這種紙十分的堅韌,所以這部分就像我小時候糊的模型飛機翅膀。我做這些模型飛機時,大概是十三歲吧。以後我就開始變態了——偷看同齡女孩正在隆起的胸膛,暗戀漂亮的女老師,直到看到櫥窗裏陳列的乳罩和女用內褲都要想入非非。我這一輩子沒有寫過一封情書,也沒有和誰情話過,雖然我熟練地掌握了一門語言,能聽懂這門語言的女人在世界上又是最多的。根據這些情形我覺得自己過去是個變態分子,但隻是恒河沙數的變態分子中的一個。虯髯公也是這樣的,他躲在這樣的紙牆後麵,親近那些鬆鬆垮垮的女人。不管怎麽說吧,他總是一國之君,隻要下定了決心,要找一個像紅拂那樣的女人,總能夠找到。然後再和她一道赤身裸體地投入大海,或者在午夜時分到星光下去,假如他這樣幹了的話,那麽虯髯公這一輩子也就算得意過一回了。但是他沒有,這說明他不是得意不了,而是他不想得意。


    我們知道虯髯公在中年時曾有過短期的墮落,他對這一點坦然承認,並且說,這是他的“聖德之玷”。到了老年他幡然悔悟,向相反的方向發展。舉例來說,過去他在紅拂麵前總是屏住呼吸,以免自己的氣息吹散了紅拂的氣味,而後來他就肆無忌憚地在女人麵前放響屁,終於在後妃中得了個“號手”的外號。過去他喜歡偷看紅拂的長發如雲,後來他就要求所有的女人都剪短發或者梳小辮。過去他喜歡偷看紅拂隆起的酥胸,後來他要求所有的後妃都把自己勒扁。他用這種方式來忘掉在紅拂那裏受到的挫折,終於把自己變得很古怪了。


    三


    虯髯公說,像紅拂那樣苗條性感的女人雖然好看,但是看她是墮落。這樣說了以後,他就忘掉了什麽是好看,把不好看叫做好看。他還說,楊府裏的麵條湯雖然好吃,但是吃它也是墮落。這樣說了以後,他就忘掉了什麽叫好吃,把不好吃叫做好吃,原來吃生魚片甚為勉強,現在吃起來沒有夠,而且不需要切成片,拎起一條魚的尾巴,就把它放到嘴裏去,然後再把鱗片、魚頭、魚尾吐出來。他可以一口氣吞下十幾條新鮮魚,這時看起來就如一台收拾魚的機器在表演。扶桑人見到了這種景象,感歎道:真吾王也!假如他從開始就可以吞吃生魚,就不需要把人砍成兩段,也能當上扶桑王——這種說法的實質是虯髯公經過深刻反省,懂得了當領導的美德,終於贏得了扶桑人擁戴。另一種說法是他當國王,別人不服他,故而他裝作不喜歡漂亮女人、喜歡吃生魚等等,簡言之,他是在裝神弄鬼,嚇唬別人,但是裝到了後來,連自己本來的樣子都忘掉了。不管哪種說法對,結果都是一樣的——虯髯公後來既不喜歡漂亮女人,也不想吃麵片湯了。想通了這一點,他的眼睛就縮回了眼眶,喘病也霍然痊愈。


    現在可以說說虯髯公為什麽要弄些仇人的老婆來做後妃了。當領導的總是這樣的,什麽東西越不該有,就越要什麽。我做科技史研究時發現有位皇帝專喜歡喝鳥的奶,聞魚放的屁,隻可惜把他的名字和出處忘掉了(我當了人瑞之後記性變壞了)。這條資料不詳不實,可以不要。現在的領導一吃飯就要吃國家一二類保護動物,可以算一條吧。我們現在上大街,就要冒被高級轎車軋死的危險。而按我國的經濟狀況來看,領導用車應該是德國大眾的甲殼蟲車,其實跑的卻是德國奔馳、法國標致。虯髯公說,什麽樣的女人都可以要,所以先把仇人的老婆要了再說。這種事後來的人也幹過,比方說朱洪武,打下了天下,就把陳友諒的原配抓去當老婆。那位老太太早就過了絕經期,不僅不想過X生活,而且很不想活。首先她不肯吃飯,想把自己餓死,所以洪武爺從北平請來了填鴨師傅,每禮拜填她兩次。其次她不肯屙屎,想把自己憋死,所以隔三差五要給她灌腸。再次,她坐著不肯動,想要坐出痔瘡流血而死,所以隻好派了宮女拎住她的耳朵,使她走動。最後她不肯讓洪武爺近身,所以每次要用二十個人把她按住。好在我們中國有的是人力,不怕她耍賴皮,要是在虯髯公那個人力稀少的國家,就隻好給她後腦勺上一擀麵杖。要是打死了,就是奸屍犯了。虯髯公的後妃雖然還沒有賴皮到這個程度,但是也很糟糕。但是他不管稀少不稀少,不管糟糕不糟糕。在女人方麵和其他方麵一樣,虯髯公後來完全是黑白顛倒。所以等仇人的老婆都被他折騰死了以後,他娶的後妃一個比一個難看,一個比一個低智,簡直要把扶桑的漂亮女人都氣死。那些漂亮女人都很想進後宮來,被他折騰死,並且她們一直有這種資格,現在忽然就沒有了,心裏就很難受。因為得不到這樣的機會,她們隻好去嫁貴族,但是貴族也在向國王看齊,競相娶低智的醜女為妻。最後她們隻好去當藝妓,被別人折騰死。


    虯髯公後來說道:人是世界上最好的東西,他有兩條腿可以負重,有兩隻手可以幹活,還有一個腦袋,多少也有點用處。力氣很大,假如加以鞭策,還可以更大;吃得很少,假如你不怕他餓死,他還可以吃得更少。死了以後埋起來也不占什麽地方。像這樣的好東西完全應該大量生產、大量製造。假如遍地都是人,那就什麽都好辦了。你看到什麽地方沒有路,順手一指說道:要有路!馬上那邊就有一條路。他說這話的時候已經是扶桑國王了。後來他就在扶桑鼓勵生育,搞得遍地都是人。我的看法和他不一樣,有時候內急去上公共廁所,進去一看,滿地都是屎,真不知為什麽要修這座房子,挖這些坑。人這種東西實在髒,假如遍地都是,還不知要變成什麽樣。但是不管他怎麽努力鞭策,扶桑也沒有中國人多。好容易人多了起來,一場傷寒病發過,他又得重新來過,並且下一道嚴令道:有男人敢行體外**者,殺無赦!但他自己卻是個例外,因為他的小王子已經太多,而且都不得傷寒病,或者說因為吃得好,得了傷寒病也不死,為了爭權奪利天天打架,搞得他頭疼無比,所以他總是體外**。如果公允地說,就是無論王子還是平民,多了都不好。但是誰能做到公允?就拿我來說,雖然對人多很反感,但是假如滿街都是漂亮女人,我也不會反對,反正她們不會把男廁所弄髒。


    四


    紅拂在楊府裏是許多美麗的處女之一,提到楊府裏許多美麗的處女,就會使人想到植物園裏熱帶花卉的花房。這裏有悶熱的氣候,還有許多美得詭異的花。她在其中,有時候裹在頭發裏從花園裏走過,從頭發裏露出一張漂亮的小臉和別人說話,一邊說,一邊吹著臉上的發絲。說完以後又匆匆走開,留下一路模糊不清的處女香氣。或者她坐在長凳上,好像一顆黑色的蠶繭,從發絲下露出一隻小腳來。這隻腳像嬰兒的腳一樣稚嫩,足以讓拜腳狂者崇拜一輩子,而虯髯公就曾經是這樣的拜腳狂。假如她把腿蹺了起來,就會露出光潔的小腿。這提醒人們,她什麽都沒有穿,身上除了頭發一無所有。虯髯公看到了這個景象,想到她竟是這樣的赤身裸體,就心跳不已。等到她後來鉸短了頭發,露出了模特兒的身材,在河灘上和李衛公zuo愛,情況就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其中最大的一個變化,就是她不再是處女了。假如紅拂知道了虯髯公在這樣想,就會去質問他:我是不是處女,和你有什麽關係?這說明她不是明白事理的人。她是不是處女,和所有的人都有關係,尤其是和虯髯公有關係。虯髯公是偉大的劍客,假如現在還有這樣的人,我們大家的命都懸在他的手裏。他知道了我和小孫幹的事,就會闖到我們家裏來,把我們倆連床一揮六段,讓我們都找不到下半截。雖然我和她的屁股長得不一樣,被砍了一劍後未必還能記得住到底有什麽不一樣。這個例子是說明我們活在世上必須要循規蹈矩,以免刺激了別人。而像虯髯公那樣的人則必須小心翼翼,以免受了刺激。這樣說是假設虯髯公和我們一樣,都是群眾,隻是分工不同。等到紅拂和李衛公在河灘上不自重地zuo愛,刺激了虯髯公之後,他就再也不能當群眾,非當領導不可了。這是因為在此之前,虯髯公的全部心靈都在紅拂身上,嗅著她模糊不清的異香,撫摸著她飄忽不定的發絲,跟蹤著她輕盈的腳步,最後卻發現她在光天化日下蹺起腿來和別人……對於一個群眾來說,這是無法可想的。你可以把她殺掉,卻不能要求她什麽。而領導就不同了。從古至今,領導這個詞用一句話便可概括,就是對別人的權力。真正的領導不得喘病,眼睛也不會凸出來。


    虯髯公後來當了很大的領導,但還是管不到紅拂,所以還是不能衝消紅拂對他的刺激。因此他就對自己進行思想改造。思想改造這個詞在西方被叫做洗腦,這是一種曲解。腦子這種東西在人活著的時候是洗不著的,隻能由自己進行改造。而且正如我們過去聽說的,越是當了領導,就越需要思想改造。以虯髯公為例,未當領導之前被一個漂亮女人刺激著了,所以後來就覺得女人還是不漂亮為好。


    我想,我是把加州伯克利刺激著了。他現在每天都來找我,談教科書稿的事,讓我給他帶研究生的事,以及合寫論文的事,總之沒好事。我覺得這個刺激和性沒有什麽關係,因為他闖到我屋裏來時,桌子上有時還有一盒避孕套未及收拾,床上還放著小孫的性感內衣,但他都視而不見。這一定是因為我在他眼皮底下證出了費爾馬。我也把小孫刺激著了,她不但買了性感內衣,還買了一管藥膏,抓在手裏伸到我鼻子底下讓我看,但是這個距離對於老花眼來說實在是太近了。我問她這是什麽東西,她說是豐乳霜。“你不是嫌我不豐滿嗎?”這純屬誤會。但是她說:你給我抹上!後來那管藥膏就放在衛生間裏,我看不清楚拿它刷了一回牙,雖然覺得味道不對就吐了,但是整整一天感覺都很壞,自覺得滿嘴要長出Ru房來。這個刺激和性大有關係。不管是哪一種的刺激,都能夠激發別人來做我的領導,還能激發我服從別人的領導。這就是我和別人不一樣的地方。


    我和加州伯克利一道出去,他總對別人說,這是我的助手、合作夥伴(在正式場合,後半句他常常忘掉)王二。我想到自己的滿頭白發和老花眼,總害怕風大了把他舌頭吹走。而小孫現在隻用女上位一種姿勢,還要象征性地掐住我的脖子。這使我感到不像X生活,倒像是受到了嚴刑逼供,隻是不知她想叫我招些什麽。虯髯公受到的刺激也是來自性的方麵,所以他必須要當領導。而在東方,領導的最重要的方麵就是在性的方麵。既要改造自己,也改造別人。有關這一點,我有個實例,就是上禮拜在係裏,遇上已婚女職工在發洗衣粉。工會的老太太扯著粗糲的嗓門吼道:沒上環的不準領!環者,節育環也。有人問道:我們使套,不行嗎?回答是:不行!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受了這種刺激後改為上環,但是——你管人家使什麽幹嗎?


    這件事使我聯想到虯髯公在扶桑發肥皂。你知道,扶桑人最喜歡幹淨,而扶桑又不長皂莢樹,鯨油肥皂就是生活的必需品。那種東西是草木灰和鯨油一起熬出來的,雖然像牛糞一樣,但就如中國的鹽一樣,嚴禁私人製造。每月他都派人到村裏去發這種東西,那個人還高叫著:沒懷孕的不準領!有人說道:我們剛結婚,每天都幹,快懷上了。先領不行嗎?回答是:不行!這說明他喜歡看到每個女人的肚子都圓滾滾的,好像蟈蟈一樣,這說明她們在為扶桑王國的興旺出力;或者看到她們***,**稀疏地躺在那裏,好像挨了餓的虱子,這說明她們已經出過力了。現在需要的是讓她們再次出力。在這種時刻假如他腦子裏出現了紅拂在河裏的樣子,就給腦袋狠狠的一巴掌,把她拍出去。這是因為當領導的人看見一個如花似玉的女人在沙灘上和男人ing交就會受不了。這兩個狗男女正在臭美,而這種臭美居然和領導沒有一點關係!但是一個扁平的女人在家裏幹這件事就不同了。這裏麵沒有臭美的成分,而且不管是和誰幹,都是給我造孩子哪。這說明了什麽叫領導素質——它就是某個人全力地營造一個新世界,不管這個世界實質上是多麽糟糕。而我就沒有一點領導素質。加州伯克利提拔我當教研室主任,主要工作是在每周五下午兩點半組織全室同仁開會。我總是提前到達會場,刷出五把茶缸子(這是全室的人數),仔細燙過,以防肝炎傳染;等大家都來了以後,我給大家沏上茶,就坐到屋角去抽煙——小心翼翼地不要舔破煙紙,不要把煙絲吃進嘴去。不知為什麽,大家一提到我當了室主任這件事就要捧腹大笑,甚至在地上打滾。我有三個男同事,兩個女同事,女同事之中有一個長得像狒狒。這樣講,不知道漏掉了誰沒有。


    五


    我想,在性的方麵和別的方麵一樣,存在著兩個世界。前一個世界裏有飛揚的長發,發絲下半露的酥胸,揚在半空又白又長的腿等等,後一個世界裏有寬寬的齒縫,扁平的Ru房,蓬頭垢麵等等。當然,這兩個世界對於馬也存在,隻不過前一個世界變成了美麗的栗色母馬,皮毛如緞;後一個世界變成了一匹老母馬,一邊走一邊尿。前一個世界裏有茵茵的草坪,參天的古樹,潺潺流動的小溪等等,後一個世界則是黃沙蔽日,在光禿禿的黃土地上偶爾有一汪汙泥濁水——簡言之,是泥巴和大糞的世界。這兩個世界對於豬來說也存在,而且和我們所見到的沒什麽不同。假如把可能性的問題放在一邊,選擇哪一個世界,這在動物來說根本不是一個問題。我的馬兄弟對小母馬有興趣,對老母馬沒有興趣。當司務長失敗了以後,我又放了一陣子豬,開圈時它們很樂意出來,但是想讓它們回?


    ?,就得用棍子打。這就是說,它們都樂意去前一個世界。但是對人來說就是個很大的問題。前一個世界裏有所謂優美,但它是想入非非的產物;後一個世界裏隻有領導和不是領導的人。虯髯公從洛陽城裏出來盯紅拂的梢,那時他是想進入前一個世界的。後來覺得自己不屬於那裏,又退回來了。另外一方麵,中國人,尤其是漢族人,喜歡泥巴和屎,勾踐就吃過屎,別人則吃用屎種出來的東西。這就是我們有異於禽獸的地方吧。盡管虯髯公後來當了扶桑王,但他還是個中國人。後來他在扶桑造出了幾百個孩子,並且終日和***的女人鬼混。久而久之,自己也變得扁平,手腳之間長了厚厚的肉,好像一隻鼯鼠。再後來他又變得像一條比目魚,既不能直立,又不能翻身,隻能夠在地麵上爬動,好像烏雲飄動一樣貼地而行。等到他老死的時候,隻有一寸厚,嘴臉都長在背上,但是有半個排球場那麽大,完全沒有辦法把他從房子裏弄出去,隻好用鋸子來鋸,然後一層層地放進了棺材。假如不放進棺材,而是灑上鹽的話,完全可以當醃鰩魚來賣。唉!真是糟蹋了東西!


    虯髯公到了老年,四肢都長成了平攤的形狀,好像螃蟹腿的上半截一樣,固定在水平方向上了。好在他的手指和腳趾都變得十分發達,每一個都長到了一尺多長,可以用於行走,所以他就有二十條腿了。這樣他能夠比年輕時跑得更快,更不知疲倦,更像飛行,隻不過是在離地麵一尺的平麵上。他的全部骨骼也變成了平板狀,長到了身體的正麵——或者說是下麵,而且變得柔軟而有彈性,這樣任何一堵牆都擋不住他,因為假如有門的話,他就可以從門縫底下滑進來;沒有門的話,他可以從牆頭上飄過去,就像風吹動的一幅床單飄過牆頭一樣。他的麵容就如一幅畫像,繪在了他本人的背上,不管怎麽說,大家還能認出這是古往今來最偉大的劍客虯髯公,扶桑人也能夠認出這是他們傑出的國王。這個時候他可以入水而不沉,起大風時還能在天上飛行;但是他已經很難被看到了,這是因為他可以隨著環境改變顏色,到了草地上就是綠色,到了沙灘上就是黃色;所以隻有一些小孩子在草地上玩耍時誤踩了國王一腳,遭到了嗬斥;或者是漁夫在海灘上收網時犯下了大不敬罪,被砍掉了雙腳。這時候他們可以看見國王。這個時候他早就把朝政交給了首相,自己去雲遊四海,而雲遊這個詞對他來說才是真正適用的,他可以早上從京都出發,中午時分就到達北海道,傍晚時候回來。這個時候他有時還要扒灰,但已經是和曾孫媳。我國古代的哲人說,他到了七十歲就能夠隨心所欲不逾矩。假如能活到一百五十歲,肯定就會長成虯髯公的模樣。扶桑人深為自己有這位了不起的國王而自豪,到處都懸掛了他的巨幅畫像,但是因為他本人行止不定,所以大家都以見不到他本人而遺憾。其實這種遺憾是多餘的,事實上每個扶桑人都見過他。據我所知,虯髯公平常棲身的地方就是他自己的畫像。他最喜歡爬進畫框,用本人把畫像取而代之。這樣幹除了舒服之外,還可看出誰敢對他不敬,以便爬下去咬他的後腳跟。但是扶桑人是傑出的民族,誰都不會對國王不敬。所以他就沒有咬過幾個人的後腳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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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變扁了以後,虯髯公眼睛裏的世界就變得像兩個碟子,每個碟子都像一個魚眼鏡頭拍攝的畫麵。魚眼睛看東西扁,是因為它們的眼睛是扁的,而虯髯公的眼睛比任何魚的眼睛都要扁,而且他的腦子也是扁的,扁到了不能把兩眼的畫麵合一的程度。到了這時,虯髯公才體會到了魚的美德。眾所周知,魚類沒有****這類的玩藝兒,更不用肉麻兮兮地求愛、zuo愛,大家隻是十分本分地把卵子精子都屙出來,然後就可以誕生出無數的小魚。這樣就可以徹底滅絕想入非非。後來他就用這種美德來教誨他的人民,隻可惜大家過於魯鈍,一時不能體會。他隻好退而求其次,每到夜晚就在各地遊動,看看誰在偷懶。假如看到了男人和女人各自躺著,就怒吼一聲:“幹什麽呢!”他的臣民聽見了,就趕緊趴到老婆身上去。假如誰不聽國王的督促,他就飄進來,從女人的身上飄過去。隻這一飄,女人就受孕了,而且不是七胞胎就是八胞胎,生出來不是呆傻就是豁嘴。因為他的緣故,當時所有的扶桑女人都把丈夫抱在身上睡覺,丈夫不在家就抱著公公。這種行為,加上安分守己,逆來順受的態度,合起來叫做“魚德”,在當時的扶桑被奉為金科玉律。因為這是對領導最為恭敬的態度。而這種美德正是我們所缺少的。除了提倡魚德,他還要和自己的後妃zuo愛。這對那些女人來說,是一種極為可怖的體驗,一件冷冰冰粘糊糊好像一攤鼻涕的東西,也不打招呼,冷不防就湧到你身上來;然後也不知他幹了些什麽,就飄走了,隻在你下半身上留了些綠油油滑溜溜的東西。這件事實在叫那些女人感到莫名其妙。而虯髯公自己也是莫名其妙,因為他的眼睛長在了後腦勺上,身體的下麵也沒有知覺,所以對身下的事一無所知。我對這件事也是莫名其妙,正如我不知道加州伯克利為什麽要我也當個領導一樣。我隻知道虯髯公用這種方式造出了不少小王子,還知道人要是不裝假就要變成一條魚。(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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