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威懷著忐忑的心情來到訓導處,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又犯了什麽錯。


    其實他平時蠻規矩也蠻乖的,隻不過喜歡上課時給教官接下茬,在同學們聽來一唱一和,如北平天橋的說相聲。


    上午頭一節課是器械課,講勃朗寧子彈,因為子彈頭小不經過來福線,所以沒有鉛彈厲害。


    坐在漢威身邊的馬二騾嘟囔道:“彈頭小才鑽得狠呢!”


    “那是釘子!”漢威搭訕。


    隔座的奚忠圖壞笑了向馬二騾襠裏討了一把嬉鬧道:“大了厲害還是小了厲害,你自己去試試。”


    這幫流氓,都是跟了黃國維沒混出好,漢威拿起桌上的書本隔了馬二騾敲了那同學腦袋一下,就聽教官怒喝一聲:“楊漢威!起立!”


    漢威起身立正。


    教官問:“剛才說什麽呢?”


    “報告教官,剛才說得是勃朗寧子彈彈頭小,不走來福線~~”


    漢威一本正經的話所答非所問,引得教室裏同學們哄堂大笑。


    “怎麽不對嗎?教官剛才講的就是這些。”漢威故作懵懂,扮出天真的神情,更是引得眾人大笑。


    教官也被漢威逗得忍俊不禁,但還是板了臉喝問:“你們剛才私下在議論什麽?”


    漢威眼珠一轉答道:“報告教官,我們剛才在討論教官講的鉛彈和勃朗寧彈的威力。”


    “馬二騾,你說!”甘教官似乎是聽到了他們的議論打鬧。


    馬二騾老老實實地一字不差說出了原話,全部同學都在竊笑。


    “楊漢威,奚忠圖,你們倆個到操場站著去!”甘教官火了,漢威二話不說出了課堂,奚忠圖動動嘴,也不得已同漢威出去。


    二人站了一會,烏蒙蒙的天空落起濛濛細雨。


    漢威左顧右盼,過往的教官看了他們都搖頭說:“楊漢威,你又違紀了?”


    漢威在軍校成績極好,教官對他也極為寵愛,隻是他年齡比同學們小至少兩歲,顯得稚氣未退的調皮。


    “你們老大呢?”漢威問奚忠圖,他這兩天沒見到橫行過市的黃國維,少了個街霸,似乎天下都冷清了許多。


    奚忠圖瞥了漢威一眼,低聲說:“他回西京家裏去了。”


    “請假了?”漢威問,覺得奇怪。


    “不請假那是曠課!”奚忠圖頂道,但神色不安,充滿焦燥,似乎很不想同他談這個話題。


    這時有人喊:“楊漢威,去趟訓導處。”


    漢威心裏叫苦,慘了!該不是甘教官火了,真要體罰他吧?他見過甘教官用鞭子抽不上進的學員,那情景簡直比他被大哥剝了褲子滿樓的追打還難堪,畢竟丟臉在外人麵前。


    膽戰心驚地喊報告進了訓導處,漢威心裏在盤算,該如何找借口逃過此劫。


    “楊漢威,你的電話,你大哥打來的。”訓導主任指著桌上的電話說。


    漢威長鬆一口氣,總算躲過一劫,繃緊的皮肉頓時鬆弛下來,但一走近電話,後背的皮肉又緊張得發麻。大哥太邪惡了,竟然知道他不會接電話,故意讓教官喊他來訓導處才告訴他有電話,他是逃不掉了。


    漢威拿起話筒,身子都不由自主的微躬,恭敬道:“大哥,是威兒。”


    神情謙恭,但是聲音還是含了拒人千裏之外的冷意。


    話筒那端大哥沉穩的聲音:“小弟,近來可好?”


    漢威想,我該如何答?是好還是不好,而且這明明就是開頭的套路話。


    “有勞大哥記掛,漢威在軍校一切尚好。”


    “小弟,我替你向講武堂請了假,你立刻回龍城家裏,用心照顧許姑爹和姑母一家,代大哥去盡孝。”


    漢威心想,許姑爹和大姑母不是在家很好嗎?該不是大哥找借口騙我回家去。


    “姑母近來身子不好,你去探望一下。”


    就是姑母身子不好,也不用興師動眾讓他跑一趟,平日裏找個借口想請假在家多呆幾天都不行。莫不是姑母身患重疾?可上周看時還好端端的。


    “小弟,你記住。若是姑母姑爹執意要回雲城。”漢辰頓頓道:“你就隨了他們回去,一路護送,寸步不離。”


    “那我的課程如何辦?”漢威冷冰冰地反問,心想若是影響了成績,你又要找借口打我了。


    “兩者相量舍其輕,記住大哥的叮囑。”大哥的口氣不容置喙。


    “小弟,豹牙收好了?不要再丟了。”


    “是大哥!”


    大哥是提醒他做為楊家子弟的責任,哪裏是心疼一顆豹牙,漢威撇撇嘴,大老遠來電話就是為這個。


    “大哥現在在天津,去探望你秦伯父,啊,小弟,你大概看報了,段伯父在上海寓所裏去世了。”


    漢威嗯嗯啊啊應付著,不知道大哥如何變得喋喋不休了。


    又聽大哥說:“小弟,你若是護送姑爹姑母回雲城,路上一定多加小心。大哥同胡司令去天津探望秦伯父和陳伯父的路上,就遇到了刺客,險些出事。司機被打死了!”


    漢威這才心裏一驚,顫聲問:“大哥,平安無事吧?”


    “嗯!”大哥拖長了鼻音道:“大哥若有事不正快了你的意,沒人日後督管你,也沒人日後責罰你了。你正好做脫韁野馬。”


    大哥又來了,漢威一臉的無奈,叨念說:“大哥若是無旁的吩咐,漢威去上課了。”


    訓導主任抬頭看了漢威一眼,似乎在拆穿他,上課?罰站還差不多!


    “小弟,請轉告姑爹。自家人畢竟是自己人,當年七叔離家出逃被抓回來,咱們爹氣惱下開祠堂動了狠手,是姑爹搶先去痛責七叔,就是這樣,也是打斷骨頭連了筋的親人。七叔到死也沒嫉恨許姑爹,還念了他的好,記得小時候在雲城大棗樹下玩耍,許姑爹用竿子給他打棗吃的故事。”


    漢威尋思著大哥的話,漸漸覺得大哥奇怪。大哥平日不是囉裏囉唆的人,怎麽說個沒完。


    “讓姑爹有空來龍城,畢竟也是他的家,家裏人會掛念他。”


    直到這裏,漢威隱隱覺出大哥是有事情要交代他。


    去雲城,見許姑爹,說這番話,莫不是許姑爹同大哥鬧意見結仇了?


    大哥為什麽自己不去?是怕了見許姑爹?聽說許姑爹厲害,連七叔都敢打,更不要說他們兄弟。


    電話那端大哥又解釋:“大哥要在天津秦幹爹這裏住幾天,怕趕回龍城來不及了。大哥已經給你大表哥去了電話,你等一下給你九表哥也去個電話,問問家裏的狀況。”


    電話掛下,漢威緩緩的出門,心裏奇怪,大哥說他忙,又沒個時間去雲城,要他親自去一趟,還要同許姑爹說這許多莫名其妙的話,奇怪,真奇怪了!


    門一開,進來幾名副官,簇擁著一位大腹便便的軍官,官架子十足。訓導主任一見,立刻起身相迎:“黃署長,大架光臨,未能遠迎,恕罪恕罪。”


    黃署長一抬手說:“我那小子在軍校躲哪裏去了?他明明返校了,怎麽說沒見到他?”


    訓導主任忙說:“黃國維同學上周末去西京探親,就沒回來。”


    又喊住漢威問:“楊漢威,你見到黃國維了嗎?”


    漢威答道:“主任說的沒錯,黃國維上周回西京了。我們班周末去翻野山,他都沒跟了去,說是西京家裏有要事。”


    “怎麽,黃國維沒有回家?”


    黃署長焦慮道:“這孩子,去哪裏了?”


    黃國維可是一塊兒寶,丟了他學校哪裏擔當得起?


    漢威出了訓導處,回到操場時,問奚忠圖:“你們老大去哪裏了?他爹來尋他了,在訓導處,還埋怨學校藏了他。”


    奚忠圖一臉神色慌張,忙問:“是黃國維他爸爸?你確認?”


    “切!我還騙你。”漢威道。


    奚忠圖磨著牙,左右看看,為難的神情已經寫著他知道黃國維的去處了。


    “從實招來,你騙誰!”漢威逗他說,“沒看人家寶貝的爸爸都急得要上房了。”


    奚忠圖這才啐了口說:“寶貝!寶貝沒有個野女人值錢。你知道黃國維在哪裏嗎?他回來了,躲去了客棧,不敢露麵。他被他老子打得跟個狗熊一樣,滿臉都花了。”


    漢威心想,被打得像狗熊的怕是小爺我,你們少爺能像狗熊,那是國寶熊貓吧?


    奚忠圖見漢威不信解釋說:“這個黃署長,就一個色鬼。為了一個交際花,把黃國維他媽媽打了,還要趕黃國維的媽媽回娘家,說要娶那個交際花當小妾。黃國維看他奶奶也不給他媽媽做主,就和他爸爸吵起來了。”


    “切,黃國維在家一貫橫行霸道。”漢威道。


    “黃國維衝去找了騷貨算賬,把那騷貨打了,那騷貨被嚇得從西京跑了。黃國維他爸爸惱羞成怒,父子兩就動了手,在外麵。他老爸有衛隊,黃國維注定要吃虧。隻是哪裏是老子打兒子,簡直是監獄審犯人。黃國維現在可慘了。”


    漢威這才記起,這兩天奚忠圖他們幾個神神秘秘,輪番失蹤,原來是為了黃國維。


    “帶我去看看他好嗎?”漢威問。


    “當然不好,不是什麽光彩事,他躲了就是不想見人。”奚忠圖反駁道。(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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